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會秋 魏東
(吉林大學邊疆考古研究中心)
涿鹿故城(黃帝城)遺址位于河北省涿鹿縣礬山鎮(zhèn)三堡村北,地處涿鹿縣礬山盆地中。遺址平面為不規(guī)則四邊形,南北長500余、東西寬450~500米,城址周圍存有高低不等的城墻。2014年7月至9月,河北省文物研究所、吉林大學邊疆考古研究中心和涿鹿縣文物局對該遺址進行了聯(lián)合發(fā)掘,出土了比較豐富的遺物[1]。遺物中包含了一定數量的瓦當等建筑構件,其中以鹿紋和人面紋瓦當最具特色。
1.鹿紋瓦當 共發(fā)現(xiàn)6件,依據外形差異可分為A和B兩個類型。
A型 半圓瓦當,5件,形制和圖案均相同,泥質灰陶,紋飾為一只奔跑回首的鹿,在鹿頭右側似乎有一個雙腿叉開站立的人。
標本2014HZHT2009③:4,保存完整,鹿頭部有火燒的痕跡。直徑約18厘米(圖一,1;圖二);
標本2014HZHT2001③:4,殘,鹿紋僅保存上半部,和一小部分人的形象。殘長13.5厘米(圖一,2;圖三);
標本2014HZHT2002③:6,殘,已不見瓦當圓邊,但大部分鹿紋均保存。殘長10.5厘米(圖一,3;圖四);
標本2014HZHT2003③:2,瓦當圓邊已完全殘損,僅保留鹿紋的前半部和人的下半身。殘長10厘米(圖一,4;圖五);
標本2014HZHT2008②:7,瓦當圓邊完全殘損,亦保留鹿紋的前半部和人的下半身。殘長10.7厘米(圖一,5;圖六)。
B型圓瓦當,僅發(fā)現(xiàn)1件,標本2014HZH T2002③:5,泥質灰陶,殘存約四分之一,瓦當上有奔跑的回首鹿紋飾,中心可能有圓圈裝飾。殘存最大徑約9厘米(圖一,6;圖七)。
2.人面紋瓦當,共發(fā)現(xiàn)3件,圓瓦當,圖案基本一致,呈現(xiàn)的是人面笑臉的形象,眉眼深邃,雙目突出,炯炯有神,圓錐狀鼻子,鼻孔下有兩條短線與嘴部相連,嘴部張開,嘴邊上下均由兩條雙短線胡須。
標本2014HZHT2005③:10,保存完整。直徑19.5厘米(圖八,1;圖九);
圖一 涿鹿故城出土的鹿紋半瓦當
圖二 鹿紋瓦當(2014HZHT2009③:4)
圖三 鹿紋瓦當(2014HZHT2001③:4)
圖四 鹿紋瓦當(2014HZHT2002③:6)
圖五 鹿紋瓦當(2014HZHT2003③:2)
圖六 鹿紋瓦當(2014HZHT2008②:7)
圖七 鹿紋瓦當(2014HZHT2002③:5)
標本2014HZHT2004③:1,保存完整。直徑15.5厘米(圖八,2;圖一〇);
標本2014HZHT2010③:8,殘,僅保存人面下半部嘴和胡須部分。直徑約15.3厘米(圖八,3;圖一一)。
涿鹿故城新發(fā)現(xiàn)的9件鹿紋和人面紋瓦當均為2014年發(fā)掘的出土器物,有明確的地層,除1件出自第2層外,其余均出自遺址第3層。因此涿鹿故城的使用年代對于判定這些瓦當的年代至關重要。
