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詩經(jīng)》是中國古代詩歌開端，用詩藝的手法記載了我國最早時期的社會生活，反映了商周時期社會生活的廣闊圖景；“風雅頌”三類詩并萃，歌頌了這個多民族國家在明君賢臣的管理下，依從各家有利之言說，逐步走向繁榮興盛的歷史面貌。詩歌三百，具有教民、治民和親民之道。在這樣一部百科全書般的詩集里，愛情詩體裁的《關雎》卻成為了《詩經(jīng)》總?cè)倨拈_篇之作，文章擬從以下幾點探究其原因。

關鍵詞：人倫教化 情感表達 意象審美

一、《關雎》是人類情感倫理的開端

《關雎》之義，四始詩風；人倫之德，中庸之范。

“《關雎》之亂以為《風》始，《鹿鳴》為《小雅》始，《文王》為《大雅》始，《清廟》為《頌》始?！盵1]《詩經(jīng)》以風雅頌三類詩來編排，即以《關雎》為風詩之始，《鹿鳴》為小雅之始，《文王》為大雅之始，《清廟》為頌詩之始，稱為“四始”?！蛾P雎》屬于風，關于風有說：“《風》之始也，所以風天下而正夫婦也。故用之鄉(xiāng)人焉，用之邦國焉?！薄蛾P雎》能力壓其余三詩，位居第一，首先是它自身的倫理意義，其次是它的藝術意義，包括詩歌內(nèi)部的意義旨歸，以及深刻的文學意義、文化意義和社會意義。四詩統(tǒng)領著國風、小雅、大雅和頌詩四個方面，分別代表著《詩經(jīng)》三百篇的編詩目的，就是儒家推崇的社會教化功能。《關雎》寫愛情，男女之愛是社會最原始的情感，也是封建社會人倫教化“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最初的出發(fā)點；《鹿鳴》寫友情，提倡和諧的相處之道，構(gòu)建友好互信的和諧社會，這是人類社會進一步擴展的教化產(chǎn)物；《文王》寫統(tǒng)治者，有了家自然有國，指社會發(fā)展的最高理想是國家在明君賢臣的共同治理下能夠繁榮昌盛，代表著封建社會的進一步發(fā)展以及開始追求個人價值的體現(xiàn)；《清廟》是商周時期最為發(fā)達的禮樂制度的產(chǎn)物，靠著封建人倫綱常和封建禮樂制度來維護封建社會的穩(wěn)定發(fā)展。所以，以上四始，實際上為人倫之四宗的開始。這就從根本上說明了《詩經(jīng)》并不是一部簡單的反映愛情和生活的詩集。它的創(chuàng)作目的，或者可以說，后來統(tǒng)治者及其文人的編纂目的是將它編成一部“教科書”，教會人們關注生活、學會生活、熱愛生活，并用儒家思想中關注現(xiàn)實、積極入世的人生觀念來關照自身。

《詩經(jīng)》是我國第一部現(xiàn)實主義詩集，它以表現(xiàn)社會現(xiàn)實為第一要義，《關雎》可謂是其中的第一面鏡子。美國文學批評學家艾布拉姆斯認為文學的功能就是“鏡”與“燈”的作用：文學作為一面鏡子，可以在作家的創(chuàng)造下再現(xiàn)或表現(xiàn)真實；文學作為一種意識形態(tài)，能給予人以啟示的力量[2]。因此，我們可以在《關雎》里看到普通男女追求愛情的真實動人的畫面。這是一個讓人感動、喜悅而又糾結(jié)、惆悵的故事：美人啊你就在河之洲，咫尺之間，揮揮手就可以看見，你可見到焦急的我一直向你翹首以待，你可明白我內(nèi)心對你的愛慕與思念，你可愿意接受我的追求，讓我給你彈琴，向你鼓樂，那動人的歌聲里，滿滿的都是我對你的思慕。“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優(yōu)哉游哉，輾轉(zhuǎn)反側(cè)”，這一細膩生動的描寫展現(xiàn)了古代社會基本的生活畫面。《詩經(jīng)》表達合情合理的綱常教化，鼓勵男女之間主動追求愛情，因為兩性之愛是人倫中必不可少的需求，但談戀愛一定要合乎社會規(guī)范，合乎禮儀才能受到認可、受到祝福。因此，男子追求“淑女”，要用“琴瑟”和“鐘鼓”奏出美好的音樂，使“淑女”心悅?！蛾P雎》深刻體現(xiàn)了“先王以是經(jīng)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俗”的人倫教化功能，觀照了真實的社會具象，再以人倫教育之、開導之、成就之。

