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汝莉

《中小學管理》在2017年開辟了“我們的老校長”子欄目，何其好??！

欄目中所言“老校長”，也包括“老書記”，誠如編者所言：他們“猶如一座座蘊藏著豐富教育智慧的寶庫”。米桂山同志，就是這寶庫中的“一寶”。

米桂山原本是北京市第二中學（以下簡稱“北京二中”）的高材生。1952年高中畢業(yè)時，他要想考上一所著名大學，幾乎毫無懸念。但就在報考大學前夕，“組織上”動員他留校工作，他當即服從組織安排，從此成為一名獻身基礎教育事業(yè)的“熱血志士”。他曾兩度擔任北京二中的書記。為了辦好學校，他會及時為校長“補臺”，在校長遇到難題時，更是毅然挺身而上，為校長排憂解難。1982年，他就職于北京教育行政學院（后并入北京教育學院），這位德高望重的“知天命”之人，便成為學院中后學者們的老師，被親切地稱為米老師。進入耄耋之年后，盡管體弱多病，但米老師對教育事業(yè)從未忘懷。

教育的信仰，點燃著他的生命之火，使他“白發(fā)未除豪氣在”！筆者近些年來多次得以近距離賞析這位老教育人的風采，目睹他從不停歇的創(chuàng)造，特記寫其—二事，與大家分享。

一、“飛鴻雪泥”總留痕，叩問教育本義

米老師曾編撰題為“飛鴻雪泥”的文集，其中收錄了他“心儀的三位校長”，還有《怎樣才能比較全面、深入、具體地了解教師的工作》等文章。

“飛鴻雪泥”，出自蘇軾《和子由澠池懷舊》一詩，米老師引用了其中的前四句：

人生到處知何似？恰似飛鴻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哪復計東西？

蘇軾在詩中借飛鴻來往無度，揭示了人生無常，激勵人們奮力探求人生之路。米老師以詩明志。引用“飛鴻雪泥”的典故，表達了對母校、對曾經(jīng)休戚與共的同仁們的懷念，更在對往事的回顧和總結中。叩問基礎教育發(fā)展的路徑。

他從2004年開始，花費了幾乎九年的時間，自發(fā)、自主、自費編寫了北京二中的“斷代史”（1910～1966年），以北京二中這所名校發(fā)展的史實為依據(jù)，揭示了基礎教育應當具有的屬性、基本功能、培養(yǎng)目標等內容，還概括了優(yōu)質學校在管理上的成功經(jīng)驗。他清晰地區(qū)分了不同學段教育的特性，明確指出：小學教育屬于“兒童啟蒙教育”，高等教育屬于“專業(yè)性質的教育”，而“普通中學應當是最完全意義的基礎教育”；“中學教育的基本功能”是教學生“學會做人”。他還清晰地回答了“良好的做人基礎”的內涵，即幫助學生樹立并踐行“對自己負責，對社會負責”的信念。此處所謂“對自己負責”，是鼓勵學生發(fā)展個性：所謂“對社會負責”，是強調樹立正確的價值觀。這在片面引用馬克思、恩格斯關于“每個人的自由發(fā)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fā)展的條件”、否定個性發(fā)展的時代。是何等難能可貴！用如此平實的語言表述“培養(yǎng)學生核心價值觀與促進他們個性發(fā)展的高度統(tǒng)一”，顯示了米老師思想的縝密性與科學性。

米老師認為驗證一所學校辦學質量的依據(jù)，甚至可以說是唯一的依據(jù)，莫過于學校畢業(yè)生的狀況，這正是他所撰校史的著力處。該校史有近1/3的篇幅，是其全力收集的歷屆校友的業(yè)績。對早期的畢業(yè)生，他盡其所能地寫成了“早年二中的老學長”；而從1949年至1966年的畢業(yè)生，他則逐年撰寫了他們的概況，無一年遺漏。這樣的校史，為現(xiàn)今教育史所罕見！米老師以此告訴世人，“早年二中（1949年以前）培養(yǎng)的學生，之所以成為新中國的棟梁；計劃經(jīng)濟模式下培養(yǎng)的學生，可以適應改革開放和市場經(jīng)濟”，就在于二中切實為學生奠定了做人的堅實基礎。他以典型的史實揭示了中學教育肩負的神圣使命——教人做人，學做真人！

在學校管理上，米老師高度肯定張覺民校長（時任北京二中校長）關于“全面發(fā)展，學有特色”的辦學思想。同時指出，“辦好學校的基礎在于教師”。2013年他為極富個性的特優(yōu)教師聶影梅編撰出版了專論，并在“京、蘇、粵中小學青年校長高級研修班”上，以其為例，闡述了學校領導應當如何關注特優(yōu)教師的教育教學工作情況，如何引導教師向這些特優(yōu)教師最根本的方面學習。在深入進行教師個案研究的基礎上，米老師又進一步探討“怎樣才能比較全面、深入、具體地了解教師的工作”。他還強調指出，學校和教師都應樹立“最高公益目標”，即“為全體學生獲得最佳發(fā)展”提供熱誠服務。這對當今仍然掙扎在功利主義圍困下的學校。無疑具有警示和激勵作用。米老師還認為“學校管理者的職能。在于創(chuàng)造一個最佳的教育環(huán)境”，強調了學校文化建設的重要性。

米老師的“飛鴻雪泥”，不僅留下了珍貴的歷史記憶。而且在教育事業(yè)向內涵發(fā)展的關鍵時期，為我們展現(xiàn)了“鴻飛”的正確方向。

二、“少壯工夫老始成”，夯實“理論自信”

