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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開始的地方

2017-06-22 11:11王友花
地火 2017年2期
關(guān)鍵詞:老師傅

王友花

王舒瑤這兩天郁悶至極。

為了有資格排單位的福利房,她找人偽造了陜西省碑林區(qū)民政局的結(jié)婚證,沒想到在廠第三次公示之后被人舉報,她結(jié)婚造假的事情敗露,被要求去廠事務(wù)管理辦主任魏宇明那里去說明情況。

她硬著頭皮敲門進(jìn)去,魏宇明顯然怒氣沖天:“你還真是膽大包天,這么大的事你都能造假!廠里的規(guī)章制度是那么容易挑戰(zhàn)的嗎?福利房是分給已經(jīng)結(jié)婚的人的,你一個小年輕,工作沒幾年,還沒結(jié)婚你湊什么熱鬧!竟然還偽造結(jié)婚證,虧你能想得出來。你怎么解釋吧!”說著,魏宇明把她的假結(jié)婚證和一張碑林區(qū)民政局開的“碑林區(qū)民政局未頒發(fā)此結(jié)婚證”的證明摔在王舒瑤面前的桌子上。

王舒瑤眼里的淚像斷線的珠子一樣吧嗒吧嗒掉下來。

“別哭了,說說,你到底怎么想的!你借調(diào)廠機關(guān)都快一年了,如果不出什么意外就可以轉(zhuǎn)正了,想不到你竟然能整這一出!你怎么想的,說話??!”

王舒瑤一想到自己在基層奮斗了三年才好不容易有借調(diào)廠機關(guān)的機會,沒想到現(xiàn)在竟然弄到如此地步,心里更加難受,抽泣哽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回去寫個材料交過來,說說你到底怎么想的,你先回去吧!”

王舒瑤回到辦公室,想到這個陪伴了自己一年的辦公桌,有可能就不屬于自己了,更加難過。她鋪開稿紙,想到自己當(dāng)初要冒險造假排福利房的初衷,眼淚忍不住又撲簌簌掉下來。

原來,她的母親很早就去世了,父親已經(jīng)快七十歲,年紀(jì)大了,身體也越來越不好。讓他一個人生活在老家,王舒瑤實在不放心。她想借此機會排個單位的福利房,可以把老家年邁的父親接過來和自己一起生活,這樣也方便照料。沒想到,廠里的審核這么嚴(yán),竟然能跑到西安民政局去開出自己造假的證明,這下房子泡了湯,自己辛苦爭取到的機關(guān)工作崗位也難保了。

她把材料哽咽著寫完,交到魏宇明那里。魏宇明看了一遍,剛要說話,辦公室的門開了,韓佩榮帶著韓子軒滿面春風(fēng)地進(jìn)來。魏宇明激動地站起來,“喲,哥,子軒,你們過來了,先坐,坐?!?/p>

他轉(zhuǎn)臉對王舒瑤說:“你也是個孝順的孩子,你的心情我也能理解,但是廠里的制度是無情的。你這件事情如何處置,我也做不了主,只能聽?wèi){廠里處分了。材料放在我這里,你先回去等消息吧?!?/p>

韓子軒父子倆看見王舒瑤臉上掛著淚,轉(zhuǎn)身走了。

韓佩榮笑著問魏宇明:“忙著呢?”

魏宇明笑著說:“瞎忙,唉,這幫小年輕啊凈給我找事,剛才那小姑娘竟然偽造結(jié)婚證在廠里排福利房,你說說,啥事都能干出來。”

韓子軒順手把那個材料拿過來翻看著。他注意到紙上有幾滴淚痕,清秀的筆跡寫著“我的母親很早就去世了,父親六十多歲了,一個人在山東老家,我想早點排個房子,把父親接過來照顧。一個人在家身體不好,我不放心……”

韓子軒表情冷峻,眉毛不被察覺地動了一下。他視線挪到材料底部,看清上面落著“王舒瑤”的名字。

“呵呵,你看,那膽子還挺大的?!表n佩榮笑著說。

“子軒終于參加工作了,聽說分到我們廠了?在哪個作業(yè)區(qū)?”看見侄子過來,魏宇明很高興。

“是啊,這小子終于工作了,明天就送他上山去,分到郝坨梁作業(yè)區(qū)了,今天這不是專門帶過來。上大學(xué)的時候這小子就不好好學(xué)習(xí),一天天就知道打游戲。現(xiàn)在工作了,還在你姑父單位,今天過來,就是叫你姑父給你好好上上課,教教他到了基層應(yīng)該注意些啥,咋干活,咋和人相處。”韓佩榮說。

“子軒一直是好孩子,肯定沒問題。就是山上條件艱苦,分到基層就到井區(qū)或者小站上去了,到時候和站長、同事們搞好關(guān)系,多跟著他們學(xué)學(xué),能吃苦才能學(xué)上真本事。再有一點,就是千萬要注意安全?!蔽河蠲髡f。

子軒:“知道了?!?/p>

郝坨梁作業(yè)區(qū)靖一聯(lián)合站作業(yè)區(qū)派出皮卡車,把一幫新分大學(xué)生分配到基層井站去。

韓子軒漫不經(jīng)心,忽然不經(jīng)意間看見,那個造假的王舒瑤,竟然和他一起,被分到了同一個小站。

站長在門口接著他們,滿面笑容。

歡迎你們來到靖安油田第一座聯(lián)合站靖一聯(lián)合站,我是站長朱彥忠,來來會議室,我把站上兄弟姐妹們都叫到一塊了,等著歡迎你們呢。

歡迎?韓子軒冷傲的臉上現(xiàn)出不屑一顧的表情。王舒瑤冷冷的臉,看不到一點表情。

站長帶著他倆穿過聯(lián)合站,一路上跟他們介紹,這是罐區(qū),這是資料室,這是鍋爐崗,這是注水泵房……在站上會議室,他們一進(jìn)來,站上的員工集體站起來,

老師傅說,喲,來了倆大學(xué)生!

楚寧寧說:“今年咋這么好運,帥哥靚女都分到咱們站了啊!”

