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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懼

2017-07-31 08:03蔣軍輝
野草 2017年4期
關(guān)鍵詞:淑芬

蔣軍輝

1

鄭金水認為,馬淑芬病了。馬淑芬的病,是鄭金水引發(fā)的。

事情發(fā)端于鄭金水那個輾轉(zhuǎn)反側(cè)的夜晚,那時他和妻子的激情剛剛平息,妻子已經(jīng)酣然入睡。房間里的黑暗密不透風,讓人感覺深不可測——他睡覺怕光,所以他們的窗簾很厚實。窗簾的外面燈紅酒綠,窗簾內(nèi)的生活如同日光燈,庸常、平淡。他沖著深不可測的黑暗瞪著眼睛,忽然產(chǎn)生了莫名的恐懼,仿佛他的人生如臨深淵。照往常,做愛以后他會很疲倦,會胡思亂想一會兒,在漸漸模糊的思緒中進入睡眠。但現(xiàn)在,他的大腦被一件事情給牽住了,那件事干擾了他的睡眠,如同一場勢均力敵的拔河,一次又一次地將他從睡眠中拉出來,最后,睡眠的欲望敗下陣來。此時,他的思維異常清晰。

今天中午,一個叫王偉的青年男子開口向他借錢了。他和王偉不是很熟,屬于那種工作上見過幾面,聊過幾句,路上遇見點個頭的那種。王偉之所以向他借錢,是因為他實在無處可借了。這位叫王偉的男子一年多前剛成為一個父親,這對他來說是個不幸事件,他的兒子早產(chǎn),生下來就被放進了暖房,醫(yī)生告訴他,他的兒子有可能腦癱,而且心臟等其他部位也有問題,醫(yī)生向他暗示了這個兒子可能的未來,并委婉地征求他的意見,這個兒子你是救,還是不救?不用醫(yī)生明說,他也知道,一旦他決定救,一家人就會被這個兒子拖入深淵,他的人生從此就會改變。他走到暖房前,透過玻璃看了一眼兒子,那是個小生命啊,很小,跟條蟲子似的,那一刻他熱淚盈眶,牙一咬,說,救。這一切,鄭金水都是聽同事們說的,他不知道,這個已經(jīng)走投無路了的父親有沒有為當初的決定后悔,他想,當初如果碰到這個問題的是他,他會怎么決定?他想了很久,他想他可能也會做出和這個父親同樣的決定吧。他不知道該為自己感動還是悲哀。他決定借錢給王偉,就因為他們在這個問題上的共同點,還有一個父親的愛。他知道馬淑芬一定不肯,那就用自己的私房錢,不多,全部家底也就五六千,至于這錢王偉最后還不還,什么時候還,隨他。

鄭金水夜不能寐,并不是因為感慨王偉的選擇,而是忽然從王偉身上,看到了自己的人生所面臨的各種可能,這使他產(chǎn)生了不安全感。其實這種不安全感一直以來都伴隨著他的生活,只不過不明晰而已,以前他總覺得自己活得不踏實,尤其是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會忽然茫然失措,仿佛自己是一只很小的船,在生活的河流里漂來漂去,渺茫、無力把握,隨時會傾覆,而生活卻在一邊居心叵測地窺伺他。這個時候,他會和馬淑芬做愛,他會很激烈,像一頭雄獅,把馬淑芬折騰得很興奮,一臉幸福,問,老公,我是不是讓你很激動啊。他看著馬淑芬死魚一樣蒼白的肉體,一種被抽掉了筋骨似的軟弱感彌漫全身,頹然倒在了床上,其實,他只是想找到他能把握住的東西。

現(xiàn)在,一切變得明確而清晰,強烈而堅定。他必須采取措施,來應對生活中可能光臨的各種不確定性、不安全性。必須有強烈的緊迫感、使命感,當機立斷,刻不容緩。在黑漆漆的夜里,他透過無盡的黑暗展望人生,他看到了他的人生潛伏著各種危機,疾病、車禍、失業(yè)、火災,各種天災人禍,可能不止一次,他的、馬淑芬的、他的父母的、馬淑芬父母的……還有,他可愛的兒子,他要把他撫養(yǎng)成人,讀書、上培訓班、請家教、找工作、成家立業(yè)……那可都是要錢的??!還沒有算上他和馬淑芬防病養(yǎng)老呢!他和馬淑芬結(jié)婚六年,在花錢上一直順其自然,認為該花的花,不該花的不花,不刻意節(jié)儉?,F(xiàn)在,他覺得以前他們是那樣地大手大腳,簡直是一種揮霍,一種罪惡,現(xiàn)在到了該反思和清算的時候了。鄭金水開始盤點,當他的人生危機來臨時,他能依靠誰?就像王偉那樣,他能向誰去借錢?父母老了,靠不上了,也不好意思靠了,他和馬淑芬都是獨生子女,沒兄弟姐妹,即使有,能靠得上嗎?朋友倒是不少,平時打牌喝酒稱兄道弟鐵得很,關(guān)鍵時刻,誰能保證他們不都溜之大吉留下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人心隔肚皮,借錢的時候你就知道有沒有朋友了。鄭金水交往最多的朋友叫馬偉達,公司里的同事,沒事的時候常湊在一起打個牌。他沒什么愛好,就愛打個牌,打完牌幾個人一起去吃夜宵,每次付錢的時候,馬偉達就上廁所,回頭卻說,你們怎么跟我搶呢,我請客好了嘛!這樣的人,你還指望落難的時候他會伸出援助之手?鄭金水越想越惶恐,他發(fā)現(xiàn)他的人生令人沮喪,他勢單力孤,一切只能靠自己。

從現(xiàn)在開始,我得攢錢。他想,只有錢才能讓人感到安全,錢越多,越有安全感。

這個念頭很快變成了堅定的信念,他決定叫醒馬淑芬,與他分擔他的惶恐和信念。

馬淑芬不耐煩地拒絕蘇醒,嘴里發(fā)出粗魯?shù)暮吆呗?。陳金水只好放棄努力,明天再說。

2

馬淑芬屬于那種杞人憂天的人,談戀愛時被狡猾的鄭金水騙上了床,從此整天擔心鄭金水會喜新厭舊甩了她,搞得鄭金水煩不勝煩只好提前娶了她。其實鄭金水當時很滿足,這樣的女人在現(xiàn)在的社會,難找了。她懷孕時又整天擔心肚子里的孩子會突然掉下來,這也不對,那也有問題,搞得鄭金水也神經(jīng)兮兮的。有一段日子她懷疑自己得了癌癥,因為她身上的某個部位莫名其妙地痛,又不肯上醫(yī)院檢查,怕被確診死得更快。生癌的人都是嚇死的。她說,我死了,便宜了你,還有你的相好。后來不但那個部位疼,其他地方也開始疼,想哪兒疼哪兒。轉(zhuǎn)移了,她說,我快死了。鄭金水說,你不去想它它就不會疼,反正你也快死了,干脆別想它了。于是馬淑芬就不去想它了,整天吃水果,吃零食,轉(zhuǎn)移注意力。不想了,還真不疼了,卻吃成了個大胖子,只好去健身中心減肥。

