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華

編者按

7月10日，孫宏斌與融創(chuàng)再度登上媒體的頭條，當日，融創(chuàng)宣布以631.7億元收購萬達商業(yè)旗下資產，共涉及13個文化旅游項目，以及76家城市酒店。一方面，人們驚嘆于孫宏斌出手之凌厲，這位“并購狂人”向中國房地產“一哥”的寶座又邁出了一步。另一方面，人們似乎看不懂王健林的邏輯，文旅產業(yè)本是萬達說好的轉型方向，怎么說不玩就不玩了呢？

孫宏斌

632億！

孫宏斌的融創(chuàng)中國，一把買下了王健林手中的13個萬達文旅城項目公司90%的股權、76個萬達酒店項目。算上這筆投資，這半年多，孫宏斌已在并購市場燒掉了1000多億元。年初他曾拿出150億元馳援賈躍亭的樂視。

如今，孫宏斌的融創(chuàng)中國離中國房地產第一的位置又近了一步。為了這王座，他已長跑14年。在漫長的馬拉松之旅中，他始終保持著沖刺的姿態(tài)。

曾經，他的瘋狂進擊，讓順馳在高峰瞬間跌落;如今，外界再次猜測其資金鏈會否再次斷裂。

這是要做什么呢？

猛人

孫宏斌是絕對的猛人。

1988年，年僅25歲的山西小伙子孫宏斌進入聯(lián)想。不到兩年時間，他從普通員工干到主任經理;1990年，更是火箭式上升為聯(lián)想集團企業(yè)發(fā)展部經理，主管全國18家分公司。

時年27歲的孫宏斌，一度被視為柳傳志的接班人，在聯(lián)想集團內部令人側目。當時可與之匹敵的，大概是華為的李一男，此君同樣“年輕有為”，時任華為主管技術開發(fā)的副總裁，被視作任正非的傳人。

但這時，風頭一時無兩的孫宏斌，卻在聯(lián)想搞起了“山頭”，公開宣稱其“企業(yè)部的利益高于一切”。也就是在這一年，柳傳志揮淚斬馬謖，親手將孫宏斌送進了監(jiān)獄，案由是“挪用公款”。

1994年，孫宏斌重獲自由，創(chuàng)辦天津順馳，進軍房地產中介業(yè)務。令人驚訝的是，柳傳志給了他50萬元的啟動資金。

但這還不是孫宏斌與柳傳志糾葛的終點：2016年，融創(chuàng)中國出資132億元，將聯(lián)想旗下房地產板塊全部收入麾下。

轉型房地產，孫宏斌并未滿足于一買一賣的二手中介，而是很快殺入一級市場。從2003年開始，順馳在全國瘋狂拿地。兩年時間，土地儲備就已超過700萬平方米。

這次，孫宏斌與王石干上了。

2003年，孫宏斌在一次論壇上撂下“狠話”：“我們的中長期戰(zhàn)略是要做全國第一，也就是要超過在座諸位，包括王總?！蓖跏瘎t回道：“你不可能這么快超過萬科，是不是要注意控制風險？”

一位當年曾與順馳一同競標過土地的房地產企業(yè)老總告訴《中國經濟周刊》記者：“順馳太猛了，我們出50億元，他們就敢報價70億元，就是搶地?！倍橊Y拿地的模式則是一手向地方政府繳納少量的預付金，一手向建筑方等下游收錢，“拿了地以后就快建快銷，資金回籠的速度，就是順馳的命根子?！?/p>

順馳的激進，再次引發(fā)王石的不滿。2004年，王石直指這匹黑馬是“害群之馬”，破壞行業(yè)秩序，抬高土地價格。

2006年，房地產宏觀調控政策收緊。高速行駛的順馳，不得不緊急剎車，但資金鏈還是斷裂，最終以12.8億元的“白菜價”，賣給了路勁基建。成交后，孫宏斌對路勁基建董事局主席單偉豹表示：“你買了個便宜貨?！?/p>

