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沁剛

五一假期，我報團參加了云臺山兩日游。旅途中，我與一家三口，趙先生、林女士和他們15歲的兒子小忠聊得很投緣。晚上分配房間時，因為只有兩個床位的標準間，我就和小忠結成了對子。晚上睡覺前，我和小忠有過一番心照不宣的交流，斗智斗勇，閃轉騰挪，頗為有趣。

表白？就像在行騙

小忠洗完澡出來時，我正坐在床頭看電視。

“喲，《來自星星的你》！”小忠來了興趣，手忙腳亂地穿衣、倒水，目光不肯離開電視屏幕，“這么老的電視劇居然還要重播。不過，這是韓劇經(jīng)典啊，值得復習復習。”

我說：“你看過啊，那咱換臺?！?/p>

“不，不，”小忠連忙制止我，“這個精彩。尤其這一集，都敏俊該向千頌伊表白了?！?/p>

我默默地陪小忠看完了當天播放的兩集。本來，小忠白天爬山爬得筋疲力盡，說洗洗就睡的，現(xiàn)在居然毫無睡意，臉上洋溢著激動的神采。

“叔叔也喜歡看韓劇嗎？都看過哪些？”小忠沒話找話。

“今天我是第一次看。不過挺好看的，編劇想象力真是強??！”見他談興正濃，我說，“你好像挺喜歡看人家表白的?！?/p>

小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表白最刺激，誰不喜歡看？”

“是挺刺激的，萬一被拒絕了多尷尬啊?！蔽翼樦脑捳f，“聽說中學生表白得很多，還玩出許多浪漫的花樣?！?/p>

“沒錯！”小忠目光炯炯，“現(xiàn)在都公開表白，搞個有創(chuàng)意的儀式。私下表白早就過時了?！?/p>

我慢條斯理地說：“我看啊，不管男生主動還是女生主動，表白都跟行騙差不多，騙對方，也騙自己。”

“您這是偏見！”小忠馬上不高興了，不自覺地提高了嗓門，“除了學習和考試，你們大人根本就不關心別的，好像我們是學習機器。對，就是這個意思，沒拿我們當人看！”

我笑了笑，平靜地說：“你這也是偏見?！?/p>

小忠好像被激怒了。他坐起身，正色道：“那您倒是說說，為什么中學生表白是行騙？”

我不甘示弱：“因為中學生不懂愛情。首先，進入青春期以后，因為荷爾蒙的作用，中學生對異性產(chǎn)生了好奇和探究的愿望，男女生之間會相互吸引。這是正常的，但這樣由生理成熟而產(chǎn)生的沖動還不能算愛情。愛情具有排他性，而吸引中學生的異性往往不止一個，今天喜歡甲，表白不被接受就轉而喜歡乙。這種情況你不能否認吧？其次，中學生喜歡跟異性交往是一種減壓行為。青春期焦慮和學習壓力讓中學生苦不堪言，不被老師和家長理解，便找機會向異性同學傾訴，一來二去，同病相憐的男生女生就有可能相互依賴。再次，有的中學生戀愛，不過是虛榮心作祟，看到班里有同學出雙入對，就起了攀比之心，好像不被異性喜歡就是自己沒價值似的。其實，表面上是愛對方，其實是愛自己。最后，現(xiàn)在資訊發(fā)達，以韓劇為代表的青春劇風靡一時，中學生難免受影響，于是照貓畫虎，自己也實踐一把。我說得有道理吧？你覺得懷著以上不純潔的念頭向異性表白愛情，不是行騙是什么？”

小忠明顯不服氣，但一時找不到反駁的詞，臉憋得通紅。最后，他沒好氣地問：“叔叔說得頭頭是道，您究竟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微笑著回答：“我是一個父親。我知道得多，是因為我曾經(jīng)也是一名中學生，也對班里的女同學充滿幻想。”

我的坦誠把小忠逗笑了。他自言自語道：“我爸要是像您這樣就好了?！?/p>

早戀？還是省省吧

小忠雙肘支在膝蓋上發(fā)呆。我猜他是在回味我剛才的話。

果然，他抬起頭來問：“叔叔，中學生談戀愛真的有那么邪惡嗎？”

“我可沒用‘邪惡這個詞！”我連忙糾正，“公道地說，中學生對異性產(chǎn)生好感并有接觸的愿望是純潔的、正常的，應該支持，但表白不可取，因為你們還不成熟。打個比方吧：中學生對異性的好感是樹上的青蘋果，摘下來吃肯定又酸又澀，為什么不等到秋天，等青蘋果變成紅蘋果的時候再摘呢？所以，中學生對異性，該喜歡就喜歡，該接觸就接觸，至于早戀，還是省省吧?！?/p>