二、《關雎》是人類美好情感的歌頌

《關雎》之情，求之思之；琴瑟友之，鐘鼓樂之。

《關雎》首先打動我們的，是主人公直率坦誠地表達對愛情的向往和對美人的傾慕，這種情感真實、熱情、純樸而強烈。詩言志，歌詠言，放在首位合情合理，圣人也無疑義，孔子對《詩經(jīng)》做過審定，也沒有改動《詩經(jīng)》開宗明義的要旨。《關雎》語言樸素而流麗，在短短五個章節(jié)中，主人公的情感幾經(jīng)轉(zhuǎn)折，先是欣喜地“好逑”之，互美的異性，相當?shù)哪挲g，就是意中稱心也不能就有求必應，還要深入地了解，是對“德”的衡量；然而“求之不得”，因此終日流連河洲，晚上還難以入睡?！坝圃沼圃?，輾轉(zhuǎn)反側(cè)”勾勒出一個單純而深情的主人公形象。但即使遭此挫折，他也不放棄，主人公想盡方法，希望博得美人歡心。每個人都向往真摯而美好的感情，古代人也不例外，甚至富可傾國、權(quán)可覆國的人也不例外。因此，這首表達了人類心中最基本的求愛之情的《關雎》得以廣泛流傳，并得到了廣大人民群眾的喜愛。為了獲得更寬泛的群眾基礎，使得儒家倫理思想深入人心，孔子等人將《關雎》收入國風其一收入《詩經(jīng)》，并作為開篇之手，奠定《詩經(jīng)》的感情基調(diào)——熱情地關注現(xiàn)實，傳達教化之作用，表達真誠積極的人生態(tài)度。《尚書·堯典》把詩的作用定義為“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詩歌不僅表達個人內(nèi)心的情感傾向，還傳遞出當時當?shù)厣鐣慕y(tǒng)一的情感價值，要求人們將詩歌中的“志”作為共同的價值追求。當一個社會有了一致的追求，受相同的社會準則規(guī)范時，國家才能盛強，民族才能富興。

三、《關雎》是美人之志，英雄之謀

美人之志，英雄之謀；以禮相求，求之有道。

從個人層面上看，《關雎》也是一篇關于美人與英雄的故事。這個美人既喻渴望憑借自身才能獲得明君賞識進而求得功名顯達的文人形象，又喻能夠慧眼識人任賢舉能的明君形象。這些美人渴望國家繁榮昌盛，成為萬世之表，展現(xiàn)出昂揚向上的民族追求精神。而這種精神在中國古代文學里一直以“象征”的手法含蓄地表達，具有朦朧而又美好、遙遠而又讓人心向往之的審美效果。古代詩人多使用“香草美人”手法寄托自己的美好理想。《關雎》中的審美意象共有三類，一是“香草”，即“荇菜”；二是起興之象，即“關雎”“河洲”；三是“美人”，即“窈窕淑女”；四是使用工具，即“琴瑟”“鐘鼓”。香草和起興之象描繪了男女追求發(fā)生在清雅幽美的景色之內(nèi)，在美好的大自然中，人們的情感總是顯得如此純潔、永恒，表現(xiàn)了人們熱愛自然、熱愛生活的情感傾向?！懊廊恕弊匀皇窃姼璧闹行囊庀?，她貫穿詩歌始終，卻沒有正面出場，一直給我們一個隱約的麗影；她并不在我們身旁，卻也不致天涯之遠，多少人為了“在河之洲”的她至死不渝地追求；以琴瑟鐘鼓悅之，說明了“以禮相求，求之有道”?！蛾P雎》展現(xiàn)了“美人”，也展現(xiàn)了“以禮求之”的禮教，這正是它的教化意義所在。