涿鹿故城,又被人稱為黃帝城,在90年代初曾進行過考古調查,在城內采集的包括布幣、刀幣、半兩和五銖錢等遺物均屬于戰(zhàn)國和漢時期,因此調查者認為涿鹿故城(黃帝城)“年代在戰(zhàn)國、漢時期,東漢以后廢棄”[2]。我們2014年的發(fā)掘與調查的情況大致相似,出土的包括五銖、半兩和貨泉銅錢,云紋瓦當和少量刻有“年”“富”等字的瓦當殘片等,大部分遺物都屬于秦漢時期,晚于漢代的遺物數量非常少,僅有少量的遼代瓷片和清代的銅錢等??紤]到出土的部分戰(zhàn)國時期陶片,涿鹿故城的主要使用年代可能在戰(zhàn)國到漢時期,2014年發(fā)掘的第2層和3層也均屬于這個時代范圍。但值得注意的是,在對城墻的解剖時,在城墻墻基下發(fā)現(xiàn)了一座灰坑,灰坑內動物骨骼所測碳十四年代相當于春秋時期,這表明涿鹿故城在建造之前,遺址范圍內已經有人居住,但城內的早期遺存基本被戰(zhàn)國到漢代人群的生產和生活活動破壞。從上述情況看,此次新發(fā)現(xiàn)的鹿紋和人面紋瓦當年代也在戰(zhàn)國到漢代。
圖八 涿鹿故城出土的人面紋瓦當
圖九 人面紋瓦當(2014HZHT2005③:10)
圖一〇 人面紋瓦當(2014HZHT2004③:1)
圖一一 人面紋瓦當(2014HZHT2010③:8)
涿鹿故城發(fā)現(xiàn)的鹿紋瓦當多為半瓦當,回首奔鹿紋圖像生氣盎然,鹿頭右側的站立的人的形象面部刻畫較細。從發(fā)表的資料看,目前尚未發(fā)現(xiàn)與之相同的瓦當。在陜西戰(zhàn)國秦雍城遺址發(fā)現(xiàn)的鹿紋瓦當也有鹿奔跑和回首等圖案,但均為圓瓦當,而且都有明顯的鹿角,也不見人物的形象。有學者研究,這種單體當面無格瓦當年代在戰(zhàn)國前期和戰(zhàn)國中期[3、4]。
其他地區(qū)發(fā)現(xiàn)的單體動物紋半圓瓦當數量不多,在戰(zhàn)國平山靈壽城、渤海灣東周遺址和山東章丘平陵遺址曾有出土[5],雖同為單體動物紋,其圖案與涿鹿古城的鹿紋瓦當風格差異非常明顯,很難與之聯(lián)系在一起。
因此,涿鹿故城出土的鹿紋瓦當尚無明確的來源,但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一些相關的線索。首先,涿鹿這一古代地名中就有“鹿”字,《水經注》載:“涿水出涿鹿山,世謂張公泉(今阪泉),東北流逕涿鹿縣故城南”[6]?,F(xiàn)在雖然還無法確定涿鹿與涿鹿山的關系,但從涿鹿山的稱呼看,極有可能山上有大量的鹿等野生動物,而且這里離燕山和壩上草原距離也很近,這似乎表明對于涿鹿故城古代人群來說,鹿這種動物非常常見,與大量的野生動物的頻繁接觸是可能其藝術創(chuàng)造的來源之一。另外,涿鹿地區(qū)在東周時期是中國北方文化的分布區(qū),而動物紋裝飾是中國北方地區(qū)青銅文化最為典型的特征之一,在春秋中期到戰(zhàn)國早期,河北北部和北京地區(qū)分布著發(fā)達的玉皇廟文化[7],該文化中動物紋裝飾藝術異常發(fā)達,在北京軍都山玉皇廟墓地出土了大量的動物紋飾牌,其中就包括造型優(yōu)美的鹿紋裝飾[8],最近出版的延慶胡家營遺址發(fā)掘報告顯示,玉皇廟文化人群在戰(zhàn)國中期以后逐漸融入燕文化中[9]。因此,涿鹿故城居民中極有可能融入了部分玉皇廟文化為代表的北方人群,鹿紋瓦當人與鹿的圖案顯然是北方人群工匠的藝術風格。