這樣一個人,照理說應該對生活高瞻遠矚的,但馬淑芬卻一直過著鼠目寸光沒心沒肺的生活,開開心心地過好眼前,從不去打算以后的事,隔三岔五去逛個商場,買一堆理論上有用其實永遠也不會去用的東西,衣服堆滿了衣柜,好多一次也沒穿過,水果零食一袋袋往家里拎,多嘴的鄰居看見了說他們:天天看見你們上超市啊!搞得他們很不好意思,每次去超市回來盡量避開鄰居,鬼鬼祟祟的。人家同事攢錢買房買黃金錢生錢,她卻從不去想這些事,夫妻倆結(jié)婚六年,攢下的錢還不到六萬,都存在銀行里。他們的房子買得早,不貴,是她一生節(jié)儉而又目光遠大的公婆給他們買的,他們用他們的一生積蓄付了大部分房款,剩下那些按揭,用他們的退休金一月一月地還。他們夫妻倆沒當過房奴,什么負擔也沒有。所以,這六年來在經(jīng)濟上取得的成就實在讓他們羞于啟齒?,F(xiàn)在,鄭金水的一席話把她從渾渾噩噩中拉了出來,她頓時清醒了,看到原來自己一直站在生活的懸崖邊上而不自知。

兩人當即一拍即合,攢錢!兩人都在公司上班,鄭金水在第一百貨公司做會計,每月工資也就四千多點,加上年終獎一萬左右,每個重要節(jié)日發(fā)點過節(jié)費,一年收入大概六萬多,馬淑芬是龍澤集團辦公室文員,雖屬白領(lǐng),工資卻不高,三千五左右,年終獎看公司經(jīng)營情況,好的時候二三萬,差的時候幾千,一般也就萬把,沒有過節(jié)費,只發(fā)些東西,一年收入也就五萬多。兩人加起來十萬多一點,在這個小城屬于一般階層。要想攢錢,要么開源,要么節(jié)流,從目前情況看,開源的可能性不大,唯一能做的,就是節(jié)流。兩人商量來商量去,商量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從現(xiàn)在開始,收入和支出都要記賬,這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馬淑芬主動承擔了,她是家里的財務總管,義不容辭。鄭金水也想管賬,他認為馬淑芬大手大腳的,讓她管賬,結(jié)果一定是外甥打燈籠,照舊。兩人爭執(zhí)了半天,鄭金水后退半步,馬淑芬管賬,鄭金水監(jiān)督,隨時有權(quán)查賬并對開支提出改進意見。兩人還一致商定,砍掉所有不必要的交際應酬,大力縮減服裝、零食、水果開支。

兩人合計,如果堅持既定方針不動搖,一年(從今天開始到明年的今天)攢下六萬塊錢的目標是有可能完成的。他們還剩下五萬多塊錢可花銷,其中剛性開銷如下:毛毛讀幼兒園小班學費一年一萬(假定不漲價),中餐費一年兩千,參加美術(shù)興趣班學費一年兩千,去年毛毛傷風感冒扁桃體發(fā)炎上醫(yī)院八次,每次大約花醫(yī)藥費六百——上不起啊,算五千,今年照去年的預算。

以上是兒子的開銷。還有,每年看望雙方父母,端午中秋春節(jié)三大節(jié)日,花費估計在三千左右。不算平時的人情支出,還剩二萬八,攤到每個月兩千三百多。水費電費電話費寬帶費煤氣費柴米油鹽醬醋茶等等都在這兩千三百里了。

扛得住嗎?馬淑芬問。

咬咬牙,不行也得行,不要給自己理由,留了后路一切都白搭。鄭金水說,但愿家里風調(diào)雨順,平平安安。

還要親戚朋友沒有紅白喜事。馬淑芬說,我現(xiàn)在終于明白了,為什么坐我對面的小美的襪子總是破的。

為什么?

因為她在還房貸,每個月四千。看來以后我也有可能穿破襪子。

不會的,襪子還是買得起的。鄭金水說,不過,從目前情況看,有一筆費用今后可能無力承擔了。

什么費用?

你買化妝品護膚品的錢,鄭金水說,我覺得,這筆錢盡管數(shù)額不大,但絕對得省。其實一直以來,鄭金水對馬淑芬在化妝品上的開銷很有意見,他覺得馬淑芬自戀到了瘋狂的地步,整天想的就是她那張臉,化妝品護膚品功能繁多,品類齊全,數(shù)額巨大,浪費嚴重。但他一直藏在心里不敢說,怕傷馬淑芬的心,因為馬淑芬化妝保養(yǎng)的目的,就是擔心自己人老珠黃了鄭金水不要她了。一切都是為了他,她要用青春留住他的心,可見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他還有什么好說的呢。

看來只能省了。可不保養(yǎng)的話,我會老得很快的。過了好久,馬淑芬傷感地說。

人都會老的,不老那是妖怪。你可以用便宜的,比如百雀羚,小時候我用過,幾毛一盒,可以搽一兩年。鄭金水順勢說。

現(xiàn)在還買得到嗎?馬淑芬狠狠瞪了他一眼。

那買便宜耐用的,比如什么寶,十來塊一瓶,也能搽一年多。

女人老得快,到時候你成了一朵花,我卻成了豆腐渣,人都說,男人四十是精品,女人四十是廢品。你有很多女人追,我卻沒人要了。她又杞人憂天了。

放心吧,以后家務活我多干干,你多睡睡,女人睡眠充足皮膚就會好的。家里的事你少操勞,少操勞人就年輕,我多操勞些,我老得快。你老得慢,我老得快,到時候我成了老頭子,你還年輕,你可不能沒良心。

你才沒良心呢。

馬淑芬比鄭金水大兩歲。鄭金水知道這是馬淑芬的心病。

你等會兒,他說。他從抽屜里取出了紙和筆。

保證書

我,鄭金水,以我的全部財產(chǎn)、人格、名譽,甚至生命向馬淑芬女士做出以下莊嚴承諾,無論馬淑芬女士的容顏變得多么蒼老,身材變得多么臃腫,我都將一如既往地愛她,視她如插在驢糞上的鮮花。我確認,馬淑芬女士不再使用高檔化妝品,不再做面膜,不再進健身房是應我節(jié)省開支的要求,我應該對馬淑芬女士提前到來的蒼老(當然這是不可能的,馬淑芬女士永遠年輕靚麗)負全部責任。我代表我們?nèi)覍︸R淑芬女士所做出的偉大犧牲表示崇高的敬意。一旦我違背了自己的承諾,我的全部財產(chǎn)、人格、名譽,甚至生命由馬淑芬女士全權(quán)處置,毫無怨言。此件,馬淑芬女士隨時有權(quán)復印,并在親戚朋友間、社會上廣為散發(fā)。

保證人:鄭金水

xxxx年x月x日

鄭金水放下鋼筆,把保證書遞給了馬淑芬,馬淑芬看了一遍,撲哧笑了,說,我現(xiàn)在就去散發(fā),廣而告之,讓大家看看一個吝嗇的男人,連老婆的化妝品錢都要算計,丟不丟臉。

鄭金水說,沒事,去吧,我沒臉,你也沒臉。

馬淑芬說,你以為我不敢?我是舍不得復印的錢,一塊錢一張哩,我們現(xiàn)在要節(jié)約。

馬淑芬拿起一面圓鏡子,左右照照,說,我得趕緊去照幾張相,現(xiàn)在還能看幾眼,明年這個時候,還不知道老成什么樣呢?

鄭金水說,不會的,你天生麗質(zhì),用不用化妝品都一樣好看。

馬淑芬哀怨地說,今天是聽到你甜言蜜語最多的一天,為了錢,嘴都甜。以后嘴甜點,我不用化妝品,都會年輕。

鄭金水說,好,好,甜言蜜語又不花錢,你怎么不早說,以前的化妝品錢都可以省。

馬淑芬說,這要我說嗎?你心里沒我!是不是握住我的手,就像左手握右手?

