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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鎮(zhèn)(短篇小說)

2017-09-06 17:35覃皓珺
創(chuàng)作與評論 2017年15期
關鍵詞:裙子

覃皓珺

方海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怪事,以前沒有,今后也不想再有了。但人間的事,總是逃不過個“事與愿違”。

余鎮(zhèn)中,那個喜歡穿著紅裙子的瘋女孩,在咸湖溺水了。人們慌了,怎么說這也是條人命。當這厄運,恰巧發(fā)生在余鎮(zhèn)面貌萬象更迭,建設如火如荼的關鍵時刻時,人們更慌了。

余鎮(zhèn)極小,歷史卻極老,周遭的城鎮(zhèn)流傳著各種各樣關于這座古鎮(zhèn)的傳說。相傳余鎮(zhèn)的先祖是改名換姓逃遁于此,因地勢險要隱逸而鮮少與世相交。鎮(zhèn)子圍繞咸湖而建,依山形逐漸拓展為狹長之勢,咸湖地勢低洼,余鎮(zhèn)環(huán)繞而起,若從極高處俯瞰余鎮(zhèn)和咸湖,二者結合宛如一只碩大的眼睛,千百年來注視著日月天幕與浩瀚星河。還有離奇的傳聞,稱余鎮(zhèn)的創(chuàng)鎮(zhèn)先祖正是那隱匿于歷史中的方士——徐福,鎮(zhèn)子中更是隱藏著不老不死的永恒之謎。曾有考古隊來這里勘探考察,也有文化組織走訪調查,那些古老傳說的不同版本被再度提起,那些關于大魚海怪、關于神秘船隊、關于徐福尋藥的種種,種種。

但如今,一切都變了。咸湖中被探明了大量的稀有資源,越來越多的外來者入駐古鎮(zhèn)支援建設,現代化的改造像鋼筋水泥的霉菌般蔓延開來,余鎮(zhèn)人民也曾極端抗拒,但終究抵不過大時代的時勢。封閉的古鎮(zhèn)涌入了新鮮的血液和時代的煙火,那種種規(guī)矩再鮮少被提及和遵照。唯獨那個穿著紅裙子的女孩,從青石古巷到柏油馬路,依舊瘋癲穿梭、格格不入,幾乎成為這座古鎮(zhèn)唯一不變的“幽靈”。人們不知她怎么生活,也不關心她的前因后果,她就像是一種約定俗成的視覺障礙、一道人形的自然現象。就像鎮(zhèn)子里的人從不問鎮(zhèn)子從何而來,從不考慮咸湖因何存在,她存在,她也便如此這般的存在著。只是偶爾,會有些涉世未深的孩子,會和她產生些可有可無的關聯。僅此而已。

咸湖周圍總是植被荒蕪、冷清異常,更因珍貴的資源所在于此而嚴格的保護起來,要行船入水都需嚴格的審批和規(guī)章。可方海趕到岸邊的時候整個咸湖,竟已經成了鎮(zhèn)子上最熱鬧的地方,鎮(zhèn)民們集聚于此像是參加一場盛大而詭譎的祭祀典禮,人們口中訴說著聽不清的流言蜚語,似乎旨在用混合的低聲,彼此遮蔽隱藏的信息?!奥犝f她媽媽當年就是落這湖里頭沒得……苦命的母女喲……都怪那個男人……”“有人說,這丫頭就是老鎮(zhèn)長的……”“哎呦,這可應了傳說里那句話咯……”畢竟,余鎮(zhèn)已經很多年沒有新鮮事,一切相安無事、盛世太平、循規(guī)蹈矩著。怪事總是伺機待發(fā),直到一個最糟糕的此刻。

氣喘吁吁的方海雖被重重人潮圍在遠處,可因咸湖地勢低洼,他仍舊看得見,他們也都看得見。那條鎮(zhèn)民們再熟識不過的紅裙子,在水中蓬起、化開,在余鎮(zhèn)中心的咸湖中央,生長出一株血色的蕊。以紅色裙子為中心,擴散起均勻而詭異的水紋,一聲聲凄厲飄渺的掙扎呼喊,在漣漪抖動的湖面如花瓣般綻放著。而這一切,又在極短的時間內迅速枯萎和凋零。