大家都笑了起來。

韓子軒和王舒瑤也被這輕松活潑的氛圍感染了,難得露出一點笑容。

站長說:“歡迎你們來到靖一聯(lián)?!贝蠹冶l(fā)出一陣熱烈的掌聲。

“你們的到來,也給我們增添了新力量,站大,事多,人少,你們能加入,真是太好了。韓子軒這兩天,先跟著我和老師傅上大班,了解一下站上的基本情況。王舒瑤呢,楚寧寧帶著先學(xué)著做資料,剛來壓力不要太大,先熟悉熟悉環(huán)境。我重點強調(diào)一下安全注意事項……宿舍也安排好了。”

入夜,王舒瑤出去散步,拿著手機給父親打電話:“爸,我被批發(fā)到一個鳥不拉屎的站上了,山大溝深的,出也出不去。唉,怎么辦??!以前努力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才到廠機關(guān)的,這下全白費了……”說著,嗚嗚嗚哭了起來。

父親安慰她:“閨女,想當(dāng)初,我不讓你排房子,說我一個人在家里很好,你不聽,偏偏要排。事到如今,也只能接受現(xiàn)實了,你不要哭,從哪里跌倒了就從哪里爬起來?!?/p>

“努力了這么久,全白費了。”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大家都想越走越高,但有時候,回爐再造也不一定是壞事,我記得你以前老是說,天天坐機關(guān),不下基層采訪,腦子都沒東西了。現(xiàn)在不就是機會嗎?你好好體驗基層的生活,對你寫東西也是積累啊。”

“你老是能找出理由開導(dǎo)我?!?/p>

“哈哈,閨女,你爹都活了大半輩子了,土都埋到半截了,還有啥想不開的,好好的,好好工作啊?!?/p>

“我還是擔(dān)心你,不知道啥時候才能把你接過來,照顧上你?!?/p>

“傻閨女,我不是跟你說了嘛,你爹身體好得很,天天跟一幫老頭子喝茶、下棋,日子美得很,你不用擔(dān)心我,照顧好你就行?!?/p>

“那好吧,不說了?!?/p>

“好,照顧好自己啊。”

掛掉電話,淚水淌了一臉,站在墻那邊的韓子軒,把這一切都聽到了耳朵里。他看著王舒瑤擦干眼淚,走回了宿舍,自己望著高高掛在天上的一輪明月,發(fā)出一聲輕輕的嘆息。

朱彥忠正向韓子軒介紹罐區(qū)的流程走向。一位老師傅急忙跑過來,向站長匯報:“注水泵房發(fā)現(xiàn)有溢水的痕跡,我懷疑是底下的高壓注水管線刺漏了!”

“是嗎?我們?nèi)タ纯?!”說著,三人小跑著來到注水泵房,發(fā)現(xiàn)地面上已經(jīng)有很大一塊積水的痕跡。

朱彥忠認(rèn)真查看了一下滲漏位置,做出判斷:“韓子軒趕緊去通知小班,趕緊停注,倒改流程。老師傅去庫房拿鐵鍬、推車、洋鎬工具,我到底下管線去看看情況。”

韓子軒一路小跑往資料室跑去,天空響起幾聲驚雷,烏云迅速聚集,眼看著一場山間雷雨就要來臨。

“朱站長說,高壓注水泵房管線滲漏,要立即停注,倒改流程?!表n子軒說。

楚寧寧一聽,立即跟王舒瑤說:“舒瑤,你給作業(yè)區(qū)打電話說明情況,做好記錄。我去泵房倒改流程?!闭f著,她便跑了出去。

韓子軒看了一眼王舒瑤,轉(zhuǎn)身回到注水泵房,和朱站長、老師傅一塊搶險。

雨點子已經(jīng)砸了下來。師傅已經(jīng)把工具都拿來,朱彥忠和老師傅兩人用力把注水泵房的地面砸開一個角,漸漸地掏開一個大洞。韓子軒臉朝洞口向里望去,驚奇地發(fā)現(xiàn),注水泵房的地下,竟然是一個錯綜復(fù)雜的地下管線網(wǎng),一陣陣刺鼻的臭味撲面而來。

韓子軒忍不住掩鼻,那股沖鼻子的氨氣味讓人頭疼?!盎刈⒌奈鬯皇墙?jīng)過處理了嗎?怎么還是這么臭?”

“是經(jīng)過處理了,但是我們回注的污水量大,且地下空間密閉空氣不流通,一點點味道聚集著,氣味就臭得厲害。”朱站長說。

“這還不知道是哪條管線漏了,這要找起來,還真是費了老鼻子勁了?!崩蠋煾嫡f。

正說著,韓子軒看見朱站長已經(jīng)把防毒面罩戴到頭上,手拿一把強光手電筒和一把活動扳手,委身鉆進(jìn)了洞里。

老師傅和韓子軒在洞口外面焦急地等待著,只聽老師傅不時喊聲:“朱站長?”

洞里面則傳來一聲聲扳手敲擊管線的聲音作為回應(yīng)。

泵房外面,伴隨著一陣接一陣的雷聲,大雨嘩嘩嘩地下著,“這一場瓢潑大雨啊,咱那管線跨越……污水管線漏了還是小事,輸油的漏了,事可就大嘍!”老師傅不無擔(dān)憂地說。

韓子軒驀然意識到,一個站,所承擔(dān)的責(zé)任重大。雖然只是一個新員工,但是此刻,他感到肩上沉甸甸的壓力。

好一會兒,伴隨著手電的光柱,站長從洞口爬了出來。韓子軒注意到,他的頭發(fā)、衣服已經(jīng)完全被污水、污泥濕透了。朱彥忠好像完全沒有意識到,他摘下口罩,對老師傅說,找到漏點了,趕緊打報告,準(zhǔn)備東西,今下午就焊起來,盡量減少對注水的影響。

老師傅跑出站外,給作業(yè)區(qū)打電話說明情況,接到動火審批,朱站長和老師傅用推車把電機、焊槍、氣瓶、焊條等工具從庫房運到泵房。韓子軒看著他們不顧大雨地奔忙,急忙也沖進(jìn)雨里去幫忙。大雨把他們渾身上下澆得透透的。到了泵房,朱站長一聲不吭,又戴上面罩,拿著焊槍,鉆進(jìn)了洞里。

韓子軒看不到洞里的情況,只聽到里面?zhèn)鱽怼按檀檀獭钡暮附勇暋?/p>

楚寧寧因為要在崗位值班,不能隨便走開,便叫王舒瑤過來注水泵房看一下情況。

王舒瑤打一把傘,一路小跑來到泵房,看到老師傅和韓子軒兩人被淋得渾身濕透,守在散發(fā)著刺鼻臭味的洞口,焦急地關(guān)注著里面的動靜。她猜到,在里面焊接的一定是朱站長了。臭氣伴隨著大雨帶來的土腥氣、潮氣,一股一股地沖到她的鼻端,她無法想象在那地下逼仄的空間怎樣忍耐,還要對焊接那破口。

一會兒,朱站長爬出來透口氣,老師傅接過焊槍,戴上面罩,又鉆了進(jìn)去。兩人輪流倒了三遍,直到晚飯時間,整整一個下午過去,才把破口焊接完。這個時候,整整一下午的瓢潑大雨也停住了,幾人拖著疲憊的身軀收拾工具。他們把現(xiàn)場恢復(fù)好,直到看著注水泵重新開注,壓力正常,這才長舒一口氣,踉踉蹌蹌往食堂走去。

韓子軒和王舒瑤看著站長和老師傅無聲的行動,內(nèi)心非常觸動。

吃過晚飯,朱站長和老師傅沒有休息,朱站長跟楚寧寧說:“下了這場大雨,我擔(dān)心輸油管線,巡線去了?!?/p>

“唉,你注意安全?!背帉幷f著,目送丈夫疲憊的身軀離開,長嘆一口氣回到宿舍。

韓子軒看著站長離去的身影,搶先一步?jīng)_過去接過站長手中的鐵鍬,說:“我跟您一塊去?!闭鹃L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舒瑤看到站長這么辛苦,想到下午搶修那一幕,忍不住說:“朱站長真是拼命啊!”