鄭金水說,這倒是,不過,真要砍了右手,就會疼到心口。

馬淑芬看了他一眼,說,我得去照相館照幾張相,給青春留個紀念。我怎么感覺有點兒“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味道。

鄭金水說,去什么照相館啊,自己不是有照相機嗎,照相館進得去嗎?一去就讓你拍寫真,好幾千塊呢!

自己拍?你技術(shù)不行。

可自然,真實啊,像你這樣天生一張好臉的人,去照相館,跟刷墻似的,粉一刷,烏七八糟地一涂,這不是糟蹋了你的好臉嗎?這還是你嗎?鄭金水自己也承認今天他確實巧舌如簧。

馬淑芬不做聲,鄭金水理解為默認。

他拿了照相機出來時,看見馬淑芬正看著一堆五花八門的化妝品護膚品發(fā)呆。

3

鄭金水沒料到馬淑芬會這么快進入狀態(tài),而且第一刀就砍到了自己頭上——他的零花錢大幅縮水了。每個月的五號,是馬淑芬給鄭金水派發(fā)零用錢的日子,以前是一千塊,不夠用還可以再申請補助,現(xiàn)在削減為三百,一腳踢,不許再要。跌得太慘了!而且馬淑芬重新定義了零花錢的概念:所謂零花錢,就是應付家庭日常開銷的錢,鄭金水,別以為這三百塊錢揣在你口袋里就屬于你了,這是家里的錢。鄭金水想,這不等于沒收了我的零花錢么?但節(jié)省開支的主意是鄭金水提出的,他再有意見,也只好把苦水吞進肚子里了。自打領(lǐng)了結(jié)婚證,他就主動把工資卡交給了馬淑芬,馬淑芬把兩個人的工資卡扔在一個抽屜里,鄭金水有時動一動工資卡上的錢,馬淑芬也不會說什么。現(xiàn)在,鄭金水發(fā)現(xiàn),他的工資卡找不著了。鄭金水說馬淑芬你怎么這么不信任我呢?再說,這是我掙的錢。馬淑芬正在水槽里洗菜,回頭看看他,說,你覺得你值得信任嗎?

更讓他崩潰的是,他的耳邊時時縈繞著馬淑芬的叫囂:鄭金水,關(guān)水龍頭!你以為流掉的是水啊,那都是錢!鄭金水,關(guān)燈!你人不在房間里開燈干什么?以前鄭金水家,晚上燈火通明,房間里亮堂,心里也覺得亮堂?,F(xiàn)在,屋子里黑乎乎的,總讓鄭金水覺得壓抑,悶得慌。

鄭金水和馬淑芬對家務勞動是有詳細分工的,比如說,馬淑芬負責買菜,因為馬淑芬下班比較早,可以去幼兒園接毛毛,順便把菜買了,鄭金水負責燒菜,原因據(jù)說是鄭金水燒的菜口味好。其實鄭金水一直不覺得自己燒的菜口味好在哪里,但結(jié)婚后兩口子過日子,第一次菜是他燒的,因為那天馬淑芬突然肚子疼,躺到床上去了,所以只好由他來燒,他也是生平第一次拿菜鏟子,結(jié)果一個廚房高手被馬淑芬發(fā)掘了,馬淑芬對他燒的菜贊不絕口,他就這樣開始了長達六年的廚房人生。從目前情況看,這樣的人生很有可能延續(xù)到他生命的終點。他知道他上了馬淑芬的當,但一切都已經(jīng)無法改變。兩個人中飯是在單位吃的,這是單位的福利,晚飯要自己燒。鄭金水有一個和偉大領(lǐng)袖毛主席相同的愛好,喜歡吃紅燒肉,隔三差五給自己燒一碗香噴噴的紅燒肉,是他人生的一個小樂趣、小滿足。所以馬淑芬買菜,會三天兩頭拎一條五花肉回來,在馬淑芬眼里,這也是表達夫妻親情的一種方式。每次兩人有個小吵小鬧,馬淑芬總是拿五花肉說事,你愛吃紅燒肉,我天天買最好的五花肉給你吃,自己舍不得吃一口,你這個沒良心的。其實她壓根不喜歡吃豬肉,嫌太油膩,吃了長脂肪。

鄭金水發(fā)現(xiàn)馬淑芬買肉的間隔在不斷拉長,以前是兩天一次——這和他吃完一盤肉的時間相一致,現(xiàn)在變成了一周一次,而且分量縮水了,只能燒半盤,再后來,半個月也不見她買一次肉了。

每次馬淑芬拎著菜籃子回家,他都會先翻一翻菜籃子,看看有沒有買肉,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都是蔬菜豆制品,從外觀上看,好多還是別人買剩下的??磥眈R淑芬遵循了什么便宜買什么的原則。

唉,一下子回到了解放前。他說。

你知道現(xiàn)在肉多少錢一斤?條肉漲價了,排骨漲得更厲害,你以為還是去年的價格?吃不起啦,錢都買了肉,我們吃什么呀?每天三十來塊的菜金預算,能買什么呀?馬淑芬對鄭金水的不自覺很不滿。我說這肉有什么好吃的,不就是豬的尸體嗎?你天天吃豬的尸體,你是人還是動物?你還沒進化哪!

你怎么說得這么惡心哪。鄭金水說。

知道你要胡攪蠻纏,早給你備下了,給你。馬淑芬遞給鄭金水一疊打印稿,顯然,是馬淑芬從網(wǎng)上下載的。

吃肉的危害

一.中毒

由于動物被殺時的極度恐懼和巨大痛苦,使體內(nèi)的生化作用產(chǎn)生了極大的變異,致使毒素遍布全身,尸體完全被毒化……

二、癌癥

有一個以五萬名素食者為對象的研究報告,在癌癥的研究上引起了很大的震撼。這個報告指出,這群人罹患癌癥比例之低,相當令人驚訝。與同樣年齡及性別的人相比較,各種類型的癌癥在這群人身上發(fā)生的比例,顯著地減少了。研究報告顯示他們可以活得較長……

三、化學食品

當你吃肉時,你把累積在動物身體內(nèi)的化學物品都吃進你的體內(nèi)。由于吃的是食物鏈末端的食物,所以人類就變成化學物品高度結(jié)晶的最后吸收者……

鄭金水恨不能把這一輩子吃的豬肉全吐出來。

你從哪兒搞來的邪說,變態(tài)啊。鄭金水說。

這可是科學家的研究成果,和這比起來,高血脂高血壓冠心病都算不了什么了。馬淑芬說,你忘了上次體檢,你查出了高血脂高血壓?

過了會兒,馬淑芬說,我得改變你的不良飲食習慣,保證你的龍體安康,你可是家里的頂梁柱哩,多吃素菜有益身體健康,再說,現(xiàn)在吃菜也不便宜。我聽說強烈的刺激能改變?nèi)说牟涣际群谩?/p>

你是刺激我了,今天的晚飯我沒胃口了,想想就要吐。鄭金水說。

鄭金水是家里的獨子,從小被父母疼,小時候家里不富裕,父母也沒有斷過他的紅燒肉,沒想到吃了三十多年的紅燒肉,現(xiàn)在卻要戒掉了。人家戒煙他戒肉。戒煙難,戒肉也不易,習慣了每頓都有肉,現(xiàn)在沒了,心里空落落的,總感覺哪兒不對勁,抓耳撓腮的,明明吃過飯了,卻總感覺沒吃過。

當然,夫妻倆再節(jié)省,也不會算計到兒子頭上,再苦不能苦孩子,這是他們的共識,毛毛的食譜,是單獨考慮的。

后來讓馬淑芬動了惻隱之心的,是鄭金水晚飯時的幾句話。鄭金水說,我高血脂,得把紅燒肉戒掉,把錢省下來,你們娘兒倆吃好點,別委屈了你們。節(jié)省開支是應該的,不過,不能太過分了,以現(xiàn)在的生活水平,飯桌上魚和肉還是要有的。馬淑芳頓時兩眼潤濕,第二天就買了一斤豬肉,要給鄭金水燒紅燒肉。

鄭金水埋怨了馬淑芬?guī)拙?,把瘦肉割下來,給兒子剁了一小碗肉餅子。又把剩下的肉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燒成了有史以來體積最小的紅燒肉,像供品一樣擺在桌上,偶爾吃那么一小塊,喚醒一下關(guān)于紅燒肉的記憶,于是,那碗肉就有了神圣和悲壯的意義。對于鄭金水來說,飯桌上看不見紅燒肉,沒有誘惑,心里還好受些,有了紅燒肉,卻不能放開吃,那絕對是折磨人的事。這就好比你的身邊睡了個裸體的美女,你卻不能碰,鄭金水對馬淑芳說,誰受得了啊。

馬淑芬說,那你就放開吃了吧,吃完了你不就解放了嗎?

