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藝汗
摘 要:對于馬上民族的契丹族而言馬在契丹族的日常生活中起著無可替代的重要作用,而銅鈴作為馬具的組成部分之一對于馬具有著重要的裝飾作用。契丹銅鈴的制作工藝和手工紋飾都非常精湛,銅鈴作為裝飾馬具的物件,其工藝紋飾都有著不可忽略的重要文化內(nèi)涵。而遼代銅器也在中國古代銅器發(fā)展過程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對于我們了解遼代銅器和其他遼代制作工藝也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
關鍵詞:契丹;遼;銅鈴;游牧文化
中圖分類號:K246.1;K876.4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596(2017)07-0007-04
遼是契丹族于公元916年在中國北方建立的一個強大的少數(shù)民族封建王朝政權,到公元1125年被金朝所滅,歷時達218年。其轄地范圍“東至于海,西邁金山,北至臚朐河,南至白溝”,“總五京、府六,州郡一百五十六,縣二百有九,屬國六十”。{1}先后與五代十國、北宋、西夏等王朝共存200余年,對中國歷史發(fā)展產(chǎn)生重大影響。是中國古代少數(shù)民族建立的王朝之一,是研究中國古代少數(shù)民族歷史的重要組成部分。目前為止,考古研究所發(fā)現(xiàn)的遼代墓葬已有上千座,而挖掘出有銅器的墓葬集中在契丹腹地,主要是當時的上京道、中京道、東京道。其中以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遼寧省為主要發(fā)現(xiàn)地,而北京、黑龍江、吉林、河北等地區(qū)也有小規(guī)模的發(fā)現(xiàn)。
對于中國古代銅器的研究,研究者們最為關注的是西周以及漢代的銅器,對于遼代銅器的研究更是少之又少,尤其是對遼代墓葬出土銅器的系統(tǒng)研究方面更是缺乏,可以說基本沒有。在以往的著作中,對銅器進行深刻研究,專業(yè)性較強的專著很少,而其中涉及遼代銅器的更是可以忽略不計,提到銅器的大部分都是以鑒賞、收藏為主的。如李澤奉、劉如仲主編、羅伯健、李學中編著的《銅器鑒賞與收藏》,書中著重介紹了銅器的淵源與發(fā)展、銅器鑒定和欣賞、銅器的仿古作偽及識別等,并且主要提及的是商周和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銅器。李潔主編的《中國銅器》則針對性比較強,是以科學的態(tài)度搜集了銅器鑒賞和收藏所要注意的相關事項的資料,系統(tǒng)的交代了中國銅器的源流、特征和銅器所承載的文化內(nèi)涵和收藏價值,書中單獨介紹遼代銅器的篇幅較少,只挑選出了單獨的銅器,如銅鏡的屬性等。而關于遼代墓葬出土銅器的研究方面,文章要比書籍多一些,但是系統(tǒng)整合遼代墓葬出土的所有銅器,并對其進行分析的文章比較少。其中何蓮在《遼代墓葬出土銅器的研究》中系統(tǒng)的整理和介紹了遼代墓葬出土的銅器,并對銅器的出土情況、類型、紋飾、工藝、分期和銅器的文化內(nèi)涵等做了比較詳細的介紹。而以往的學者大多專注于其形制與分期的研究,如董新林的《遼代墓葬形制與分期略論》,{2}劉海年、李訪松的《遼代墓葬形制的分析與研究》,{3}王秋華的《遼代墓葬分區(qū)與分期的初探》,{4}而有關遼代墓葬出土銅器的相關研宄主要是以銅鏡、帶具、葬具等比較單一的器物為主,如木易的《遼墓出土的金屬面具、網(wǎng)絡及相關問題》,{5}陳永志的《黃金面具、銅絲網(wǎng)絡與祖州石室》。{6}