“誰叫他是站長呢?!?/p>

“今下午,我看他和老師傅兩個人輪流鉆到那洞里去焊管線,那地下好臭,心里特別感動,覺得真是太不容易了?!?/p>

“我都習(xí)慣了。他一干起活來,就不要命。說了多少回也不聽。不過話又說回來,他不干誰干呢,他當(dāng)站長,就得比別人多干?。 闭f著,楚寧寧從抽屜里拿出幾盒藥來,倒水分幾片吃了進(jìn)去。

“哎,楚姐,你吃的什么藥?生病了嗎?”

“我?”楚寧寧苦笑一聲,“你自己看看吧?!彼阉幤孔咏o王舒瑤。

王舒瑤接過來一看,竟然是治療乳腺癌的,她不由得一驚,“姐,你?”

“也沒啥,都五年了?,F(xiàn)在我是兩個乳房也切除了,卵巢、子宮全切除了,全身上下沒一點女人的東西了?!彼脑捳Z出人意料的平靜。

王舒瑤內(nèi)心的驚訝無法用語言形容,想不到平日里溫和、笑容滿臉的楚姐姐,竟然遭受了這么大的病痛折磨。妻子患了這么大的病,朱站長竟然還能跟沒事人一樣,臉上看不出一點兒悲傷和難過,還是那么拼命地干工作。

“我最最感動的,就是找了朱彥忠這個丈夫。剛開始知道我生了病,這簡直是晴天霹靂啊,我都快垮了,活不下去了。朱彥忠也很痛苦,但是他在我跟前,從來沒有流露出一點悲觀和絕望,他一直鼓勵我好好治療,說為了我們這個家,為了我們的兒子,我也得好好活下去。”

“從做了手術(shù),接受治療,到現(xiàn)在基本控制住了。我有時候開玩笑說,我現(xiàn)在稱不上一個女人了。他就笑著說,誰說的,你在我眼里,是最美的女人,只要有你在,咱們的家就在,咱們的兒子就不比別人差,就有幸福的家?!?/p>

楚寧寧的眼眶里閃爍著亮晶晶的淚花,她用手深情撫摸著桌上一家三口那張?zhí)鹈鄣娜腋!?/p>

王舒瑤內(nèi)心被強烈地觸動了,眼前看似平淡的人,生活中竟然經(jīng)歷如此劇烈的風(fēng)雨波瀾。

夜已經(jīng)深了,楚寧寧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王舒瑤卻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成眠。她索性扭開床頭的臺燈,打開筆記本電腦,刷刷刷地把這一對夫妻感人的故事寫了出來。

平靜的日子又開始了。韓子軒跟著站長學(xué)習(xí)各種知識。王舒瑤跟著楚寧寧學(xué)習(xí)做資料。他們平日里見了也相視一笑,有了舊相識的感覺。

這天傍晚,吃罷晚飯,韓子軒接到母親的電話:“我今天氣死了,我說自己病了,要住院,跟韓佩榮要錢,他不但不給,還說我應(yīng)該跟自己兒子要錢!這個沒良心的東西,自己掙了大錢當(dāng)了老板了,就不管咱們娘倆死活了!也不想想當(dāng)初他做生意的時候,我們是怎么節(jié)衣縮食地接濟他的!”

韓子軒一聽,心里就煩躁:“他就是那個樣子,這么多年你還不知道嗎?還跟他要什么錢!你哪里生病了?我剛發(fā)了工資,我給你打錢,需要多少?”

母親在電話里說:“我沒病,我就是想看看他心里怎么想的。自己當(dāng)上大老板了,掙上錢了,天天花天酒地的,這么長時間了對我們問都不問,從來不管我們娘倆死活!”

韓子軒內(nèi)心有點崩潰,說:“你這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嗎?你叫我說你什么好!你沒病就行,不說了,我今天干活累了,拜拜?!?/p>

掛掉電話,想到自己分崩離析的父母,這些年離婚卻又糾纏不休的父母,自己感覺心好累。他長嘆一聲,來到院子里散散心。

王舒瑤看見他低著頭,心事重重的樣子,想起兩個人分到這里,一起工作了這么長時間,還沒有認(rèn)認(rèn)真真說過話呢。就主動過來打招呼說:“出來散步呢?今天的風(fēng)吹上涼快得很?!?/p>

韓子軒“嗯”了一聲。

王舒瑤見韓子軒口氣不對,關(guān)心地問:“怎么了,遇到什么事情了嗎?你好像心情不好?!?/p>

韓子軒許久不說話。

王舒瑤說:“我?guī)闳€地方吧?!闭f著帶著韓子軒來到小站后面一個懸崖邊。

“我也有時候心情不好,不好的時候就找個深溝對著這一眼望不到邊的大山喊兩聲,把心里的郁氣喊出來。”說完,她朝著大山“啊——”地一聲,回聲在山谷里久久回蕩。

韓子軒笑了:“我見過你。在我姑父魏宇明辦公室?!?/p>

王舒瑤臉紅了:“事務(wù)辦主任是你姑父?哦,那天進(jìn)來的原來是你。你姑父肯定跟你說了我的事了,你也一定知道我為啥被批發(fā)到這個站上了。算了,跟你這種關(guān)系戶說啥也不懂,我走了?!蓖跏娆幱中哂旨?,連忙就要走。

韓子軒一把拉住她:“別急著走嘛,我不覺得這算啥事?!?/p>

“不算啥事?”王舒瑤驚訝于他的態(tài)度,“嚴(yán)重違犯廠紀(jì),奮斗這么多年好不容易得來的機關(guān)工作崗位也丟了,被批發(fā)到這個爛地方,還不算啥事?在你這種公子哥眼里,啥算大事?”