不行,鄭金水說,我要經(jīng)受考驗,你在地獄里,我不能獨自上天堂,哪怕只一會兒。

我明天再給你買。馬淑芬感動得差點兒又熱淚盈眶,脫口而出。

別,鄭金水說,我給你們講個故事,從前有個吝嗇鬼,有一回買了一條魚回家,對倆兒子說,今天我們吃魚。倆兒子很高興,啊,今天吃魚,都大半年沒吃魚了。到吃中飯的時候,倆兒子高高興興地來到桌邊,一看,桌上什么也沒有,一抬頭,看見那條魚掛在桌上邊呢。吝嗇鬼說,今天吃飯,菜就是這條魚。兒子問,怎么吃???吝嗇鬼說,笨蛋,你們看一眼魚,扒一口飯。兒子們問,那能不能看兩眼???吝嗇鬼罵道,笨蛋,你想吃窮我?。?/p>

我打算把這碗肉掛起來,看一眼,扒一口飯。鄭金水說。

我批準你看兩眼。馬淑芬說。

笨蛋,你想讓我把家吃窮啊。鄭金水說。

兩人哈哈大笑。鄭金水說,馬淑芬,我們是不是太為難自己了?一個月兩千三的開銷,夠花嗎?現(xiàn)在誰家餐桌上不是有魚有肉?

馬淑芬堅定地說,一個月兩千三,這條紅線不能過。做事不能半途而廢!

鄭金水不安地看看她,嘆了口氣,說,我們的生活絕對低碳環(huán)保,美容靠甜言蜜語,吃肉靠想入非非,穿衣靠翻箱倒柜。

4

周六的時候,鄭金水的母親打來電話,問鄭金水今天去不去吃晚飯?鄭金水支支吾吾地。

你們已經(jīng)一個月沒來了。母親在電話那頭說。

以前,鄭金水和馬淑芬有約定,周六去鄭金水父母家吃晚飯,周日去馬淑芬父母家吃中飯。去吃飯時不能總是空手去,隔三差五得買些東西。現(xiàn)在搞家庭預算了,大部分資金被按時凍結(jié)在了銀行,手頭流動資金有限,還要安排名目繁多的支出,總感覺手緊。兩人都是咬定了目標就一定要做的人,都不想給自己后路。這樣一來,花一毛錢都要精打細算,都讓他們心驚肉跳。去父母家吃飯,開始的時候是買的東西越來越少,越來越便宜,后來就不買東西了,可兩人都是孝子孝女,覺得這樣啃老骨頭于心不忍,不好意思,所以后來就漸漸少去了,有時候雙方父母來電話,要他們?nèi)コ燥垼菚r候鄭金水會捂住話筒問馬淑芬,這禮拜預算還有盈余么?

馬淑芬搖搖頭。

鄭金水對著話筒說,媽,今天晚上朋友請我們吃飯,不來了。

鄭金水的父母感覺到了兒子家里的變化,又從孫子那里了解到了一些情況,知道酷愛吃紅燒肉的兒子現(xiàn)在不怎么吃肉了,越想越不對勁。他的母親跑到鄭金水家里,問他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鄭金水說,媽,你看你兒子、你兒媳、你孫子不都好好的嗎?你兒子一不偷二不搶三不賭,能出什么事兒?

那你家日子怎么緊巴巴的?是不是哪兒特需要錢啊,要錢跟媽開口。

媽,不用,我們就是打算向你和爸學習,從現(xiàn)在開始,勤儉節(jié)約,給毛毛攢一點錢。

哦,這就好,做人家是應該這樣。他母親以前一直嘮叨他們花錢大手大腳,一點理財意識也沒有,不知道攢點錢備急用。當然,他母親教他們的理財方式就是存銀行。母親臨走前懷疑地看了他一眼。

第二天,他母親送來了紅燒肉,放在保暖瓶里,足足一大瓶。

你爹燒的,他紅燒肉比我燒得好。母親說。

媽,以后別送了,醫(yī)生說我高血脂,要少吃肉。鄭金水說。

鄭金水差點流下眼淚來。他想自己還有什么資格剝削自己的爹娘呢,父母把他拉扯大,供他讀書,給他買房子,娶媳婦,自己又孝敬過他們什么呢?現(xiàn)在為了省幾個錢,竟然連去看一下他們都不去了,羞愧??!鄭金水的父母原來都是這個小城一家國營廠的職工,父親是車間主任,算是有點見識有點小權(quán)的人,母親是個一線工人,兩個人的工資不算高,卻也攢了一大筆錢給兒子買房娶媳婦,可見他們平時虧的都是自己,沒虧過兒子。企業(yè)倒閉后,兩人都提前退休,還四處去找工作,父親看過門,母親在醫(yī)院當過保潔員,現(xiàn)在他們都在社保領(lǐng)取退休金,加起來也就五六千塊錢,還要替鄭金水還每月兩千左右的按揭。鄭金水沒當房奴,是他父母在當房奴。當初鄭金水和馬淑芬談戀愛的時候,馬淑芬的母親對鄭金水不是很滿意,覺得他和馬淑芬各方面條件都差不多,有些方面還是馬淑芬強一些。按照她的想法,男女之間應該男的強一些,比如公務員找教師,教師找職員,這樣比較協(xié)調(diào)。鄭金水顯然不比馬淑芬強。正因為這個原因,鄭金水的父母提出新房的按揭由他們來還,以加重兒子在女方家長心目中的分量。這件事一直讓鄭金水覺得自己愧對父母。

鄭金水想,這個禮拜無論如何也要去看看父母,給父母買點保健品,不管這保健品功效如何,反正他的心意在了。至于錢,和父母的恩情比起來,就不重要了。

5

第一個月月底,兩人搞結(jié)算檢討,這個月沒有人情支出,沒有意外的事發(fā)生,卻超支了六百多塊。除了去看望鄭金水的父母買了保健品屬額外開支外,其他好像也沒什么不必要消費。分析來分析去,發(fā)現(xiàn)了問題所在,這個月的菜金比較高,究其原因,這個月連月下雨,蔬菜漲價了。

青菜以前是三塊一斤,現(xiàn)在都漲成六塊一斤了,鯽魚原來是十塊一斤,現(xiàn)在是十五塊。馬淑芬說,雞蛋也漲了,我發(fā)現(xiàn)只有豆腐沒漲,差點的一塊五一盒,好點的三塊一盒。

