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三十歲的她突然宣布,打算與四年前的前男友復合,我吃驚不小。
他們都是從家鄉(xiāng)來京漂的孩子,互相扶持,很自然地合租。有一次,她在應聘回來的路上弄丟了裝著所有證件的文件袋,急得只會哭,是他一路哄著她陪著她,在地鐵站口失而復得。那一刻相依為命的暖,她永遠記得。
他家窮,她真的不介意,他卻耿耿于懷,終于一咬牙一跺腳,下海創(chuàng)業(yè)。兒女情長一時顧不到,他叫她:不要等我。
四年過去,男人風光過,又在股市里賠了個干凈,重返京師想從頭再來,連租房子的錢都沒有,低三下四地打電話給她,問能不能暫住幾晚。
徹夜長談,男人時而神采飛揚,時而滿面黯然,終于控制不了滿眶的淚,哭倒在她掌心。浩大的疼惜涌上心頭,她緊緊抱著他,撒不了手。
她說:人難免遇到難處,我沒法拋下他。
她說得慷慨激昂,我只問她卡上還有多少現金。“呃……現在沒多少了,替他還了一筆要命的債?!?/p>
我不好意思失笑,只能輕輕問:既非富二代,又不是白富美,你一個工薪族,府上三代數不出財主,沒認過干爹,自己天天擠地鐵,勒緊褲腰帶替人家還高利貸,算怎么回事兒?臨危出頭,一是義務二是能力,沒名沒分沒本事,這叫“是非只因強出頭”。
沒錯,他落了難,像在馬路上一失腳掉到了窨井里。一剎那叫天地皆不應的男人,如雛鳥如稚嬰,立時喚起女子心中的原始母性,那是海嘯般鋪天蓋地的神秘力量,能吞噬大陸也能造就新的島嶼。同樣的沖動,令包惜弱在牛家村救了金朝王子,也令無數女子,前赴后繼踏上不歸路。
手臂不夠有力,不能救他出水火,你就打算自己跳下井,甘作人梯,讓男人踩著自己的背上去:
你的銀行信用卡,我來還;你的父母家人,我來照顧;你前半生人間信譽已經破產,我來當你的天使投資人……
然后呢?他一旦脫險,難免拍拍屁股就走,你又要等誰成為你的奧援?搞不好工人過來合上井蓋,你的哭聲再無人聽見。
他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時候不與你分享,倒讓你分擔人仰馬翻;他曾千金買笑,卻向你出售哭泣;他的良辰美景,自有醇酒美人相伴:那時,作為酒,你不夠醇;作為人,你不夠美。
她急急插嘴:“我想,會在最困難時找我,是把我當作親人。”那為什么殺人兇手向來棄家潛逃,不把至愛的人卷進旋渦?流離路上,他會在哪家客棧落腳,不過是看哪家位置隱蔽,哪家身份證登記得不嚴格,哪家老板娘看著軟弱可欺而已。
別自作多情:“我對他很重要?!蹦闶顷柟?、空氣、水或者食物?失去你,他會窒息、饑渴而死嗎?
更嚴酷的真相:也許,他對你更重要。
每個女子心里都住了一個簡·愛,曾被拒絕被嫌棄被傷害,一邊接受命運一邊悲傷地說:“要是上帝曾賦予我一點美貌,大量財富,我也會讓你難以離開我,就像我現在難以離開你一樣!”
在小說的世界里,簡·愛繼承了天外來的一筆遺產,終于能以王者之尊,拯救雙目失明的破產愛人,而對盲人來說,美貌與否也不重要了。
前男友滿足了你的簡·愛夢,把你從普通人的灰蒙蒙日子里解救出來,你儼然成為言情小說的女主角。你的大義凜然,為你周身鍍上看不到的光環(huán),光環(huán)上面寫了兩個字:圣母。
你從來不是救世主——以后也不會是。普通人,不應以肉身獻祭幻象。
前男友掉坑里該怎么做?打個110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