銅鈴是用銅制做而成,從外形上看大部分為圓球狀,大小呈不規(guī)則狀。大的銅鈴直徑大概為5厘米,小的銅鈴直徑大概為2厘米,鈴身上有吊紐,用來穿繩系掛,鈴身下部有一長形開口,口長比鈴的直徑小,口寬因鈴身而定,大鈴寬口,小鈴窄口,鈴身內(nèi)部放有一個比鈴口稍寬的鐵制圓球。一般情況下將銅鈴系于馬具上用作裝飾之用。
一、遼代銅鈴的出土情況
(一)契丹腹地出土情況
契丹腹地涵蓋遼寧省和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具體是指遼寧西部地區(qū)、赤峰寧城地區(qū)和巴林左旗地區(qū)。其中內(nèi)蒙地區(qū)遼墓中共出土銅鈴59件左右,其中以涼城縣水泉27號墓{7}出土的人形銅鈴和球形銅鈴、林西縣五間房遼墓{8}出土的鐸形銅鈴最具代表性。遼寧地區(qū)遼墓共出土34件銅鈴,其中以建平張家營子遼墓{9}出土的鎏金銅鈴最具代表性。
(二)燕云地區(qū)出土情況
燕云地區(qū)指遼太宗會同元年后(938年),后晉皇帝石敬瑭割讓給遼的燕云十六州,其主要在現(xiàn)在的河北、北京兩地。河北地區(qū)挖掘出銅器的遼代墓葬有9座,北京地區(qū)有銅器被挖掘出來的遼代墓葬有2座。其中河北地區(qū)遼墓共出土銅鈴8件,北京地區(qū)遼墓出土銅鈴共7件。
(三)其他地區(qū)出土情況
除了契丹腹地和燕云地區(qū)以外,黑龍江遼墓中共出土銅鈴1件。
二、形制
遼代墓葬中出土的銅鈴從外形來看主要可分為3種類型,即球狀(如圖1-1)、筒狀和人形狀(如圖1-2)。其中球形狀的銅鈴鈴身上部有吊鈕,吊紐中控可懸掛于別處。鈴身中間有一凸棱,腹部以下部位有長條狀鏤孔,鈴身內(nèi)部置有鐵丸,其中最具典型的就是遼寧北票白家窩鋪遼代墓{10}出土的銅鈴。
筒狀銅鈴身呈扁平,大體上呈梯狀,鈴身上部有吊紐,吊紐中控可懸掛于別處,鈴身內(nèi)有鈴舌,鈴身腹部較寬,鈴身下有三或四足底柱。其最典型的器物是內(nèi)蒙古赤峰市巴林右旗虎吐路遼墓{11}出土的銅鈴。
人形銅鈴外型像人,鈴身下部呈現(xiàn)覆斗六面體,下沿外折。其最典型的器物是內(nèi)蒙古涼城縣水泉27號墓出土的銅鈴,此鈴上部為男性頭型。
三、紋飾
遼代墓葬出土的銅器紋飾主要有植物紋、動物紋、幾何圖形紋、天文地理紋、人物紋、文字紋等。而遼代銅鈴的紋飾大部分為植物紋,主要的紋飾有:卷草紋、花草紋、折枝蓮花紋、纏枝紋、纏枝牡丹紋、纏枝卷云紋等。在這些紋飾中又可分為卷草紋、折枝紋、纏枝紋三大類。卷草紋因盛行于唐代又稱唐草紋。卷草紋多取忍冬、荷花、蘭花、牡丹等花草,經(jīng)處理后作“S”形波狀曲線排列,構(gòu)成二方連續(xù)圖案,花草造型多曲卷圓潤,采用曲卷多變的線條,花朵繁復華麗,層次豐富,統(tǒng)稱卷草紋。折枝紋是一種典型的器物裝飾紋樣。以折枝花鳥為題材,構(gòu)成與周圍紋樣無連接關系的單獨紋樣,又稱“折枝花紋”“折枝果紋”或“折枝花果紋”,統(tǒng)稱折枝紋。常見有折枝梅、折枝蓮、折枝牡丹、折枝枇杷、折枝石榴、折枝荔枝等。折枝紋在器物裝飾繪畫中多作為單獨紋樣,也有配合禽鳥組成的折枝花鳥紋。以一枝單獨使用者較為多見,也有作連續(xù)式或交織式組合的。纏枝紋,全稱“纏枝紋樣”,俗稱“纏枝花”,又稱“萬壽藤”。因其結(jié)構(gòu)連綿不斷,故又具“生生不息”之意,寓意吉慶。纏枝紋是以藤蔓卷草經(jīng)提煉變化而成,委婉多姿,富有動感,優(yōu)美生動。纏枝紋與蓮瓣紋、卷云紋、如意紋、回字紋等一樣,都是中國古代藝術品的重要裝飾紋樣,廣泛用于器物裝飾美化。其中卷草紋、纏枝紋較為常見,以牡丹紋和卷草紋占多數(shù),其典型器物如內(nèi)蒙古巴林右旗虎吐路遼墓出土的筒狀銅鈴為飾纏枝牡丹紋。
四、制作工藝
(一)成型工藝
鑄造是指“將液體金屬澆注到具有與零件相適應的鑄形空腔中,待其冷卻凝固之后,獲得毛坯或鑄件的方法,稱為鑄造生產(chǎn)”。{12}銅器鑄造是指將銅經(jīng)過高溫溶解成液體裝后倒入模型中并經(jīng)過放置冷卻而成,這種成熟的技術在銅鈴的制作中應用最多。
