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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歲祈熙明

2017-08-02 07:35俐溫
南風(fēng) 2017年7期
關(guān)鍵詞:公主

俐溫

1.

歲清崇的眉很直,瞳色墨黑,下頜尖削,不笑時分外冷,如名字一般像是清寒的峻嶺崇山。

盡管他從未像別的少傅一樣時刻神色嚴厲地持著戒尺,國子監(jiān)的皇子公主們卻仍都有些怕他。

可菽明不怕。

或許是因為她無資格坐在國子監(jiān)學(xué)堂讀書,根本不受歲清崇管束,所以她膽子稍大些,有一日竟直直喚出他的名字。

那是大昭國熙和六年冰寒料峭的一個冬日,國子監(jiān)長廊上的宮燈明滅不定,他緩步走著,忽聞身后一小姑娘的叫聲:“歲清崇,等等!”

她提著裙裾匆匆小跑而來,停在他面前撫著胸口順氣,她臉色有些白,唇間如櫻,一雙幽藍瞳孔凌厲又漂亮。

歲清崇知道她是誰——大昭西地屬國姑墨十七歲的翁主菽明,前段時日被送入昭國為質(zhì)。

菽明平復(fù)了氣息,這才驚覺有些失禮,但她顧不得這么多,她常偷偷來國子監(jiān)聽夫子授課,今天來的晚了些,皇子們早已散學(xué)。冬日入夜早,她多繞了幾圈竟已是月黑風(fēng)高,少有人跡,她年紀尚小,又獨身一人,心下早是懼意惶惶。

長風(fēng)驀然呼嘯,菽明一驚,猛地攥住了歲清崇纖長的手。她仰著頭看他,聲音又軟又細,眉眼怯怯:“少傅大人,我害怕。”

歲清崇頓了頓,而后眉目放的緩和,輕拍了拍她的手背沉聲安撫道:“菽明翁主,別怕?!?/p>

菽明神色一滯,半晌后垂下頭悶聲說:“少傅大人,您真好。他們都說我是姑墨國的小蠻子,不肯好好喚我的名字?!?/p>

歲清崇一向神情寡淡,看不出有什么情緒,此時面上卻有些動容。翁主說的“他們”必然是宮里的皇子公主們了,他們向來瞧不起西域諸族,欺負她也是意料中的事。

“我知道你常來國子監(jiān)聽學(xué),以后不必躲在門外,我明日添張桌椅,你進來聽便是了?!?/p>

“真的嗎?那太好了,謝謝大人!”菽明眼神中浮出喜悅,“您教我辭賦兵法,那我……”她神色飛揚起來:“那我便投桃報李,教您射箭如何?我的箭術(shù)在整個姑墨都少有對手呢!”

歲清崇笑了笑:“好的翁主,今日天色太遲,我先送你回住處吧。”她點點頭,放開了攥著他的手,亦步亦趨地跟在他挺拔的身側(cè)。

白雪鑲紅墻,歲歲墜瓊芳。菽明悄然望著歲清崇清俊的側(cè)臉,心中緩緩生出一個念頭,昭國的冬夜這樣美,自己或許有點喜歡這里了。

翌日菽明再去國子監(jiān),發(fā)現(xiàn)果然已有了自己的位置。除了遭了幾位公主皇子的莫名白眼外,一切算是順利,旁的少傅對她的到來也沒什么異議。

大半月下來,她也能常與夫子談?wù)撔┺o學(xué)兵法,歲清崇也贊過她才思敏捷。雖是隨口一句夸贊,菽明的耳根卻像被揉過一般,悄悄紅了紅。

她同歲清崇約定每月逢三之時在練武場會面,屆時她授他一個時辰的箭術(shù)。這日正是二月初三,她換了短打衣裝,趕到武場時發(fā)現(xiàn)皇帝竟也在,正同歲清崇商議著什么。她不敢打擾,待他們議罷方才過去行禮。

“不必多禮?!被噬蠝睾偷胤銎鹚?,正碰上她腕上的一魚狀銀器手鏈,冰涼的觸感令他目光一頓,他笑笑道:“朕十八年前出使姑墨時,你母親還是翁主,那時不過雙十年華,如今女兒竟都這般大了?!?/p>

