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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麂島之夜

2017-09-18 03:58/
青年文學(xué) 2017年8期
關(guān)鍵詞:會兒麗莎小島

⊙ 文 / 池 上

無麂島之夜

⊙ 文 / 池 上

池 上:一九八五年出生,作品散見于《收獲》《江南》《西湖》《山花》《作家》《十月》等刊。獲浙江省優(yōu)秀文學(xué)作品獎、《山花》小說雙年獎、西湖·中國新銳文學(xué)獎。出版有小說集《鏡中》?,F(xiàn)居杭州。

丁豐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牛麗莎。丁豐站在住院部一樓的電梯前,四周來來往往的都是人。他和牛麗莎中間隔了好幾個人頭,要不是她無意往后探了一下腦袋,他根本不會看到她。她穿一件鐵銹紅的外套,頭發(fā)大概是很久以前燙的,東一簇西一縷地亂卷著。他微微張了下口,想不好到底要不要叫她。電梯門叮的一聲開了,人群推搡著朝電梯走去。她的臉像是抽了下,回過頭,跟在了人群后面。他望著她的背影,猶疑了一會兒,還是進(jìn)去了。

電梯里有些悶。七八只手在那些數(shù)字鍵上不停地按著。他沒有按。他要去的是八樓,他的一個親戚在這里動了手術(shù),便過來看看。電梯在二樓停下了,她沒有出去。接著是三樓、四樓、五樓、六樓,幾乎每上一層,電梯都要停一停。他邊看著那個上升的紅色數(shù)字,邊觀察出電梯的人群。他想,她要去的是幾層呢?

那個數(shù)字最后顯示為十七樓。他皺了皺眉,隨著電梯上到了最高層。接著,他就跟剛才上來時那般,降一層停一層地下到了八層。

整個探訪,他都顯得心不在焉。他按例問了親戚的狀況,更多時間則在胡亂地思考。好不容易在病房坐滿半個小時,他終于得以進(jìn)入電梯,重新上到十七層。這一層是神經(jīng)外科。電梯上方的那塊藍(lán)色牌子清楚地標(biāo)明了每一層的情況,早在她出去時,他就注意到了。出了電梯門,再朝左拐,是一個半環(huán)形的護(hù)士臺。一個護(hù)士正在本子上記錄著什么。他走了過去,說,不好意思,我想打聽一個人。護(hù)士把頭抬起來,問,誰?他思索了兩秒鐘,報出了老K的大名。

護(hù)士把頭低下了,她開始打起字來。1709,過了一會兒,她說。

哦……這么說,真的是他,他又默念了一遍老K的大名,問,他是什么時候住進(jìn)來的?

護(hù)士有些不耐煩了,掃了一眼電腦,說,上個禮拜的事了,你待會兒進(jìn)去問一下,不就知道了?

他沒再說話,掉轉(zhuǎn)頭,從原路退了出去。

說起來,丁豐和牛麗莎還是老K介紹認(rèn)識的。當(dāng)時,老K正瘋狂地追求牛麗莎,只是苦于沒有機(jī)會追到手。原來牛麗莎有個好朋友叫林西。據(jù)老K講,她倆一起上下班,一起吃飯、散步,好得就像連體嬰兒。有這樣好的朋友,當(dāng)然是好,可問題是,每次,老K約牛麗莎出來,最后總能看到林西的身影。走路要跟,吃飯要跟,說話也要跟。更可氣的是,她永遠(yuǎn)都冷著張臉,仿佛全世界都欠了她一屁股債似的。有這樣的人在,還怎么談戀愛?老K最后這樣說。

這事聽上去確實(shí)叫人頭疼,但丁豐不明白老K為什么找他幫忙。

你先聽我把話講完嘛,老K說,你有沒有想過,那女人為什么會橫豎看我不順眼?因?yàn)椤y看得要死(老K把“難看得要死”這幾個字的音拖得特別長,丁豐甚至可以根據(jù)這音調(diào)輕易地想象出那個女人的模樣)——沒人追,就把氣都撒在我身上了。所以,只要你出面,把她收服,一切就都不成問題了。

丁豐的眼睛瞪直了,你的意思是讓我同那女人談戀愛?丁豐雖然不像老K有那么好的女人緣,但那樣一個丑女人,他情愿不要。

也不是真的要你同她談戀愛,老K也急了,就是裝一下嘛,或者,你想辦法把她支開,讓我和麗莎有單獨(dú)相處的時間,怎么樣?就當(dāng)是幫兄弟我一個忙,還不行嗎?