方才,圍觀的人還沒這么多,卻也沒這么整飭。可如今,畢竟是緊要關頭,余鎮(zhèn)不能出亂子。岸邊忙于城鎮(zhèn)建設的人們放下手中的工程,聞聲而至,卻發(fā)現抱著孩子的女人們早已圍在湖邊議論紛紛。大群人圍在眼眸般的咸湖邊上,像一根根戰(zhàn)栗著的睫毛。人們一個個都伸著脖子張望著,卻沒有一個人真切地看見了那個穿紅裙子的女孩,那個本就是這座古老鎮(zhèn)子上的“幽靈”的女孩。她游蕩了這么多年安然無恙,怎么就到了湖中心了呢?鎮(zhèn)民們腦子里不約而同地如此回響著這樣的疑問。有人提議,先請德高望重的老鎮(zhèn)長趕來,主持營救工作。人們開始隊形面面相覷,交頭接耳、無動于衷。

方海從人群外圍怒不可遏地沖入人群中,所有人卻似乎都對他視而不見,仿佛他的推搡和憤怒都釋放在了另一道空間。而他也在黑壓壓的人群匯中目力難及,卻似乎能聽見人們腦海中的回響?!肮至?,怪了!”……“壞了,壞了!”人們的呼號聲此起彼伏,愈發(fā)清晰,他忽然聽到有人扯著嗓門兒的正在求援,卻沒有一個人愿意率先下水。直到老鎮(zhèn)長終于趕到,那是方海除了父親之外最敬畏的人。他甚至一直不敢看老鎮(zhèn)長的眼睛,那老人的眸子里像是藏了一座深淵,方海不敢看他,一見了他,就像是犯了錯、揪著心,沒個緣由。

老鎮(zhèn)長望了一眼咸湖,轉身背對過去,指揮兩個熟識水性的青年才終于魚躍入水。此后,他便再也沒回頭看湖面一眼,像是早已洞悉了一切的因果,無聲念叨著詩歌般的禱告。那一幕,方??傆X得似曾相識,忽然有什么在他耳畔輕掠而過。

“徐心?!庇昧冮_人群的方海,忽然聽見了一聲蒼老的呼喚。

“徐心?”這個名字他從未聽過,這個名字,卻無比熟悉。

“徐心……”方海念叨了一句,他猛地抬頭,竟與老鎮(zhèn)長深邃漆黑的眼眸四目相對,他震驚的退后了幾步,像是當年第一次見到鎮(zhèn)長時那般胸口酸楚、不可言說。

“鎮(zhèn)長!不對,不對?。∪恕硕紱]了!”有人開始疾呼。

按理在這不大的湖泊救人本非難事,但詭異的事情就這么發(fā)生了,平靜的咸湖將入水的青年和一切生息悶聲吞沒,仿佛所有的顏色、聲音和生命都被咸湖水面隔絕殆盡。那紅色的裙子,也終于停止了隨波搖曳的波動。年邁的鎮(zhèn)長在人們的簇擁中趕來,威嚴肅穆的指揮乘船營救,最后也只將兩個神志不清的青年人勉強撈出來。而紅裙子的姑娘,就那么失蹤了。方海顧不得一切,猛地往湖面奔去。

眾目睽睽之下,方海正要下水救人,可昆朋把他生生攔住了。

方海和昆朋的父母們是第一批響應號召,志愿來到余鎮(zhèn)進行改造的先驅,但余鎮(zhèn)人抗拒的本能已經持續(xù)千百年,這把靈魂的鎖也的確奏效了千百年。他們的父母曾被打壓驅趕,卻從未放棄改造余鎮(zhèn)的努力,兩人的童年,幾乎是在余姓子弟們的排擠中度過的。他們難以奢望父母的陪伴,因為他們的父母甚至無暇自顧。那時,只有那個穿著她失蹤母親紅色舊裙子整日在余鎮(zhèn)游蕩、胡言亂語的瘋癲女孩,會在方海和昆朋被他人欺辱時挺身而出,為了安慰兩個哭泣的男孩,女孩溫柔地為他們講述了許多光怪陸離的傳說。

