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jì)南方
01
沈卿如是在大英博物館門口攔下段亭西的,各國游客涌入博物館,她卻毅然決然地站在了段亭西的面前。
彼時他一身西裝挺拔,灰色的領(lǐng)帶打得精致,明明是如此凌然的打扮,眉眼卻出奇的柔和,他修長的手指將她塞過來的東西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終于,在她殷切的目光下,他抬起了眼——“這……是白底青翡翠?”
他果然識貨!沈卿如咂舌,慶幸攔下了他,兩個月前,大英博物館發(fā)出消息,要特聘中國金石鑒定師,顧行云進(jìn)入了復(fù)試,再打敗一個競爭對手,就能將職位收入囊中。
為了顧行云能萬無一失,她使了壞心思,在面試前將“競爭對手”攔在了門外。
思及此,她的臉上堆滿了笑,“先生您太識貨了,這枚戒指是我家傳家寶,底白如雪,透著青翠,是正宗的白底青翡翠,價值不菲?!?/p>
好在段亭西倒沒有急著走,他饒有興趣地將目光移到了她的身上,“傳家寶,是不是傳給兒媳婦或女婿的?”
這重點抓得不太對吧?
沈卿如正要解釋,他將戒指往手上一戴,擺在眼前看了看,點了點頭,“雖然底白并非如雪,青翠也不清透,但很久沒人敢在我面前班門弄斧了。”
他掏出錢包,數(shù)了數(shù)將錢放在她手中,轉(zhuǎn)身便要走,沈卿如看著手中的錢,再抬眼時,段亭西已經(jīng)要進(jìn)博物館了。
“先生!”沈卿如一咬牙拉住了他,他回過頭,蹙起了眉,“還有事?”
“你憑什么說我這是贗品?”她真的惱了,臉上的笑意也去了七八分。
段亭西瞇起眼睛,他聲音低沉,“你想知道?”話剛說完,他拿出手機撥打號碼,“喂?今天的面試我不去了,為什么?因為——”他看向沈卿如,“我找到了一個更好的學(xué)生?!?/p>
沈卿如瞪大眼睛,這才看到他胸口上別著工作牌,上面的名字頗為熟悉。
此時,大本鐘鐘聲敲響,面試已經(jīng)開始,沈卿如卻窘迫了起來,她似乎……找錯人了。
沈卿如件反射地轉(zhuǎn)身就要走,手腕卻猛地被人攥在了手心,她苦著一張臉看向他,段亭西正挑了眉梢看著她,“你不想知道了?”
“不想了?!鄙蚯淙缬逕o淚,攔錯人就算了,還把監(jiān)考老師攔了,她現(xiàn)在只想趕快逃跑,以免被顧行云發(fā)現(xiàn)。
段亭西卻將名片塞到她手上,“如果你想知道,就可以來找我?!?/p>
說完,他松開了手,沈卿如匆匆瞥了一眼名片,幾乎是落荒而逃。
名片上的段亭西三個字利落,是國內(nèi)外首屈一指的金石大家。
02
沈卿如是三天后去找的段亭西,她本不愿意去,顧行云不知道哪知道了這事,慫恿著她快去,“我想拜在他門下的,沒想到被你給搶了先?!?/p>
沈卿如微哂,她也是事后才知道顧行云是去挑老師的,而非競爭,許是見她還在糾結(jié),顧行云說:“卿如,你就不想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戒指的破綻的?”
“想?!彼挚聪蝾櫺性疲澳隳敲醇幼鍪裁??不就是想借我和段亭西攀上關(guān)系嗎?”
顧行云點了點頭,就算是為了他這份坦誠,沈卿如也不得不來。
段亭西卻不驚訝,還沒等他說話,沈卿如搶先開了口,“我只想知道你怎么看出破綻的,但是不會拜你為師?!?/p>
段亭西挑眉,“很難看出來嗎?”
