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曉蓉
這是半床毛呢質(zhì)地的軍用毛毯,顏色為淺軍黃色,長157.1厘米,寬97.4厘米,重1.025千克。這床軍毯,是新四軍抗擊日寇的見證物,是烈士留下的遺產(chǎn)。
新四軍擊斃日本親王
2010年,吳正鈞烈士的兒子吳俊安,將當年父親繳獲的日寇軍用毛毯的一半捐贈給重慶紅巖革命歷史博物館。吳俊安還想為父親出一本英雄事跡紀念冊,不料2015年突然病逝,留下一樁未了的心愿。
有關(guān)吳正鈞參與繳獲軍毯的那場戰(zhàn)斗的詳細信息,多為只言片語。吳正鈞所在部隊的新四軍領(lǐng)導,在抗日戰(zhàn)爭和解放戰(zhàn)爭中大部分已犧牲。為此,筆者通過查閱新四軍抗日戰(zhàn)爭回憶錄,發(fā)現(xiàn)了一些對應的細節(jié)。應城抗日游擊隊隊長孫耀華子女的回憶錄里,記錄了一場戰(zhàn)斗的經(jīng)過:
1939年3月9日,陶鑄同志事先得到情報,有五六十名日寇,押送一支由幾十條船組成的運輸隊,由應城沿富水向京山宋河運輸物資。據(jù)聞船上還有一些軍火。當日寇的運輸船隊在京山、應城交界的公安砦下游周家河宿營的當晚,陶鑄同志召開了應城游擊隊的戰(zhàn)前動員大會,說明了這次伏擊戰(zhàn)的目的:一、打擊日寇的囂張氣焰,擴大政治影響,給害了“恐日病”的國民黨軍隊一服清醒劑。二、可以鍛煉隊伍。三、搞一些敵人的軍火、物資壯大自己。陶鑄同志當即宣布,蔡松榮、黃定陸為正、副指揮,并親自參加指揮了這場戰(zhàn)斗。
伏擊戰(zhàn)場選在公安砦上,那里居高臨下,便于伏擊。五十多名戰(zhàn)士帶了二十幾支手槍,二十幾支長槍,一挺輕機關(guān)槍,分為三個班布置在三個據(jù)點上,當敵人的船隊進入我預先埋伏好的陣地時,同時發(fā)起進攻。我指戰(zhàn)員英勇奮戰(zhàn),機槍、步槍、手槍同時射擊,手榴彈在敵人船上爆炸,打得日寇驚慌失措、暈頭轉(zhuǎn)向:有的中彈落水、有的死傷在船上,有的慌忙躲藏在甲板下,也有的跳入水中向?qū)Π陡Z逃。后來,因有敵人騎兵增援,我部隊撤出了戰(zhàn)斗,凱旋而歸。這一次伏擊戰(zhàn),斃傷日軍二十余人,繳獲“三八”式步槍兩支,和一部分勞軍物質(zhì)(船上并無軍火)。在擊斃的敵人中有勞軍團團長——日本皇族親王。當時,在宋河至應城一帶的日軍還為他戴孝三天,并用飛機將他的尸體運送回日本東京。
陶鑄同志還把在公安砦伏擊戰(zhàn)中繳獲的戰(zhàn)利品:日本白色軍馬一匹(后來父親孫耀華將那匹白色的軍馬,送給了當時任后方醫(yī)院院長的栗秀貞同志在撤退時用)、黃呢軍大衣一件(上面印有日軍中村幫衛(wèi)的名字,大衣上還遺留有三處子彈穿過的洞眼,是擊斃日軍軍官的戰(zhàn)利品)、黃色長統(tǒng)皮靴一雙、烏龜殼手槍一支送給父親(孫耀華)作紀念。
史料記載,從1939年到1945年,新四軍先后在京山一帶打響了公安砦伏擊戰(zhàn)、新街戰(zhàn)斗等6場大的戰(zhàn)斗,深受鼓舞的京山百姓紛紛投身抗戰(zhàn)。
根據(jù)吳正鈞參軍時間、經(jīng)歷,以及留下軍毯的經(jīng)過等推測,他應當參加了公安砦伏擊戰(zhàn),軍毯是他的戰(zhàn)利品。
60多年后得知父親是紅巖烈士
吳正鈞生于1918年,從小聰慧懂事,為人直爽。吳家開有百貨店鋪,他卻對生意從不上心,只知埋頭讀書。