多年后，孫宏斌發(fā)微博說：年輕的時候爭強好勝，曾經贏得暢快淋漓，也曾輸?shù)靡凰浚俏也缓蠡凇?/p>

2010年，融創(chuàng)中國在香港上市。2016年，融創(chuàng)中國在全國房地產商排行榜上位居第七，比一年前前進兩個位置。今年年初，融創(chuàng)中國提出的銷售目標是3000億元，以這份成績可以擠入去年榜單的前五。632億元收購萬達的資產之后，融創(chuàng)或許可以超越萬科。2016年，萬科的銷售額是3647.7億元。

“超過王石，成為全國房地產第一，這可能是孫宏斌多年來的一個執(zhí)念，從未放下?！鼻笆龇科罄峡傉f。

快意

天下武功，無堅不破，唯快不破。

不論是順馳當年在全國兇猛拿地，還是如今的融創(chuàng)以并購的方式獲得土地，快字訣，是孫宏斌的核心法寶。

數(shù)據(jù)顯示，2016年第三季度是融創(chuàng)拿地高峰。該季度，融創(chuàng)共獲取2143萬平方米土地，其中60%的地塊以收并購方式獲得。2016年第四季度，融創(chuàng)獲取土地1150萬平方米，并購獲得土地所占比例更高達82%。

孫宏斌毫不掩飾對土地的強烈渴望。以融創(chuàng)中國收購金科地產為例，從2016年到今年年初，融創(chuàng)共耗資57.23億元，獲得金科地產23.15%的股份。融創(chuàng)給出的理由就包括：“金科地產在中國主要的核心二線城市從事房地產開發(fā)，擁有高質量的土地儲備?！?/p>

2016年，融創(chuàng)中國取得的土地數(shù)量位居全國第一。

拿地要快，接盤也要快。綠城一位前高管向《中國經濟周刊》記者講述了2014年融創(chuàng)收購綠城的故事，隱隱透露出孫宏斌內心的另一面。

2014年，綠城陷入困境。當年5月，融創(chuàng)進入，擬收購綠城控股權，還向綠城的并列第一大大股東九龍倉隔空喊話稱，“他賣（綠城中國股份）我就買”。8月，在綠城中國2014年中期業(yè)績發(fā)布會上，孫宏斌說，“不是作為朋友來的，是哥們兒。”

綠城這位前高管說，從接觸綠城到達成收購意向，孫宏斌只用了極短的時間，他似乎很享受“江湖救急”的那種感覺。

此后兩年間，當祝義財?shù)挠隄櫦瘓F、郭英成的佳兆業(yè)出現(xiàn)危機之時，孫宏斌同樣拍馬趕到，出手相救，但均以并購失敗告終。一位熟悉天津房地產市場的人士說，融創(chuàng)今年5月102億元收購的天津星耀也暗藏資金危機，有些工程已經爛尾。

樂視危機早已眾所周知，孫宏斌卻不怕接下這個燙手山芋;萬達集團6月中旬被銀監(jiān)會點名要摸底調查貸款情況，王健林急于償債，孫宏斌再次扮演白衣騎士，雙方還約定“四個不變”，核心就是融創(chuàng)只出錢，不管事。

上述綠城人士感慨，當年順馳陷入困境之時，“幾乎整個行業(yè)都當作笑話看，全作壁上觀，沒有人伸手拉一把，對孫宏斌的刺激可能非常大，這也許是他愿意雪中送炭的一個原因。”

資金

融創(chuàng)花錢如流水。今年才過了上半年，從樂視的150億元、天津星耀的102億元，再到萬達的632億元，加上其零零散散的并購項目與土地收儲，融創(chuàng)中國已經花了1000多億元。

曾經無比豪氣的首富王健林都說要拿著賣地賣樓的錢償還絕大部分銀行貸款，號稱“全球第一房企”的恒大許老板也急吼吼地去杠桿，孫宏斌卻逆流而上，大把撒銀子，錢從哪里來？

在融創(chuàng)收購萬達資產的消息被爆出后，孫宏斌曾給了個說法：收購萬達資產的資金，全部來自融創(chuàng)自有資金。截至2017年6月30日，公司賬面有900多億元現(xiàn)金。

