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鄰
一
有時候想,幾十年來,三姨家出了那么多事。三姨能忍著活過來,不容易。
前七八年回洛陽老家,去看三姨,進(jìn)了家,三姨不在。問表哥孬,孬說,出去打牌了。見天出去打牌。見天,就是每天的意思。心想,三姨的心,真大。又想,心不大,又能怎么樣呢?
三姨一家,幾十年前是一大家子人,三姨,三姨夫,大兒子卿賢,二兒子孬,三兒子良良;大女兒紅霞,二女兒小瑞,三女兒小麗。一家八口,總是人進(jìn)人出的熱鬧。
小時候,我在洛陽老家住過半年,老家親戚多,可我最喜歡去的就是三姨家。幾個兄弟姐妹里,母親跟三姨最親。也許是年齡相近,小時候在一起玩大的,也許是幾個兄弟姐妹,只有母親出嫁離開洛陽,到了遙遠(yuǎn)的西北,三姨特別記掛她吧。因母親的親近,加之三姨的好性格,我?guī)缀跤悬c(diǎn)把三姨當(dāng)母親那樣對待,去三姨家吃住玩就跟自己家一樣,從沒什么拘束。
從外婆家南關(guān)的貼郭巷,轉(zhuǎn)兩個街角就到了三姨家住的北關(guān)的肖家街。去三姨家,要經(jīng)過大姨家,可我不愛去,莫名地覺得大姨家陰氣重。大姨四九年以前嫁了洛陽有名的私營企業(yè)主帽子張家,四九后全家從老宅子里被趕出來,一大家子人擠住在一座兩層的小樓里。屋子進(jìn)深很深,窗子少而小,又舍不得電,里面總是黑洞洞的。大姨家人更多,七八個表哥表姐表弟,還有一個老奶奶。不知為什么,這么多人卻并不顯得多,樓里常是悄無聲息。偶爾有人上樓,木板的樓梯咯吱咯吱地響,很澀的聲音也是低低的。孩子們的悄無聲息,也許是因?yàn)榇笠谭虻穆淦前?。我偶爾去,會見到他不出聲地坐在暗影里一張圈椅上,只是稀疏的幾根雪白眉毛十分顯眼。家里唯一的一點(diǎn)亮,是大姨的聲音,銀子一樣。每每快走到大姨家門口的時候,我總是警惕地看著,悄悄地,生怕她家的誰忽然出來看見了我。大姨家的門口一過,我?guī)撞骄惋w奔到了三姨家。
我喜歡三姨家的熱鬧。
三姨的家,不大,一間屋子,現(xiàn)在想來有30多平方米,因一側(cè)靠著過道,就將過道上面封閉起來,成了一間閣樓。上下,是用一架梯子。閣樓上鋪的木板,不夠嚴(yán)實(shí),我跟表哥孬在上面的時候,有人從過道里進(jìn)出,我倆就會趴在地板上,從木板的縫隙里往下看。從那兒看下去,視角不一樣,能看到人的頭頂和兩個肩旁。一個個的頭和肩膀,忽地過去,忽地過來,演戲一樣。我們看著,不敢出聲,有一種奇怪的滿足感。
三姨家靠門口的地方,有一口半人多高的水缸,上面貼著一條紅紙,上面寫著:記著添水。我小,不認(rèn)識那幾個字,問大表哥卿賢,說寫的是“記著添水”?!凹闹鹚保俊疤鹚?,我覺得奇怪?,F(xiàn)在想來有些可笑,可那時候不知為什么會那么想。
三姨家大一些的兩個孩子上學(xué)了。表哥表姐上學(xué)的時候,家里除了三姨,就是我和兩個表妹。最小的表弟良良,是后來才出生的。
二
三姨,我記憶最深的是,天最冷的時候,她總是在一口大鍋里熬牛骨頭湯。牛骨頭那個時候該是很便宜的吧。三姨搬一個小板凳,坐在灶臺一邊,隔一會,用大勺子在鍋里攪上幾下。一會兒,出去了,過一會兒,又不知從哪兒回來了。牛骨頭湯快熬好了,三姨那邊就開始烙油餅。不多時候,一人一大碗牛骨頭湯,一摞油餅就上桌了。天寒地凍,就著牛骨頭湯,吃著熱熱的油餅,再也沒有那樣的日子了。
