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蘇童的小說《三盞燈》中,“鐵皮油桶”雖是個普通意象,卻貫穿了全文。從生命的象征,對“不是傻子”的吶喊,到對歷史意義的挖掘,“鐵皮油桶”隱含著“燈油—生命”“戰(zhàn)爭—歷史”“人—人性”如此豐富的象征內(nèi)涵,同時也體現(xiàn)了戰(zhàn)爭背景下對人性的探索。
關(guān)鍵詞:《三盞燈》 鐵皮油桶 生命象征 吶喊 歷史意義
蘇童的小說總能讓人從生命悲劇中發(fā)掘其深沉的文化根源,從而使小說的感情色彩愈發(fā)凝重。如《妻妾成群》揭示了封建畸形的婚姻文化對女性生命的扼殺;《紅粉》描寫了妓女們在新社會的隔閡與漠然中所遭遇的苦難和人性悲涼。他的小說《三盞燈》同樣遵循了“生命”和“人性”這兩大主題,同時嵌入“戰(zhàn)爭”新元素,描述了雀莊蕓蕓眾生在戰(zhàn)爭中或逃亡,或堅守,或追尋的種種場景。蘇童這種對微觀個體的敘述,展現(xiàn)了人性在生命面前美好又灰暗的兩面性,亦描寫了戰(zhàn)爭對普通老百姓特別是軍人家屬所造成的不可彌補的創(chuàng)傷。而這種敘述,恰好借用“鐵皮油桶”這一普通卻貫穿全文的意象來完成。因著“鐵皮油桶”的一次次出場,讀者逐漸厘清小說的脈絡(luò),明晰“鐵皮油桶”在小說中正是生命的象征,得以明白扁金為何會在戰(zhàn)爭中逐漸發(fā)出“不是傻子”的吶喊,并最終探討戰(zhàn)爭背后的歷史意義。本文嘗試從這一不可或缺的意象出發(fā),對小說展開較為詳細的分析。
一、生命象征
“鐵皮油桶”作為裝燈油的器具,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小說題目,促使人探尋其背后的意義。實際上,在文本中,“鐵皮油桶”每次出現(xiàn)都有著“生命”的象征內(nèi)涵。
小說以雀莊的村民們?yōu)槎惚軕?zhàn)爭的疏散離村開篇,整個場面混亂而嘈雜,村民們攜家?guī)Э冢娂妼⒆钪靛X的物資收拾上牛車準(zhǔn)備逃亡。但此時的女主人公小碗?yún)s提著格格不入的鐵皮油桶和一條魚到處找人換燈油,“‘她要用魚跟我換燈油。婁守義的女人說,‘哪來的燈油呢,這種日子誰還顧得上帶燈油呢?她要燈油干什么?婁祥嗤地笑了一聲說,‘從來沒見過這么傻的女孩子,燈油?要是挨了子彈白天黑夜還不是一樣亮,要燈油干什么?你們說要了燈油干什么?”①作者在此借由小說人物的口連問三次“要燈油干什么”直接將讀者引入一個疑問的深淵:是什么原因讓女孩不畏戰(zhàn)爭,在大家都逃亡時卻提著鐵皮油桶到處借燈油?難道燈油比生命還重要?
“鐵皮油桶”的第二次出現(xiàn)則在兩位主人公——扁金和小碗因心愛之物產(chǎn)生的首次沖突時。魚鷹搶走鴨子的食物,扁金便拿鴨哨攻擊魚鷹,女孩發(fā)現(xiàn)后憤怒地用鐵皮油桶砸向他,隨后跳到捕魚船上與母親抱頭痛哭。被當(dāng)作武器的鐵皮油桶依舊空空如也,而女孩的憤怒很大程度上正是自己還未借到燈油的焦慮所致。另外,作者在此交代了扁金和小碗的處境:于扁金而言,鴨子是他生活的伙伴,鴨蛋是他維持生活的源泉;船上的兩只魚鷹則是小碗和病重的母親的寶貝,她們通過魚鷹捕捉得來的魚維持日常生活。兩位同為堅守村莊的弱勢群體,生活必然艱難,正如小碗的名字,小且脆弱。
“鐵皮油桶”第三次出現(xiàn)時,扁金正躲在村主任家的棺材里,小碗拿著鐵皮油桶和大黑魚從村主任家的窗戶偷偷潛入,想要換點燈油。此時小碗焦急地想要換燈油,“找不到燈油我娘要死的”說明了燈油對她們母女的重要性,且小說在此初次提起“三盞燈”,直接將“鐵皮油桶”與“三盞燈”聯(lián)系起來,由此引發(fā)出一系列疑問:小說為何取名“三盞燈”?小碗為何非要借燈油?娘的生命和點燈有何關(guān)聯(lián)?此處更為加強了讀者的好奇心及小說情節(jié)的生動性。
“鐵皮油桶”第四次出現(xiàn)時,油桶里的燈油已被小碗用來點亮漁船上的三盞燈。扁金不理解小碗為何這么早就點燈,她便一再跟扁金重復(fù)點燈是她家的事,別的人誰也不懂,保守著“點燈”秘密。隨后二人發(fā)生口角,真相也逐漸浮出來:
女孩說,沒有三盞燈,爹就找不到我們的船了,爹這次要是再找不到我們的船,娘就會死,這是命,你不懂的。
你爹在哪兒?在河里?難道你爹是一條魚?