菽明之前只在剛來昭國覲見之時見過皇上,那時他高坐于龍椅,圣顏她瞧得不仔細,如今近看,竟莫名對這不惑之年的皇上產(chǎn)生出些對長輩的親近感。

“朕先回去了,聽聞翁主箭術(shù)超群,愛卿可得好好學(xué)學(xué)?!被实鄢瘹q清崇笑道,圣駕隨之離開。

他二人目送一眾人走后,才從武場侍從那里拿了弓箭。

“瞧好了!”菽明一身短裝英姿颯颯,挽起弓指向在十丈外梅樹枝椏上數(shù)只嘰喳的麻雀,歲清崇只瞧她屏息聚睛,瞬間箭發(fā),同時聽見麻雀一短促的鳴聲。侍從小跑過去將箭撿回,他才發(fā)現(xiàn)她竟一箭射穿了二鳥!

歲清崇眼中驚異,菽明得意地笑笑,面容立刻變得明艷起來,如朝陽般晃了晃他的眼。

她將弓交到他手中,正欲調(diào)整他的姿勢,卻發(fā)覺他肩背已自覺緊繃。菽明滿意地點點頭,指點他出箭要領(lǐng),她瞧他身姿挺立,乍看不似個文臣,倒像個武將。

一個時辰下來,歲清崇愈來愈有準頭,這進步著實讓她驚喜。她一路小跑著幫他撿回射出的箭矢,滿懷笑意奔回他身旁,冬風(fēng)吹落她的天青發(fā)帶,讓她原本束起的長發(fā)如潑墨般霎時飛揚起來,拂在他彎弓的手背上,緩緩發(fā)癢。

歲清崇亦笑著望她,伸手幫她將墨發(fā)服帖至她耳后。簌簌雪粒飄揚,天地白茫,他突然覺得,眼前的姑娘這清麗身影,仿佛正緩緩映進自己眼底。

2.

凜冬迎春乏,倏而又長夏。如此過了數(shù)月,菽明原本安寧度日的境況卻驀然被人打破。

夏日炎熱,正是人心浮躁之時。那日她再一次被幾位少傅夸獎文作,同她年紀相當(dāng)?shù)乃墓鲄s在前日挨了少傅的批評。四公主心中本就不快,此日又聽聞小皇弟一句無心之言:“四姐姐,那姑墨翁主今天穿了同你相似的綠羅裙,這樣一看你同她竟有幾分神似呢!”

四公主氣的咬牙,散學(xué)后單獨召了菽明去書閣二樓走廊,蔑視她道:“聽聞你在教歲大人箭術(shù)?你省省吧,歲大人雖是文官但出身于武將世家,哪由得你來班門弄斧?你不過是姑墨女王為了攀附我大昭眼巴巴送來的質(zhì)子罷了,你瞧瞧別國哪有這樣主動獻上質(zhì)子表忠心的?別幾位少傅隨口夸幾句你就真的不知高低貴賤了!”

菽明氣的臉發(fā)白,“不準你侮辱我母王!”

四公主輕蔑地笑:“還不讓人說了,你這種連父親都沒有的來路不清的野孩子,姑墨女王也好意思送進昭國皇宮?”

“住口!”菽明撲過去想捂住她的嘴巴,卻不料被她順勢一推,竟直直從走廊扶欄處墜落下去!

歲清崇來到書閣時,正聽一撲通聲——只見菽明落在院中一口盛滿水的大缸中,幸而缸中水滿,她沒受什么重傷。

他想也未想地跳入水中,將她抱出水缸,神色焦急道:“你沒事吧?”

她渾身濕漉漉,右手捂著被缸沿撞破的額角,雙目通紅,泫泫欲泣卻又忍住。樓上四公主期期艾艾道:“我不是故意的……”

歲清崇臉色冰冷,“今日之事我定如實報予皇上,四公主自求多福吧!”說罷背起因頭部傷而昏厥的菽明快步奔向太醫(yī)院,留四公主在原地不知所措。

待菽明悠悠轉(zhuǎn)醒時,已是在自己的住處,額頭還緩緩發(fā)痛。房中燭光跳躍,映襯在守在她身邊的歲清崇側(cè)臉。見她醒來,他才嘆了一口氣道:“你這孩子,真不讓人省心。”