三姨夫呢?拉攀去了。我不知道“拉攀”是哪兩個字?!袄笨梢钥隙?,“攀”,我不知道。在洛陽老家,拉攀就是拉架子車。三姨夫原先在一所學(xué)校教書,不知小學(xué)還是中學(xué),后來被打成“右派”,下放到街道上拉架子車。他那個時候的模樣,已經(jīng)有些模糊了,大約是有些黑瘦,但依舊是很精神的。去年我回老家,才看到了他年輕時候的照片,是多么英俊的一個人。
記著有一天,三姨夫拉攀回來,笑瞇瞇(我現(xiàn)在想象的,好像是)遞給我一只透明的玻璃彈子。這彈子,大約是用來吹制燈泡的。表哥孬也想要,但我是客人,三姨夫就給了我。三姨夫這一段給玻璃廠拉貨,應(yīng)該是偶然在路上撿拾到的。因這玻璃彈子,我好奇,就央求姨夫第二天拉攀的時候帶著我去玻璃廠。三姨夫說,我拉攀,跟著去干什么!我記不清三姨夫當(dāng)時的表情,現(xiàn)在想來,該是無奈,無奈里隱含著辛酸,亦是不屈的。我終于是沒有去成。
歇著的一天,三姨夫偶爾會喝幾口酒。那時,酒不易得。一家人圍著小桌坐下,三姨夫倒一杯酒,自己喝,也叫我就著他的酒杯抿一點(diǎn)。我那時太小,記不得那些場景,也記不得他會說些什么。若是現(xiàn)在,三姨夫該有多少話可以跟我說啊?,F(xiàn)在想想,他的一切,我?guī)缀醵疾恢馈T倩厝チ藛枂?,問問表哥表妹。也許,回去又忘了。
再知道三姨夫的消息,“文革”結(jié)束了。說要給“右派”平反,撥亂反正。三姨后來說,學(xué)校來人,說平反的事情,要三姨夫回學(xué)校,接著教書。三姨夫回人家,不用平反,學(xué)校,我也不回。我拉攀挺好。補(bǔ)發(fā)的工資,三姨夫也堅(jiān)決不要。后來,三姨無奈,私下里去學(xué)校領(lǐng)了。
前十幾年,我寫過一個短篇小說,就是寫的三姨夫,他叫于長松。小說結(jié)尾,模仿汪曾祺的《歲寒三友》,寫三姨夫跟一個一起拉攀的車夫,倆人在雪夜飲酒,大醉出門,相互攙扶著,漫天痛罵,滿街人驚愕。三姨夫心里的苦,是不愿意訴說,也沒有人可以訴說的。
唉,這場酒,若是我在,也會大醉的。醉了,陪著他,一起罵,罵天罵地,罵時光,也痛罵痛罵自己。
三姨夫去世的時候,我不知道。也許母親知道,但沒有告訴我。這些事都是這樣,老家的人去世了,母親知道了,都是要過一段,才會輕描淡寫一樣地告訴我。因三姨夫的死,我想起母親說起的一個鄰居老太太,母親讓我叫姑姑的,她的丈夫打成“右派”,押在新疆的一個農(nóng)場,平反后亦是不肯回來,終于老在了那兒。那個農(nóng)場,似乎還很有幾個“右派”不肯回來。回去干什么呢?人也老了,親人也都沒有了。我為那個人寫過一篇虛擬的文字,結(jié)尾是墳地,起風(fēng)的時候,他的一只手從墳里面伸了出來。
三姨夫的死,好像是肝癌,郁結(jié)到那樣,怎么會不傷肝氣呢。
后來,我回去,也沒有去上過三姨夫的墳。以后呢?我不知道。
三姨夫,你累了,好好安息吧。
三
三姨夫活著的時候,不知是哪一年,大表哥卿賢死了。
三姨夫最喜歡的就是卿賢。卿賢這名字自然是三姨夫取的。卿賢的字寫得好。似乎卿賢也長得最像三姨夫。