以后要多吃豆制品,又營養(yǎng)又省錢。鄭金水說。

看來一年買四次衣服也不可能了,商場里最差的衣服,也要一千多,好一點的,哪件不是兩三千?我一個月工資,還不夠買一件衣服的,這個社會,屬于富人,不屬于我們窮人,我現(xiàn)在有一種被拋棄感,不知那些每月拿兩千多塊的人日子是怎么過的。馬淑芬說。

還有許多人一年才幾千塊收入呢。鄭金水說。

你說我們是不是急于求成了?平均每個月兩千多塊錢,不夠花啊。鄭金水開始對自己的所作所為產(chǎn)生懷疑,說,這樣算計,我們的心理會不會扭曲?到時候我們都成了葛朗臺了,變態(tài)啊。要不,調(diào)整一下,每年省下四萬,花六七萬,步子小一點。

不行,言必信,行必果。馬淑芬說,在毛毛結(jié)婚之前,我要給他攢下二三百萬,你看現(xiàn)在的年輕人,哪個能靠自己的能力成家立業(yè)?毛毛今年五歲,算他三十歲結(jié)婚,我們還可以攢二十五年,這二十五年里,工資還會提高,所以攢二三百萬是有可能實現(xiàn)的,當然,物價也會漲,二三百萬,到那時可能還不夠給兒子買套房。但身邊有一筆錢,什么樣的事都能應付。你的父母是這么做的,我們也要這么做。

鄭金水想馬淑芬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兩人開始評估和檢討家里的每一筆開支,并進行縮減。

首先是水費,上個月居然用了二十度水,五十四塊,三個人用二十度水,奢侈啊,鄭金水記得他結(jié)婚前家里的用水量最低月份才兩度,不知父母是怎樣用的,現(xiàn)在想起來,父母真是偉大,從另一角度講,這事也真讓人心酸。這么多水是怎么用掉的?分析來分析去,最大的去處是洗澡,馬淑芬有每天沖澡的習慣,鄭金水天涼兩天沖一次,天熱每天一次,寶貴的水資源就這樣嘩嘩流入下水道了。商量的整改措施如下:1、減少洗澡次數(shù),夏天沒辦法減,春秋季節(jié)減為三天一次,冬天減為一周一次。2、沖澡改為泡澡,如有可能,優(yōu)先選擇擦洗。3、堅持循環(huán)用水,比如,用洗臉水洗腳,再沖馬桶。目標是爭取把水費壓縮在二十塊以內(nèi)。

我可以一個月不洗澡。鄭金水說,是否有必要洗澡,以身體有沒有臭出來為標準。我把水省下來讓給你,你情況特殊。

鄭金水指的是馬淑芬的一個怪癖,一天不洗澡,皮膚就發(fā)癢。

你想臭死我啊。馬淑芬說。

那,你洗過的水我洗,干脆,我們一塊兒洗。鄭金水嬉皮笑臉地說。

其次是電費,家里的電費夏天一般是每月三百多塊,其他月份都是一百多。主要耗在這些方面:空調(diào),這是耗電大戶,應該說他們開空調(diào)還是很節(jié)制的,夏天開一兩個鐘頭就關(guān)了,改開電扇,因為他們裝潢的時候空調(diào)裝錯了位置,正對著床,冷風吹得時間長了人就頭疼,感冒。其他季節(jié)基本不開空調(diào),除去做愛的時候。鄭金水做愛喜歡開燈,喜歡兩人赤條條坦坦蕩蕩地面對,不喜歡遮著掩著,這樣可以給夫妻生活找點情調(diào),變些花樣,免得變成例行公事。馬淑芬嘴巴上不愿意,其實配合得很好,半推半就,別有韻致?,F(xiàn)在看來,以后空調(diào)能不開就不開了,人長時間呆在空調(diào)間里容易得空調(diào)病,大自然給人類安排了四季涼熱總有它的道理,人為改變是違反了自然規(guī)律,未必是好事。至于夫妻間的那件事,都老夫老妻了,什么情調(diào)不情調(diào)的,都一大把年紀了還老不正經(jīng),貓在被子里做和光屁股對著屋頂做味道有什么區(qū)別?還有電熱水器,熱水器在衛(wèi)生間,隨著節(jié)水方案的出臺,電自然也就節(jié)了。不過鄭金水做為一個男子漢,主動提出,他將盡量洗冷水澡,包括在冬天。冬天洗冷水澡,既可以活血健身,又可以鍛煉人的意志,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讓他洗冷水澡,冷水澡都洗不了,何以掃天下。他說。馬淑芬說,又瘋上了。她知道鄭金水怕冷,別說洗冷水澡,讓他脫光了站一分鐘都得猴似地跳。

再次是煤氣,燒飯炒菜省不了,但廚房里的煤氣熱水器可以省。以前馬淑芬不管什么季節(jié)洗碗都喜歡開熱水器,這樣洗掉油膩容易些,現(xiàn)在不能了,一律冷水洗,油膩洗不掉,放些洗潔精。至于冬天,洗菜洗碗的差使由鄭金水自告奮勇地承擔了。我不怕冷,大不了嘴對著手呵呵熱氣。他說。

至于飲食方面,將貫徹葷素結(jié)合,以素為主的健康生活理念,多吃蔬菜,少吃油膩。兩人對家庭支出進行了系統(tǒng)的梳理和規(guī)劃,提出了一系列切實可行的意見,總之一句話,積少成多,集腋成裘,聚沙成塔。在這過程中,鄭金水同志吃苦在前,享樂在后,勇挑重擔,體現(xiàn)了一個男人應有的風范,值得表揚。

6

鄭金水有個愛好,他不像公司別的男人那樣,喜歡去歌舞廳洗腳房這些讓馬淑芬不放心的場所,他沒事就愛打個牌。鄭金水他們打牌的彩頭不大,所以輸贏也有限,每次一百塊左右的樣子。鄭金水牌技還行,贏多輸少。馬淑芬的意思,現(xiàn)在情況不一樣了,他的這個愛好要戒掉。

鄭金水說,那你讓我干什么去?我總得找點事把空閑打發(fā)掉吧。

馬淑芬說,陪我看電視吧,每年兩百多塊的有線電視費,不看也得交,多一個人看,效益就提高了,也算是省了錢。

鄭金水說,拉倒吧,陪你看韓劇,吃一頓飯的事要拍兩集,有勁么?還看得你們眼淚汪汪的,讓我陪你掉眼淚?

馬淑芬說,關(guān)鍵不是看什么,而是有一種家庭的氣氛,陪老婆看韓劇,這樣的事,想想就覺得溫暖。

爭來爭去,馬淑芬讓步,你要打牌也行,但必須保證贏。

鄭金水不滿地說,這,能保證嗎?