菽明勉力笑笑,他不過長她五歲,怎么此刻擺出了長輩的架勢??伤@般擔(dān)憂的神情,卻讓她沒來由地欣喜。

片刻后她似是下了什么決定,從手上解下那一寸長的魚型銀飾,將其戴在歲清崇的右腕上。

“謝謝大人救我,”她柔聲說,“這銀魚是我自小戴在身上的,送給你。”話未說完,臉卻兀自發(fā)起燙來。

歲清崇眼中含笑,倒也沒推辭。只見天色已晚,便起身打算離開:“你多休息罷,我明日再來看你?!?/p>

菽明點頭,朝他揮揮手作別。

翌日歲清崇在國子監(jiān)未見菽明,只當(dāng)她還在歇息,中午去她住處時,卻發(fā)現(xiàn)那里已經(jīng)人去樓空。宮人道一早姑墨傳來急信,姑墨女王病重彌留,暫時將菽明翁主召回姑墨,翁主此時估計已是出了京城。

歲清崇心中涌出淡淡悔意,早知如此,昨日就該同菽明好好道個別。

可那些悔意逐漸消散后,他目光淡漠如初,神色變得森然,他想,重振家門的時機,或許已經(jīng)悄然降臨了。

3.

快馬加鞭歷時半月到達姑墨后,菽明不知該喜該憂。

喜的是母王并非病危,只是風(fēng)寒沉疴,尚無性命之憂。憂的是長姐靈胥翁主已越權(quán)掌控了整個姑墨,將母王軟禁在寢殿,又假傳旨意將她匆匆召回,現(xiàn)下還不知靈胥到底有何意圖。姑墨民風(fēng)曠放,多妻或多夫并不鮮見,靈胥是母王嫡女,與她并非同父,向來對她處處打壓,但菽明沒想到她會如此大逆不道。

這日靈胥屏退了左右,錦衣華服端坐于王座,獨自傳菽明問話。她面容高貴倨傲,開口直截了當(dāng):“我已查實開啟王室青門的鑰匙在你手中,還不速速呈上來!”

菽明一頭霧水,王室青門她是知道的,傳言姑墨王城的國安寺地底有個暗室,里面藏著歷代姑墨王最珍視的物件,進此暗室見過這些東西的王室后裔,才會被認定為真正的繼承人。但她著實不知鑰匙在何處,怎會在自己手里?

靈胥隱約有怒意:“別說你不知道!你一直戴著的那小銀魚就是鑰匙!母王向來偏愛你我也忍了,不料她竟一直把這般重要的東西放在你這里,怎么,你是覬覦這王位嗎?休想!”

菽明大驚失色,她從來沒有貪圖王位,但料想靈胥她也不會相信。沉默片刻后她如實回答:“那東西我在昭國時送人了?!?/p>

靈胥惡狠狠道:“那就傳信給他,叫他不可聲張,獨身來還!”

她不想應(yīng)許,姑墨現(xiàn)下情勢復(fù)雜,此物又涉及靈胥奪位這等王族秘辛,若歲清崇真的只身而來,還不知要遭什么不測。但靈胥威脅若她拿不回鑰匙,便斷了母王的湯藥,菽明無可奈何,只得答應(yīng)。

待歲清崇趕來姑墨王城時,已是在一月之后。信是靈胥盯著她寫的,菽明不能言明到底何事,只催促他速趕來,一并帶上她的東西。

他一身風(fēng)塵仆仆,待進入王宮見到久違的菽明時,心中仿佛打翻五味雜瓶般有種別樣滋味。明明是他一路風(fēng)餐露宿地焦急趕來,菽明的臉色卻比他還要疲憊憔悴,下巴尖兒愈顯清瘦。

見到歲清崇那一刻,她心底的焦慮不安放大了數(shù)倍,所有的委屈悉數(shù)溢出,淚珠又生生被自己逼回去。這段時日她一直被靈胥禁足,甚至不準她再去見母王,她心系母王病情,且擔(dān)憂歲清崇來了之后的處境,可偏偏又束手無策。

“是出了什么事,對吧?”歲清崇輕步走近她,扶住她肩膀緩步問道。

菽明抬頭直視他,眼睛通紅神情悲戚,卻不敢告訴他來龍去脈,怕稍有不慎此事危及到他性命。她緩緩搖頭:“沒事,上次送你的銀魚是母王的東西,還望大人能將其還歸于我?!?/p>

歲清崇眼神疑惑,但還是將腕上之物解下還給了她,正欲開口再問什么,卻見靈胥已推門而入,笑意盈盈地從菽明手中接過物件,上下打量著他道:“歲大人此來姑墨,還是多留幾日,讓我們盡盡地主之誼吧。”