“文革”時,卿賢年輕,熱血,參加了當(dāng)時的活動,卻意外身亡。
卿賢死了,組織給他召開了隆重的追悼會,追認(rèn)為烈士。三姨參加了追悼會,戴了大紅花。三姨夫,因?yàn)槭恰坝遗伞?,沒有去。
“文革”結(jié)束,卿賢的烈士待遇,沒了。
三姨有些想不通,似乎還去找過有關(guān)部門,自然是沒有結(jié)果。三姨夫是不會去找的。他明白。他比三姨更痛苦。
卿賢的死,三姨一直瞞著母親。那時沒有電話,只能寫信。三姨不識字。似乎母親給三姨寫過信。母親上過幾個月的掃盲班,后來自學(xué),學(xué)會了看報寫信。三姨收到信,叫孩子們念給她聽?;匦牛匀皇侨陶f,哪個孩子寫。信里只是天氣穿衣之類,卿賢的死,自然是不會說的。
卿賢的死,母親怎么知道的,沒有印象了。也許是父親某年出差回老家才知道的。母親是怎樣的難過,我也是不知道的。
四
三姨的大女兒紅霞,在三個女兒里生得最好,且天生一副好嗓子?!拔母铩鼻埃苍S是“文革”時,有文工團(tuán)之類看上了她。三姨夫老思想,從來看不上唱歌的,沒商量,丟人,不準(zhǔn)去。
紅霞后來嫁給了同一個廠的李濤。李濤是當(dāng)時的風(fēng)云人物,英俊,聰明。李濤看上了紅霞?;楹蟛痪茫拔母铩苯Y(jié)束了。李濤靠邊,屬于“三種人”,也即造反起家的人,工作沒有了。改革之初,失意的李濤不甘居人后,不知做起了什么生意,積攢了一些錢,就做起了走私黃金。不知道他那次外出帶了多少黃金,在火車上給警察查到,心疼那些黃金,他竟然糊涂了,乘著警察不備,帶著黃金,從車窗跳了下去。
李濤死了。因?yàn)槔顫恰叭N人”之一,紅霞的工作也沒有了。她養(yǎng)不起兩個孩子。后來嫁了人,離婚,又嫁人。后來,精神時好時壞,似乎有些不正常了。
那一年,父親因?yàn)槭裁词禄芈尻?。三姨無奈,說,讓紅霞在蘭州住一段吧。紅霞那段時間在洛陽家里,甚至好些天連樓都不下,吃飯都是別人端上去的。父親心軟,就帶上了紅霞。紅霞來蘭州住了幾個月。
紅霞回去后,似乎在精神病院住過一段。洛陽也不時有紅霞的消息,說她這不好,那不好。
前年,我陪著老父親去洛陽處理將要拆遷中和巷的祖產(chǎn),二表妹小麗跟我說,紅霞死了??煲话偬炝?。從樓上跳下去的。別跟姨說。
小麗跟我說的那天,三姨照舊出去打牌了。
五
三姨家的人,跟我似乎有點(diǎn)關(guān)系其實(shí)也并沒有什么關(guān)系的是表妹小瑞。小瑞是三姨的二女兒,生得瘦小。最早見她的時候,我該是上小學(xué)一年級。那年,因?yàn)槭裁词拢覀円患叶蓟亓寺尻柪霞?。小瑞跟姐姐紅霞性格反著。對她的印象已經(jīng)不深了,似乎只是看見她習(xí)慣默默地站在門口,一句話也不說,就低著頭。似乎是梳了兩根辮子,小小的臉,皮膚也不白。
母親身體不好,又遠(yuǎn)在西北,三姨是老一輩人,沒有什么近親結(jié)婚如何如何之類,就想著能把小瑞許給我,好順便替她照顧母親。她們姐妹偶爾說這話,在屋里靜悄悄的時候,我的耳朵似乎就格外靈。我還小,大人們自然不會跟我說這個??墒撬坪跻?yàn)檫@個話,心里就有一點(diǎn)什么,她就跟我無端有了點(diǎn)什么關(guān)系似的。自然,后來就忘了。相隔千里,沒什么聯(lián)系,世事攘攘,自然就忘了。
