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躍華
現(xiàn)在,學校老師都抱怨學生不敢公開表達自己的不同意見。不久前,我也這樣抱怨學生寫文章沒有問題意識,不敢參與爭鳴,學生解釋說:“怕得罪人!”我說:“那就批評我吧!我不會怪你們的,正好我的《四分之三拍讀法沒錯》你們熟悉。”我的學生蔡穎馬上說:“這我還真不贊同您。”我說:“那好,把你不同意的觀點寫成文章。”于是就有了批評我的《“四分之三拍”讀法沒錯嗎?》。
但當該文真發(fā)表后,說心里話,我的小心臟還真“蹦跶”了一會。我不得不佩服柏拉圖的“胸懷”,在那古老的年代能容忍其學生亞里斯多德的不同意見。這種面對真理的作風難怪西方以前要“言必稱希臘”。我也佩服美國音樂教育家雷默,他能容忍其博士生埃利奧特的論文提出的“音樂教育的實踐哲學”專門批評自己的審美哲學。我們有百家爭鳴的光榮歷史,且現(xiàn)在口號也喊得咣咣響:“在真理面前人人平等”,可要做到真難。但我在首師大讀碩士的課堂,我公開質(zhì)疑過我的導師周世斌關(guān)于問卷調(diào)查客觀性的觀點,質(zhì)疑過馮蘭芳的審美理論。然至今我的老師們也沒怎么著我。相反,馮教授至今還時常鼓勵我。
此外,支持學生質(zhì)疑也是覺得這話題具有典型性且仍需再探討。從張澤倫對施詠的民族樂理的批評可以看出其很懂民間音樂,至少說明這讀法對張君本身沒有害處,且持有這讀法的人在民間還多的是。現(xiàn)在已進入多元文化時代,尊重一種習慣也是尊重一類人。當然,尊重也不能盲目,所以我的文章只在于從日常思維、理論、實踐三個角度為張君的讀法提供一個合理的解釋??上?,我至今幾乎沒見幾個讀懂我文章的留言。我的觀點是:“拍子讀法關(guān)鍵在于理解其含義,讀法本身并不重要?!币簿褪钦f,讀成“三四拍子”、“四三拍子”、“四分之三拍”都是可以的,即使讀成‘四分之四拍也要接著告訴學生其意義是‘以四分音符為一拍,每小節(jié)是四拍。”
有個叫林濤的網(wǎng)友留言說:“(蔡文)正本清源,文風我喜歡……自己錯了還要說大家都錯了何不將錯就錯,有本事讓全世界跟著你錯!”這后半句顯然是指我。我的文章旨在承認“多元讀法”,共享“同一種意義”。然蔡文的主旨是要讓大家把讀法規(guī)范到“四三拍”一個上。如此,連西方人的“三四拍”讀法都要改口,是誰想“讓全世界跟著”呢?其實,蔡文本身就是從西方的數(shù)理思維進行解釋,與西方人習慣讀法不同不說還稱:“不規(guī)范的讀拍法……會產(chǎn)生歧義?!闭垎?,就因可能產(chǎn)生“歧義”就可以否定別人的讀法?“拍”的中文含義有12種,且與“beat”不對等不說,我國《胡笳十八拍》中的“拍”是“段”的意思,為何我們不擔心用“拍”這個字會引起“歧義”的呢?要知道,“音樂”這個概念至今各國使用仍不統(tǒng)一也沒問題的。
蔡文認為的歧義還指“四分之三拍”會跟“一拍子之內(nèi)的四分之三部分”的理解混淆。請問,誰規(guī)定后者一定要這樣讀?讀成附點音符不更符合音樂本質(zhì)嗎?如非要如此讀,那3、4歲學音樂的孩子,誰有本事教會9歲才開始學的分數(shù)“四分之三”、“75%”?但拍號這樣讀沒有問題,因為“每小節(jié)三個四分音符”孩子能懂。事實上,幼兒掌握附點音符靠的是音響模仿,或視覺圖示,如出示一個“V”形圖,告訴他附點音符時長在哪即可。計算是成人考試思維,不必經(jīng)過試卷考試的民間音樂人士根本沒必要這樣,他們大多是靠實踐掌握附點音符時值的。蔡文提到陳蘊新說“四分之三拍”錯了的理由是學生會理解成75%。要這么說,那音符的名稱更錯,如以“四分音符為一拍”,那八分音符按數(shù)學思維應該是兩拍才對啊。事實上,這才是初學者最易混淆的。為何這就可以?其實,西方這符號體系是歷史形成的文化,并非絕對數(shù)理邏輯。不了解人家的文化就貿(mào)然下判斷還遠不止陳蘊新,如除了林濤外還有個叫“聽海”的網(wǎng)友甚至還認為我文章列舉的楊蔭瀏、李重光等老前輩也沒搞清楚。
林濤還評價該文是在“正本清源”,那我們來看看“本”在哪?西方最早用圓圈代表三拍子,后才用數(shù)字表達,且這數(shù)字還是阿拉伯的。其實我們討論的是我們民族的樂理,中國之“本”中根本沒有西方式拍號,且還是“彈性節(jié)拍”,“板眼”也并非西方的“強弱”。用西方的拍號這把尺子來量中國傳統(tǒng)音樂本身就是錯誤的。蔡文提到的“散拍”其符號還是楊蔭瀏創(chuàng)造的,并非屬該文所說的“強弱規(guī)律”范疇。即使要溯現(xiàn)代音樂教育之源那也在日本,且他們至今還讀“四分之三拍子”,西方文化流傳到異地產(chǎn)生點變異是常見現(xiàn)象。
當然,我仍愿意接納學生繼續(xù)參與爭鳴。我相信:若批評不自由,則贊美真得沒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