不是魚,你這個傻子!女孩一生氣就忘了剛才的誓約,她的烏黑的眼睛怒視著扁金,爹在十三旅當(dāng)兵,他有許多槍,你要是再撒潑我就讓爹一槍打死你?、?/p>
先前的一切疑問便一一得到解答,原來小碗的爹是十三旅的兵,燈油是她和爹聯(lián)結(jié)的重要之物,她借燈油正是為了點三盞燈引她爹回來,那三盞燈的光不但照亮她爹回來的路,也照亮了她和她垂死的娘等待的心。此外,小碗的那句“這是命”亦體現(xiàn)出她們一家早已連為一體,死生契闊。
“鐵皮油桶”第五次出現(xiàn)是在扁金的夢里,他夢到小碗再次提著油桶進村主任家換燈油?!啊阌謥砹耍饨疣止镜?,‘三盞燈,你還要點三盞燈呀?扁金聽見自己在說話,但同時也聽到了自己香甜的鼾聲。”③此時的扁金和小碗早已在一次次的吵鬧和互助后成為惺惺相惜的朋友,所以夢也變得香甜。可天一亮,美夢便要破碎。加之扁金的這個夢是在混亂的戰(zhàn)爭中所做,注定不會平凡,也預(yù)示著此后小碗只能出現(xiàn)在扁金的夢中。
果然,“鐵皮油桶”最后一次出現(xiàn)時,卻已被打翻,象征著小碗一家生命的破滅:負傷的父親終于被扁金背回,然而船艙、船篷卻已毀于炮火,小碗和母親也已經(jīng)去世。漁船上的三盞燈再無意義,希望之光與生命之光一同熄滅。
二、“不是傻子”
在小說開頭,作者就交代了男主人公扁金的身份:一個沒爹沒娘的傻子。他最恨被人喚作“傻子”,卻總能被人一眼看出自己是傻子。矛盾的是,在雀莊戰(zhàn)役中,他卻又逐漸完成對“不是傻子”的吶喊。這一切皆因他參與了小碗家“鐵皮油桶”的故事。
(一)他人眼中的傻子
戰(zhàn)爭前夕,當(dāng)其他村民忙著收拾行李逃離村莊時,扁金和小碗的行為卻顯得格外異常:扁金手持鴨哨在河灘上搜尋他那三只走丟的鴨子,小碗則提著鐵皮油桶到處借燈油。他倆作為留守村莊的另類,成了他人眼中的“傻子”。而兩位“傻子”也有著相似之處:他倆不躲避戰(zhàn)爭皆是因為要守護更為重要的命根子——于扁金而言是鴨子,于小碗而言則是“三盞燈”。各自的使命使得二人不畏懼戰(zhàn)爭,不考慮死亡,不被人理解,也冥冥中注定扁金的平凡人生終將要被提著鐵皮油桶的小碗所改變。
(二)戰(zhàn)爭中的傻子
在戰(zhàn)爭中,扁金是不折不扣的傻子。他從未思考過戰(zhàn)爭的本質(zhì),深陷戰(zhàn)爭卻又置身事外,他甚至不知道椒河上游的崗樓是戰(zhàn)爭的特殊建筑。直到意識到戰(zhàn)火影響到了鴨群,扁金才開始生氣,“扁金的心一下就提起來了,‘鴨子,我的可憐的鴨子,他們一定有人闖入鴨棚了,他們會抓走我的鴨子嗎?鴨群的叫聲像刀子一樣割著扁金的心,扁金的心很疼,眼淚便一滴一滴地流了出來。‘你們打你們的仗,我才不管,可你們怎么能打我的鴨子,你們要是打我的鴨子我就饒不了你們”④。
在小說里,肩負著“點亮三盞燈”使命的小碗每次出現(xiàn)都提著鐵皮油桶,正如上文論述,“鐵皮油桶”早已成為她生命的象征,而扁金和小碗(鐵皮油桶)之間微妙的關(guān)系亦彰顯了他對戰(zhàn)爭的懵懂。故事剛開始,扁金和其他村民一樣,對小碗的鐵皮油桶有著諸多不理解,且不說扁金曾被它砸過,當(dāng)小碗焦急地在村主任家找燈油時,躲在棺材里的扁金更是對她的這一行為嗤之以鼻。他先是調(diào)侃小碗的行為像個賊,再是自顧自地說了許多傻話??僧?dāng)他真的幫小碗的鐵皮油桶裝滿燈油以后,二人的關(guān)系開始改善,扁金亦隨之卷入“三盞燈”的故事。