淺藍(lán)的及膝長裙,大紅的方口皮鞋,一張標(biāo)準(zhǔn)的鵝蛋臉,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像是一對月牙。丁豐望著牛麗莎,想,這樣的女孩的確很容易叫人心動。他還想,如果不是老K先認(rèn)識了她,那么,他也很有可能喜歡上她的。

而牛麗莎邊上那位明顯就要難看多了。方臉,蘑菇頭,本就不高的鼻子上還架有一副厚厚的眼鏡。等大家相互介紹完自己,邊上那位也沒有說話。她似乎并不打算開口。還是牛麗莎替她解的圍。這是我朋友,林西,牛麗莎微笑著對他們說。

丁豐知道不少女孩,相貌平平,成天黏在那些漂亮女生的后面,她們就像是月亮邊上的星星,黯淡,肅寂,倘使有人稍稍注意到她們一點(diǎn),她們就會為之激動不已。但眼前這一位顯然不是。那次見面以后,他們又見了兩次,她的態(tài)度并不比頭一次好多少。他試著同她講笑話,說一些好聽的話恭維她,甚至,在老K的慫恿下(這是老K的拿手好戲),他還買了份小禮物送她。那是個淡粉色的蝴蝶發(fā)夾,他挑選的時候,店主一再強(qiáng)調(diào),這是他店里賣得最好的貨,你女朋友肯定會喜歡。但她收到后,連看也沒看就給扔了。

好歹也是人家的心意,你這是干什么?牛麗莎不高興了。但林西始終緊閉著嘴,過了一會兒,她冷冷地說道,反正,我又用不著。

死三八。等她們一走,老K罵罵咧咧起來。丁豐沒有附和,他心里想的是另一樁事。那是在林西丟掉那個蝴蝶發(fā)夾之前,有一次他們四個人一起走在馬路上,忽地,林西停了下來,她左腳的球鞋帶松了,她要蹲下來重新把它系好。牛麗莎和老K還在往前走著,他們一直在討論最近的一部電視劇。這倒是給了丁豐機(jī)會。

你是左撇子?他試著用自然些的方式和她搭訕。

她的手停了下,是。

上次見面,我就注意到了。

他以為她會順著往下說點(diǎn)什么,但她沒有。她把鞋帶系好,站起來。我和莎莎認(rèn)識快二十年了,她突然說,莎莎赤腳學(xué)走路那會兒,我就已經(jīng)認(rèn)識她了。

一時間,丁豐不得這些話的要領(lǐng),只是茫然地望著她。所以她朝他笑了下。那種笑,就像是在大冬天里冷不防掉進(jìn)了一個冰窟窿,他只覺得寒意刺骨。

她說,你以為我會讓她和你們這樣的人在一起?

不可否認(rèn),每座城市幾乎都有這樣一群人:喜歡喝酒、抽煙、打牌,還時不時地因?yàn)橐恍┦虑榇蚣?。他們中的很多人并不是無業(yè)游民,就好比老K,他是有工作的,他是水泥廠的貨車司機(jī)。有次,他打牌摸中了七張K,他的名號就這樣被傳開了。

他們當(dāng)然算不上本分,但也不算什么地痞流氓。丁豐其實(shí)并不屬于那一類人。平日里,丁豐煙酒不沾,要不是因?yàn)楹屠螷的交情(他們同在水泥廠工作),他才懶得幫這個忙。

不過,事情的關(guān)鍵在于林西對這兩個男人已然抱有一種成見。丁豐當(dāng)然不知道這種成見是怎么形成的,總之,以他的觀察,這種成見還會繼續(xù)下去,它絕不可能因?yàn)樗慕忉尪鴾p輕半分。除非趁林西生病,你才有可能單獨(dú)約牛麗莎出來,他這樣同老K說。