錘揲是指銅塊的表面經(jīng)過錘子多次捶打,變形成片狀體。制作者根據(jù)銅鈴的外型需要將銅塊打制成各種形狀,由于銅的密度小硬度相對較小,其可塑性強,方便捶打成所需要的形狀,這種工藝手法常用來制作器形小、工藝簡單的器物。
沖壓是指運用外力強行改變銅制物品變形的呈曲線狀的手法。
銅鈴的成型制作應是結(jié)合這3種青銅的制作方式制作而成。
(二)紋飾工藝
鏨刻,主要包括陰鏨、陽鏨、平鏨、鏤空3種制作工藝。其中陰鏨是指將圖案凸出在鈴身之外,將多余的部分除掉,使其更加形象生動的手法。平鏨是指利用刻刀在銅鈴上直接刻畫圖案和線條的手法。鏤空是指將銅鈴外部根據(jù)需要制作成中空的手法。
鎏金,也稱鍍金,是將古代銅器制作的更加精美的手法,“它是指在400℃左右的高溫下將金箔碎片溶解在水銀中將其制成銀白色的泥膏狀金汞劑,俗稱‘金泥,然后金泥涂抹在需要修飾的銅器上,再經(jīng)過烘烤,使泥膏狀金汞劑中汞蒸發(fā)掉,泥膏狀金汞劑中的黃金滯留在銅器表面,使銅器顏色由銀白變?yōu)榻瘘S色”。建平張家營子遼墓出土的鎏金銅鈴就是用鎏金手法制作而成。
五、文化因素
遼朝是生活在遼闊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所建立的王朝,其少數(shù)民族的流動性決定了其與其他民族的文化因素的交流與融合更加的廣泛,而其前期自身的弱小更是決定了在封建文化的歷史發(fā)展過程中,尤其重視對其他民族文化因素的吸收和融合,對唐文化、宋文化因素的吸收和融合最為明顯,而且還有些西方文化因素的影子存在。
(一)唐朝文化因素
唐代文化可以說是封建王朝中具有代表性的文化之一,契丹一直都與唐保持著緊密的聯(lián)系,主動的學習、繼承和融合唐文化因素,因此契丹的銅器制作的工藝風格自然也就受唐文化影響頗深。分析其原因可以歸納為兩點:第一,對大批漢族能工巧匠的掠奪。在遼太祖、遼太宗時期均有過對中原大規(guī)模的俘虜活動,唐天復二年(902年)秋天,耶律阿保機“以兵四十萬伐河東代北,攻下九郡,獲生口九萬五千,駝、馬、牛、羊不可勝紀”。{13}大同元年(947年),太宗耶律德光舉兵攻占后晉都城汴梁,搶奪了大量的人口和財物,“壬寅,晉諸司僚吏、嬪御、宦寺、方技、百工、圖籍、歷象、石經(jīng)、銅人、明堂刻漏、太常樂譜、諸宮縣、鹵簿、法物及鎧仗,悉送上京”。{14}因此大量的中原能工巧匠被掠奪的同時,也會將唐代銅器制作工藝和文化帶進來并被吸收和融合;第二,契丹族也更加傾向于愿意接受唐代文化。契丹族前期非常弱小時,就對唐文化的學習與吸收極其重視,并與唐有著緊密的經(jīng)濟、政治、文化等多方面的來往交流,歸順于唐后,對唐朝先進文化的學習和吸收更是有了明顯的進步。
從遼代墓葬中出土的銅鈴來看,紋飾樣式受唐文化因素影響的最為明顯,其中牡丹紋和卷草紋占主要部分。唐代盛行牡丹文化,與帝王的倡導大有關系,其中唐玄宗最愛牡丹。在唐朝,牡丹同詩歌一樣盛行起來,而且牡丹的品種為珍惜品的話,皇宮、寺院、私家園林都會種植。當時有一種斗花活動,人們頭插牡丹花(無論男女),在京城大路上游行,長安的西明寺、洛陽的上清宮等牡丹觀賞勝地,一到此時就擁擠異常,人們熙來攘往,爭賞國色天香。而遼代銅器牡丹紋正是由于受到了唐代人尚牡丹這種文化影響的具體表現(xiàn)。
(二)宋文化因素
從遼代墓葬出土銅器來看,遼代晚期受唐文化因素的影響逐漸減少,而受宋文化因素的影響較深,在銅器的器形、紋樣、制作工藝等方面都表現(xiàn)著比較濃厚的宋文化因素。其原因可能是澶淵之盟后,宋遼之間政治、經(jīng)濟交流更為頻繁的結(jié)果,公元1001年,契丹舉兵攻宋,“宋遣力繼昌請和,以太后為叔母,愿歲輸銀十萬兩,絹二十萬匹”,{15}最終在遼統(tǒng)和二十二年(1004年)雙方簽訂澶淵之盟。濱淵之盟后,雙方友好往來,“終仁宗、英宗之世,契丹固守盟好,三市不絕”,{16}因此這一時期銅器的宋文化因素較濃。其中以纏枝紋、纏枝牡丹紋最為明顯。