“你……”沈卿如氣短,又耐下了性子,“段教授,那枚戒指是我的出師之作,自認(rèn)為完美無瑕,就連我老師都看不出破綻?!?/p>
她的手上有兩枚白底青翡翠戒指,一枚為真,乃家傳之寶,一枚則是這個,很多人就算知道那枚是假的,卻也說不出破綻,可是段亭西卻能。
“贗品就是贗品,就算再完美,也真不了?!倍瓮の髡Z氣冷淡,“不過,你將家傳寶給我,便是認(rèn)定我做你的丈夫,我又怎么會收你為徒呢?”
沈卿如咬了牙,這人……怎會如此無賴?
許是怕她真惱了,段亭西說:“好了,我也不為難你,只要你幫我一個忙,我就告訴你?!?/p>
段亭西說的這個忙對沈卿如來說,并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在晚上陪他參加古董界的聚會。聚會上多是古玩大家,都對段亭西手上的戒指感興趣,以為他又在哪里淘到了好貨,段亭西則是笑意滿滿地看著她,她面上帶笑,暗下卻咬牙切齒。
—鬧這一出,全倫敦古董界都知道兩人關(guān)系匪淺了。
“段先生博學(xué)多才,在倫敦古玩界舉足輕重,怎么會連個舞伴都找不到?”席至散場,段亭西將她送回住所,夏日的倫敦夜涼如水,她仗著四下無人,略含嘲諷地開口。
段亭西聽到她的話,指尖一顫,摻雜著寒意的目光掃來,“又有哪一個舞伴,有國內(nèi)金石大家吳俊澤的愛徒那么有分量呢?”
沈卿如腳步一頓,詫異地看向他,他卻神色淡淡。不知為何,沈卿如突然笑出了聲,她繞到他的面前,負(fù)手而立,“段亭西,我們才見過兩面,你已經(jīng)把我的底摸了個透徹。你——是不是喜歡我?”
她氣勢凌人地站在他的面前,擋住了他的路,在這場狹路相逢中不肯放他一條生路,他終于丟盔棄甲,點了點頭,十分坦然,“是?!?/p>
“……”這回沈卿如是真的傻眼了。
03
段亭西還是告訴了她,他是如何知道那戒指是贗品的。
彼時他眼中是意味深長的笑意,“你那枚戒指做得很完美,但鑒人比鑒古更重要,當(dāng)時你想留下我,神色慌張,我怎能不多疑呢?不過詐一詐,你就自己說了出來?!彼謬@氣,“也不怪你,一旦牽扯到顧行云,你總是這樣。”
總是……他這般說話,仿佛認(rèn)識她許久了一般。
提及顧行云,她面色一暗,“是,只要牽扯到他,我便身不由己。就算這樣,你還要喜歡我嗎?”
“為什么不呢?”他含笑看著她,她心中一慌,幾乎是下意識地轉(zhuǎn)了目光。
“我先進(jìn)去了 。”沈卿如慌忙結(jié)束了對話。
沈卿如以為段亭西只是開玩笑,卻沒想到第二天他就來約她了,她想都沒想,將他關(guān)在了門外。
段亭西卻不氣餒,他托人送來電影票,還有一束玫瑰,顧行云嘖嘖而嘆,“段亭西怎么說也是玩古董的,怎么追人的套路跟那些俗人沒什么分別?”
沈卿如哼了一聲,“你以為他真是在追我?”
“不然呢?”顧行云的眼睛瞪得大,他不知道,在兩人離開中國時,沈卿如手中那枚真的翡翠戒指就備受人關(guān)注,誰都想得到這枚戒指,所以段亭西將她帶去聚會,向那些居心叵測的人敲個警鐘,誰也別想動她分毫。
至于他為什么要幫她,她卻是打了十二分的警惕,誰知道他是不是別有居心?
她想得出神,顧行云笑了笑,“卿如,你是知道的,我又不介意?!?/p>
沈卿如神色一黯,她知道,顧行云不介意,因為他不肯將目光放在她的身上,所以在與老師思想有悖時,他絲毫不顧忌她,便一意孤行離開了北京。
“而你呢?你為了追隨他,自逐師門,真是情深義重。”段亭西說出這句話時,斜陽正籠罩在兩人面前的巨大建筑上,她斜了他一眼,“你既已知道我對他情深意重,不也還是對我居心叵測嗎?”