涿鹿故城出土的人面紋瓦當均為圓瓦當,人面造型寫實性與夸張性融于一體,也十分有特色。有學者認為人面紋瓦當具有鎮(zhèn)火去災,壓勝辟邪的含義[10]。目前發(fā)現(xiàn)的人面紋瓦當最早見于戰(zhàn)國時期,但先秦時期人面紋瓦都是半圓瓦當,多為抽象的圖案,來源于獸面紋瓦當,具象人面紋瓦當非常罕見[11]。戰(zhàn)國時期的齊臨淄城,燕下都遺址雖有發(fā)現(xiàn)[12],但風格與涿鹿故城的人面紋瓦當差別很大。人面紋圓瓦當出現(xiàn)的時間要晚一些,而且分布非常集中,主要出土于六朝時期的南京地區(qū),數量多,種類豐富。根據已有的研究,這些瓦當年代大致從孫吳到西晉時期[13]。雖然南京六朝時期的人面紋瓦當數量和種類都很豐富,但圖案線條比較復雜,沒有與涿鹿故城人面紋瓦當形制一致的,而且年代也要晚很多。除了南京地區(qū)外,其他地區(qū)的這種早期人面紋圓瓦當發(fā)現(xiàn)數量極少,在山東章丘市東平陵故城出土1件,圓形眼、柱狀鼻,長弧形眉交于鼻梁上方,倒V字形短線代替嘴,嘴角四條胡須,直徑17.5厘米,屬于西漢時期[14]。這件瓦當與涿鹿故城人面紋瓦當風格有些相似,線條都非常簡單,而且都有四條胡須,但二者的嘴、眉毛和眼睛差別明顯,而且涿鹿故城的人面紋圓瓦當四條胡須均為雙短線,這一點也與山東的這件瓦當不同。
從上面的分析看,漢代以前的人面紋瓦當均為半圓瓦當,風格迥異,很難將它們與涿鹿故城的人面紋瓦當聯(lián)系起來。而山東地區(qū)出土的這件人面紋圓瓦當與涿鹿故城的同類器風格有些相似,可能屬于同一時代,但二者的差異也比較明顯,探討二者的來源仍需更多的資料。有學者認為六朝時期南京地區(qū)的人面紋瓦當來源可能與山東地區(qū)早期瓦當有關[15],涿鹿故城此次出土的3件人面紋圓瓦當為探討六朝時期南京地區(qū)人面紋瓦當的來源提供了新的線索。
[1]2014年涿鹿故城發(fā)掘資料正在整理編寫中。
[2]劉建華.張家口地區(qū)戰(zhàn)國時期古城址調查發(fā)現(xiàn)與研究[J].文物春秋,1993(4).
[3]劉慶柱.戰(zhàn)國秦漢瓦當研究[C]//漢唐與邊疆考古研究(第一輯).北京:科學出版社,1994.
[4]申云艷.中國古代瓦當研究[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6.
[5]同[4]:圖四十七.
[6]酈道元.水經注(第13卷)[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3:180.
[7]滕銘予,張亮.東周時期冀北山地玉皇廟文化的中原文化因素[J].考古學報,2014(4).
[8]北京市文物研究所.軍都山墓地[M].北京:科學出版社,2007.
[9]北京市文物研究所.延慶胡家營[M].北京:科學出版社,2015.
[10]王志高,馬濤.論南京大行宮出土的孫吳云紋瓦當和人面紋瓦當[J].文物,2007(1).
[11]洪梅.先秦時期瓦當中的獸面紋與人面紋[J].東南文化,2008(3).
[12]王飛峰.漢唐時期東亞文化的交流——以人面紋瓦為中心[C]//邊疆考古研究(第7輯).北京:科學出版社,2008.
[13]賀云翱.南京出土的六朝人面紋與獸面紋瓦當[J].文物,2003(7).
[14]山東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新中國出土瓦當集錄(齊臨淄卷)[M].西安:西北大學出版社,1999:圖三三三.
[15]同[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