1938年10月,應城淪陷。目睹了日軍燒殺搶掠,吳正鈞毅然立下救國之志,主動報名參加了新四軍。入伍后,他先后任5師團部軍參謀、湖北京山應城指揮部參謀。參軍后,家人加緊為吳正鈞張羅了一門親事,妻子王元仙趕到部隊與他成了親。
1946年4月22日,吳正鈞喜得一子,因他時任新四軍京(山)安(陸)應(城)指揮部參謀,所以給兒子取名吳京安(后改名吳俊安)。不久,因戰(zhàn)事緊張,吳正鈞將妻兒送回陳河老家,并給他們留下一床從日軍繳獲的軍毯。一直以來,家人都以為吳正鈞于1946年8月犧牲在湖北房縣,沒想到真相卻在60多年后才被揭開。
2009年11月27日,吳俊安第一次來到重慶歌樂山下祭奠父親吳正鈞。通過紀念館檔案資料了解到,吳正鈞1946年在湖北房縣突圍時,因腿傷不能跟隨部隊行動,只能藏身于房縣百姓家中,后因叛徒出賣被捕。后來輾轉(zhuǎn)關(guān)押于湖北宜昌、四川萬縣(今重慶市萬州區(qū))等監(jiān)獄,受盡非人的折磨。在獄中,他和獄友成功組織了萬縣監(jiān)獄越獄,使100多名新四軍戰(zhàn)士逃脫了魔爪。越獄時,吳正鈞本來已跑出監(jiān)獄,但為了營救受傷的獄友返回時再次被捕。此后,敵人將吳正鈞秘密押送到重慶渣滓洞。獄友們見他忽然消失,以為他被活埋處決。
1949年11月27日,31歲的吳正鈞犧牲在重慶渣滓洞監(jiān)獄 。
軍毯的特殊意義
2014年10月21日傍晚,在武漢吳俊安家中,老人給筆者深情講述了父親及軍毯的故事。
這是一床有些褪色的軍用毛毯,軍毯中部有污漬,邊緣有破損,虛邊處可見長10厘米,寬3.3厘米的破口,捐贈前家屬用黃綠色的線進行了雙面縫補。
吳俊安將一張保存完整的軍毯用剪刀剪成兩半。2010年3月26日,軍毯的二分之一捐贈給了重慶紅巖革命歷史博物館。吳俊安又將軍毯的另一半再一分為二,一半留給兩個外孫女,希望通過軍毯教育后代;一半存放在應城八角碑公墓墓碑基座下,以供家屬和鄉(xiāng)親們世代紀念。
這條軍毯對于吳俊安來說,有著特殊的意義。據(jù)他回憶,軍毯是父親吳正鈞在戰(zhàn)場上繳獲的日軍戰(zhàn)利品,也是父親留給他的惟一遺物。父親長啥模樣,他不知道,連一張照片都沒有。前線傳回吳正鈞被捕消息時,他出世才100天。后來母親改嫁他人,吳俊安由伯父帶大。當年,他隨母親離開部隊回老家,這床軍毯就裹在他身上。半個多世紀過去了,他終于打聽到了父親的下落。
吳俊安聽長輩說,父親走的時候,給母親留下一把用紅綢包著的手槍,一張褪色的照片,還有一條軍毯——打日寇的戰(zhàn)利品?,F(xiàn)在軍毯還在,其他的不知下落。后因“文革”浩劫,連父親的烈士證也被收走。
這床軍毯一直陪伴著吳俊安度過了童年時期和學生時代。作為革命后代,大學畢業(yè)后,吳俊安曾要求分配到父親工作過的應城。但按照有關(guān)政策,他被留在武漢任教,從一名普通的人民教師成為教育戰(zhàn)線上的干部。吳俊安說:“從教30多年,我用獻身教育事業(yè)來回報黨的恩情?!?/p>
吳俊安走了,他希望軍毯的故事能夠傳承,他的兩個外孫女能夠記住老一輩的英勇事跡。他走了,但他的女兒和學生代替他到烈士墓前為父親掃墓。
2014年,這半床軍毯被評定為國家三級文物。
(作者單位:重慶紅巖革命歷史博物館)
編輯/楊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