另外,扁金和小碗對戰(zhàn)爭的懵懂亦始終消解著彼此身份的不和諧。從組織雀莊村民逃亡時村主任婁祥的話“都給我上車,馬上走,再不走路上就碰到十三旅,十三旅見人就殺,你們要是不怕就別走啦”⑤可看出,在村民眼中,十三旅的人是十惡不赦的壞蛋,扁金作為雀莊的一分子,與十三旅士兵的女兒小碗實為對抗關(guān)系??稍谛≌f中,即使扁金的鴨群和小碗的魚鷹為搶魚食成了競爭關(guān)系,扁金也曾因被誤認為是十三旅的探子而被打,小碗的出現(xiàn),卻讓沒爹沒娘的扁金初次體會到家和親情的溫暖,使他心中除鴨子外多了一份掛念。所以當(dāng)他在崗樓上看到捕魚船船頭的那堆紅火,“也許捕魚船的母女倆在生火煮飯了。別人家的飯鍋總是讓扁金饑腸轆轆,他從不喜歡看別人煮飯,但現(xiàn)在不同了,捕魚船上的那堆紅火使扁金感到某種莫名的安慰。不知為什么,他看見那堆紅火心里就不再那么冷清了”⑥。他不再像剛開始那樣樂于享受空無一人的村莊,也不愿繼續(xù)承受對孤獨的恐懼,“扁金突然覺得和女孩待在一起比一個人好,一個人走在空空蕩蕩的雀莊,這種滋味讓扁金感到莫名的心慌”⑦。于是,扁金開始對小碗的淚珠怦然心動,夢見小碗,甚至情愿用心愛的一百只鴨子來換回小碗的生命……這是對同為弱者的同情,更是超乎戰(zhàn)爭的友情。
(三)對“不是傻子”的吶喊
在雀莊戰(zhàn)役結(jié)束后,扁金雖然依舊對戰(zhàn)爭和戰(zhàn)爭產(chǎn)生的垃圾充滿了疑惑,他不斷拾起尸堆里的棉帽、棉鞋和各種新奇的東西,不明白為何小碗揮動白布便可免遭殺害卻又最后死于槍炮之中,他甚至妄想在村民回來時將自己“報復(fù)”過的痕跡怪罪于戰(zhàn)爭卻又不自覺地承認錯誤。但他確確實實參與了對“三盞燈”的追尋,目睹了鐵皮油桶的打翻,小碗一家的死去,河灘上的尸堆,這場經(jīng)歷亦深深地刻在他本就殘缺的精神里,導(dǎo)致他已不再僅是個智商不健全的傻子,而是已覺醒的、內(nèi)心有故事的人。
實際上,與雀莊那些面臨戰(zhàn)爭只會逃離的村民不同,扁金是唯一一個直視戰(zhàn)爭并試圖改變現(xiàn)狀的有勇氣的人。所以他獨留村莊保護鴨群,知道村主任家的棺材是戰(zhàn)爭中最安全的地方,將爛鐵鍋套在頭上躲避槍炮,在小碗一家去世后欲將小漁船推往沒有戰(zhàn)爭的地方……他一向痛恨別人罵自己是傻子,卻在村民們歡歡喜喜地回來過春節(jié),村主任抓著他說“誰說你是傻子?傻子能從槍炮下活過來?誰說你是傻子他自己就是傻子”⑧時明白村民永遠無法理解自己真正的傷痛。“你們不是好人……你們一百個人也頂不上小碗一個人”⑨。后來,扁金選擇與過去的一切告別,與自私冷漠又貪婪的村民們告別,完成了對“不是傻子”的吶喊。鐵皮油桶已打翻,小碗已逝去,但小碗一家?guī)Ыo他的感動卻是永恒的,他將永遠活在那段溫情里。
三、歷史意義
作為用“三盞燈”來命名的戰(zhàn)爭題材的小說,作品中對盛燈油的“鐵皮油桶”的諸多書寫背后便有著非同凡響的意義。