韓子軒笑笑,一直以來,自己就是別人眼中的公子哥,工作不用操心,親戚都幫自己安排好了。但是自己過的什么日子,誰又能真正懂呢。

看著面前這個為了照顧自己父親,竟然膽大包天到冒充“已婚”去排房子的大膽姑娘,他忽然心里生出一種羨慕。她膽大,她為了自己想做的事,沒有條件創(chuàng)造條件,哪怕冒險都要去做。最關(guān)鍵的是,她冒險的動力是她最關(guān)心、最放心不下的父親。而自己呢?這個世界上,有誰是值得自己傾盡一切辦法,想要付出的人呢?早早就拋棄了自己和母親的父親嗎?是性格乖張、脾氣暴躁的母親嗎?他苦笑著搖搖頭,收斂了臉上的笑容。

“確實,在很多人眼里,我就是有錢人的兒子,是啥事都不用操心的公子哥,但是,他們不知道的是,我的父母早就離婚了,我從參加工作的那天起,就再也花不上父親一分錢。我還有個多病的母親需要照顧。這就是我的生活。”

“什么,離婚?”王舒瑤詫異道。

“是的,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因為性格不合就離婚了,但是為了不影響我成長,兩個人一直沒有分開,天天在家里演戲給我看。我早就看出來了,但還得陪著他們把戲演下去,這么多年,心真的很累?!?/p>

“到現(xiàn)在,他們也還是沒有分開嗎?”

“不,他們沒有在我跟前說離婚,但是父親從我很小就離開油田,出去做生意去了,一年也回不來兩趟。這些年,我一直和媽媽在一起生活,早就習(xí)慣沒有父親的日子了?!?/p>

“那你媽媽這么多年,也很不容易,一個人把你拉扯大,吃了很多苦,真是一個不容易的女人?!蓖跏娆幐锌卣f。

“我媽,唉。”韓子軒長嘆一口氣,“我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這么多年兩個人在我跟前演戲,演到最后,她自己也分不清真假了。特別是近幾年,人上了年紀(jì),身體也越來越不好,脾氣也越來越暴躁,動不動就在我跟前罵父親拋棄了我們娘倆,現(xiàn)在掙了大錢,不管我們了。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勸她。”

“唉,你媽媽,也是一個可憐的女人?,F(xiàn)在,在她心里,你是她唯一的希望,也是唯一能指望上的了。你好好工作,干出一番成績來,媽媽的心就踏實了?!蓖跏娆庨_導(dǎo)韓子軒。

“唉,大概是吧?!表n子軒長嘆一聲。

清清冷冷的夜色,明亮的月亮高高懸在半空,照著兩個人的身影。

這天剛上班,韓子軒就手里拿著一張報紙,對王舒瑤喊:“你的文章登上《中國石油報》了!”

王舒瑤趕緊接過來,就是那晚寫的站長夫妻的故事,看到發(fā)表了,她的心里非常欣慰。心想,這樣感人的故事,應(yīng)該讓更多人知道啊。

“聽說《中國石油報》很難登稿子的,廠機關(guān)的一年都發(fā)表不了幾篇,你真是太厲害了。”韓子軒說,“你別說,看了你的文章我才知道,咱們站長一家有這么感人的故事?!?/p>

“是啊,其實咱們身邊的石油人感人的故事太多了,只不過是我們沒有發(fā)現(xiàn)。要是能寫一部長篇小說,把他們都寫進(jìn)去,讓外面的人也了解我們石油人的生活、情感、工作,那就好了??上?,我沒有那個能力?!?/p>

韓子軒鼓勵道:“我覺得你一定能行,就試著寫寫唄!”

王舒瑤為難地說:“肯定不行,我從來沒有寫過小說,也不知道怎么寫。再說,我也不是石油子弟,對油田上的事情了解得還是太少了?!?/p>

“那有什么,”韓子軒說,“我從小就是油田上長大的,小時候我們一家都在大水坑,老爸原來也是采油三廠的員工,他常跟我說,大水坑就是采油三廠的根,采油三廠就是從那里起步的。你要是想了解的話,下次輪休,我?guī)闳ツ抢锟匆豢矗稍L一下那里的老石油工人,說不定能給你講一些有用的故事呢?!?/p>

“是嘛,那簡直太好了。這么說,我還真能試一試?”

“那必須的,我相信你,一定能行?!表n子軒笑著說,“就是……我十幾年沒有回去了,還有點擔(dān)心找不到路。”

“說啥呢,聊得這么開心?”站長朱彥忠過來問道。

韓子軒拿著手中的報紙,“站長你上報了?!?/p>

“是嘛,我看看?!敝煺鹃L拿過報紙,看著報道他的文章,“你把我們那天搶修注水管線都寫進(jìn)去了,寫得真好,把我夸得都不好意思了?!敝煺鹃L憨厚地說。

“是站長您把我們感動了?!蓖跏娆幷嬲\地說。

“多寫寫我們身邊的石油人吧,寫寫老師傅,別寫我?!敝煺鹃L說。

“我們想了解一下大水坑,到石油基地去看看,韓子軒小時候就是在那里長大的,你能告訴我們路怎么走嗎?”王舒瑤說。

“早說啊,我老家就在大水坑呢,這次輪休我?guī)銈z過去!”

“那真是太好了!”

朱站長帶著韓子軒和王舒瑤,走訪了老石油基地。在一個井場前,朱彥忠說:“當(dāng)年,我就是在這里上班,這邊很多井都是我們打出來的。我印象很深刻,我的隊長叫韓佩榮……”

“韓佩榮?那是我爸!”韓子軒脫口而出。

“???原來你是韓師傅的兒子!哎呀,太巧了!當(dāng)年,韓師傅干活可是一把好手啊,當(dāng)年大水坑這一片區(qū)域滾動開發(fā),都是你爸爸帶著我們那個鉆井隊開出來的。他負(fù)責(zé)任,技術(shù)過硬,當(dāng)年在大水坑,提起你爸,沒有不豎大拇指的!”