“你真是冤枉我?!倍瓮の饕荒樜拔夷睦锸蔷有呢蠝y,我可是真的喜歡你。”
沈卿如翻了個白眼,“你這么大的人情,我該怎么還你?”她試探開口,“我?guī)煶袇强?,也算是學(xué)到了精髓,不如教給你吧?”
段亭西看向她,一切都是模糊的,唯一清晰的是她的模樣,建筑上的王旗像她的心神般隨風(fēng)飄搖,她聽見他清冽的笑聲傳來,“沈卿如,我拒絕?!?/p>
04
段亭西剛?cè)胄袝r并不是金石鑒定家,而是鋦瓷師,而他一直想學(xué)北京吳家的鑒定之術(shù),只因吳俊澤不再收徒只能罷休,所以按理說,段亭西沒有拒絕她的理由。
可他偏偏拒絕了,而且追她的勢頭愈發(fā)猛烈,他帶她去溫莎堡找英國女王,看泰晤士河的日落,同她談起意大利的里雅斯特,問她要不要晚年與他去那里定居。
她千方百計的想要證明他是居心叵測,他卻見招拆招,只一心對她好,似乎對她好,是他做過的最上心的生意。
“你的造假技術(shù),也是吳俊澤教的?”他問她。
沈卿如微哂,“自然不是,是有次行云把老師的一個花瓶打碎了,我為了替他遮掩,學(xué)著做的,現(xiàn)在老師還不知道那是假的呢?!?/p>
“那我倒是很想學(xué)學(xué)呢?!倍瓮の骺粗f話,目光卻是一定,不遠(yuǎn)處顧行云的手里拉著一個金發(fā)碧眼的女孩,她的眼眸一閃,匆忙地別過了臉。
許是發(fā)現(xiàn)了她的異樣,段亭西擋住了她的視線,“我這里有兩張話劇門票,要不要去看看?”
“我能拒絕嗎?”她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不能?!?/p>
沈卿如看向他,笑出了聲,“段亭西,你總是讓人拒絕不得。”
于是,在阿爾梅迪亞劇院的劇場里,臺上是朱麗葉與羅密歐生離死別,臺下沈卿如將自己的手塞進(jìn)了他的手心。
“你太心機了,帶我看那么乏味的劇,讓我只能看你?!彼f,段亭西心頭一跳,女孩的手柔軟躺在他的手心里,他的手緊了緊,聽見她開了口,“段亭西,那我們就試試吧?!?/p>
“看看我是不是更有趣些嗎?”他的目光灼灼,這一刻,她幾乎忘記了所有,甚至是顧行云。似乎所有的一切,都不及眼前這個人的笑容。
自情竇初開以來,除了顧行云,段亭西是第一個讓她上心的人,她左右閑著無事,便用了大把大把的時間砸在他身上。
她在夜色里陪他探索古董背后的故事,段亭西帶她逛遍整個倫敦,將她的模樣繪在瓷器上,就著燈請教她如何“造假”,好再做一個翡翠戒指來贈給她。
因為兩人的身份,這場戀愛備受人矚目,郎才女貌之說不絕于耳,可就連沈卿如都不知道,她到底是喜歡上段亭西了,還是依然在拿他當(dāng)一個幌子。
“一個收藏家要將他收藏的宋代玉佛賣給大英博物館,晚上有個聚會,你陪我去吧?”
段亭西將晚禮服送給她,沈卿如卻為難起來,這次的聚會顧行云也在受邀之列,她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他,段亭西眼神一黯,讓她莫名心虛起來,他卻忽然笑了,“留著下次穿吧,你穿上一定很美?!?/p>
他如此的篤定,她依舊拒絕不得。
05
聚會當(dāng)晚,眾人看到她相攜而來的不是段亭西,紛紛問她段亭西怎么沒來?
沈卿如神情一頓,段亭西那么優(yōu)秀,肯定能找到舞伴吧?
她自我安慰著,有人回了一句,“段教授早就來了,他沒帶舞伴,正受著懲罰,隔云探花呢!”