周一到周五晚上鄭金水很少出去打牌,怕馬淑芬有意見。天晴他陪馬淑芬散步,馬淑芬一手挽著鄭金水,一手拉著兒子毛毛,沿著江濱路走,看看曹娥江上的江鳥輪船,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兩人是姐弟戀,談戀愛的時候鄭金水就什么都聽馬淑芬的,穿什么衣服去哪兒玩看什么電影,他都是被動的,乖乖聽話的,這跟他從小是個乖兒子,一切聽從父母的安排是一脈相承的。

周六和周日下午鄭金水會出去找馬偉達、馬一方、劉克打牌,四人能固定地湊在一塊兒,是長時間自由組合篩選的結(jié)果。當初的十余位牌友,最后固定成了他們四個。打牌一般在馬一方家,因為他現(xiàn)在是光棍,老婆帶著女兒和他離婚了,再怎么鬧騰,也沒人管。以前他們在鄭金水家也聚過,一看馬淑芬的臉色,個個都低聲低氣,玩得一點都不盡興,早早散了,搞得鄭金水很沒面子,兩天沒理睬馬淑芬。

鄭金水去打牌之前,一般會請示馬淑芬有什么家務需要他出力,干完了馬淑芬派給他的家務,他會看看她的臉色,悄悄退出家門,然后一溜煙跑到馬一方家。那時候馬淑芬坐在沙發(fā)上,不動聲色地看電視,盡顯一家之主的領(lǐng)導風范。

自打馬淑芬下達了“保證贏才能打”的口諭后,鄭金水對去不去打牌猶豫再三,最后經(jīng)不住另外三個人的再三邀約和挑撥,周六還是去了。以前他口袋里資金充足,輸點贏點無所謂,放開手腳打,贏多輸少,現(xiàn)在囊中羞澀,打牌時老是怕輸,瞻前顧后,縮手縮腳,結(jié)果越怕輸越輸,周六輸?shù)袅艘话俣?,周日想扳回來,結(jié)果又輸了一百多,把這個月的零花錢輸光了。

鄭金水很懊惱,不敢聲張。哪知晚飯后馬淑芬從廚房里伸出腦袋,說,金水,家里衛(wèi)生紙沒了,你去樓下超市買幾卷衛(wèi)生紙來。

鄭金水愣了一會兒,向馬淑芬伸出手去。

干嘛?

錢。

不是剛給你零花錢了么?

那是我的零花錢。

你的零花錢?你的零花錢只能花在你自己身上嗎?我不是跟你說過嗎?零花錢是讓你用來應付家里日常開支的,盡管放在你的口袋里,但所有權(quán)屬于家里。

鄭金水知道,盡管他的口袋里揣著三百塊錢,但他不擁有所有權(quán),只有使用權(quán),確切地說,他只是過了個手。馬淑芬通過對零花錢進行重新定義,已經(jīng)變相沒收了他可憐巴巴的三百塊零花錢。

那我不是沒有自己的零花錢了?鄭金水猶豫了會兒,還是提出了抗議。

不是給你三百塊了嗎?

鄭金水徹底被馬淑芬的邏輯搞暈。

你不是說它的所有權(quán)屬于家里嗎?鄭金水做垂死掙扎。

笑話!它不是在你口袋里嗎?

鄭金水不知道馬淑芬是不是故意胡攪蠻纏,根據(jù)以往的經(jīng)驗,他知道再糾纏下去也是驢子拉磨似的原地打轉(zhuǎn),除了把腦子搞得一團漿糊,不會有任何結(jié)果。他現(xiàn)在的當務之急是找借口逃避,或去借錢。

我肚子疼,他說,我得躺一會兒。他哼哼著往床上挪動腳步。

肚子不疼了再去買。她看了他一眼,冷笑著說。

看來是逃不了了。

鄭金水犯了個嚴重錯誤,他向他母親借了錢。母親家離他家很近,兩個小區(qū)才隔了一條馬路。兩個小區(qū)的人共用同一個超市,同一個菜場,同一個小公園。鄭金水穿過馬路的時候正好碰上他母親從小公園走出來。他母親每天晚上按時和一群老太太在小公園跳舞。鄭金水見了他母親,脫口而出,媽,你借我一百塊錢好嗎?話說出口就后悔了,又補了一句,我下來時忘了帶錢包了。

他母親愣了一下,沒說什么,給了他一百塊。

第二天,他母親就去馬淑芬的公司找馬淑芬,問她,淑芬,你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有事你可別瞞我?

沒有啊。馬淑芬奇怪地說。

可我綜合了這幾天你家的情況,怎么感覺讓人不放心哪。

什么情況?

也沒什么,就是昨天金水向我借了一百塊錢,以前他從來不借錢的,我琢磨你們是不是碰上花大錢的事了,現(xiàn)在缺錢。

哦,是這樣。馬淑芬點點頭,說,媽,你放心,家里沒事。

真沒事?

真沒事。

哦——是這樣。淑芬哪,一個男人,口袋里總得放幾百塊錢,口袋里沒錢,走出去沒面子,灰頭土臉的,他沒面子,你還有面子嗎?女人手把要緊,但也不能什么都不漏哪。當婆婆的不高興了。

我給他錢啦。馬淑芬紅著臉說。

晚上鄭金水回到家,正要挽胳膊洗菜做飯,馬淑芬說,金水啊,米缸里米沒了,你去買袋米來。鄭金水有些惱,說,你不就給了我三百塊錢嗎?怎么什么東西都要我買啊,你當三百塊是美金啊。

馬淑芬說,錢我等會兒給你,你現(xiàn)在去買袋米來。否則,晚上吃什么?

鄭金水想,樓下超市的米都是五十斤一袋的,要一百多塊,中午他向馬一方借的一百塊錢,已經(jīng)還給母親了,他現(xiàn)在口袋里還剩昨天買衛(wèi)生紙剩下的幾十塊,買袋米不夠啊,早知如此,一百塊錢就不先還母親了。正愣著,馬淑芳說了,去啊,愣著干什么?

鄭金水不動。

去啊。馬淑芳冷笑著說。

鄭金水窘在那里。

打牌輸光了吧?

哪能呢,我基本上是贏的。鄭金水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

你還跟我撒謊,三百塊錢,你早就輸光了,我跟你怎么說的,要保證贏才能打牌,輸就不要打,你倒好,兩天輸了三百塊,照這樣的速度,你是不是要把房子老婆兒子都賣掉???你以為你輸?shù)舻氖清X嗎?把孩子培養(yǎng)成人要錢,給兒子成家立業(yè)要錢,照顧老人要錢,我們自己養(yǎng)老要錢,你輸?shù)舻氖莾鹤拥那巴?、兒子的婚姻、你父母和我們自己的依靠,你想讓我們老了流離失所嗎?馬淑芬一手叉著腰一手指著鄭金水的鼻子,像一只茶壺,唾沫橫飛。

鄭金水頭一次見識馬淑芬的潑辣相,嚇傻了,嘴唇一張一翕,像一條快死了的魚。他顯然對問題的嚴重性認識不足。

去,先燒飯,吃完飯再收拾你。馬淑芬罵了好一會兒,下了命令。鄭金水頭一次從馬淑芬嘴里聽到了“收拾”這個詞,往昔馬淑芬溫柔賢淑的形象在他腦海里蕩然無存。他一頭鉆進了廚房,他這才記起,昨天他舀米的時候,米缸里還有半缸米。

馬淑芬一定要鄭金水寫認罪書,并在客廳里張貼,以便隨時警醒。鄭金水開始時死活不肯寫,他怕有了這個開端,以后就會沒完沒了。不就三百塊錢嗎,至于嗎?馬淑芬對鄭金水實施疲勞折磨,糾纏不清,嘮叨個不停,鄭金水不寫就不讓睡覺,擰耳朵,抓大腿,鄭金水被瞌睡折磨得痛苦不堪,他看著兩眼發(fā)綠精神抖擻的馬淑芬,終于支撐不住了,徹底崩潰了。

寫就寫,你能把我怎么樣。他從床上爬起來,說。

認罪書

本人鄭金水鄭重向馬淑芬女士認罪,本人從事賭博活動,輸錢三百,嚴重影響了家庭未來的生活質(zhì)量,本人對事情的嚴重性認識不足,目光短淺,現(xiàn)向高瞻遠矚、英明正確的馬淑芬女士深表懺悔。

鄭金水

要不要咬破手指按血手印?他看了看馬淑芬問。

還不服氣。她抓過認罪書看了看,笑了,說,意見不小啊,我得給你貼到客廳里去。

老婆,為了攢幾個錢,至于這樣嗎?