菽明心中一凜,知她無意讓歲清崇就此脫身,便急急道:“歲大人是昭國少傅,有公務(wù)在身,我貿(mào)然相請已是多有打擾,不若讓大人早日歸國?!?/p>

靈胥一笑,心知菽明是警示她歲清崇的身份,讓她切莫輕舉妄動。但她還未確認此物真假,怎會輕易放人。近日是姑墨的燈祈節(jié),王城來往人多,她恐出差池,只能待三日后她再帶人前往國安寺。

靈胥拂袖離去,沒走出殿外幾步卻見菽明小跑追了過來,靈胥轉(zhuǎn)身冷冷道:“對了,屆時你和歲清崇得須寸步不離地跟著我,一同去往國安寺。”

菽明神色頹然,眉眼垂的極低:“歲清崇他什么都不知道,菽明求姐姐能早日放他離開這是非之地?!?/p>

靈胥一愣,她這妹妹自小被母王寵愛,性子算溫和但也有幾分傲氣,從未低聲下氣地求過她什么,她心中甚是得意,帶著勝利者的洋洋笑意起駕,離去前施舍似的道:“妹妹最近在宮里想必也悶得很,近日燈祈節(jié)你帶你那心上人出宮走走吧?!?/p>

4.

菽明原沒有心思過燈祈節(jié),但思及歲清崇初來乍到就被困于王城,心中多有不忍,便打起精神邀了他一同去放祈愿燈。

王城北側(cè)是一片廣闊的草原,近日到了夜晚便有各地之人來此放孔明燈祈愿。這晚夜風(fēng)微涼,菽明同歲清崇一同來到這里,隨身侍從將準備好的燈呈上,二人取了筆墨在燈面上各自寫下自己的祈望,將其放飛于夜空。

菽明祈求母王早日康復(fù),眉眼神情殷殷,目光隨著燈火飄遠。歲清崇見她憂心忡忡的模樣,又回想王宮種種,心下已是對此事有了猜疑,但他能做的,不過是寬慰她而已。

涼風(fēng)吹過,她猛地咳了幾聲,歲清崇接過侍從遞過來的披風(fēng)悉心為她披上,皺眉道:“知道你有心事,但身子總歸還是要注意的。”

菽明離他極近,她屏息靜靜看著他,半晌后愣愣點頭。歲清崇正欲吩咐人回王宮,卻猛地被她抱個滿懷,她發(fā)間清凜的香盈滿鼻息,他神情一滯,但很快環(huán)過她的肩輕聲道:“菽明別怕,我在你身邊?!?

她微微發(fā)抖,哽咽片刻低聲說:“母王的病一直不見好,我怕是靈胥動過什么手腳?!?/p>

“但現(xiàn)下并無證據(jù),還是莫要妄動的好,”歲清崇沉聲回她,“當(dāng)心靈胥翁主暗地對你使什么手段?!陛拿髯匀幻靼祝氖轮刂氐攸c頭應(yīng)下。

三日很快過去,王城來往的人流漸漸消散,靈胥帶了親衛(wèi)一路趕往國安寺。到達后國安寺住持獨自接見了她,一盞茶的功夫靈胥便喜笑顏開地從寺堂走出,住持帶領(lǐng)她去往地底青門。

其實青門并無鑰匙,只由國安寺僧人常年森嚴把守,但這小銀魚確實是姑墨女王的信物,可開啟女王留下的那個箱篋。她招手示意幾位心腹與她一道同去,菽明忐忑地候在寺門,歲清崇同樣神色緊繃,時刻關(guān)注寺內(nèi)動向。

小半時辰后靈胥從國安寺走出,手中握著一卷畫紙,神色古怪欲言又止地瞧著菽明。她思慮片刻,又覺得此時自己已是被天下承認的王室繼承人,不再有所顧慮,便將旁的人遣出幾尺后,朝菽明語氣復(fù)雜地開口:“我可能,知道你父親是誰了。”

菽明驀地抬頭,神情無比震驚,母王從未向她說過父親的事,年歲久了她也不再提及。她目光轉(zhuǎn)向靈胥手中的的畫卷,一把將其搶過來倉皇打開,而后她看見一個她永生不忘的畫面。

畫中母王只是雙十年華,眼中顧盼生輝,而緊緊站在她身側(cè)的,是一個她并不陌生的人——那竟是年輕時候的昭國皇帝!