隔云探花向來是古玩界聚會的重頭戲,是將古董放在五米開外,由人鑒定真假。她到的時候,段亭西正端坐在梨花木椅上,氣定神閑地喝著茶,周圍有人議論紛紛,見到她來了,更是交換著意味深長的眼神。
“又判斷錯了,明眼人都能看出的破綻,段教授竟然看不出來?”
“這是第幾次了?嘖嘖,段教授什么時候被這樣出過錯?”
“以前可沒有美人作伴啊?!?/p>
聲音不輕不重,恰到好處地落在她的耳邊,沈卿如身形一顫,她不是沒聽過,說段亭西因為她分了心,鑒定古玩的水準(zhǔn)降了不少,這是她第一次當(dāng)面見到,段亭西抬起了頭,撞上了她的目光。
沈卿如一怔,背脊挺直,迎著她的目光,他站起身慢慢地走向她。
他每進(jìn)一步,她的心跳就快一分。似乎過了一個世紀(jì),他終于在她面前站定,他喊她的名字,卻是埋怨的語氣,“沈卿如,你看看,都是因為你我才受懲罰的?!?/p>
這人……怎么還還沒個正形?沈卿如無奈,段亭西微微笑了笑,“他們都說我因為你分了心?!?/p>
“所以啊,你就當(dāng)我的溫柔鄉(xiāng),當(dāng)我的美人關(guān)吧?!彼Φ盟烈鈾M生,身后是人聲鼎沸,人來人往,她只靜默地看著他,終于還是笑出了聲。
“好啊?!彼p描淡寫,只是為了掩蓋住那越跳越快的心。
沈卿如本以為只要段亭西堅定地站在她這邊,她就可以不在乎流言蜚語,卻沒想到,外面的傳言竟愈演愈烈,說段亭西一心談情說愛,沉迷溫柔鄉(xiāng),鑒古總是出錯,建議將他從鑒定宋代玉佛的小組中開除。
“大英博物館不會采納意見的,因為沒人比我更懂如何鑒定宋代文物了?!?/p>
段亭西安慰她,結(jié)果也如他所愿,收藏家要賣給大英博物館的宋代玉佛,經(jīng)過多方鑒定,最后由段亭西主持的小組拍案,此玉佛為真品,兩方達(dá)成交易,玉佛也擺在了大英博物館的東方館中。
顧行云來找她的候,她正在琢磨段亭西教她的鋦瓷技術(shù)。
“沈卿如,你看今天的報紙了嗎?”顧行云說。
她疑惑地看向他,顧行云露出驕傲的笑容,“我終于可以向師傅證明,憑借我的鑒定技術(shù),也能自成一派。”
沈卿如蹙起眉頭,“什么意思?”
“前幾天,我通過關(guān)系見到了那個宋代玉佛,一時手癢鑒定了一番?!彼恼Z氣如往日般輕快,一股不詳?shù)念A(yù)感在沈卿如心中升起,果然,顧行云說:“它竟然是贗品!”
“不可能!”沈卿如站了起來,眉眼凌厲。
顧行云的目光悲憫,“沈卿如,這次段亭西是實實在在被打了眼,一向和他作對的競爭對手已經(jīng)將此事通知了報社,沒有挽回的余地了?!?/p>
沈卿如的手猛地一頓,剛剛修復(fù)好的瓷碗掉在了地上,一聲脆響,摔得粉碎。
06
后來顧行云問過沈卿如,怪不怪他將段亭西的錯誤指出來,她只是搖了搖頭,“他說過,贗品就是贗品,就算再完美,它也真不了,我又能怪你什么?”