韓子軒不以為然地撇撇嘴。

“記得我剛參加工作的時候,心高氣傲的,把一些小活不看在眼里,眼高手低,毛毛草草,直到有一次發(fā)生了一起事故?!?/p>

“事故?”韓子軒和王舒瑤都吃驚地問道。

朱彥忠回想起事故的場景,工作不細(xì)心的自己,沒有按照標(biāo)準(zhǔn)操作規(guī)程操作,結(jié)果一個轉(zhuǎn)盤沒有剎死,直向自己砸過來。在那個關(guān)鍵的時刻,韓佩榮大喊一聲,一個箭步?jīng)_過來把他推開,自己卻被轉(zhuǎn)盤狠狠砸中腰部,當(dāng)場就躺到了地上。

“因為你父親救了我,我沒有事,但是他的腰卻受了重傷?!?/p>

韓子軒吃驚地長大了嘴巴,他終于明白,為什么父親不時犯腰疼的毛病,特別是陰雨天的時候,他扶著腰在家里行走,簡直就跟瘸了一樣,疼得齜牙咧嘴。

“那時候隊上要處分我,你父親說責(zé)任在自己,沒有做好開工前安全教育,把責(zé)任都攬到自己身上。他說,小伙子剛參加工作,出點差錯難免的,今后注意就行。就是從那件事開始,我才決定要踏踏實實在油田干工作,不管什么時候,人不能馬虎大意,既然在這個崗位上,就要對工作負(fù)責(zé),對自己負(fù)責(zé),對自己身邊的同事負(fù)責(zé)。懂得擔(dān)當(dāng)和負(fù)責(zé)任,這是你父親教給我一生的最重要的財富?!?/p>

韓子軒心里百味雜陳,對自己下屬這么負(fù)責(zé),那這么多年拋棄了自己的母親和自己,拋棄了家庭,又該做何解釋呢?

朱彥忠嘆口氣,說:“后來我調(diào)走了,聽說你父親和母親因為性格不合離婚了。他為了不留在這里尷尬,就離開了油田,到外面闖蕩做生意去了。曾經(jīng)跟著你父親干過的兄弟們都說,像韓師傅這樣的人,無論干什么,一定能干出一番成就來。不為別的,就為他有擔(dān)當(dāng),能負(fù)責(zé)的這個態(tài)度。當(dāng)然,婚姻的事情,除了他們自己,外人不好評價,但是,既然能走到這一步,他們自然有自己的道理,我們只能希望他們都能分別過得好。”

這一趟大水坑之行,韓子軒內(nèi)心深處掀起了強烈的波瀾。

一直以來,他看不上的,內(nèi)心深處深刻鄙夷的父親,在別人口中,竟然有這么高的評價。難道,這么多年自己錯怪他了?母親不時在自己耳邊強調(diào)父親拋棄了他們,但是說不定如朱站長所說,大人的事情有大人的道理,外人不好多做評價。但是父親的負(fù)責(zé)任和擔(dān)當(dāng),讓手下印象深刻,銘記一生,卻讓自己深受觸動。

現(xiàn)在,父親從當(dāng)年走出油田白手起家,已坐擁千萬資產(chǎn),沒有相當(dāng)?shù)挠職?、魄力,也無法做到如今的這一步。

帶著復(fù)雜的心情,韓子軒感覺自己多年來形成的世界觀、價值觀和人生觀,對父親、對母親的看法發(fā)生著混沌的卻又是劇烈的變化。

回到站上,王舒瑤利用工作之余,每天廢寢忘食地寫小說。大水坑聽到那些老石油基地的歷史和故事讓她感動,采油三廠就是從那里起步的,留下了那么多人的故事,里面還有韓子軒和父親的故事。但是,如今像自己一般大的年輕人,對那段歷史知道的已經(jīng)很少了,她很想寫出來,保留那一段歷史。因為,背后是一代石油人青春奮斗的歷史,他們創(chuàng)造了歷史,他們奠基了今天的發(fā)展,他們值得被了解、被銘記。

她天天廢寢忘食寫小說。有一天,寫著寫著電腦忽然死機了。她著急地拍鍵盤,重啟,電腦死水一潭,沒有任何動靜。她向窗外望去,看見韓子軒宿舍的燈還亮著,便走去敲門。

韓子軒兩只眼睛正盯在電腦屏幕上,一臉沉迷地玩游戲。他極不情愿地把眼睛從屏幕上拉回來,看見王舒瑤,有些不好意思地問:“什么事?”

王舒瑤看見他深夜玩游戲的沉迷樣子,心里感覺怪怪的。她也說不清楚是哪里不對,但是一看到他那鉆進(jìn)游戲不肯出來的神情,就知道他的業(yè)余時間一定經(jīng)常是這么度過的。定了定神,她說:“我正寫著小說呢,電腦突然死機了,現(xiàn)在怎么弄也開不了機,想麻煩你幫我看看?!?/p>

韓子軒說:“好,你稍等我一下?!彼劬Χ⒅聊皇治帐髽?biāo)又瘋狂地點了一陣,打了幾行字,這才起身跟著王舒瑤來到她電腦前。

韓子軒不愧是電腦玩家,他三下五除二就把電腦修理好了,還順帶升級了一下程序。“好了,現(xiàn)在你試試,速度肯定比之前快多了。”

王舒瑤佩服地說:“你真厲害,我剛才怎么搗鼓都不行,你幾下就弄好了!”

韓子軒不以為然地說:“這算啥,這點小毛病,小菜一碟?!?/p>

王舒瑤想到他剛才沉迷玩游戲的情景,忍不住說:“你電腦技術(shù)這么強,也不要天天玩游戲了,發(fā)揮一下你的特長,說不定能弄個啥呢?!?/p>

“我能發(fā)揮啥特長,我除了玩游戲啥都不會弄?!?/p>

“怎么啥都不會呢,你會修電腦,游戲玩得溜,那些微信啊什么的肯定也能行啊。我看現(xiàn)在很多人都做微信公眾號,要不,你也給我們站建個微信公眾號吧,把咱們這邊的有意思的事也發(fā)出來,讓大家都知道……”

“我從來不玩微信!”韓子軒打斷她的話,“一群閑得蛋疼的人無聊至極發(fā)些心靈雞湯,你覺得有意思嗎?”

“我……”王舒瑤一時語塞,“我不是說咱們也發(fā)心靈雞湯啊,我們站長和妻子的故事,我們站上的老師傅,甚至是站外頭大家常去乘涼看月亮的那個懸崖,我覺得都可以寫一寫發(fā)一發(fā)啊?!?/p>

“沒意思?!表n子軒說。

“你就是懶,天天光想著玩游戲,啥也不想干!”王舒瑤急了。

“我就玩游戲怎么了!玩游戲招你惹你了!我天天玩游戲也比發(fā)些無聊的東西強一百倍!”韓子軒說著,一扭頭往宿舍走去。

王舒瑤愣在了那里。她想不到,自己脫口而出的話竟然讓韓子軒如此反感,大發(fā)雷霆。難道他除了玩游戲就對別的一點興趣都沒有嗎?可是自己對寫小說不自信的時候,明明是他在鼓勵自己,說“相信你一定能行!”還帶自己去小時候生活過的大水坑基地去了解過去。這個寂靜深夜里的韓子軒,為什么突然變成這個樣子,變得如此煩躁、不耐煩,他到底怎么了?