比方海瘦弱許多的昆朋,不知從哪里出現,又哪來的巨大的氣力把他雙手鎖住攔了下來。當時方海恨不得給昆朋一拳頭,他幾乎已經出手,但身后的咸湖不知哪里來的一陣陰風,吹得他脊背哆嗦著,泄了力。腦海中像灌入了一場臺風,他聽到有人又喊了一句:“三個人都沒了!”他猛然回頭,恍惚間好像看到一條巨魚的幻影,竟橫穿過咸湖,龐大到整個湖泊只能呈得下它脊背的部分鱗光。當方海回過神,才意識到那是湖中泛起的波紋與人群連城的一片。

忽然,涌動的魚鱗般層疊的人潮開始以一個人為中心有序瓦解,那是年邁的鎮(zhèn)長在號召人們回到自己的崗位,并下令封鎖咸湖,眾人便因此散去了。老鎮(zhèn)長步履蹣跚的背對著咸湖,往坡上的鎮(zhèn)子新址走去,方海遠遠看去他的確一步步走著,卻一點都沒挪動絲毫。

方海卻久久佇立,他的雙腳似乎因懊悔和自責完全無法挪動。方海其實對自己的水性是有信心的,他從童年第一次入水就覺得舒暢無比,一度認為他前世定是條自由自在的魚。他覺得自己本可以救人。更重要的是,那個女孩是他和昆朋兩個人的朋友,或者說是他們兩人除了彼此之外唯一在余鎮(zhèn)的朋友。

“從前啊,有個老頭子,說是要去海上找長生不老的藥丸子,他找啊找啊,就真的遇到了神仙!”紅裙的女孩假裝捋了捋胡須,聲情并茂地在兩個哭泣的男孩面前講著故事。

“那神仙給他藥丸子了么?”年幼的方海止住哭泣,長大了沾著鼻涕的嘴巴好奇地問。

“世界上哪有神仙妖怪?!备⌒┑睦ヅ笤缇筒粮闪藴I水,神情專注地聆聽著,口吻中帶著孩子不該有的警覺與質疑,眼神卻透露出一份無法掩飾的期待與渴望。

“他給了,他給了……魚,大魚!他看到了大魚!”女孩忽然神情恍惚起來,撐起紅色的群子繞著男孩們奔跑,仿佛嘗試在空氣中游弋漂浮起來,兩個男孩子呼喊著逃得遠遠的,臉孔上卻滿是稚氣的歡笑。從男孩到少年,紅裙子的女孩和方海與昆朋一起度過許多奇妙的時光,他們風吹似得極快的成長成熟起來,而隨著父母們?yōu)橛噫?zhèn)帶來的全新面貌,他們也逐漸被接納融入余鎮(zhèn)生活,反而漸漸疏遠了她,但她卻似乎從未長大哪怕一點,卻隨著余鎮(zhèn)的發(fā)展愈加瘋癲起來。

“今晚來找我,一個人來,老地方?!边€沒等方?;剡^神來,昆朋異常冷靜地留下這樣一句話,便將瘦削的背影逐漸彌散在人潮中,一同化為了迷蹤。方海腦中一片混沌,他未曾料到,這只是更加巨大怪異的楔子。

方海最后一次去“老地方”的時候,余鎮(zhèn)的白天和黑夜已逐漸失去了明顯的界限。在外來者的支援下,近年來搞了許多建設,年輕人們說要有光,于是便引來了大大小小無數機械改造了山頭,拓寬了道路,為了給開采資源做準備,在咸湖周圍設下了明確的界限和機械的壁壘,也幾乎害盡咸湖里的魚。余鎮(zhèn)的燈火在夜間經久不息地閃爍興旺起來,而咸湖這只碩大眼睛注視了千百年的星辰,卻一顆顆的熄滅暗淡在這茫茫人造燈火的影子中,像干涸的淚珠。