但老K顯然沒了耐心,他開始著手另一個計(jì)劃。在那個計(jì)劃里,他們將在早上出發(fā),坐船到達(dá)一個叫無麂島的小島。他們會在島上留宿一晚,欣賞環(huán)繞小島的一江碧水以及島上爛漫的桃花林……這計(jì)劃聽上去不賴,但要過夜,約牛麗莎出來的可能性便小了許多。更何況,就算牛麗莎答應(yīng)出來,林西也一定會隨行而來。那么,這個計(jì)劃又有什么用呢?

這你就不懂了,老K顯得頗有信心地說,之前我們?yōu)槭裁床荒苤ч_這個死女人?還不是因?yàn)槌鋈サ臅r間太少?那么丁點(diǎn)的見面時間什么也干不了。但這次不同,我們有整整兩天的時間,只要麗莎同意,我就不信沒有機(jī)會。

無麂島過去是個荒島,直到本世紀(jì)初,全國各地到處都在發(fā)展旅游業(yè),才有人來到島上蓋了家旅館,又種了十幾株桃樹,便算是落成了一個景點(diǎn)。

丁豐他們到達(dá)無麂島是下午兩點(diǎn)。前一天晚上島上下了雨,本就開得不太繁盛的桃花被打落一地,看上去更是稀稀拉拉。小島的四面則是條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江,他們坐船來的時候就看到了。江面不寬,渾濁的水面上不時漂過幾只白色的垃圾袋。

他們在島上走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那十幾株桃樹便是“桃花林”的全部。再往左走是一家旅館。這是島上唯一的旅館,分上下兩層。底下的一層,灰黑的水泥地上擺有三張八仙桌。一個農(nóng)婦梳著條大辮子,正坐在其中一張八仙桌旁剝腳皮。見有人來了,把腳往水泥地上一放,招呼了起來。你們是吃飯還是住宿?她甚至都沒擦一下手便拎起了腳邊上的一捆芹菜,繼續(xù)說,我們這里的菜都是自家種的,還有江里的魚,新鮮得很。

牛麗莎的鼻子皺了一下,她是在老K的鼓動下才來這里玩的。老K跟她說,什么叫“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什么叫“世外桃源,人間仙境”,你去了就知道了。老K把無麂島吹得神乎其神,牛麗莎和家里人撒了謊,說單位有活動才來的這里。她邊上的林西早黑著張臉。此前,她一直勸牛麗莎別來,可牛麗莎就是不聽——現(xiàn)在,林西的嘴角微微往上傾斜著,似乎在等著看一場好戲。

丁豐看到老K的手捏成了兩個拳頭。老K有個毛病,一發(fā)火兩只手就會不自覺地握緊。事實(shí)上,關(guān)于這個小島,老K知道得不會比他們?nèi)齻€更多。他是在一張報紙的右下角看到這個小島的圖片的,上面寫著介紹,說無麂島地處S縣,是近年來S縣重點(diǎn)打造的原生態(tài)島嶼;小島的四面環(huán)繞著一江碧水,島上還種有一片美麗的桃花林,云云。老K錯就錯在輕信了這則狗屁的廣告。他應(yīng)該事先踩個點(diǎn),或者哪怕向周圍的人打聽一下也行,說不定就有人告訴他實(shí)情了??伤菚r搜腸刮肚所想的是怎么讓牛麗莎答應(yīng)跟他來,又哪里會想到這些?

老K把拳頭捏得更緊了。他在大廳里來來回回地踱了幾遍,終于將目光停在了貼在大門口的一張紙上。那張紙跟A4紙一般大小,看上去灰塌塌的。他瞅了瞅那張紙上寫的字,又瞅了瞅農(nóng)婦,問,你們這兒能野炊?