馬淑芬看了看他,眼里有了淚水。她撕了認罪書,鉆到了鄭金水懷里。

我明天給你一百塊錢,你去把錢還了吧。

一百怎么夠,現(xiàn)在才十三號,離派零花錢的日子還有二十來天呢。

給你一根竹竿你就往上爬,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睡!

經(jīng)過這一次,馬一方馬偉達他們來邀請鄭金水去打牌,鄭金水就找理由推脫了。有一回他在炒菜,電話鈴響了,是馬淑芬接的電話,馬淑芬說,你們老是惦記他,是不是他比較蠢,好騙,讓他多輸些錢給你們?你們把他當豬殺哪!你們能不能學點好?整天賭錢,小心被派出所抓了……掛了,火還挺大。鄭金水想馬淑芬怎么可以這樣,這讓他以后怎么見那些人?第二天,他在公司見了馬一方他們,想湊上去打個招呼,他們都不理他。他們對鄭金水很不屑,到處說他打牌贏錢的時候不請自來,輸錢了就不來了,此人不可交,一塊錢看得比天安門廣場還大。鄭金水再也沒有去打過牌,有時候牌癮上來了,就自己和自己玩幾把,那時候他會想起和馬一方他們吆五喝六的日子,那時候的日子,不壓抑。

7

不打牌的日子,馬淑芬讓鄭金水陪他看電視。馬淑芬喜歡看韓劇,一到點,不管手頭的事有多重要,都扔下了。有一次,鄭金水一家在親戚家做客,臨回家時發(fā)現(xiàn)馬淑芬不見了,打她手機說是在外面辦點急事,讓鄭金水先帶著兒子回家。到了家才發(fā)現(xiàn)馬淑芬在看電視,原來她趁大家聊得熱火朝天時溜出來回家看韓劇了。看韓劇是她的頭等大事。她有一個要好的朋友叫周子怡,經(jīng)常來竄門,兩人聊起韓劇來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可能是韓劇看多了,鄭金水發(fā)現(xiàn)劇中人物常常被她們搞岔了,一部劇中的男主角常常會跑到另一部劇中去。聊著聊著,她們會把劇中男人和自己老公進行對比,挑出自己老公的一大堆毛病,比如馬淑芬認為鄭金水和某某劇中的某某比起來,一點也不浪漫,談了三年戀愛,沒有送過一朵玫瑰花。鄭金水說,一束玫瑰花要多少錢?不能看不能穿的,還不如請吃飯或買件衣服實在。

馬淑芬說,你看,跟這樣的男人生活一輩子,有啥情調(diào)。也就是我老實,換個女人,被其他男人花言巧語一哄,花一送,早就紅杏出墻了。

這最后幾句話,讓鄭金水有了危機感。他這才知道,自己面臨著隨時戴綠帽子的風險。

鄭金水不喜歡看韓劇。馬淑芬看得眼淚和鼻涕齊飛,他在一邊渾身起雞皮疙瘩,又不敢和馬淑芬搶遙控板,就溜到另一個房間去上網(wǎng),他不喜歡打游戲,除了看看新聞,還有一個男人們心照不宣的愛好,他喜歡波多野結(jié)衣和蒼井空,他覺得這兩個人身材好,臉蛋靚,是他喜歡的類型。盡管那種網(wǎng)站經(jīng)常被封掉,他總能不斷地找到新的網(wǎng)站,他搜集到了幾乎所有她們的片子。這種片子馬淑芬不喜歡看,常常罵他流氓、變態(tài)、惡心,但她也知道,這是現(xiàn)代男人的福利,管也管不好,干脆讓他看。她對鄭金水還是很放心的,鄭金水在外倒是個正人君子,衣冠楚楚,與女人交往很有分寸,從不打情罵俏動手動腳。

鄭金水這幾天迷上了小峰由衣,覺得這個女人盡管不是特別漂亮,卻流露出一種野性。電腦屏上一片烏七八糟時馬淑芬出現(xiàn)在了他的背后,韓劇插播廣告時間。流氓,馬淑芬罵道。鄭金水手忙腳亂地把屏幕最小化,說,要不,一塊兒看?學點。

馬淑芬白了他一眼,說,看來上網(wǎng)對你來說是個禍害,這樣下去你遲早變壞。我琢磨著,我們每年交八百來塊的寬帶包年費,也沒必要,我們一年上多少時間網(wǎng)?干脆到期后就不包了,省八百塊錢。

鄭金水一愣,說,不就八百塊嗎?哪兒不能省。

你給我省個八百塊看看,我現(xiàn)在買菜都是一毛一毛算計,八百塊相對于一毛,那是地球到月球的距離,我要算計八千次哩,我們不能撿了芝麻丟了西瓜。再說,上網(wǎng)除了看A片,你還能干什么?

看新聞啊。

新聞電視里也有。

微信和QQ收不到了怎么辦?現(xiàn)在誰離得開微信和QQ?

單位不是可以上么?家里那幾個鐘頭,讓你的小情人忍一忍嘛。對了,你想個辦法,打聽一下隔壁老王家路由器的密碼。

鄭金水說,那毛毛的作業(yè)怎么辦啊?毛毛幼兒園老師會布置一些作業(yè),這些作業(yè)必須上網(wǎng)搜索下載。

樓下不是有網(wǎng)吧么?兩塊錢一個鐘頭,你到樓下網(wǎng)吧查,就這么定了。馬淑芬急匆匆地往外走,韓劇又開始了。

鄭金水想,還有一個月,寬帶就要到期了,以后他只能陪老婆看韓劇了。別了,蒼井空。別了,波多野結(jié)衣。他感到自己的一切正在被剝奪。

興趣都是培養(yǎng)的。馬淑芬的這句話原來是用在毛毛身上的,毛毛不喜歡畫畫,喜歡堆沙堆。馬淑芬不喜歡毛毛堆沙堆,非得讓毛毛學畫畫,她認為學畫畫是藝術(shù)家,堆沙堆是農(nóng)民工。難道讓我兒子當農(nóng)民工???她說。鄭金水卻認為堆沙堆的未必是農(nóng)民工,也有可能是建筑師。但馬淑芬非得說堆沙堆的是農(nóng)民工,他也沒辦法?,F(xiàn)在,這句話用在了鄭金水身上,鄭金水每天陪馬淑芬看韓劇,時間長了,覺得韓劇其實也挺好看的。開始的時候是馬淑芬強拉著看,后來自覺了,電視劇還沒開始,他就主動坐在了電視機前,有時也看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單位里幾個女人講起某部電視劇,或者周子怡來竄門聊韓劇,他也能湊進去,聊得相當投機。

他的朋友馬偉達說,鄭金水,你怎么越來越像個娘們。

8

周子怡是個喜歡熱鬧的人,她除了喜歡來鄭金水家竄門,還喜歡在圈子里組織一些活動,比如野餐、燒烤、唱卡拉OK?;顒訉嵭蠥A制,錢先由周子怡墊著,活動結(jié)束,大家平攤,賬目公開。這也是活動能夠持久舉行的主要原因。這類活動,一般每個月搞一次。妻子們聚會,隨帶家屬,因此他們的家屬也相互認識了,時間長了,不但妻子之間是朋友,連老公之間,孩子之間也成了朋友,妻子之間周姐、王姐地叫,男人之間馬哥、李哥地喊,連孩子之間也是XX哥、XX姐地稱呼,倒也其樂融融。馬淑芬和周子怡屬于一個圈子里的人,周子怡每次組織活動,都會邀請馬淑芬一家參加。鄭金水就是這樣認識了周子怡的老公老馬,老馬是自來水公司的一個有些實權(quán)的小頭目,鄭金水每年有推銷三萬購物券的任務,老馬替他完成了兩萬,老馬買大件東西也會來找鄭金水,讓他跟經(jīng)理說說,優(yōu)惠些。所以鄭金水對參加這類活動很積極,它可以積累人脈。