米老師曾回顧他到北京教育學院之后的部分“成果”；他從53歲到60歲的七年中。以高中畢業(yè)的學歷、從零開始的教齡，站住了高等教育的講臺，開出了教育行政學、教育法學、行政法學等課程；主持“中小學校長管理制度研究”的全國重點教育科研課題；發(fā)表論文20余篇：出版《教育法概論》《中小學教育中的法律問題案例評析》《中小學內部管理體制改革》等著作。其中，教育法學課程系全國首創(chuàng)，被列為北京和全國中小學校長崗位培訓必修課程之一，他還主編了北京和全國的通用教材《教育政策法規(guī)》，并在20多個省市講學和培訓師資。由于課程設計深入淺出，切合實用，所以很受歡迎。幾年中，他先后被評為講師、副教授，還得到國務院頒發(fā)的政府特殊津貼。米老師老年的成就印證了陸游所言：“少壯工夫老始成”。

當年高校進行職稱評定需要通過外語考試，很多老師都要花費很長時間進行復習，而米老師卻一直忙于教課、講學，根本沒有復習時間。記得他是從外地講學歸來，由機場直奔考場的，但卻順利通過了英語考試，這充分證明他的“少壯工夫”是何等的扎實。他不僅知識扎實，學習能力也非同一般。他為了開設教育法規(guī)課程，參加了法學專業(yè)的高等教育自學考試，11門法學專業(yè)課都一舉通過。而且。他對法學體系的理解也很精確。例如：當有人提出“‘法律責任是全部法的‘核心”時，他立即尖銳地質疑“有何依據(jù)？”他認為“法的核心只能是‘法律關系而不是‘法律責任”，還簡明地闡述了他的依據(jù)：“（1）法的本質功能就是調整社會關系；（2）法律規(guī)范，通過規(guī)范人們的行為調整社會關系：（3）社會責任只是違反法律規(guī)范的法律后果……是終端，怎是核心？因此，只有懂了法律關系，才算懂了法律。無論多復雜的案件，無非是分清法律關系。法律關系清楚了，‘責任‘處罰自明?！彼踔林毖圆恢M地指出，將法律責任視為全部法的核心的這個提法，表明論者根本不懂什么是法。米老師具有何等的“理論自信”！

有位法學專業(yè)人士曾經(jīng)聆聽米老師的講學。結束后十分真誠地對他說?！澳慕逃ㄒ?guī)課程十分深刻，對我很有啟發(fā)?！惫P者有幸閱讀了米老師審讀的《教育政策法規(guī)》的“說明建議”。從中找到了法學專業(yè)人士贊揚他的原因：米老師創(chuàng)立的教育法規(guī)課程。不是簡單地將法學和教育學相加。而是深度融合，是“再創(chuàng)造”。這種創(chuàng)造體現(xiàn)了“不唯上，不唯書，只唯實”的膽識。他認為教育法規(guī)教材對“法規(guī)”和“教育法規(guī)”等核心概念，“必須有自己的科學、嚴格、一貫的表述”。正是憑借他對法學體系及對學校管理者工作特點的正確把握。致使他的課程既接地氣，又不失理論的高度，從而博得法學權威人士的贊許。至今，一些高等師范院校開設的教育法規(guī)課程，也多參考他主編的教材。

三、立根原在實踐中，依法維護教育尊嚴

他的理論自信絕非“紙上得來”，而是有著深厚的實踐基礎。他對校長們的工作狀況十分了解，他知道有些校長盡管盡心盡力地工作，卻總難擺脫“無效勞動”與無序管理的困擾。米老師認為教育法規(guī)課程必須急教育人之所急，幫助校長們走上依法治校的道路。

米老師曾告誡校長們，“一心為學校。不是為個人”不一定能辦好學校。做好現(xiàn)代學校管理工作，必須樹立法律意識。例如：一般人都認為教學設計是教師的個人行為，教師加大課程難度也往往被認為是教師對學生期望值過高而已；如果效果不佳。那么似乎也只屬于教學質量的范疇，與“法律”是不相關的。米老師卻鄭重指出：“違反教學大綱”，也要“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他還舉例加以闡述；江蘇某中心小學的體育老師。在教授四年級“障礙賽跑”課程時，所設運動量超過了教學大綱的標準，結果造成某學生受傷，其父遂向當?shù)胤ㄔ浩鹪V，學校敗訴。米老師就此指出：“國家教育行政部門頒發(fā)的教學計劃、教學大綱等法規(guī)性文件，具有法律效力”，“違反有關教育法規(guī)的行為和一切違法行為一樣，應該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

米老師教授教育法規(guī)，不僅注重貫徹有關教育的法律規(guī)定，更注重幫助人們掌握法律的“武器”，有效地維護學校、教師和學生的權益，以保障學校教育的順暢實施。在上世紀80年代，米老師已經(jīng)從教育法規(guī)的視角揭示了學籍管理和國家考試中的違法行為，還提出了如何運用法制手段來“控制和制裁片面追求升學率的錯誤作法”。至于其所講授的“禁止亂收費、亂罰款、貪污、挪用公款”等內容，時至今日，仍然具有十分重要的現(xiàn)實價值。他深知學校秩序是進行教育教學工作的基本保障，但是卻常常受到來自社會人員、學生家長、校內人員甚至個別基層干部的侵擾，妨礙教學工作的正常進行。米老師幫助校長們學會以法律手段維護辦學秩序，掙脫“說不清，道不明”的各種糾纏，維護教育應有的尊嚴，提高學校的教育質量。他了解學校的教育實際，能夠采用鮮活的具有“沖擊力”的典型案例施教，促成了校長們法律意識的確立，有力推動了國家教育政策、規(guī)范的貫徹執(zhí)行。

（編輯 許麗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