她臉色驀地慘白,腦中恍惚,緊緊攥住畫紙,踉踉蹌蹌地牽過匹馬朝王宮方向馳去,她要問清楚母王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歲清崇遠遠看她神色驚變,當(dāng)下策馬跟著她一同回了王宮。

宮人也沒再攔著她,她一路奔進母王寢殿,但當(dāng)她看見母王蒼白頹敗的面容時,她竟如鯁在喉,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女王見她神色異常地攥著一卷畫,心下已了然,便喚她至身前輕聲道:“菽明,你都知道了吧,昭帝他,確然是你的父親。”

她雙目有些混濁,拿過畫卷細細端詳起來,畫上的自己還那樣年輕美貌,也能引得當(dāng)時俊美的青年帝王傾心于她。她猶記得那個遠道而來的帝王是如何走進了自己的心,甚至令她念念不忘這么多年,這幅畫卷成為她此生最珍愛的東西,被她深藏于青門。

菽明如遭雷擊般跌倒于地,原來這是真的,難怪她對昭國皇帝有種異樣的親近感,難怪她同四公主長得神似。

母王朝她緩聲道:“知道我為什么送你去昭國嗎,我病勢愈重,而靈胥野心勃勃,又向來處處針對你,我只好讓你離開這是非之地。那銀魚是當(dāng)初昭帝贈與我的信物,你去了昭國他定能認出你來,他總是能保你安穩(wěn)度日的?!?/p>

菽明喃喃道:“昭帝他……竟知道我是他的孩子。”她心中無比凄愴,昭帝明知自己身份,卻絲毫未對自己有過什么照拂,他給過自己的不過匆匆?guī)拙淇吞自?。悲涼涌上心頭,但這境遇,她根本不忍心告訴母王。

她跑出寢殿小聲哭起來,淚水迷蒙雙眼,朦朦朧朧看見一個人影朝自己走來。歲清崇在殿外將事情聽得清晰,他擁過菽明,神情悲憫憐惜。

待她哭累了,他將她送回住處。菽明心緒不穩(wěn),他不敢離她身,一直守著她至夜晚入睡。

月明星稀,一只雪白信鴿撲楞著翅膀來到窗間,尋著歲清崇氣息飛至他肩頭。歲清崇靜靜望著她的睡顏,心中的疼惜與不忍一閃而過,很久后他痛心地想:菽明,你的苦難才剛剛開始。

5.

菽明在自己寢殿頹喪了十?dāng)?shù)天,幸而時有歲清崇陪伴,才能讓她慢慢恢復(fù)過來。她本該啟程去昭國,但她放心不下此處——靈胥的消息一點點傳進她耳中,聽聞她近日忙于整頓軍隊,竟是有意攻打前幾年時常在姑墨邊境挑釁的溫宿國。

母王說的沒錯,靈胥野心大,區(qū)區(qū)一個姑墨無法滿足她,姑墨這些年稍有些強于溫宿的跡象,她就已忍不住要一展宏圖了。宮中滿是她的親衛(wèi),母王和菽明在她眼中如今不過是個擺設(shè),甚至聽聞歲清崇在昭國教授的是兵法,還不時命他來布置戰(zhàn)術(shù)。

菽明勸諫過她幾次不可輕易出兵,但她充耳不聞,不過半月便親自領(lǐng)了軍隊浩浩蕩蕩殺往鄰國。菽明別無他法,只得整日心驚膽戰(zhàn)地等著戰(zhàn)報。

姑墨首戰(zhàn)告捷的消息傳來時,王宮一片喜慶,菽明也稍放下心來,正欲告訴歲清崇這個好消息,卻不知他何時已不知所蹤。

她心中閃過些莫名的慌張,她強壓下不安,派人去打聽他的去向。翌日一早,還沒尋到歲清崇,她卻等來了昭國大軍壓境,直指姑墨王城的消息!