一方面是印證歷史的意義。在整篇小說中,小碗的出場往往伴隨著焦慮、悲傷的面目,毫無她這個年齡段該有的幸福、快樂。她第一次出現(xiàn)是在忙著逃亡的雀莊村民面前,用鐵皮油桶撞藥鋪的門,焦急而尖利地對藥鋪門上的鎖孔呼喊卻得不到藥鋪朱先生的回應(yīng),欲向婁守義的女人換燈油也遭到拒絕。第二次是提著空空的鐵皮油桶回到小漁船上。發(fā)現(xiàn)扁金用鴨哨攻擊魚鷹時的惱羞成怒和嗚嗚大哭;第三次是焦急地提著鐵皮油桶爬進村主任家,先被從棺材里出來的扁金嚇一跳,再苦苦哀求扁金幫忙尋找燈油,“‘急死我了,女孩一邊抽泣一邊說:‘你幫我找找吧”⑩。第四次在終于借到燈油、點亮了小漁船的三盞燈后,小碗雖然因此露出了笑容,卻也因保守“三盞燈”的秘密,維護父親的尊嚴(yán)而與扁金發(fā)生口角,憤怒地哭了起來,隨后又差點被槍炮中傷,揮動白布才躲過一劫。第五次是出現(xiàn)在扁金的夢里。小碗最后一次出現(xiàn)時,已和打翻的鐵皮油桶一樣,倒在血泊中,失去生命的跡象。在戰(zhàn)火喧囂的日子里,小漁船一直跟著十三旅到處漂泊,“十三旅在哪兒打仗我們的船就往哪兒去,他們都認識我了”{11}。嬌弱的小碗母女住在簡陋的小漁船上,甚至生病也無法好好治療,她們正是靠“三盞燈”來維持生活的希望,也只有裝滿燈油的“鐵皮油桶”才能給她們足夠的安全感。然而,作為士兵的家屬,小碗母女雖然一直努力尋找燈油,她們的生命卻不完全取決于“三盞燈”是否點亮,而是十三旅是否能打勝仗。如此,小碗一家便成了千千萬萬個軍人家庭的縮影。
黃修己在《對“戰(zhàn)爭文學(xué)”的反思》中寫道:“描寫戰(zhàn)爭還應(yīng)該有一個‘人性層面,在這個層面上,思考戰(zhàn)爭也就是思考人,寫好戰(zhàn)爭也就是寫好戰(zhàn)爭與人、戰(zhàn)爭與人性的關(guān)系?!眥12}作家蘇童向來覺得人性永遠不會變化,變化的只是時間本身而已{13},他的《三盞燈》以淡淡的筆調(diào)來描寫原始的本性,亦很好地向讀者展現(xiàn)了小說歷史意義的另一方面:對人性的叩問。如當(dāng)小碗提著鐵皮油桶借燈油時,雀莊村民給出的回應(yīng)是冷漠和嘲諷,由此細節(jié)便可推斷出雀莊村民的人情冷淡和自私自利,這在作者對公認的“傻子”扁金的描寫中也得到了印證。
首先,在組織村民逃亡時,村主任發(fā)現(xiàn)扁金并未在隊伍之中,擔(dān)心他有個三長兩短別人怪罪到自己身上,曾詢問過他的蹤跡,但知道扁金是去尋找鴨子時卻又自我安慰扁金若是為了只鴨子挨了子彈,死了也活該,便對他置之不顧,如此體現(xiàn)了他膽小虛偽又淡漠的面孔。其次,當(dāng)扁金百無聊賴地行走在寂靜的村莊時,他時而爬上婁福家的屋頂,憶起婁福平日里掛著一只懷表在村里顯擺的神情,作為未出五服的血親,卻連一根針都不舍得送給自己;時而踩在王寡婦的菜園里,想起她曾放狗咬自己闖進菜園的鴨子;時而跳進婁守義家的院子,看到殘留的鴨毛,發(fā)現(xiàn)正是他們偷吃了自己的鴨子,婁守義的女人卻在昨天還笑瞇瞇地安慰尋找鴨子的自己……將村民們的虛榮、兇狠、假意詮釋得淋漓盡致。此外,當(dāng)戰(zhàn)爭結(jié)束,村民們回來過春節(jié)時,婁祥和婁守義雖然恨透了扁金對他們房子的毀壞,卻又都舍不得扔掉扁金送的棉帽和棉鞋,“大年初一的早晨,婁守義去婁祥家拜年,看見婁祥頭上戴著和自己一樣的棉帽,腳上穿著和自己一樣的棉鞋,他們兩個人盯著對方愣了一會兒,突然一齊會意地笑起來”{14}。很明顯,順利逃生的他們又開始固守著從骨子里溢出來的膚淺的攀比與貪婪。