野炊的地點(diǎn)在“桃花林”的右邊。那兒有一大片空地,再過去則是座小山。山上種有松樹、水杉樹,還有其他叫不出名字的樹。這些樹大概有些年頭了,看上去很是茂密。

老K手里拿著個鐵鍋,丁豐拎著一小壺油、一米桶魚。魚是農(nóng)婦洗干凈了,現(xiàn)剖的。她邊洗邊說,這是今天早上才抓到的,保準(zhǔn)你們吃了叫好。老K的勁頭上來了,“桃花林”和“一江碧水”雖名不副實(shí),但能野炊總還是不錯的。他在烹飪上向來很有一手,正好可以借此展示一番。牛麗莎的心情也好了一些。不過,她不喜歡在有人的地方(那片空地上站著幾個人)野炊。于是他們朝著小島的深處又走了一段路,直到四周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人。

遠(yuǎn)處,西沉的太陽,墨綠色的山,連同腳下大片灰褐色的土地,使得一切都顯得靜謐無比。一陣風(fēng)吹過,還能聽到從山上傳來的時斷時續(xù)的松濤聲。老K和丁豐負(fù)責(zé)搭灶,牛麗莎和林西則幫忙撿石頭。如果不是因?yàn)楹髞戆l(fā)生的那件事,丁豐甚至覺得這會是一個不錯的夜晚。

后來發(fā)生的那件事,究竟是怎么開始的?丁豐記得,先是附近的樹枝偏潮濕,火怎么都生不起來,老K就說,大家一起去山上找點(diǎn)干樹枝來。丁豐和牛麗莎都說好。但就在大家準(zhǔn)備去山上時,一直不作聲的林西說話了。她說,我走不動了。她把兩條腿盤在了地上。

行。那我們?nèi)?,你在這里休息好了。老K盡量不動聲色地說。

林西卻不領(lǐng)情,說,這破地方是你挑的,野炊的主意也是你出的,憑什么要大家跟你去?牛麗莎的臉掛不住了,她扯了扯林西的衣擺。林西不說話了。

丁豐沒有料到林西會這樣講,但他亦不想吵架。他拍了拍老K的肩膀,意思是,我倆一塊兒走吧。但老K已然被激怒了,說,不用了,我一個人去就行。

站在山下的路口往里看,只見兩邊樹木參天。腳下,一條不寬的泥路,蜿蜒著伸向前方。泥路上雜草叢生,丁豐踩過時,幾只蟲子在他的腳邊靈敏地跳開了。他又往前走了一百來米,發(fā)現(xiàn)前方多出一條岔路來。

丁豐是來找老K的。二十分鐘前,老K獨(dú)自一人上了山,但他走后,氣氛并沒有因此輕松一點(diǎn)。牛麗莎和林西坐在臨時搭建的灶頭旁,丁豐則獨(dú)個兒坐在了另一頭。過了一會兒,牛麗莎站起來了。她問他,你餓了吧?說著遞給他一袋雞爪。他接過,拿起其中一只,咬了一口。雞爪的味道相當(dāng)好,他連啃了幾口,聽到牛麗莎又問道,好吃嗎?

好吃。

林西做的,幸虧帶了來。

他吃了一驚,不由得瞄了林西一眼。

林西也在看他們,但她沒有走過來。牛麗莎坐在丁豐旁邊把頭湊近了說,她其實(shí)不壞的;頓了頓,又說,她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和她多接觸幾次就知道了。丁豐不知道牛麗莎為什么和他說這些,難道她以為我真的在追求林西?這時候,林西走到灶的這邊來了。牛麗莎往邊上挪了挪,好讓他們中間騰出個空位來。

⊙ 廖偉棠· 攝影作品選1

本期插圖作者 / 廖偉棠

一九七五年出生,香港作家,詩人、攝影師。曾任書店店長及雜志編輯,獲香港青年文學(xué)獎、臺灣《聯(lián)合文學(xué)》新人獎及馬來西亞花蹤世界華文小說獎等?,F(xiàn)居北京。

林西夾在他和牛麗莎中間,丁豐有些坐不下去了。如果說之前他還能扮演下追求者的角色,而眼下的處境只讓他感到難堪。丁豐站起來,說,老K怎么還不來?我去找找他。說完,他就走了。

這座山遠(yuǎn)比他想象中的要復(fù)雜。丁豐在山上兜了一會兒,沒能碰上老K。地上,零零散散的樹枝倒是不少,他撿了一些,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就走下山來。

老K還沒有回來,牛麗莎也不在,只有林西一個人坐在那里。他想不好要不要開口和她說話,他走過去,把樹枝放下,點(diǎn)起火來?;疣驳囊幌戮屯恕?/p>

麗莎她去拿衣服了,林西像是在自言自語。

哦,他加了些樹枝,又聽到她問,你們那會兒在講什么?