她瞬時極度驚慌失措,長姐帶了大批軍隊攻打溫宿,現(xiàn)下王城無異于毫無守備!歲清崇也不在身邊,她無可依靠。

過了片刻她強自鎮(zhèn)定下來,穿起盔甲迅速調(diào)集僅有的數(shù)千禁衛(wèi)軍,在城外防守迎戰(zhàn)。她握著劍弩的手心緊張地沁出汗來,期望派出的人能盡早將王城的消息帶到靈胥那里,大軍能回城支援。

她無暇細想昭國突然進犯的緣由,神經(jīng)時刻緊繃著準備迎戰(zhàn)。但遠遠一個極熟悉的身影策馬領(lǐng)軍逼近她時,她所有的鎮(zhèn)靜被瞬時擊潰。

是歲清崇。

他帶領(lǐng)數(shù)萬人馬,與她兵戎相見。

地間仿佛失了顏色,菽明渾身顫抖,滿目不可置信,心中有什么念想分崩離析,形成一個無形的巨大的網(wǎng),將她困住動彈不得。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歲清崇,銀甲紅纓,威風(fēng)凜凜,絲毫沒有辱沒他武將世家子的身份。

他們遙遙相隔,菽明卻聽清他森冷的聲音:“姑墨翁主靈胥犯上作亂,私禁女王,大昭不可坐視不管,今日前來清女王之側(cè),還姑墨百姓安寧?!?/p>

菽明冷笑,話說的這樣冠冕堂皇,不過是覬覦姑墨已久,如今趁亂想把這屬國真正并入昭國的版圖。

昭國大軍勢如破竹般攻入王城,菽明帶領(lǐng)這幾千禁衛(wèi)軍絲毫無招架之力,但她一國翁主,怎肯輕易將姑墨拱手讓人。手中之箭不知射出去多少支,她仿佛不知疲倦,猩紅著眼射殺著眼前望不到盡頭的敵人。

歲清崇遠遠看著那個作困獸之爭的姑娘,眼神愈發(fā)冷下來,他奪過身旁之人的弓箭,遙遙對準了她!

箭矢破空而來,穿過她的右肩,她悶哼一聲從馬背墜落。歲清崇想也不想縱馬踏過河去,帶著一路聲勢浩大的水花,勒韁驟停,俯身撈過她的腰身。

戰(zhàn)場上高下立分,不多時姑墨王城已破,不過一個多時辰,昭軍就已入主了王宮。

6.

菽明因箭傷高燒昏迷三日,待有了清醒意識時發(fā)覺自己仍躺在寢殿,她吃力地望向窗外,卻看見令她觸目痛心的白幡!

她腦中空白,神情呆滯地聽宮人囁囁稟報:女王藥石罔效,已在前日病逝,太醫(yī)查出女王常服的湯藥被長時間下了慢性毒,是靈胥翁主她……

菽明慘白著臉,哀痛欲絕滿目恨惡,她長嘯一聲,聲聲泣血——靈胥,我要殺了你!

宮人畏縮退去,她卻見歲清崇緩步走進來,他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她,神色平靜漠然道:“你醒了?殺靈胥的事不必你動手,我已派人在她回城之路設(shè)下埋伏,這個時辰她應(yīng)已是被斬于刀下了?!?/p>

“什、什么?”她駭目驚心,他言下之意,姑墨竟是已全軍覆沒?!

她萬念俱灰,拔過鋒利的發(fā)簪朝他瘋了似的撲過去,絕望地啞著聲音道:“歲清崇!你毀了我姑墨,你毀了我家國!”

菽明悔恨交加,當(dāng)初是她大意,引狼入室。是了,之前自己從未注意過的細節(jié)緩緩在腦海中拼成一幅完整的圖案。

歲清崇輕松攔下她的攻勢,扭過她的雙臂,她肩上的傷口霎時崩裂,浸出大片血漬。他單手束住她,蹙著眉用左手按住她的傷口。他離她極近,溫?zé)岜窍⒖M繞,他緩緩道:“對,是我。”

“是我主動請求皇帝將攻打姑墨的任務(wù)指派給我,是我暗中在姑墨邊境部署了數(shù)萬軍隊,是我透露給靈胥我會兵法由此得知她領(lǐng)兵動向,是我向昭軍通傳了姑墨毫無守備的消息?!?/p>

菽明雙目失神,猩紅著眼問他:“為什么?”

歲清崇悲憫地看著她,如實回答:“我歲氏武將世家,卻引帝王猜忌,到我這輩甚至只能做文官來減少皇帝的疑心。歲家情勢每況愈下,父親逝去前要我發(fā)誓重振我歲氏門楣?!?/p>

她怔愣半晌后緩緩冷笑出聲:“所以你用我的家破國亡作為戰(zhàn)利品討好皇帝,為你歲氏爭得幾年榮寵?”