外界卻不怎么信。不少人都給孫老板算了賬，穿透之后發(fā)現(xiàn)，融創(chuàng)的錢，大多是借來的。

2016年，融創(chuàng)中國借貸總額為1128.44億元，全年利息支出為41.62億元，當年凈利潤29.4億元，凈負債率121%。7月10日，有媒體稱，目前其凈負債率已達200%，這讓人想起當年的順馳，王石曾對孫宏斌說，“要注意控制風險?！?/p>

對此，前述綠城原高管認為，融創(chuàng)這兩年的盈利相當不錯，業(yè)績增長也快，這是對其現(xiàn)金流最重要的支持，也讓融創(chuàng)能拿到更便宜的資金。

2017年上半年，融創(chuàng)中國實現(xiàn)合約銷售金額達1118.4億元。6月實現(xiàn)合同銷售金額達265.4億元，同比增長100%。

融創(chuàng)中國2016年年報稱，公司在業(yè)務穩(wěn)健增長、高質量完成全國化布局的同時，財務也持續(xù)保持穩(wěn)健，流動性充裕。在發(fā)行了225億公司債及ABS，來替換較高成本融資之后，其全年新增借款的加權平均融資成本，降至約 5.78%。

即便如此，在金融去杠桿的大趨勢下，最大的變數(shù)仍然是信貸政策。孫宏斌去年也曾謹慎地表示，融創(chuàng)的策略“要視后續(xù)信貸政策而定”，但“融創(chuàng)的并購不會停”。

面對外界關于融創(chuàng)過于激進的質疑，孫宏斌三年前的一段話可以再看一遍：“我其實不是一個激進的人。江湖上都說我激進，我真的不是一個激進的人，我骨子里是一個偏理性的人，厭惡風險，自己開車很慢，不允許司機開快車，過馬路一定等人行道綠燈。之所以被認為激進是因為我覺得沒想好的事堅決不干，想好的事就堅決果敢地去干。朋友說人有不知死和不怕死之分，我應該是不怕死的。 ”

萬達

那么，不怕死的孫宏斌會不會在資金鏈上跌倒兩次？

上述房地產企業(yè)老總告訴《中國經濟周刊》記者，當前的土地政策下，一級市場直接拿地成本太高，而且也不太可能拿到好地塊，并購拿地反倒是相對便宜的方式。“關鍵還是控制現(xiàn)金流。”

對于這個問題，還有必要仔細看看這次并購的一個付款細節(jié)。根據(jù)融創(chuàng)中國的公告，雙方協(xié)商付款方式中第四筆付款方式為：萬達通過指定銀行向融創(chuàng)發(fā)放296億元三年期貸款，隨后，融創(chuàng)向萬達支付295.75億元最后一筆收購款。

乍一看，這不就是萬達借錢給融創(chuàng)，再讓對方收購自己的資產嗎？既然萬達還能通過銀行借296億元給融創(chuàng)，為何還要變賣家當呢？

《中國經濟周刊》記者不妨來個大膽又合理的邏輯推理：兩個給定條件是王健林缺錢、孫宏斌要地，這兩條都能立得住腳。由此推斷，雙方交易達成，就可能像孫宏斌說的那樣成為雙贏的事。

怎么回事呢？王健林拿到632億元去還銀行貸款，同時一把甩掉這些酒店與文旅城項目的巨額負債，度過債務危機;同時，王健林把手里的土地賣了出去，私有化回歸A股的萬達商業(yè)就不能再列為房地產企業(yè)，有望加速IPO審核;一旦成功上市，其資金壓力驟然減小。更何況，外界普遍認為萬達此次屬于“賤賣資產”，還為今后重新贖回埋下了草蛇灰線。

也就是說，孫宏斌口袋里實際上只掏了300億元，就拿了萬達的土地。以融創(chuàng)今年3000億元的銷售體量，只要現(xiàn)金流周轉順暢，這300億元還不至于成為壓倒融創(chuàng)的最后一根稻草。畢竟，如今的孫宏斌，已不是11年前“兵敗如山倒卻求告無門”的地產新秀。

此時，《中國經濟周刊》倒是更想知道另一個謎底。這兩年，有一個喚作“資本市場十大未解之謎”的流行段子，其中之一就是，“萬達還能撐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