哪會兒?哦,沒什么。

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真沒什么,他想了想,又補(bǔ)充了句,她就說,你挺好的。

林西不再說話了。緊接著,是一片死寂,除了火星子發(fā)出的噼啪聲,什么聲音也沒有。牛麗莎還沒有回來。他望了下通往賓館的路,他不明白她為什么還沒有回來,同樣的,他也不明白林西為什么不去找牛麗莎。以她的個性,她應(yīng)該會這么做的。

我們要不要先燒點(diǎn)什么吃?他試著打破沉默。他想找點(diǎn)事做,這樣就不至于那么難挨了。但她只是坐在那里,愛理不理的。等她回來再說吧,她盯著那堆火說。

牛麗莎從旅館那條路回來時天已經(jīng)黑了。她在上衣外披了一條圍巾,只露出一段漂亮的脖頸。不一會兒,老K也回來了。他把抱著的一大摞樹枝扔下,道,這山,簡直把我給繞暈了。

他們開始往火里添樹枝,丁豐剛才撿的不多,很快就要燒完了。火重新旺了起來。老K手里拿著把鍋鏟,準(zhǔn)備做頓好吃的,大干一場。也就在這時,林西突然站起來。我要回家,林西說。丁豐和老K對望了一眼,老K把鍋鏟放下了。

好了,好了,別開玩笑了,馬上就有好吃的了。

我沒開玩笑,我要回家。

老K的火氣上來了,跟你說了,馬上就有好吃的了。你到底想干嗎?

我說了,我要回家。

呵……回家?拜托你看看現(xiàn)在幾點(diǎn)了。船早沒了,你怎么回去?

那不用你管。反正,我就是游也要游回家。

那你就游回去好了,老K朝她冷哼了一聲。

游就游!林西拉起牛麗莎的手就要往回走,但牛麗莎只是站在原地不動。

西西,別鬧了,我們說好了明天回去的。

林西的手松開了。你不走是吧?那行。她說著小跑著離開了。

神經(jīng)??!等林西走后,老K對著那鍋燒煳了的菜罵道。

老K。牛麗莎瞪了老K一眼。

她是神經(jīng)病嘛。阿豐,你說,她是不是神經(jīng)???

有點(diǎn)吧,丁豐說,從某個角度上來說,林西的確很古怪。

就是,老K有些得意了,說,你想想,和她認(rèn)識以來,她哪件事情是正常的?要不是看在你的分兒上,我早就同她鬧翻了。

不是的,西西她人很好的,牛麗莎極力解釋,我們從小一塊兒長大,我再了解她不過了,她就是有點(diǎn)不知道該如何同人相處。

豈止是有點(diǎn)。老K不無嘲諷道。

老K!牛麗莎顯然生氣了。

好好好,我不說她總行了吧。老K把身子湊近了,說,我們還沒吃飯呢,要不,我把那鍋菜倒了,重新弄幾個菜給你嘗嘗?

牛麗莎沒有應(yīng)他。她拉了下肩上的圍巾(那塊圍巾就快滑下來了),說,我們還是去找林西吧。

老K不樂意,說,要我說,她肯定是回了旅館,在那兒睡大覺呢。

那也得回去,畢竟我們是一起出來的。何況她一個女孩子,總歸不大安全。

就她?還不安……不過,老K只說了一半就沒說下去,火光下,牛麗莎的眼睛里晃動著一片紅。

三人匆忙收拾好東西,趕回了旅館,但林西并不在那里。先前的那個農(nóng)婦正坐在一層看電視。牛麗莎從二層走回一層,問她,和我們一起來的那個女孩回來過嗎?