與雀莊村民惡劣的人性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提著鐵皮油桶、純真善良的小碗。在雀莊戰(zhàn)役中,小碗要照顧病重的媽媽,也要負責(zé)點亮小漁船的三盞燈,永遠悲傷,卻又永遠充滿希望。她孝順,每天負責(zé)媽媽的起居,也會因扁金的傻話如“你娘喝了燈油就不會死了?”{15}“你爹在哪兒?在河里?難道你爹是一條魚嗎”{16}而生氣、辯解;她樂觀,深信若點亮三盞燈,在十三旅當(dāng)兵的父親就能安全回家來;她熱情,答應(yīng)若扁金幫她找到燈油就分半筐泥鰍給他喂鴨子;她善良,當(dāng)扁金無意冒犯父親,剛咒罵完他“你才爬人家的房頂,你才會挨子彈呢”{17},卻又大喊讓扁金躺下以避開會落在身上的子彈,還教會他揮白布逃離戰(zhàn)爭的危險……是小碗,用“三盞燈”喚醒了扁金對人性的渴望和追尋。所以,在小說最后,扁金將撿來的軍用物品送給自己所“虧欠”的人,順著河灘尋找載著小碗一家的漁船。他的離開是人性的覺醒,也是他作為“傻子”對自私冷漠的人們的嘲諷。然而“這其實是一條異常險惡的行走路線,我們知道平原上的戰(zhàn)爭是一只巨大的火球,它可以朝四面八方滾動,秋天的時候,戰(zhàn)爭的火球恰恰正在向丘陵地區(qū)滾來”{18}。村莊的人們依舊過著正常的日子,扁金卻永遠只能在想象和虛妄中追尋心中的慰藉。一言以蔽之,“這種凄涼之感不得不說是絕望的人性書寫”{19}。
綜上所述,小說中“鐵皮油桶”這一普通意象作為貫穿全文的線索,卻顯得不再普通。從生命的象征,對“不是傻子”的吶喊到對歷史意義的挖掘,這個意象隱含著“燈油—生命”“戰(zhàn)爭—歷史”“人—人性”如此豐富的象征內(nèi)涵,同時也體現(xiàn)了戰(zhàn)爭背景下對人性的探索。
①②③④⑤⑥⑦⑧⑨⑩{11}{14}{15}{16}{17}{18} 蘇童:《三盞燈》,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0年版,第154頁,第172頁,第178頁,第163頁,第151頁,第160頁,第169頁,第189頁,第190頁,第167頁,第174頁,第191頁,第167頁,第172頁,第172頁,第192頁。
{12} 黃修己:《對“戰(zhàn)爭文學(xué)”的反思》,《河北學(xué)刊》2005年第5期。
{13} 葛紅兵:《蘇童的意象主義寫作》,《社會科學(xué)》2003年第2期。
{19} 舒杰:《關(guān)于戰(zhàn)爭的重新釋義——論蘇童〈三盞燈〉的人文關(guān)懷》,暨南大學(xué)2013年碩士學(xué)位論文。
作 者:張佳麗,廣東技術(shù)師范學(xué)院文學(xué)院2015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現(xiàn)當(dāng)代文學(xué)。
編 輯:李珂 E?鄄mail:mzxslk@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