顧行云輕笑出聲,“你還說你不喜歡段亭西,他說的每一句話你都記得?!?/p>
是的,她喜歡段亭西,只是從未告訴過他。
事發(fā)后,段亭西一連一周沒有再露過面,倒是此事被媒體愈演愈烈,轟動了整個古玩界,都說段亭西這次真的是被打了眼,而玉佛既已買下便無法退回,他的鑒定讓大英博物館損失近千萬,她這位段亭西的女友更是被推到了輿論的最高點。
更有甚者,扒出了她在國內(nèi)以造假出師,有媒體嘲諷段亭西,說他自從和沈卿如在一起后,贗品看得多,分不清真假了。
而顧行云由于推翻了段亭西的定論,勢頭如日中天,儼然成為古玩界的新的帶頭人。
后來,段亭西終于來找她了。他推開擋在她門前的記者,打開門,又飛快地將喧鬧關(guān)在門外。
沈卿如看著他,半晌,她笑了笑,將桌上的破碎的碗推到他面前,“我試了很多次,但是都沒有成功。”
“那當(dāng)然了,這又不是你的強項?!倍瓮の鲀H僅是怔神了一下,便接上了她的話,走到工作臺前,他的動作熟練,信手捏來。
不多時,一個完整碗便擺在了她的面前了,沈卿如反復(fù)地看了看,說:“如果我當(dāng)時有你這手法修復(fù)碎花瓶,也不用做個贗品來給老師了?!?/p>
“那我們怎么認(rèn)識呢?”段亭西眼中是柔情似水,“可是沈卿如,我今天是來跟你告別的?!?/p>
沈卿如鼻子一酸,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我還沒有機會還你的情?!?/p>
“不用了?!彼皖^擺弄著瓷碗,略帶嘲諷地開口,“再說,你從來都不喜歡我,又何必還我的情呢?”
他的話一字一句凌遲著她,他說:“沈卿如,我曾說你是我的溫柔鄉(xiāng),可是我厭惡透了現(xiàn)在的自己,以前的我意氣風(fēng)發(fā),現(xiàn)在卻只知談情說愛,以至于被打了眼,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p>
“沒錯,沈卿如,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不是為了吳家的鑒定技術(shù),而是為了你的造假技術(shù)?!彼谒牣惖啬抗庀碌苏Z氣,沈卿如的心卻沉了下來。
據(jù)段亭西所言,在她來倫敦之前,段亭西就得到了消息,有收藏家要將宋代玉佛賣給大英博物館,他雖然就職大英博物館,卻十分痛恨文物外流,所以那時他便動了造假的心思,適逢她來到倫敦,機緣巧合下,她就成為他計劃中最完美的一環(huán)。
他天分了得,她不過教了他幾次,他便能做出如此精美的贗品,讓人辨別不出來。
不過他卻漏算了顧行云,他沒想到顧行云的鑒定技術(shù)那么高超,好在大家都以為他被打了眼,而非以假替真,反倒讓他的計劃更加圓滿了起來。
“你有想過后果嗎?”沈卿如追問。
“哪怕身敗名裂,我也要去做。”他笑了,“不過,我現(xiàn)在不需要你了。”說完最后一句話,他將手指上的翡翠戒指摘了下來,放在桌上,輕輕地推到了她的面前。
沈卿如的指尖微顫,她抬起了頭,靜默地看向了他,他卻狠心地站了起來,大步往外走去,突然,沈卿如喊了他的名字,他的背影猛地一頓,溫?zé)岬姆块g里竟多了幾分涼意。
“段亭西,你知道古詩中我最喜歡哪首嗎?”不等他回答,她又繼續(xù)說,“是元稹的一句,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
他幾乎立刻就懂得了她的意思,再邁起步來時竟踉蹌了起來——“也好,你的眼里自始至終只有他,這樣我也能沒有負(fù)擔(dān)的離開了?!?/p>
他聲音極輕,她眼睛卻是一閉,淚頓時落了下來,她的性子是如此,既然他從來對她無心,她自然也不會糾纏,不知為何,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到段亭西,彼時大本鐘的鐘聲陣陣,她都充耳不聞,只聽見了他。
沈卿如忽地渾身顫栗起來。她和他,終歸是沒有緣分吧。
也罷。
段亭西這一走,便是三年。
07
沈卿如離開了巴黎,而顧行云竟將博物館的工作辭去了,安心陪著她周游世界。
他亡羊補牢地對她好著,她等了那么多年終于等到了他,卻再也無法讓她心動起來了。
最后,沈卿如在的里雅斯特租了一間屋子,將收集的藏品擺在柜子中,開了一家古董店,似乎無比地期盼著他能來,哪怕只是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