后來一些年,沒有回老家,也就再沒見過她。似乎,也從來沒有想起過她。某一年,紅霞的丈夫,也就是我的表姐夫李濤還活著的時候,來過一次蘭州。我去看他,他似乎是知道一點(diǎn)那些老人們的舊話,跟我說,小瑞死了。
很多年沒有她的消息,也似乎早就忘了,我卻忽地難過起來,眼淚就止不住。李濤是心思細(xì)膩的人,等我有些平靜了,才慢慢對我說起小瑞的死。
小瑞大了,認(rèn)識一個人,就喜歡上了。性格有些內(nèi)向的小瑞,一心去愛了。男家后來要蓋房子,她去幫忙。那個時候家里修房子蓋房子,全是自己弄,再請幾個幫工。
一天,還下著雨,男孩子不知要去拉什么,小瑞剛好過去,就跟著去了。不知是沒有帶傘,還是因?yàn)樘鞖馓珱?,小瑞回來就發(fā)燒了。
不知道是不是拖延了,小瑞的病,后來住院竟然已經(jīng)是尿毒癥了。那時候還沒有什么腎移植,即便是有,也不是三姨一家這樣的凡俗百姓所能承受的。
小瑞死了。那一年多大,我不知道。二十多一點(diǎn)吧。
李濤說,小瑞臨走的時候,希望那個男孩子能來看看她,但到最后也沒能見到。男家也許是覺得小瑞這病跟他們有些關(guān)系,有意躲著吧。我后來想,男家修建的興許就是他們以后的婚房吧。
小瑞的死,我后來寫過一篇文字,算是紀(jì)念。那樣的文字,之前也在周作人那看過一篇。周的語調(diào)抑制,低低的,近乎冷,卻有另一種特別的情感觸動人。周說他心里的那塊石頭終于放下了。我的呢,本來就沒有,不過是難過一下,一會就過去了,沒有什么放不放下的。
六
三姨記掛著母親。她是來過一次蘭州的。那是三十幾年前了。不知道事情是怎么碰在一起的,家里正打一些家具,三姨來了。記得三姨進(jìn)家的時候,母親正在廚房里。三姨放下東西就去了廚房,拉著母親的手,倆人就哭了起來,哭了好久。廚房的門,悄悄關(guān)上了。后來,沒有聲音的時候,門開了。三姨和母親在里面擇著菜,一邊小聲說著話,眼淚早擦干了,好像剛才什么事情也沒發(fā)生過那樣。
那時候買家具都是去木器廠。木器廠的家具都是老樣子,要新的樣式,就得自己家買了木料,請南方的木匠上門打造。父親上班,我們兄弟幾個,上班的上班,上學(xué)的上學(xué),打家具的事就是三姨跟母親照料。那一次,三姨好像在蘭州待了有一個月。
三姨走的時候,跟母親告別,說了什么,記不得了。車站有些距離,母親是不便送的。我們?nèi)ニ腿蹋D(zhuǎn)到樓后,我看見母親的臉緊緊貼在后窗的玻璃上。那時蘭州坐火車要十八個小時才能到洛陽,母親身體不好,家里也沒多余的錢買車票,母親跟三姨見一次面是不容易的。母親從后窗看著,三姨自然也知道母親會從那兒看著她。三姨回頭了沒有,我也記不得了。
三姨回去后,不幾年,姨夫死了。這個硬氣的人活著的時候,經(jīng)歷了長子的死,二女兒的死,女婿的死。他到最后,依舊是在街道運(yùn)輸隊(duì)拉攀。一個讀了很多年書的人,會在水缸上貼了紅紙,寫上“記著添水”的人,二十多歲就拉架子車,一直拉到死,他的心里會想些什么呢?我的大表哥卿賢,他最寄寓希望的人死的時候,他想了些什么呢?他疼愛的二女兒小瑞死去的時候,他又想了些什么呢?自然,女婿是外人,可也畢竟是自己女兒的丈夫啊!