她緊緊盯著他,不知道怎么才能將眼前之人同那個在凜冬輕聲安撫她的溫和少傅聯(lián)系在一起,或許從今日起,她才終于開始看清他。

歲清崇放開她,她卻似失了全身氣力般跌坐于地,手中的利器滑落,她聽見他沉聲道:“收降姑墨的事宜已悉數(shù)辦好,明日等女王下葬后,你隨我一起回昭國。”

夜幕來臨,菽明跌跌撞撞地走向母王靈堂,滿目皆白,她心如死灰。她靠在母王的棺槨旁,眼淚傾瀉而下。

她想,母王啊,你一生心系的那個男人,何曾為你留過情,他多年來對你不聞不問,為自己的霸業(yè)能輕易毀了你苦心經(jīng)營的姑墨國。

而后她又苦笑起來,自己可能比

母王還要糟糕。姐姐靈胥害死母親,而后死于戰(zhàn)場,父親置自己于不顧,派來她心慕之人將她的家國毀滅得千瘡百孔。

她和母親,竟都沒有逃過這遇人不淑的境遇。

7.

菽明被羈押回昭國時,已是歲暮凜寒之冬。

歲清崇真是好手段,為防姑墨舊臣起兵作亂,便將他們的家眷押回昭國為質(zhì),安置在皇園別院。

但他獨獨扣下了菽明,把她送進了自己的府邸。

菽明自至昭國常起高燒,整日渾噩,到了晚間更是頭痛欲裂不能入睡。這日夜時痛感如往常般洶洶而至,她閉眼痛苦呻吟出聲,卻突然感到額間霎時一陣冰涼,將痛意驅(qū)趕了些。

她抬眼見歲清崇俯身神色憐惜地望著她,手掌正覆在她灼熱的額頭。她神識仍是混沌,記憶紊亂,恍恍然以為是被四公主推下水那一日。她眼神迷蒙地看著歲清崇,忽然伸手握住他纖長的手指,歲清崇神色一滯,目光泛出些喜色,他低聲問她:“可好些了?”

菽明坐起身與他平視,心中盤算該如何報歲大人這救命之恩。下一瞬,歲清崇見她傾身而來,迅速將溫?zé)岬拇劫N到他冰涼的側(cè)臉。

他心臟似是猛地一停,待反應(yīng)過來時她已回身端坐好,漂亮的藍色眼睛忐忑地瞧著他。他眼中露出粲然笑意,伸手將她擁過,用熾熱雙唇吻上她。

窗外大片雪花簌簌而落,月半隱于云層,那一刻,仿若時光雋永。

翌日菽明醒來時,外頭竟已是快至晌午。她不知自己多久沒有睡過這樣安穩(wěn)的覺了,不知為何昨夜竟不似往日那般噩夢纏身。

歲府侍女剛伺候她梳洗完離開,不多時又折回身來道四公主來訪,約見于她。菽明神色冰涼道不見,四公主卻已自作主張搶先進了她的屋。

四公主語調(diào)嘲諷道:“亡國之奴如此不知羞恥,竟敢明目張膽住進歲將軍府?”

她目光一頓,才知歲清崇已被皇帝嘉封至懷遠將軍,當(dāng)真是光復(fù)了他家族門楣。菽明神色懨懨,冷聲回她:“四公主若是來落井下石的,說夠了就請走吧?!?/p>

四公主睨眼看她:“居于弒母仇人檐下,你這蠻子當(dāng)真鐵石心腸!”

菽明手下一頓,緊盯著她的眼神令她毛骨悚然,她一字一頓開口:“你說什么?”

四公主訝異片刻大笑道:“你竟不知道?你還真以為是你姐姐毒害了你母親么,姑墨女王為何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昭軍入境急需理由斬殺靈胥翁主以掌控王城的時候病逝?是歲清崇,他毒殺了你母親,又將弒母罪名嫁禍于靈胥,讓她大失民心,最終戰(zhàn)??!”

四公主得意離去,菽明她不知自己呆坐多久,很久后才出門緩步走向歲清崇書房。府中之人知道家主對這姑娘別有心意,也不敢上前阻攔。書房空無一人,她來到歲清崇寫公文的書案上,翻過那記錄姑墨戰(zhàn)事的卷宗,那其中記錄之事,與四公主所言毫無相差。

她走出書房,陽光刺目,灼傷了她的眼。她抬手擋住光,神色平靜地問附近的侍女:“歲清崇去了哪里?”