從那時候開始,紅裙子的姑娘就變得更瘋了,余鎮(zhèn)哪怕一絲一毫的變化都會讓她躁動不安,過去方海和昆朋還會站出來袒護她,就像多少年來他們還是孩子時候女孩保護他們一樣的決絕堅定,將她帶到他們的“老地方”去數星星,講故事,如同早些年女孩哄他們做的一樣。少年們和女孩會在老地方看著星星睡著,而方海總是會在“老地方”做同一個夢,而且只有在“老地方”,才會延續(xù)這個支離破碎的夢。

“老地方”其實就是余鎮(zhèn)一片地勢較高處的舊屋屋頂,和瘋女孩一樣,無人知曉更無人關心此地的出處。屋內早就沒人打理,可順著積如小山的雜物攀上屋頂,卻是別樣的風景。早些年方海和昆朋都還小的年頭,黃昏時分,太陽會像一枚泛著鮮美油光的鴨蛋黃一樣,在山的那一頭落下,月亮則像是一片又薄又脆的烙餅,從另一頭升起,天空會如同泥沙沉淀般將從淺黃到深紅,再到淺藍直到墨色的光暈,一縷縷紋路清晰地緩慢沉淀在余鎮(zhèn)外圍那層疊的群山周邊,直到群山從輪空立體的真實具象變?yōu)橹挥泻谏粲暗亩S抽象,整個余鎮(zhèn)由此進入夜的領域。月光姣好時,余鎮(zhèn)人可以借著月亮在咸湖的投影,沐浴在一種憂郁且浪漫的幽白光芒中,但方海和昆朋就會失望了。

因為那樣紅裙子的女孩不會帶著他們倆去“老地方”數星星,只有在月亮不那么亮堂的午夜,在他們私有的那片空曠的屋頂上,才能數得清每一顆沒有名字的星星,天空低垂得像一匹垂墜下來的黑色綢緞,抬起手指仿佛就可以撫摸到如水夜色,女孩教他們?yōu)樾切莻兠?/p>

“你們看,最亮的那顆,叫——啟明?!奔t裙子的女孩說,用手對著夜幕指指點點,兩個少年順著她那仿佛發(fā)著柔和光芒的細白手指,煞有介事地點著頭,一副確實看到了且聽明白了的樣子。

“這些星星啊,也都是魚,我們人啊,也都是魚,最后都是要回到水里去的,就自由自在了。”紅裙子女孩摩挲著自己的紅裙子,若有所思地說著。

“可我不想變成魚,也不想你變成了魚了,會叫人給吃掉了的?!狈胶3洞罅松らT喊著,稚嫩的童音聽起來像是在唱著跑調的歌謠。

“要是有一天,你們找不到我了,就來這里找我?!奔t裙子的女孩說著,捏了捏方海左右都有淤青的小臉蛋。

“如果我們在這也找不到你了,那怎么辦?”昆朋一臉嚴肅地問,甚至有些惶恐驚懼,一只手已經不知何時扯住了女孩紅裙子的一角。

“如果這里,我也不在了,你們就往天上看,我就變成了一顆星星,一顆長生不老的星星,我還一直陪著你們呢!”紅裙子的女孩呲牙咧嘴的笑著,扶起沮喪著臉的方海垂下來的小手,掰直了他攢起了小拳的手指,拖往東邊的方向。

“那邊是大海的方向,我的那顆星星,會隨著那個方向升起、在落下,我就回去了,那有那老頭子的秘密,我還會找到我的媽媽?!?/p>

忽然,一顆流星悄無聲息地劃過天空,向著東方掠過一道難以察覺的弧痕。但方??吹搅?,那顆星星的形狀,像是一條游弋的銀色小魚,歡快地蹦入了浩瀚的銀河。

但隨著年齡的增長,關于長生不老的傳說,關于遙遠星空的幻想,都慢慢具象成了童年的累贅。紅裙子的女孩依舊是他們最好的朋友,只是方海會有所顧忌于那些風言風語。但昆朋,依舊總是會去“老地方”,陪著女孩聊到很晚很晚,有時候方海覺得甚至有些令他胸口酸悶。

在“老地方”,兩位少年曾有過一段再也不曾提起的對話。

“昆朋,你是不是,喜歡她了?”方海試探地問道,聲音小得像是自言自語,帶著股濕漉漉、軟綿綿的柔氣,與以往底氣十足、擲地有聲的口吻大相徑庭。

“還有,你有沒有發(fā)現,她好像一直沒有長大?”