三姨夫的故事,是該有人拍一部電影的??墒牵l來拍?又能拍出些什么呢?
三姨,自然是經(jīng)歷最多的人,卿賢死了,小瑞死了,女婿死了,紅霞死了,丈夫也死了。三姨那樣性情剛烈的人,究竟是怎樣面對了這樣的一次次的死亡呢?
三姨,我想象不出來。
七
母親跟三姨的最后一次見面,是外婆離世的前兩個月。外婆九十一歲時,還能自己洗衣服。外婆九十二歲那年,躺倒了。母親要回去,父親拗不過,只好跟了去。幾個舅舅都忙,外婆就住在三姨家。母親在三姨家照顧了外婆兩個月。那段時間,母親和三姨說了多少話啊。母親在家,三姨就去打牌。母親有時候也會埋怨,她回來也說起三姨的打牌,記得小弟說,三姨容易嗎?家里出了那么多事情,心不大,她怎么活。母親想想說,也是。
母親一直待到外婆去世,料理了后事才回來。這是母親跟三姨的最后一次見面。
去年,三姨死了。想想,母親跟三姨的最后一次見面,是外婆臨終之前,那應(yīng)該有十年了。
三姨去世的消息,是小表妹小麗告訴我的。母親老了,我只能先瞞著。瞞一天算一天。也許是心理感應(yīng),三姨去世后的一段,母親老是提起三姨。母親甚至想回一趟老家看看三姨。父親急了,對我說,不是手機(jī)能視頻嗎?叫你媽跟三姨在手機(jī)上見個面。我只能找理由推脫。母親,真對不起。已經(jīng)遲了,我怎么就沒有早點(diǎn)想到呢。
過了幾個月,因父親問起我的一位老師,我說,已經(jīng)去世了。我說,那么長時間沒有消息,怎么可能還在呢。
過了幾天,小弟終于對母親說,三姨不在了。
三姨不在了。母親偶爾還是會嘮叨一下,說小麗以前的電話里,老是跟她說,俺媽一天就是打牌。除了打牌,就是打牌。
母親想三姨了。
今年,父親八十二了,母親八十,下決心最后回一趟洛陽老家。我們抽時間陪著。老家的墳,幾十年沒有上過了。這一次,我們兄弟幾個給爺爺奶奶上了墳,給外公外婆上了墳,也想去三姨家燒燒紙。沒有了三姨的家,空空蕩蕩的。三姨夫和三姨的骨灰還在家里,還沒有下葬。三姨的照片還在桌子上供著。擺了供品,上了香,我磕了三個頭。母親過來,我說,你點(diǎn)一支香就行了。不想,母親卻忽地跪了下去,也磕了三個頭。
我想,母親這一跪,就是她們姐妹最后的情分了。
母親八十歲了,最后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
母親的這一跪,是對三姨的告別,也幾乎就是她對這個塵世最后的告別。我站在一邊,別過臉不忍看,眼淚就簌簌掉下來了。
三姨走了,三姨家又走了一個人。
三姨家還有表哥孬,還有小表妹小麗,還有小表弟良良。
三姨走了,他們以后就是三姨了。
三姨,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