沒有,農(nóng)婦說。

外頭,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漆黑的江面在月光下像鍍了一層光,但就連這光也是朦朧的,帶著一絲吊詭。他們在島上來來回回搜尋著,沒有發(fā)現(xiàn)林西的一點(diǎn)蹤跡。

在不知道找了第幾遍后,老K終于發(fā)話了,這樣找下去也不是辦法。見他們不響,他又說,放心吧,沒有船,她不可能出島的??蛇@話越發(fā)加重了他們的疑慮。難不成她真的賭氣跳了江?可這又怎么可能?他們默默地看了會兒江水,聽到老K說,先回去吧,說不定過會兒,她自己就回來了。

那天晚上,林西沒有回來。丁豐和老K住在旅館二層的一間房,牛麗莎則單獨(dú)住隔壁一間(那間本來是她和林西一起住的)。老K大概是累了,上床后沒多久便打起了呼嚕。丁豐聽著老K的呼嚕聲,卻怎么都睡不著。

回旅館的路上,牛麗莎問丁豐,你和她說了什么沒有?

我和她說了什么?他想。無非是林西問他牛麗莎對他說過什么,而他回答,她挺好的。僅此而已。他想不出那句話有什么不妥,但他同牛麗莎撒了謊——沒有,他說。

隔壁房里傳來了一陣聲響,是拖鞋踩過地面的聲音。這聲音停了會兒,又響了起來。他猜想牛麗莎一定也睡不著。

第二天一早,丁豐和老K、牛麗莎急急忙忙趕往了碼頭。碼頭最早的一班船要八點(diǎn)才開,他們在碼頭上等了會兒,并沒有看到林西。只有幾個散客站在那里。

他們在碼頭一直等到了下午四點(diǎn)(中途吃飯是換著吃的),直到最后一班船快要開走的時候,才跳了上去。

最好的情況是林西已經(jīng)回了家。這聽上去多少有點(diǎn)天方夜譚,且不說別的,就是她的行李還留在房間里,那是她去野炊前放在那里的,里面裝有她的衣服和一些現(xiàn)金。換言之,她手頭根本沒有錢??伤麄円仓荒芗南M诖?。然而,他們最后的一點(diǎn)希望也破滅了。林西并不在家。林西的父母見到牛麗莎,一臉驚訝……他們不明白為何林西沒有回來。牛麗莎只能解釋她們是分開走的,她還以為林西先回來了。

接下去當(dāng)然是報警,四處找人。老K和丁豐也被揪了出來,但那已經(jīng)不重要了。那幾天,他們幾乎每天都在擔(dān)驚受怕中度過。他們害怕江里面忽然就浮出一具女尸,又或者,她在其他地方遭遇了不測。

諷刺的是,林西竟然回來了。她是在他們離開小島的第三天回來的,誰也不知道這些天她經(jīng)歷了什么。她回來后,深居簡出,甚至連老K和牛麗莎的婚禮,也沒來參加。她從他們中間消失了,幾年后,又去了國外。

牛麗莎打來電話時,丁豐正準(zhǔn)備吃晚飯。這些年,丁豐自己成了家,又從水泥廠調(diào)了出去,慢慢地和老K的關(guān)系就淡下去了。

老K最近有聯(lián)系過你嗎?隔著聽筒,牛麗莎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扭捏。

沒有,怎么了?

電話那頭靜默了會兒。那你有辦法聯(lián)系上他嗎?月月這兩天就要中考了,打了他幾天電話都關(guān)機(jī)。

月月是牛麗莎和老K的女兒。他愣怔了一下。盡管他和老K走動得很少,但關(guān)于他的事他多少聽說了一些。聽說他從車隊(duì)調(diào)了上來,專門替領(lǐng)導(dǎo)開車。他還聽說他在外面搭上了一個女人。不過,這究竟是真是假,他就不得而知了。

你先別急,可能是他手機(jī)沒電了,沒準(zhǔn)過會兒就聯(lián)系上了。他盡量安慰她。又問她,你問了其他人沒有?