昆朋頭也不回,不說話。

方海來到“老地方”的時候,怪事又發(fā)生了。本應無人居住的廢棄舊屋中亮起了脈動起伏的燈火,有著與人造燈光不同的柔和與分明。那種用生命的生死輪回轉化為能量的光芒,在燃燒時像是活的。

火光中映照出一尊被拉長的宛如死魂的黑影,遠遠延伸出來,門開著,仿佛在等待迷路已久的孩子歸來的家。方海覺得這像親眼見著逝者復生般古怪,他曾猜想也許是昆朋進屋所為,但方海迅速斷絕了這樣的想法,那將是比復活或鬼怪更加反常百倍的真正的怪事。

“我永遠都不會進這間屋子。”昆朋曾經信誓旦旦的說,他永遠說到做到。那是一次方海和昆朋曾經試圖探索屋子秘密時候和紅裙子女孩的約定,她曾讓他們兩個人拉鉤發(fā)誓,說那里有吃星星的大魚。方海此前從未想過要進去這間屋子,并非因為承諾,僅僅是恐懼罷了。他甚至有些擔心,會不會在那燈火中隱藏的真的就是那神秘而古怪的吞星大魚,或者是那失蹤的女孩自己偷偷溜了回來,給他們一個驚喜。

正當方海于疑惑中迎著黑色的巨影動身進屋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他身后傳來?!胺胶?,你終于來了,我們等你很久了?!崩ヅ蟮统恋穆曇粝袷秦熾y或宣判。而令方海安心的是,屋子里的人果真不是昆朋。但令他困惑的是,屋內究竟是誰,這種茫洋無措中混雜了恐懼與興奮。這種感覺令他回憶起初到余鎮(zhèn)時的情景,那也是他第一次見到昆朋。

那時候的余鎮(zhèn)道路未通,只能翻山間余鎮(zhèn)人簡單鋪設的古道通行,來往出入必然身著整片山林的草木芬芳。路上,父親會用夏日的土地般溫暖印濕的脊梁背起方海,方海則背著母親隨身的行裝,母親則哄著年幼的方海,講些他那時根本不可能聽懂的崇高理想和艱巨使命。一家人從遠遠見著瞳孔般的咸湖遠景到真正到達余鎮(zhèn),仿佛穿越的是時空的隧道,從現代文明世界一步步走入水墨山水和古韻篇章。但方海卻哭了整整一路,恐懼與興奮交織于他尚未成熟的稚嫩思維世界中,仿佛進行著一場慘絕人寰的惡戰(zhàn),直到他見到那時候的余鎮(zhèn)。

巨大的咸湖上投映出晃動著破碎的太陽,響著悠揚漁歌的漁船排成湖心的一枚標點,與天空的飛鳥相映成趣,連接成許多句似曾相識的詩歌。古老的房屋鍍著時間的余暉,高低錯落的隨意點綴在咸湖周邊。

給自從窗戶中飄逸出噴香的滋味,交織聚合成五味雜陳的人間味道,將方海所有的眼淚都化作了口水,恐懼和興奮之間的戰(zhàn)役休止于饑餓的本能,和幼小心靈最純粹的震撼,即便這里不是他的家,年幼的方海這樣想著,父母將他抱起向一位滿頭白發(fā),卻仿佛盈出紅潤光澤的老者恭敬行禮。