韓子軒氣呼呼回到宿舍,一屁股坐到電腦桌前,盯著面前的游戲屏幕,又發(fā)泄似的瘋狂地玩了起來。

他腦子里不斷回旋著王舒瑤的那句話:“你就是懶,天天光想著玩游戲,啥也不想干?!边@些話,他從小到大聽了無數(shù)次了,小時候爸爸看自己玩游戲不學(xué)習(xí),就拿這樣的話來打擊自己,有一次發(fā)火把家里唯一的電腦竟然從窗戶扔出去了。伴隨著電腦轟地一聲在地上爛成碎片,一起破裂的還有他對父親本來就淡漠的那一點情感。

這就是自己的父親,認(rèn)定自己是塊廢物,從來沒有肯定過自己,從來沒有鼓勵過自己,天天就是打擊、嘲笑。自己還能怎樣呢,索性破罐子破摔,家里沒電腦,就到同學(xué)家玩,到網(wǎng)吧里玩,就這樣糊里糊涂地混到大學(xué)畢業(yè),再糊里糊涂地被父親安排到采油廠一個山大溝深的站上來上班。

其實自己已經(jīng)很努力了,身邊的站長、老師傅對自己很好,自己壓根就從來沒接觸過的一些工作也努力學(xué)習(xí),就想干出個樣子來。最最重要的是自己遇到了王舒瑤,這個女孩和他以前接觸過的女孩都不一樣。她膽子大,心思卻無比細(xì)膩。她沒有像之前自己接觸過的那些勢利的女孩一樣,聽說自己有個有錢的老爸,不問虛實就陪著一副笑臉往自己身上靠。她也不像那些嬌滴滴的女孩,不是公主卻一身的公主病,覺得全天下的人都該讓著她,像護(hù)花使者一樣護(hù)著她。王舒瑤外表瘦弱,骨子里卻堅強,母親早早去世,她柔弱的雙肩就想挑起照顧年邁父親的重?fù)?dān)。她有想法,肯吃苦,每天工作很認(rèn)真,下了班還想著創(chuàng)作自己喜歡的東西。這些,都是他所不具備的,也正是他向往的。

因為在乎,所以格外看重,格外敏感。當(dāng)王舒瑤脫口而出說自己“懶,光想玩游戲”的時候,一下子觸動自己最不愿意面對、最讓自己有挫敗感的地方。那個口氣,和當(dāng)年的父親一模一樣,那種站在高高的臺上批判自己的感覺,讓他一下子火冒三丈。“我就是這個樣,你能把我怎么著,我這樣礙著你了嗎?”

胡亂玩了一陣游戲,他也沒有了心情,伸手啪的一聲關(guān)掉電腦,他把自己扔到床上,抱住被子,煩躁地閉上了眼睛。

一連好幾天,韓子軒都沒有和王舒瑤說話。就連在站上碰了面,他都一臉冷峻、面無表情地走過。看到韓子軒對自己這個態(tài)度,王舒瑤也很難過。好像前面那個熱情的,陽光的,陪著自己去大水坑,鼓勵自己寫小說的男孩不見了,那些曾經(jīng)快樂的時光變得如此遙遠(yuǎn),如此不真切,她都懷疑那些是否發(fā)生過。面前的韓子軒,對自己毫無表情,甚至連一個路人都不如,自己在這個遠(yuǎn)離家鄉(xiāng)的大山深處,唯一找到的這個能放松坦誠地談?wù)勑牡娜?,就這樣了,她的內(nèi)心止不住地一陣蒼涼。

這天,靖一聯(lián)合站外面,忽然一陣嘈雜的吵鬧聲。韓子軒趕緊過去一看究竟,原來是當(dāng)?shù)匾粋€有名的潑皮和站長在吵著呢。

“我告訴你姓朱的,你這油罐車打我屋子跟前過,把我屋前面那樹葉子都刮下來這么多。告訴你,這棵樹是我爺爺?shù)臓敔斄艚o我家的搖錢樹,這搖錢樹葉子都掉完了,你說該怎么賠吧!”

站長陪著笑臉說:“好我的大兄弟哦,我知道你家這樹寶貴,我今下午就安排我們的小伙子給你這樹澆水、施肥,好好養(yǎng)著,你看咋樣?”

“澆水,施肥?澆水能讓這掉下來的葉子再長回去?我給你卸下一只胳膊來,再給你喝碗肉湯,你這胳膊能再接回去?我告訴你,姓朱的,少來這一套!我剛才數(shù)了,一共掉下來連大帶小25片葉子,一片葉子就按100塊錢算吧,一共2500塊錢,你麻溜地交過來,咱倆啥都好說。”潑皮說。

“咱有話好好說嘛,我也是給人打工干活的,上哪兒找這多余的錢給你呢?咱們都是好兄弟,別傷了和氣,我給你好好澆水施肥,下次囑咐司機開車一定要注意別碰著你的樹,咋樣?”

“不行!今天必須給錢!”潑皮不吃這一套。

韓子軒想不到還有這樣蠻不講理、無理取鬧的人,他沖到前面,一把揪住潑皮衣領(lǐng),“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潑皮眼看韓子軒比自己高出半個頭,那氣勢洶洶的架勢,好漢不吃眼前虧,連忙掙脫開跑掉,喊道:“姓朱的你們的膽兒越來越肥啊!你們等著,我有的是辦法,叫你們死都打不出個屁來!”

“滾!”韓子軒怒吼道?!皩@種潑皮無賴,就得來硬的!”他對剛才站長的軟弱有些不滿。

“唉!”朱彥忠無奈地說,“這幫流氓沒底線,還不知會干出什么事來,我們這幾天多注意?!?/p>

這天下午,朱彥忠和韓子軒正在站內(nèi)巡檢,王舒瑤突然跑過來報告說:“6-11進(jìn)站管線壓力突然降低,懷疑是破了,已經(jīng)緊急停輸了?!?/p>

朱彥忠趕緊叫上老師傅、韓子軒拿起鐵鍬、收油袋子之類向站外沖去。他們順著管線走向,遠(yuǎn)遠(yuǎn)看見上午那個潑皮倉皇逃竄的身影。“一定是潑皮破壞管線,快走!”