都問過了。不過,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不問也罷。后面的半句話,她是咬著字說的。

他能猜想得到她一個個撥打那些電話時的情景。要不是她實(shí)在沒了轍,她也不會打電話給他。這樣吧,你先休息,我再想想辦法。

好。

掛了電話,他當(dāng)即打電話給一個老K和他的共同朋友,可對方表示并不知情。他又去了老K常去的棋牌室以及舞廳,仍沒能找到老K。手機(jī)上的時間顯示已經(jīng)是二十三點(diǎn),他遲疑了會兒,還是打電話給了她。

老K,我沒聯(lián)系上。

哦,她的語氣里并無訝異,倒像是早就料到了似的。謝謝你了,她對他說。聽了這話,愈加讓他難過,仿佛他才是那個犯錯的人。

你別擔(dān)心,明天我再找找看,問問其他朋友。

她沒有接話,過了會兒,說,還是算了吧。

十一

丁豐之后還電話過她幾次。有什么要幫忙的,就和我說,別客氣。但她的回答無外乎是,我挺好的,又或者是,不用了,謝謝。這當(dāng)然不是事實(shí)。實(shí)際上,就他了解到的情況是老K和她提出了離婚,但她死活不肯。這以后沒多久,老K就從家里搬出去住了??删褪沁@樣,她也沒有打電話來,更別提找他幫忙了。

他們再次聯(lián)系上,是在牛麗莎打聽老K下落的兩年以后。她突然打電話來說,老K出事了。原來,老K患有高血壓,那日,他去棋牌室打牌,出門前忘了吃降壓藥,就突然倒下了,虧得邊上的人撥了120才救活過來。

丁豐到達(dá)醫(yī)院時已經(jīng)是傍晚了。他看到老K躺在一張病床上,病床旁,一個瘦黃的女人坐在那里。病房里本就不大明亮的燈光打在她的臉上,他甚至記不起來她年輕時候的模樣。她老了,他想。這時,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你來啦,她說。

他不忍看她,轉(zhuǎn)頭看了一眼老K。怎么樣了?

早上剛做了開顱手術(shù),接下來就看他自己了。不過,她的聲音低下去了,醫(yī)生說了,這病,就是治好了,也容易復(fù)發(fā)……

他很想對她說,會沒事的,但怎么都說不出口。他在邊上立了會兒,把一個信封遞給了她,說,這是我的一點(diǎn)心意。

她把信封推回來了。這錢,我不能要,我打你電話不是為了要錢。

我知道,可老K是我朋友,你先拿著,有的是要用的地方。

她又推了幾下,不推了。

那么,我先走了。還是那句話,有什么要幫忙的,就和我說。

她沒有回答,默默地跟在了他后面。

他們出了醫(yī)院,又朝前走了一段路。在一個小弄堂口,他停下了。他說,別送了。她手里還拿著那個信封,說,這錢,我真不能收。你這是干什么?如果你還把我當(dāng)朋友的話就收下。他的語氣是命令式的。她的嘴哆嗦了一下,似乎是想哭,但終究沒哭出來。

想哭就哭會兒吧,他突然說。

她把頭抬起來了,一雙眼睛盯著他。

我好久都沒哭了。這么多年,我都習(xí)慣了……我沒想到他會回來,以這樣的方式回到我身邊來……現(xiàn)在,他不會出去拈花惹草了,可往后……我該怎么辦呢……她的眼淚流下來了,眼淚流經(jīng)她那張褶皺的臉,竟讓他感到了一種錐心的痛。

他把她摟住了。他的手輕柔地?fù)徇^她的背脊、發(fā)絲,他能感到那些淚水連同她這些年所承受的不可承受之重,正在洇濕他的身體。他們就這樣相擁了好久,直到她把身子從他懷里抽了出來。

不好意思,我得回去了,她說。

他感到他的手指(前一秒觸摸過她背脊和發(fā)絲的手指)微微顫動了下,但還是忍住了。她已經(jīng)收拾好自己了,說,那么,再見。她把信封退還給了他。

這回,他沒再堅(jiān)持,默默地看著她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十二

有一件事,丁豐沒有告訴牛麗莎。在林西去國外之前,他和林西曾見過一面。那是在初夏,空氣里到處都流動著燥熱的氣息。林西站在水泥廠門口等他。她仍舊留著個蘑菇頭,戴一副厚厚的眼鏡,看上去和過去沒什么兩樣。