(三)西方文化因素
絲綢之路橫貫歐亞大陸,作為一條紐帶,絲綢之路將遼國與西方緊密的聯(lián)系在一起。亞洲大陸內(nèi)部有大片的沙漠存在,因為生活環(huán)境的需求,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需要與周邊國家進行貿(mào)易來往才能更好的生存。因此,生活在這片地區(qū)的人自然而然的形成了經(jīng)商的習慣,在歷史上承擔起東西方文化經(jīng)濟交流的重要角色。而遼王朝在與周邊國家地區(qū)和西方進行商貿(mào)往來的時候不自覺的加強了東西方的經(jīng)濟文化交流,也使西方的銅器工藝因素慢慢的融合到了遼朝的銅器工藝當中。
遼王朝作為游牧民族建立的王朝,其文化是北方游牧民族的重要組成部分,對研究北方少數(shù)民族文化有著不可忽視的重要地位。一方面通過對這些器物的整理和分析可以判斷出墓葬主人的族屬、官階等問題,而且對于遼代墓葬年代和出土器物的判定有著重要的指導作用。另一方面,遼代銅器也在中國古代銅器發(fā)展過程中占有重要的地位,遼代銅器受唐宋以及西方文化因素的影響,對研究唐宋遼以及西方文化都有著重要的指導意義。并且契丹民族在與其他民族進行文化交流的過程中受到影響也會或多或少的體現(xiàn)在這些歷史文化載體中,這對于我們研究多元因素的遼文化有著不可忽視的意義,同時對于我們了解遼代銅器和其他遼代制作工藝也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
注 釋:
{1}元·脫脫,等.遼史·地理志·一[M].北京:中華書局,1974.483.
{2}董新林.遼代墓葬形制與分期略論[J].考古,2004,(8).
{3}劉海年,李岱松.遼代墓葬形制的分析與研究[M].遼寧教育行政學院學報,2014,(5).
{4}王秋華.遼代墓葬分區(qū)與分期的初探[J].遼寧大學學報,19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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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元)脫脫.遼史·卷一·太祖本紀[M].北京:中華書局,1974.2.
{14}(元)脫脫.遼史·卷四·太宗本紀[M].北京:中華書局,1974.59.
{15}(元)脫脫.遼史·卷十四·圣宗本紀五[M].北京:中華書局,1974.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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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遼寧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遼寧建平縣兩處遼墓清理簡報[J].北方文物,19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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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孫國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