見小忠多少開始接受我的觀念，我索性趁熱打鐵，扳著指頭給他講解中學生早戀的5個特點：“第一是朦朧性。中學生對兩性間的愛慕似懂非懂，不知如何去愛，往往在戀愛與放棄間猶豫不決，想要不顧一切地去愛，又顧忌許多其他的事，比如老師的態(tài)度、父母的態(tài)度、同學的態(tài)度、耽誤學習等?？傊鐟僬卟磺宄约涸谧鍪裁?。第二是單純性。早戀者只覺得和對方在一起很愉快，缺乏成年人談戀愛對對方性格、愛好、信仰、家庭背景和經(jīng)濟條件等多方面的考慮，因而是不理智的。第三是差異性。一般來說，早戀者中，女生較早、較多，可能與女生發(fā)育較早有關，與女生的性格或許也有一些關系。她們往往需要有人安慰和體諒，如果得不到父母的關心，自然而然地就想戀愛。男生因為發(fā)育比女生晚，性格比較開朗，比較好動，戀愛的比較少。這種差異性往往成為分手的原因。第四，不穩(wěn)定性。中學生年齡尚小，對自己未來的發(fā)展方向還不確定，戀愛的未來也就不穩(wěn)定。比如，兩人考上不同的大學，一個去了云南，一個去了哈爾濱，談一場異地戀嗎？有這個思想準備嗎？再比如，男生落榜，開始打工生涯，女生考上了名牌大學，兩人還有多少共同語言？這些因素在中學生看來可能顯得俗氣，但我以一個成年人的身份負責任地告訴你，這些都是障礙，不僅影響生活品質，還會阻隔感情溝通。另外，中學生的價值觀和人生觀也不確定，高中畢業(yè)以后，或者參加工作，或者讀大學，此后幾年，社會經(jīng)驗和新的知識都會使現(xiàn)在的價值觀、人生觀發(fā)生重大變化。變化之后，還會對中學的早戀對象一往情深嗎？改變之后的對方還會讓你愛慕嗎？第五，沖動性。中學生缺乏理智，往往莽撞行事，不計后果。一時沖動殺死女友的新聞，想必你在網(wǎng)上看到過吧？誰能保證自己被愛情沖昏頭腦以后還能理智行事？”

看我說得義正詞嚴，小忠突然笑了，調皮地問：“叔叔，您的孩子是不是早戀了？”

“我的兒子才上小學三年級。”我說，“不過我已經(jīng)開始教他為自己負責，可以因無知而做傻事，但不能因無畏而做蠢事?！?

“那是，那是。”小忠嘴上附和著，目光躲閃著。

分手？不要玩陰的

見天色已晚，我們熄燈睡覺。黑暗中，我聽到小忠輾轉反側。

我輕聲問：“睡不著嗎？是不是叔叔把話說得太重了？”

小忠立刻回應道：“您說得有道理，比老師、家長的大道理強一百倍。我有一個關系很好的同學，前不久跟同班的一個女生表白了，可是他們相處得不好。我的朋友想分手，又怕傷害女生，很苦惱。您有什么好建議嗎？回去后我轉告他?！?/p>

我在黑暗中幾乎笑出聲。很明顯，小忠的那個關系很好的朋友就是他自己，但我不便說破，便將計就計，把早戀的話題繼續(xù)聊下去。

“早戀的孩子都是可憐的孩子?！蔽艺f，“做的明明是世界上最浪漫、最美好的事，卻要頂著害人害己的罪名，被老師和家長責難。中學生學習壓力本來就很大，加上戀愛的煩惱和長輩的圍追堵截，真是苦不堪言。我猜，每個早戀者都有悔不當初的念頭，也有騎虎難下的煩悶吧?！?/p>

小忠輕輕嘆了一口氣，意味深長地說：“叔叔您太了解中學生了?！?/p>

我說：“如果你的朋友想與女友分手，我倒是有幾點建議，供他參考?！?/p>

小忠說：“叔叔您盡管說，他一定愿意聽的?！?/p>

我說：“首先，分手要果斷，不要拖泥帶水。俗話說，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小忠插話道：“可是，分手太傷人啊。如果女生不愿分手，豈不是要哭哭啼啼、糾纏不休？剛好了不到兩個月就分手，傳出去多不好聽，好像是玩弄人家感情似的。”

我說：“既然想分手，說明已經(jīng)不喜歡對方了，既然不喜歡對方了還維持親密關系，這才叫玩弄感情。盡管提出分手，可能會對女生有些傷害，可是這種傷害畢竟是小的，要是不這樣做反而會傷害她的未來，這樣的傷害要大得多。”

小忠沉默了整整一分鐘，問：“轟轟烈烈地開始，難道要轟轟烈烈地結束？”

我說：“那倒不必。建議你的朋友約那個女生到一個安靜的地方，開誠布公地說不喜歡她了，并祝福她未來幸福。記住，不要瞎編理由，不要跟女生耍小聰明。每個女生都知道，除了不喜歡，其他任何理由都是借口。”

小忠說：“學校最常見的分手方式是移情別戀，其實都是假裝的。哪個男生想分手了，就去喜歡別的女生，原來的女友就會知趣而退。如果女生想報復，就馬上喜歡別的男生。”

我笑道：“怎么聽起來有韓劇的味道？”

小忠也笑了，說：“沒錯，都是跟韓劇學的?！?/p>

“不怪你們，因為沒人教過你們如何戀愛，更沒人教過你們怎樣分手，你們只好拿韓劇當教科書?！蔽冶硎就椋貧w分手的話題，“請轉告你的朋友，是男人，就別做假裝移情別戀這等讓人瞧不起的事，想分手，大大方方地說，何必再去傷害另一個女生？這不是玩陰的嗎？”

小忠不再說什么，不久就起了鼾聲。

旅游回來后的第三天，趙先生打來電話，說：“小忠已經(jīng)跟他的小女友分手了。這是班主任透露給我的。你的心理輔導很有成效，只是委屈老同學你了，不僅陪我們全家旅游，還得扮演陌生人。”

我說：“別客氣。小忠是個好孩子，他之所以敏感、逆反，我看都是你平時不與他溝通造成的。你看，我們爺兒倆談得就很投機，他還特別聽勸?！?/p>

趙先生說：“是的。小忠一個勁夸你，還說如果有一個會聊天的爸爸，傻子才會早戀。”

【編輯：陳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