有空嗎?我想同你談?wù)劊治髡f。

他其實(shí)也可以不來的,自那件事后,他已經(jīng)有好幾年沒見到她了,但他還是來了。

他們在一家茶館的包房里坐下,很長時間內(nèi),她都沒有說話。她在很專心地晃動她手里的那杯茶。她晃動了許久,把茶杯擱下了。

我要走了。

去哪兒?

國外。也許,以后都不回來了。

一瞬間,他感到空氣變得滯漲了。他想到了那晚,她憤然出走。他們把小島的上上下下找遍了,也沒找到她。

那天晚上,你究竟去了哪里?他躊躇了會兒,終于問她。

她把頭轉(zhuǎn)過去了,臉朝向了窗外。

那天晚上,我哪兒也沒去。我一直都在那個島上。我是第三天早上才坐船回的家。

可你沒有錢,也沒有吃的。

你忘了?她瞥了他一眼,繼續(xù)道,我身上帶著些吃的。至于回來,則是托了那個旅館老板娘幫忙,她還以為我們走散了。

你知不知道,那天你走了以后,我們把整個小島都找遍了,也沒找到你。牛麗莎還問我和你說了什么,她以為是我讓你生氣了。他說得激動起來。

當(dāng)然不是因?yàn)槟?。她不響了,過了會兒,才接著道,幾天前,我又去了一趟無麂島。那個小島上已經(jīng)沒什么人了,我在那座小山上走了一圈,發(fā)現(xiàn)當(dāng)年可以一直通到旅館的那條小路被雜草淹沒了,根本分辨不清。

你肯定以為,那天我是在生麗莎的氣吧?她還在說著。

的確是有點(diǎn),丁豐說。

我是氣她瞞我,騙我,可她哪里會撒謊?我太了解她了,我一看她的眼神就明白了。

丁豐知道林西指的是什么。這件事他是在老K和牛麗莎結(jié)婚當(dāng)天才搞明白的。開始,老K還喜氣洋洋的,但等十幾杯老酒下肚,他的苦水便向丁豐倒了出來。據(jù)老K說,那天在島上,他只是在那座山上轉(zhuǎn)悠,尋找干柴火,沒想到轉(zhuǎn)著轉(zhuǎn)著,竟遠(yuǎn)遠(yuǎn)地望見了牛麗莎。她正從旅館里出來。他立馬追了上去,把她帶到了山上。他們在山上接了吻,又半推半就地干了那事。但無論如何,他也沒有想到之后林西會出走、失蹤,他和牛麗莎在山上的事也被揭發(fā)了出來。牛麗莎的父母知道后,他和牛麗莎就這樣被板上釘釘了,他是在追逼下才同意結(jié)婚的。

包房里靜得可怕。想起這事,丁豐不知道該不該跟林西說。這時,他卻聽見林西好像鼓起了很大的勇氣,卻又低聲地跟他說道,其實(shí),當(dāng)時我更氣的還是自己,因?yàn)槲抑罒o論我再怎么努力,都留不住她了。沒有老K,也會有其他男人……

她用手將臉捂住了。他有些難堪,沉默了一會兒,問她,牛麗莎知道嗎?

她搖了搖頭,說,我一直克制著自己,我不敢告訴她,怕嚇著她;也不敢告訴別人,怕他們對我指指點(diǎn)點(diǎn)。就連那天晚上,當(dāng)我對著那條河的時候,我以為我會有勇氣跳下去的??山Y(jié)果……呵,說到底,我不過是個懦夫……

他感覺胸口像是被堵住了,有什么東西正在猛地、不間斷地撞擊著他。

他想起了牛麗莎說過的話,西西她人很好的,她就是有點(diǎn)不知道該如何同人相處……她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和她多接觸幾次就知道了?,F(xiàn)在,他清楚她為什么會那么講了。是的,她知道。她一直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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