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任愚穎
匠心藝膽李苦禪:百態(tài)“鷹”姿聚筆端
□ 任愚穎
李苦禪是中國寫意花鳥畫的一代巨擘。鷹是其一生中常畫的重要題材之一,他常常以鷹的雄姿展現(xiàn)中華民族的精神和氣魄。何以如此?其人格心性使然!
20世紀50年代初的某日,畫家黃苗子、郁風(fēng)夫婦邀請幾位畫家到家里小聚,其中就有白石老人,并說好去和平畫店接他。黃苗子到了畫店后,只見老人坐在藤椅上正對著墻上一幅李苦禪畫的石上巨鷹目不轉(zhuǎn)睛。黃苗子走過去說:“我來接你了!”老人還是看著墻上的鷹,不想走。后來到了黃苗子家里,幾位朋友正談笑風(fēng)生,只有白石老人坐在那里一言不發(fā)。過了好大一會兒,忽然對陪他來的護士說:“讓畫店把苦禪畫的那幅《大鷹》拿到我家,我還要再看看?!秉S苗子問白石老人:“你覺得那幅鷹畫得好?”老人現(xiàn)出得意的神情說:“苦禪畫的鷹比我好??!”這段趣事說明,白石老人對李苦禪的鷹歡喜至極,雖然自謙說不如弟子畫得好,但也從側(cè)面說明李苦禪畫的鷹的確雄偉不羈、引人注目。
《雄視》李苦禪
李苦禪的鷹之所以畫得好,是因為有一個嬗變漸進的過程。正如他自己所說,早年自己雖以寫實手法畫了許多,但因鷹的體型不大,畫出來總覺得氣魄不夠。后來,他反復(fù)觀察與鷹同類的隼、雕和各種鷲,抓住它們的突出特點不斷觀察、寫生,再把這些形象綜合在一起,經(jīng)過不斷地提煉、夸張和變形,擺脫客觀物象對自己的束縛,才最終畫出了自己心中所想、所愛的雄鷹。他筆下的雄鷹,和現(xiàn)實生活中人們對鷹的形象感受是一致的、真實的,但這個真實是藝術(shù)的真實。重要的一點,是他在創(chuàng)作時使用了夸張和創(chuàng)新手法:首先是把鷹的身軀畫得龐大而豐滿,以顯示其厚重、雄偉之姿;再就是突出鷹的嘴、眼,把眼睛畫成有棱角的方形,瞵視兇猛,嘴變大、變寬,爪子畫得粗壯、爪尖粗鈍,能夠支撐住龐大的軀體。為了強調(diào)雄鷹的體量感,他特地將西畫的“高光”變?yōu)椤鞍子稹保糜邡楏w中間,又將古人點睛只點一筆變?yōu)閮晒P——夾出眼神光來,皆屬首創(chuàng)之法。至于用什么物象做配景,李苦禪更是苦心孤詣,認真經(jīng)營。他說,賢能的人總是要根據(jù)時間、時令來決定自己的行止和蹤跡,而飛禽就要靠樹枝棲息。鷹,則是非巨石而不棲,非同族本屬而不侶。它和流云相伴,遠瞻群峰,聆聽瀑布的聲音,其“英視瞵瞵射牛斗,振羽熠熠照青輝”的形象,猶如一位猛士以虎賁相配,馳騁沙場,方顯現(xiàn)出氣壯山河的氣魄。他還說,曾經(jīng)看見有人畫鷹時和牡丹花配在一起,這就好像是把壯士畫在仕女的閨閣繡房一般,貽笑大方了。
李苦禪畫鷹,構(gòu)圖嚴謹、凝練而富于變化,他主張畫面上要有矛盾,矛盾中又要有和諧。比如,他畫三只鷹,身體要有不同方向的變化,這就是矛盾;但鷹的頭部要往同一個方向看,兼顧到了和諧?!拔母铩焙螅羁喽U畫了一件尺幅并不太大的巨鷹,評論家孫美蘭看后大為驚奇、贊嘆,她認為這幅鷹和他平時所畫的大不一樣。畫面上,鷹的整個頭部藏在羽翼之下,只能看到上部眼睛的一部分,而身、爪則給人一種莫可名狀的困倦和痛苦之感。李苦禪在“文革”期間曾經(jīng)受到迫害和摧殘,這幅鷹實際是對他經(jīng)歷的痛苦和折磨的再現(xiàn)。看到這幅作品后,孫美蘭立即想到了文藝復(fù)興時期著名雕塑家米開朗基羅的一件巨人雕像《晝》,表現(xiàn)的是一位巨人經(jīng)受了痛苦卻時時警惕著不愿睡去的神態(tài)。評論家認為《晝》和《巨鷹》的藝術(shù)息息相通,所寄托的感情深厚而雄壯。于是,她立即以《讀苦禪先生花鳥畫》為題,寫了一篇文章在香港《文匯報》上發(fā)表出來。文章說,李苦禪畫了一只警惕著、不能睡去,一種受壓抑和痛苦的巨人式的鷹、英雄式的鷹,這正是苦禪先生的人格在鷹的意象上的體現(xiàn)。李苦禪看了這篇評論后很喜歡,認為作者所想與自己所思有所共鳴。一次,在故宮看畫展時,李苦禪看到了孫美蘭,老遠就把手伸了過去。孫當時高興極了,心里說一個巨人已經(jīng)復(fù)活了!他的藝術(shù)已經(jīng)蘇醒了!握著苦禪老人的手,她心情激動,感到溫暖:這是一位巨人在為自己灌注無限的活力和信心……
晚年的李苦禪喜逢盛世,看到欣欣向榮的祖國,更加奮發(fā)向上,筆下的雄鷹也日漸增多。他常常在畫上題寫“遠瞻山河壯”等字句,通過鷹的形象,表達對祖國的無限熱愛。著名作家管樺看了他畫的許多鷹后,認為這是李苦禪“生命激發(fā)的狀態(tài)詩”,表現(xiàn)出了強烈的愛國主義精神。為此,他寫了一首短詩贊揚李苦禪的鷹:“凌空站立在青松樹,回首萬里風(fēng)云路,莽蒼蒼正是搏擊狂雨處……”
《一擎千里中》李苦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