朱站長帶著兩人沖到前面,果然一條管線已經(jīng)被打眼,流出來的原油順著陡坡流了有兩米遠(yuǎn)?!翱欤ㄖ旧蠋Чぞ哌^來,打卡補漏!”朱站長說著,已經(jīng)急忙用隨身攜帶的工具堵在漏口。老師傅跟站上通知完,和韓子軒一起,用鐵鍬鏟土圍住油流,不讓它繼續(xù)外流。

很快,工具送來了,他們迅速把管線補好,又把外漏的原油混合著油泥收進(jìn)油袋子,直到把現(xiàn)場整理得干干凈凈,才往回走。

“潑皮這個狗日的,訛錢不成,竟然來破壞管線!幸虧今天發(fā)現(xiàn)及時,沒有造成大的污染?!敝鞆┲艺f。

“窮山惡水出刁民??!”老師傅說。

韓子軒則咬緊了嘴唇,他想不到,竟然有人能干出這么卑劣的事情來。

幾個人剛回到站門口,楚寧寧就跑了出來,問:“今天污染嚴(yán)重嗎?現(xiàn)場收拾得怎么樣了?”

朱彥忠說:“幸虧發(fā)現(xiàn)及時,油漏得不多,已經(jīng)完全處理干凈了?!?/p>

楚寧寧焦急地說:“剛作業(yè)區(qū)打電話過來,說咱們站原油泄漏、污油流成河的照片在網(wǎng)上、朋友圈里瘋傳著呢,還配了照片!”

“啊,怎么會那樣?”韓子軒吃驚地問。

“一定是潑皮干的!他破壞了我們的管線,然后把泄漏的原油拍上照片,傳播到網(wǎng)上造謠?!敝鞆┲乙荒槼林氐卣f。

“可是現(xiàn)場我們都見了啊,就那么一點點油啊,怎么說是污油流成河呢?”韓子軒還是感覺不可思議。

“這是拍照角度的問題?!蓖跏娆幷f,“照相機貼在地面上拍污油,一點點油也會拍得像是一大片?!?/p>

“潑皮專門在圖下配了文字,在朋友圈亂發(fā)著呢,好幾個同事都說收到了,影響太壞了?!背帉幷f。

“是啊,現(xiàn)在朋友圈傳播消息的速度太快了。一傳十,十傳百,三人成虎,我們就被動了?!蓖跏娆幷f。

“唉,要是咱們也能在網(wǎng)上發(fā)布照片,說明情況,說不定還能挽回點影響?!敝鞆┲艺f,“小韓,你怎么樣?咱們把情況說清楚,附上我們剛才處理好的現(xiàn)場照片,利用朋友圈和網(wǎng)絡(luò)廣泛發(fā)布,用事實把潑皮頂回去!”

“我?”韓子軒一下子愣住了,他想不到,一個網(wǎng)絡(luò)竟然成了捍衛(wèi)油田形象、伸張正義的嚴(yán)肅陣地?!拔摇瓫]弄過……”他羞愧地說,恨自己在關(guān)鍵時刻不能為站上排憂解難。

“哦,我看你天天在電腦上搗鼓,以為你很懂這些,我再想想辦法吧?!闭鹃L有些失望,“大家都回去工作吧,我先給作業(yè)區(qū)打電話把情況解釋一下?!?/p>

韓子軒腳步沉重地往站上走去。網(wǎng)絡(luò),朋友圈,微信……這些自己以前不屑一顧的東西,竟然有這么大的影響。“我看你天天在電腦上搗鼓,以為你很懂……”站長的話又響在耳邊,他忽然決定,哪怕不懂不會,自己也要去試一把!

這天下班后韓子軒回到宿舍坐在電腦前,破天荒地沒有點開游戲,而是開始百度微信公眾號的運作模式。他一直盯著屏幕,不時把看到的一些要點記錄在面前的筆記本上。

而王舒瑤,則一個人端著相機來到管線補漏的地點,拍了好多照片,回來就埋頭整理起來。

十一

第二天,韓子軒頂著兩個熊貓眼來到資料室,對王舒瑤說:“我給咱站申請了個微信公眾號?!彼肫饚滋烨斑€因為這個事對王舒瑤發(fā)火,現(xiàn)在感覺有點不好意思。

王舒瑤面含微笑地看著他。

“現(xiàn)在想發(fā)篇回應(yīng)昨天造謠的文章,你能幫忙寫一下嗎?”韓子軒說完,急切地等待著王舒瑤的回答。

“給!”王舒瑤遞給韓子軒一個U盤,“我昨晚寫好的,里面有一篇文章,你拿去用吧?!碧鹈赖男θ菰谒樕舷窕▋阂粯泳`放,“謝謝你,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行!”

韓子軒高興地拿過U盤,“真是太好了,有了這篇打頭陣,我們的公眾號就上線了!”

楚寧寧看著這一對年輕人,臉上充滿了慈愛和欣慰的表情,“真是好樣的,你們好好弄,我發(fā)動身邊所有的同事朋友都來關(guān)注!”

隨著事情真相的澄清,污染風(fēng)波的謠言像一個肥皂泡一樣不攻自破了。韓子軒精心經(jīng)營著這個微信公眾號,不時和王舒瑤探討著下一期要發(fā)布的主題和內(nèi)容。因為形式新穎,內(nèi)容活潑,公眾號很快走出小站,獲得了來自作業(yè)區(qū)員工的廣泛關(guān)注。

“快看快看,大喜事!”這天,韓子軒拿著手機興沖沖過來找王舒瑤,“我們的公眾號關(guān)注量突破一千了!”

“一千,哇,太厲害了!我們作業(yè)區(qū)才有八百人,這么說,別的作業(yè)區(qū)也有人來關(guān)注我們了!”王舒瑤興奮地說。

“是啊是啊,沒想到大家這么喜歡我們發(fā)布的東西,好多人都點贊留言呢!”韓子軒說。

“真好?!蓖跏娆幙粗媲俺錆M活力、充滿自信的韓子軒,情不自禁地說。

“哎,對了,你的小說寫得怎么樣了?”韓子軒問。

“小說啊,還在寫著呢?!蓖跏娆幮χf,不過很快就露出懊惱的神情,“我收集到的素材和故事還是太少了,對采油三廠了解得也太少了。這次輪休,我想到靖安油田展覽館去參觀一下。聽老師傅說,靖安油田是采油三廠大發(fā)展、大騰飛的一個轉(zhuǎn)折點,沒有靖安油田的開發(fā),就沒有采油三廠如今的四百萬噸產(chǎn)量。所以,我想到那里去走走看看,說不定能收獲一些東西?!?/p>

“唉,我還不知道去哪里呢。”韓子軒嘆口氣說。

“你趕緊回家陪陪媽媽吧,上次輪休你就沒回,她一個人在家一定很孤單,多么盼著你回家陪陪她呢?!蓖跏娆幷f。

“那好吧。那——你一個人去靖安油田展覽館,能找到路嗎?”韓子軒不放心地問。

“沒問題?!蓖跏娆幮χ卮穑拔衣?lián)系了那邊的同事,她們會帶我去參觀的?!?/p>

“那好吧,你去游山玩水,悲催的我要回家聽老媽嘮叨?!?/p>

“有媽媽嘮叨,已經(jīng)是天大的福分了,好好享受吧你!”王舒瑤笑著說。

韓子軒一下子想起,他看到她寫的檢討材料里提到她的媽媽很早就去世了。有媽媽可以嘮叨,或許在她看來,已經(jīng)很幸福了吧。

韓子軒有些抱歉地笑笑,“那祝你有好收獲,早點完成你的大創(chuàng)作?!?/p>

“一定會的。”王舒瑤抿嘴肯定地說,末了又詭異地笑笑,說:“如果時間寬裕的話,我覺得,你還可以去看看你爸爸?!?/p>

韓子軒一愣,隨即說:“到時候看吧!”