從社會人生的層面看，《關雎》寫的是人們追求理想的熱切盼望和懷才不遇的輾轉(zhuǎn)反側(cè)。《毛詩·序》寫道：“是以《關雎》樂得淑女，以配君子，憂在進賢，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賢才，而無傷善之心焉。”“淑女”可以看作是古代人民對理想的追求，人們對于理想“不淫其色”，看重個人合禮的品德修養(yǎng)；所以“哀窈窕，思賢才，而無傷善之心”：可以愛慕，可以追求，但要合乎情止乎禮，不可褻玩之。這是《關雎》想要告訴我們的，它給我們講了一個關于男女之間追求戀愛的故事，表達了男性對美好女子的向往和追求?！榜厚皇缗敝械氖缗?，又豈止是美好端莊的女子呢？那也是有才能、有理想的人希望能夠被圣明的君主賞識，以求實現(xiàn)人生價值最大化的追求與渴望?！鞍я厚唬假t才”，明君和賢臣的價值追求是一樣的，他們一直在尋找有才能有品德的人。路雖漫漫但他們不會停止求索，求而不得，輾轉(zhuǎn)反側(cè)，但他們會越發(fā)堅定信念，窮其一生追其美好。君子之道正在于“進賢”。

“美人”與“英雄”的塑造一直是中國文學的題中之義?！蛾P雎》通過對男女兩性戀愛的贊頌，表達了對合乎社會秩序的禮教的肯定和維護；《離騷》歌詠“香草美人”，表達了對個人追求人生理想、實現(xiàn)社會價值現(xiàn)象的反映與肯定。中國古典文化的“美人”自然不只是經(jīng)典中虛構(gòu)的、理想化的女性形象，文人們更愿意從歷史的長河中掘出極具風姿的女性，再用細膩的工筆地為她們畫眉染脂，利用豐厚而深沉的文學歷史底蘊對她們進行重新塑造，為她們補上時代的新妝。最為人熟知的莫過于西施、王昭君、貂蟬和楊玉環(huán)這“四大美人”。歷史上的四大美人也許不失于美貌的名聲，但無疑，西施、王昭君、貂蟬的舍生取義的愛國情懷、國家為重的民族情感是中國文人濃墨重彩的添筆，文人們將“美人”的“忠義”與“英雄”的“情懷”放在同一個民族遭遇危機的大時代背景中，更能體現(xiàn)自古以來中國文人對國家統(tǒng)一、民族團結(jié)的始終不懈的追求，反映了他們沉郁的愛國情懷和大一統(tǒng)的民族思想。

王國維提出“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學”[3]，意思是每一時代的文學因社會形態(tài)的不同而呈現(xiàn)出獨特的時代色彩和地方特色?？v觀古今，最優(yōu)秀的文學作品能夠流傳和為人們所喜愛，最關鍵的都是因為有了與《關雎》、與《詩經(jīng)》，乃至中國文學史上的經(jīng)典著作的共同之處，那就是反映社會現(xiàn)實，發(fā)出時代人民的心聲。

注釋：

[1]文天譯注，司馬遷：《史記》，北京：中華書局，2016年版，第140-148頁。

[2][美]M.H.艾布拉姆斯：《鏡與燈》，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303-320頁。

[3]王國維：《宋元戲曲史》，北京：中華書局，2016年版，第3-15頁。

（古雪玲 廣東廣州 廣州大學人文學院 510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