侍女走近回她:“將軍去了京城西郊岑山拜訪師父,估摸午后才能回來?!?/p>

菽明打發(fā)她去找把弓箭再備匹馬,“歲清崇讓我今日午后去岑山陪他打獵,時辰差不多了,我也該去找他了?!?/p>

8.

歲清崇渾身浴血地從岑山回來時,整個歲府上下驚動,沒有人知道是何人如此大膽,敢行刺風(fēng)頭正盛的懷遠將軍。

那玄鐵箭矢命中正胸,他陷入昏迷,鮮血肆意流淌,府中的大夫膽戰(zhàn)心驚地取下箭頭,手下緊按住傷口,一齊用上了數(shù)種止血的藥草。

府中上下忙活半日,才將歲清崇的命從閻王手中奪回。人來人往,沒人注意到本該同歲清崇一起回來的菽明,在夜幕時才悄然回府。

到了后半夜,歲清崇才緩緩睜開眼,他疲憊開口道:“去叫菽明翁主來。”

菽明來到他房中時,見他已屏退左右,她冷冷瞧著他,神色冰涼至極。

“我知道是你。”歲清崇苦笑出聲,“看來你箭術(shù)也不算超絕,不然那支箭應(yīng)該射準我心口的。”

他從未見過菽明那般兇狠的目光,怒意滔天,像是恨不得吞噬他,語氣卻是極度的平靜。

“歲清崇,你滅我姑墨,我就當(dāng)你為人臣身不由己,雖心痛如斯但也不至于對你恨之入骨,”她目呲欲裂,悲痛至極,“可你竟是害死我母親的兇手!”

她繼續(xù)道:“將這箭射偏一寸是為了留你一命同你談條件,不然我定要你命絕當(dāng)場?!?/p>

他咳了幾聲,壓下喉頭甜腥:“什么條件?”

“讓我?guī)Щ蕡@別院的舊臣家眷回姑墨?!彼凵褚活D,“或者,等你好起來殺了我?!?/p>

他目光空洞地笑起來,張了張口卻不知該說什么。他知道菽明肯定是看過卷宗了,但他無法開口解釋,當(dāng)初是他手下幕僚急于成事,給姑墨女王下了劇毒,他根本來不及阻止。

解釋無用,此事究根結(jié)底,依舊還是他的錯。

過了很久后,歲清崇闔起眼回她:“我答應(yīng)你?!?/p>

翌日菽明便搬離了歲府,住進了皇園別院。歲清崇將在次年初春皇帝壽宴大赦天下時請旨,放歸所有姑墨人質(zhì),屆時姑墨情勢已成定局,舊臣也掀不起什么風(fēng)浪。

皇帝下旨那日正是春風(fēng)料峭,萬象復(fù)蘇?;蕡@別院一片歡喜,人人打點著行裝準備重歸故鄉(xiāng)。

菽明一早便領(lǐng)著隊伍浩蕩出城門朝向西行,春色明媚如初,她的心卻早已是百孔千瘡。

走出許久后她回了回頭,仿佛看見遠處城墻上有個極熟悉的身影,那人長身玉立,仿若在同她遙遙訣別。但晨霧深重,瞬間又模糊了她的視野。

或許是看錯了,她想,怎么會是歲清崇呢。

就算是他,她亦是相對無言,這平生萬事哪堪回首,他二人這般愛恨糾葛,不復(fù)相見才是他們該有的結(jié)局。她眼神悲痛蒼涼,像是長滿了荒草的墳塋。

有人在前邊喚著她:“菽明翁主,快走吧,回姑墨還有很遠的路呢!”

“來了!”身下駿馬毫不遲疑地奔騁起來,清風(fēng)拂過衣袖,吹散她心底長久以來深厚的眷戀。

晨曦乍現(xiàn),映在森冷高墻,歲清崇眼中那個清絕身影漸行漸遠,最終湮滅在瞳孔。他遲鈍地轉(zhuǎn)身從城墻拾階而下,仿佛每走一步就與菽明錯開千里之遙。

涼風(fēng)颯颯,他猛地咳嗽起來,牽動了胸口的舊傷,兇猛的痛意如潮水般席卷到心臟。他想起熙和六年的姑墨草原,祈愿燈飄過皓月皎皎的夜空,他那盞燈面上有著筆墨橫姿的十個字——“歲清崇愿菽明歲歲長寧”。

只是她后來的一世長安,與他卻沒有半點關(guān)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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