十二

輪休的日子到了,王舒瑤在同事的帶領(lǐng)下,來到了仰慕已久的靖安油田展覽館,走進(jìn)這有著二十年歷史的石油熱土,聽著講解員那富有感情的解說,她仿佛看到了靖安油田當(dāng)年大開發(fā)的轟轟烈烈的場景。

銀川燕鴿湖石油基地,韓子軒帶著母親在湖邊游玩,溫暖的陽光照著這一對母子,照著母親那滿足的、開心的笑容。

大山深處,王舒瑤背著背包,脖子上掛著相機,來到靖安油田一些大的井場。她拍照片,隨手記錄一些文字,還跟附近路過的村民熱情地談笑著,說些什么。

在家里,韓子軒一頭鉆進(jìn)廚房,一陣煎炒烹炸,端出一盤又一盤美味的飯菜,飯桌上,他給母親夾菜,喂到母親嘴里,母親臉上樂開了花。

夜晚,王舒瑤在賓館里打開電腦,倒好一杯水,專注地整理自己拍下的照片、搜集到的素材。

家里,韓子軒給母親洗完腳,伺候母親上床睡下,就坐到電腦前,開始研究他的微信平臺。一看到這個微信平臺,他就想到王舒瑤鼓勵自己的笑容。

“如果時間寬裕的話,我覺得,你可以去看看你爸爸。”

王舒瑤的話又響起在他耳畔,“你爸爸真是一個負(fù)責(zé)任、有擔(dān)當(dāng)?shù)哪腥??!痹诖笏?,朱站長回憶起父親來的表情和語言也一起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

第二天,韓子軒就買了些補品,來到爸爸的單位。

“你小子,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啊啊,還能想起來看我。在站上工作咋樣?”韓佩榮看到兒子到來,很是意外和驚喜。

“還行,就是那些活嘛。”爸爸跟前,韓子軒還是有些局促,這么多年,在他跟前自己就沒有自在過。

“好好干,那些活老子都干過。踏踏實實,別想著走歪路子,天天玩游戲?!?/p>

“我哪兒天天玩游戲了!”韓子軒反駁道。回想起朱站長說爸爸因為他而受傷的話,把手里的補品往爸爸跟前一推,“給你的!你不是經(jīng)常腰疼嗎?!?/p>

“好,謝謝!哦對了,上次你媽打電話說生病了,現(xiàn)在身體咋樣了?”

“好著呢!”

“好就行,唉,她也上了年紀(jì),身體也不行了。一個人在家也挺孤單的,你多操點心,沒事就多給你媽打個電話。”

“知道了?!?/p>

“上次她跟我要錢我沒給。唉,不是我不想給錢,兒子,你已經(jīng)工作了,孝敬你媽,這是你應(yīng)該干的事情?!表n佩榮長嘆一聲,“有些話或許你聽著不順耳,但是一個男人,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責(zé)任、有擔(dān)當(dāng)。當(dāng)初你上學(xué)的時候,我怕她負(fù)擔(dān)重,你的學(xué)費、生活費我全包了?,F(xiàn)在你工作了,已經(jīng)成人了。一個男人,首先就對自己的父母負(fù)責(zé)。我也不指望今后你能孝敬我,你把你媽照顧好就行。這個世界上,誰都靠不住,唯一能靠住的就是你自己。是個男人,就要勇敢地把這些都挑起來,我不是不想操心,而是我啥都替你們負(fù)責(zé)了,兒子,你永遠(yuǎn)也不會長大。爸爸說的這些,你能理解嗎?”

“好吧好吧,誰要你操心!”韓子軒賭氣似的說。

“不用我操心就行,工作了,你就長大了,工作好好干,再自己上心找個對象,我就再也不管你了!”

“嗨呀,說得好聽的,你啥時候管過我?”韓子軒反駁道。

“你臭小子,啥時候跟你爹說話就跟階級敵人似的,我不管你,你這工作咋找來的?沒良心!算了,說也白說,我還忙著呢,你回吧!”兒子這么說,韓佩榮有些生氣。

“我走了!”韓子軒感覺跟父親也沒太多話可說,起身就走,臨行對父親說:“你管好身體,以后別再喝酒了!”

父親擺擺手,搖搖頭走了。

韓子軒看著父親離開的背影,第一次發(fā)現(xiàn)父親的背影有點駝,好像不像小時候看著那般偉岸了。

他鼻頭一酸,心里充溢著萬語千言,卻表達(dá)不出來。

唉,這么多年,跟父親溝通,哪一次不是這個樣子呢。

十三

一年后,王舒瑤手捧著一本書,送到韓子軒手上?!八湍阋粋€禮物?!?/p>

“你的書出版了?!太厲害了!恭喜恭喜!我一定好好拜讀!”韓子軒高興地說。

“我也有一個禮物要送給你,是一個好消息?!表n子軒神秘地說。

“什么好消息?”王舒瑤期盼地仰望著他。

韓子軒得意地笑笑,想起不久前在姑父魏宇明辦公室的那一幕。

“你小子不錯啊,工作干得很出色,廠里都知道你的大名了!廠長說,咱們廠也推出了一個“采油樹”微信平臺,正缺一個編輯,全廠就你微信做得好,點名要你來做這個微信平臺,小子,好好努力吧!哦,對了,還有跟你一個站的那個王舒瑤,聽說還出了一本小說,現(xiàn)在也揚名全廠了,領(lǐng)導(dǎo)說可以調(diào)到廠機關(guān),搞新聞宣傳工作。”

尾聲

一年后,事務(wù)管理部,“這次排房子,可要用真結(jié)婚證了??!”魏宇明戲謔著對韓子軒和王舒瑤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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