“余鎮(zhèn)長,我是今天來向您報到的方文,這是我愛人和兒子,以后還請您多多照顧。”方海聽見父親說。

他仰望著眼前的老者,緊緊抓住父親寬松的褲腿。老人威嚴地點了點頭,明明微張的唇未發(fā)一言。雙方又繼續(xù)這寒暄,方海著實覺得無聊,并且他害怕那老者的眼睛,那里頭深得像關了燈的黑屋,他第一眼見到老鎮(zhèn)長,就感覺胸口悶得難受、酸楚得要緊,長大一些后,當他愧疚或傷悲時候才能模擬出這種感覺的絲毫。方海趕緊逃開了,趁父母不留神蹓咸湖探險,當他盯著咸湖鏡面失了神,一頭栽了進去,就是那一刻,他仿佛覺得自己像一條魚一樣輕盈自由,在水里像在飛,而在地上,他覺得太沉太重。忽然,他從湖水下隱約地聽到了一道問句,好奇地探出了頭。

“你,是魚么?”咸湖岸邊,一個矮小瘦弱的男孩蹲在一邊,若有所思的歪著腦袋,望著在水里拍打著浪花的方海好奇地問。

“我是方海,我不是魚。”方海嚴肅地回答,到這時候方海的媽媽帶著哭腔地跑過來,一把將他撈上了岸,方海濕漉漉地回頭笑望。

“我是昆朋,我也不是魚?!蹦暧椎姆胶:屠ヅ螅嘤隽?。

方海走入“老地方”的剎那,他還來不及整理清晰眼前的一切,他便一頭栽倒在地。所有的夢境洪流般融入腦海,他在這個剎那睡去,又仿佛在那個剎那醒來。

方海做了這樣一個夢,在遠離古老故土的蒼茫汪洋中,一艘恢弘巨大的艦船在峻嶺一般的風浪中艱難跋涉。黑色的海浪咆哮著拍擊著船體,貪婪舔舐般似有機會就要將它拖入深淵。

“大人,我們不能再靠近,留下這些孩子…我們想活!”一句句顫栗的呼喊在風暴中被撕碎,飄渺斷續(xù)地傳達著令人絕望的訊息。一聲聲撼天動地的巨響淹沒了船艙內孩童們驚恐絕望的慟哭與慘叫。

一位渾身蒼白的老者面朝故鄉(xiāng)的方向屈膝跪拜著,眼睛像黑夜中的湖泊一樣莫測寒冷,他伸著枯木般的手指直戳蒼穹中漩渦似狂亂旋轉的星辰,口中喃喃自言著,仿佛是禱告卻更像是呵責,那言語分明字字清晰響徹在時空中,那是老者在大聲呼喊那些星辰古老的名諱。

剎那間,咆哮中的海洋忽然凝固了一般平靜,山巒般黑色綿延的海浪與大氣霹靂卷集而成的風暴瞬間云散煙消,方才咆哮般的撕裂與巨響轉變?yōu)榱钊酥舷⒌撵o匿,三座隱約可見的山巒大陸緩緩浮現于消散中的水霧中?!靶煨?,我一定會回去?!崩险叽謿猓哉Z。

“大人,是仙山,我們找到了!”一個身著古老華服的青年興奮地向老人敬告道。老者緩緩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方海似乎能感到一股清冽勁力令他透徹,即便是在夢境中,他也能看得比現實更清。

“大人,找到了仙山,我們就可以回家了,我們都可以回到徐心的身邊。”青年人看了看老者,又回望向方才三座山巒所在的方向,猛然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水霧仍未完全退散,但在青年人眼中三座赤紅的山巒已然顯出了本來面貌,那是無以名狀的異常。超越了恐懼本身,超越了認知本身,青年無法用古老智慧中任何詞語描摹出眼前的景象,更無法提煉出任何情緒。望不到盡頭的巨大赤色鱗光掀起猩紅的滄浪,整個海洋剎那間化作扭動中的紅色裙擺。

“好大的鮫魚?!彼踔翛]有張口,也并沒有失去意識,卻已經魂飛魄散了。眼見青年人無法回神,老者將他護在身后,直面著三座赤紅山巒同時吟唱起不可名狀的無聲之詩,直到整艘巨艦被一股無可名狀的巨大力量吸入海洋深處瞬間失重,死寂與漆黑窒息了一切。