這個月,又到了活動時間。周子怡來聊天時,就和馬淑芬商量,是不是去水庫燒烤。聽說那兒新開了個燒烤場。她說。

燒烤?我喜歡!馬淑芬兩眼發(fā)亮,說,我曾經(jīng)有一個夢想,在遼闊的大草原上,我們升起篝火,烤羊腿,喝羊奶,地為床,天為房,放聲歌唱。

好啊,周子怡說,老娘聊發(fā)少年狂,我們帶毯子去,晚上睡在水庫邊,數(shù)星星。

就怕這幾天我沒時間。馬淑芬的眼睛忽然黯淡了。

沒事,你什么時候有時間跟我說一聲,我們再約。周子怡興致勃勃地說。

晚上,馬淑芬和鄭金水商議參不參加燒烤的事,馬淑芬說,真要去,各類費用平攤下來,一家子要三四百塊錢。

朋友還是要的,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不參加活動,大家關(guān)系就淡了。鄭金水說。

三百塊錢,差不多就是家里十天的菜錢了。不就是吃了幾串烤肉喝了幾瓶啤酒嗎?這么貴!

賬不是這么算的。鄭金水說,這是一種生活的品質(zhì)、情調(diào)。唉,我發(fā)現(xiàn)我們的生活品質(zhì)在不斷降低。

馬淑芬白了他一眼。

周子怡幾次打電話來定活動時間,馬淑芬都推說沒時間。要不你們?nèi)グ?,我們暫時不去了,馬淑芬說,為了等我們,耽誤大家活動,多不好意思啊。

周子怡說,怎么能少了你們呢,團團圓圓一大幫子人,多開心??!

撂下電話,鄭金水說,要不,去吧,這樣多不好。

馬淑芬不做聲。

星期四馬淑芬一家散步回來,周子怡就來串門了,周子怡有些不高興了,說,馬淑芬,你到底怎么回事?每次邀你都說有事,你到底有什么事,今天你得給我說清楚,你不說清楚,我就不走了。

馬淑芬裝出很為難的樣子,說,周姐,這,這怎么說得出口呢,說得出口我早跟你說了。

出大事啦?周子怡大驚小怪地瞪著她說,要不要我?guī)兔Γ?/p>

沒什么大事,就是說不出口。馬淑芬說,不過這禮拜六我倒有空。

行,活動就定在周六。周子怡說。有事你跟我說,別不把我當朋友。

周六,老馬開著公司的面包車接了所有人去水庫邊。去的這些人,大多家里有車,但水庫這些年搞休閑開發(fā),人滿為患,停車不方便,所以周子怡拿主意,乘老馬的面包車去。一路上大伙有說有笑??斐龀菚r,馬淑芳忽然捂住肚子,直哼哼。鄭金水忙問,怎么啦?

肚子疼。馬淑芬說。車上的人紛紛問候,安慰。

過了會兒,馬淑芬的哼哼聲越來越響。好痛啊,好像腸子都絞住了。她說。她腰彎得像蝦米,臉部表情看起來痛苦不堪。

受不了了。她說。

是不是吃壞肚子了?周子怡問。

不會吧,我和毛毛都好好的。鄭金水說。

去醫(yī)院吧。馬淑芬說。

去醫(yī)院去醫(yī)院。車上的人說。

老馬調(diào)轉(zhuǎn)車頭,直奔醫(yī)院。鄭金水一個勁說抱歉的話。到了醫(yī)院,鄭金水攙著馬淑芬下了車,讓毛毛也下了車,對周子怡說,你們?nèi)ネ姘?,玩得開心,這里有我呢。一伙人說了幾句勸慰的話,車開走了。

鄭金水把馬淑芬攙進醫(yī)院,剛要去掛號,馬淑芬說,我先坐一會兒吧,也許坐會兒就好了。

鄭金水說,開什么玩笑。拔腿向掛號的窗口走去。馬淑芬一把拉住他,說,我感覺好點了。鄭金水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馬淑芬在凳子上坐了會兒,說,好了,沒事了,走吧,回家。

你這是何苦呢!鄭金水恍然大悟,氣呼呼地說。

這時手機響了,馬淑芬接了電話,是周子怡打來的,問她現(xiàn)在怎么樣了,醫(yī)生怎么說?

馬淑芬說,沒事,醫(yī)生說是肚子吃壞了,開了些消炎藥,讓我多喝開水,休息一會兒就好。

后來,周子怡組織圈內(nèi)活動邀馬淑芬,馬淑芬又是找各種各樣的借口推脫。周子怡感覺有些不太對勁,來馬淑芬家串門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有一次,周子怡怒氣沖沖地闖進鄭金水家,對馬淑芬說,馬淑芬,你是不是懷疑我周子怡貪污啊,懷疑我周子怡組織活動是為了撈好處?告訴你馬淑芬,我周子怡眼格沒那么淺,這是歷次搞活動的賬單,你看清楚了,看我有沒有貪污。說罷扔下一疊紙怒氣沖沖地走了。

馬淑芬連忙追了上去,嘴里喊著,周姐,周姐……

馬淑芬這幾天情緒惡劣,常常為了一點小事發(fā)火,嘮叨個沒完沒了,害得鄭金水處處陪小心。有一次因為賣菜的少找她兩毛錢,她和賣菜的吵了起來,把一捆菜扔到了賣菜的身上,氣得賣菜的跳出菜攤要揍她,幸虧她機靈,拔腿就跑,邊跑邊還嘴硬,你個騙子……回到家后悔了,心疼那捆菜。

現(xiàn)在在家里,除了燈不能多開外,其他電器也不能隨便用了。馬淑芬現(xiàn)在很注意節(jié)約用電,隔一天就去看一次電表,并在吃飯的時候宣布,又用了一度電啊,注意節(jié)約。她這么一制造緊張氣氛,鄭金水連吹風機都不敢用了,不管多冷的天,洗完頭,陰干。更要命的是,鄭金水發(fā)現(xiàn)家里的碗常常油膩膩的,馬淑芬洗碗很省水,一小池水要發(fā)揮最大效用,不管多少碗,都在這池水里洗第一遍,然后再在水龍頭下接一碗水,這碗水,把所有碗和盤子過一遍。

鄭金水想,馬淑芬是不是過于焦慮了。

鄭金水買了一束玫瑰花送給了馬淑芬,他主要還是想舒緩一下馬淑芬的焦慮,讓她高興高興。他路過一個花店時,花店的女老板跟他打招呼,先生,給太太買束玫瑰花啦。他一愣,心里一動,想起了馬淑芬和周子怡聊天時說過的話。女老板臉上盛開著燦爛的笑容,說,先生,這是最后一束玫瑰花啦,清倉啦,打個折,三十塊賣給你,跟白送似的。于是他就把花捧回了家。

花有些蔫,有十朵,夾著一些他叫不出名的花。女老板告訴他,十朵玫瑰,表示十全十美。鄭金水想馬淑芬跟了他這么多年,沒有享受過什么榮華富貴,用一束花表揚一下她,也是當老公的一點歉意。他把花捧到馬淑芬跟前時馬淑芬正在陪毛毛看《喜洋洋和灰太狼》,鄭金水心里忽然沒底了,他小心翼翼地把花遞到馬淑芬跟前: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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