“徐心……”男人和老者的眼神交匯,唯有無盡的黑暗。

——此刻,方海驚覺,那夢中的模糊人像,竟與眼前的鎮(zhèn)長重疊。

昆朋和老鎮(zhèn)長,看著熟睡的方海重新睜開了雙眼。方海望了一眼眼前的余鎮(zhèn)長,他一直畏懼的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此刻竟露出了清澈而悲傷的流光。

他以為他會驚訝甚至恐懼,但他只是尷尬地點了點頭,甚至無法意識到,在他的思維極速回旋試圖構筑任何能夠令他信服的可能性的同時,他那張僵硬而扭曲的面孔,顯現出一個怪異的微笑,那微笑淺得像月牙照耀在云層外圍最薄的冷光。他看到老鎮(zhèn)長那的雙眼中,潺潺地流出了剔透結晶似的淚水連成一系,流過他因極度衰老而褶皺如皴裂泥皮,或者更像魚皮一樣的溝壑縱橫的皮膚。淚水落到腐爛的木質地板上,落下枚枚珠子似得發(fā)出啪啪的悶響,老鎮(zhèn)長的影子在火光中游弋,宛若傳說中對月啼泣的鮫人。

方海忽然有一種錯覺,這間舊屋就像是一艘古老舊船的內倉,他們曾經瞻望星空的平臺曾經就是用來占望星辰確定航向的瞭望臺。而紅衣服女孩所說的每一個光怪陸離的故事都像是歷歷在目的真實,他這樣想著,忽然聽到一陣低沉的笑聲,眼前鎮(zhèn)長無聲的哭泣,他回頭望向身后的昆朋,只看到昆朋的臉上露出了從來沒有的驚恐與緊張。

“方海,我們都不是魚,不屬于這,你沒必要非要做到這個地步?!甭牭嚼ヅ蟮脑捳Z,方海這時才意識到,那笑聲真正的來源,正是他自己。他終于回憶起來,這不是他第一次來到這間屋內,與其說是來到這倒不如說是回到這里,這間舊屋幾乎沒有人比他更熟悉,除了她。古老的傳說、虛幻的回憶和真實的現實交織在一起,方?;貋砹?。

“徐心,我回來了,徐大人,我回來了?!狈胶iL跪在鎮(zhèn)長面前,久久無法起身。方海的眼中泛起了波濤洶涌的淚光,眼前出現了他從未見過的“怪事”,方海的淚水被赤紅色的光芒沁染,他仰頭望向啟明星的方向,猛地站起身大聲呼喊著夢境中那古老而不可名狀的無聲咒語,竟真的吟誦出了不可思議的壯闊詩篇。

昆朋望了一眼方海,轉身離去,輕輕關上了“老地方”的房門。他知道,只要度過這一夜,明天他所認識的方海又會回來。當年妻子和女兒遭遇的厄運,令方海留下的巨大創(chuàng)傷令他每到此刻就會陷入無盡的悲苦輪回,每年此刻就會陷入虛妄與迷離。而昆朋能做的卻僅此而已。過去的余鎮(zhèn)已經不在,過去的一切終會煙消云散,但終究有不可因時間而改變的事。作為摯友和兄弟,他只能陪伴他走回記憶的深處,再等他兜兜轉轉,從不老的傳說和殘酷的現實中險象環(huán)生。昆朋忽然聽到屋內傳來了古怪的呼喊,甚至瞥見里頭透出了一道古怪的紅光。

忽然,昆朋想起了什么,急速轉身一把夢推開“老地方”的門,古舊的門竟如枯葉般化作粉碎。他望著眼前的古怪異狀,面孔從扭曲的驚恐,忽而轉為了幸福和釋懷的微笑。昆朋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怪事,以前沒有,今后也不想再有了。

午夜的余鎮(zhèn),咸湖上起了一陣悲風,一顆星星劃過蒼穹支離破碎的帷幕墜入湖中,如魚躍入水。那一刻,起了波瀾的咸湖像眨了眨眼。

本欄目責任編輯 張韻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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