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哆哩
1
我第一次認識梁夏是在高一那年。
放學(xué)后的某天,我如同往常一樣搭231路公交車回家,那晚的公交車格外擁擠。我費力地拽著高過頭頂?shù)陌咽謳锥葥u搖晃晃,卻還是在一陣急剎車后不小心跌進了身后男生的懷里。我能感覺到自己的耳根唰的就紅了,可還未回過頭,更要命的事發(fā)生了——我的辮子與男生校服外套上的校牌纏在了一起。眼看著公交就要到站,我一著急,便不顧拉扯生生將男生帶了下車。被我提前帶下車的男生似是很無奈,他在身后按住我的肩膀:“別慌,讓我來解開吧?!蹦猩氖种笓徇^我被纏繞得亂七八糟的發(fā)尾,幾番周折,總算將我的頭發(fā)與他的校牌分開。我回過頭打算道歉時,男生順勢擺出無賴的樣子:“我還沒到站卻因你提前下了車,你說怎么辦?”他這樣的語氣讓本打算服軟的我一下子來了脾氣,瞥了一眼他的校牌,我掏出一枚硬幣不由分說地塞進他的手心:“梁夏是吧?這算是對你的補償了,自己乘下一班回去吧!”說完便轉(zhuǎn)身一溜煙地跑了。留下男生在身后忿忿地喊:“拜托,只有一塊錢,你是在打發(fā)要飯的嗎?”
彼時的我只當梁夏是個糾纏不休的神經(jīng)病,而就連立在公交站牌旁的男生似乎也沒有意識到自己逐漸揚起的嘴角。直到進了家門后,我下意識地拉開窗簾,不自覺地將目光鎖定在路口等公交的那個少年身上。
2
生活真是處處充滿驚喜。
我本以為昨晚我與梁夏的那場恩怨已是結(jié)局,然而翌日,課間操開始前,教學(xué)樓里的人流開始集中向樓門口移動。我在下樓梯時一個沒踩穩(wěn)便與前方的人撞了個滿懷,那人手里已經(jīng)開口的碳酸飲料如同熔漿般噴灑了我滿身,抬頭怒視,卻發(fā)現(xiàn)梁夏正嬉皮笑臉地望著狼狽不堪的我。
“你你你……”粘膩的汽水在干凈的校服上一點點洇出一灘濕跡,“你絕對是故意的!”沒法如此狼狽地參加課間操,我只好脫下外套直奔水房,試圖將校服上的粘膩擦洗干凈。梁夏一步不離地跟在我身后,卻沒幫上一點忙,我低著頭清洗衣物時,他正痞氣地斜倚在水房門口,夸張地舉起右手的3根手指:“我發(fā)誓,我絕對不是打擊報復(fù)。”瞧,連犯罪動機都不打自招了,我冷笑著回了他一個翻上天的白眼。
再遇見梁夏是在早晨那班231路上,我剛一上車便注意到坐在公交末排抱著書包打瞌睡的少年。梁夏的五官其實很好看,鼻尖微聳,眼眸清亮,而此時,閉著眼的少年睫毛輕顫,再沒有半分往日那副惹自己生氣的樣子。我就這樣穿過擁擠的人群,鬼使神差地坐在了他身旁,別扭地轉(zhuǎn)過頭,望著與他相反一側(cè)車窗外飛速掠過的風景。而待我迷迷糊糊再醒來時,身側(cè)的梁夏早已打理好校服好整以暇地看著我:“我說……你到底有沒有作為一個女生的自覺啊,能不能稍微注意一下睡相?”
“要你管!”我努力裝作若無其事地站起身,卻還是在梁夏背過身時慌張地捋了捋亂蓬蓬的頭發(fā)。
3
高二那年文理科分班,梁夏仍然學(xué)理,而我選了文,我與他的班級相鄰,仍能經(jīng)常看到他同其他男生勾肩搭背經(jīng)過的身影。反正都要搭同一班公交車回家,梁夏也習(xí)慣了每天放學(xué)時在我們班后門口等一等我。
我們的高二恰好趕上四年一輪的校慶,我沒想到平日里總是流里流氣的梁夏竟然還會拉小提琴。當男生端正地站在舞臺上時,棚頂?shù)纳錈舸蜻^來,一身燕尾服的梁夏實在太過亮眼。周圍的女生們無一不在竊竊私語,我不是沒有注意到前排女生們望向梁夏的星星眼,也不是沒有聽到她們議論他的話,可當那個整日里圍在我身邊的不起眼少年忽然大放光彩的時刻,我卻感覺到?jīng)]來由的心酸。而表演即將結(jié)束時,舞臺上的少年忽然將目光投向我所在的位置,他開口說了句什么,我疑惑地辨認著,口型大概是:等我。隔著幾排觀眾席的我會意地點點頭,朝他比了個OK的手勢。
散場時,我隨著人群涌向舞臺側(cè)前方的出口,本打算去后臺與梁夏會合,卻無意中撞見了那個周身熠熠生輝的少年被一眾女生圍住的場景。看他笑著在女生中周旋,我吸了吸鼻子:“嘁,是誰叫我等他,結(jié)果自己卻忘記了……”心里憋著口氣的我轉(zhuǎn)身便離開了,一個人等待231路公交車,一個人路過夜色里的滿城燈火。
4
梁夏似乎沒發(fā)現(xiàn)我生氣了,還是像往常一樣等著我放學(xué)后同路回家。一路沉默,饒是反射弧不短的少年也察覺到了我的低氣壓,我到站了他還沒到站時,梁夏卻隨著我一起下了車:“怎么了這是?走,小爺帶你去散散心!”
初春,院子里的桃花開了一大片。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梁夏牽過我的手,一路停停走走,最終將我按在公園里的秋千座椅上。梁夏似乎也心事重重,我雙手把著秋千繩,任站在我身后的男生用力將我晃起。梁夏不知我恐高,笑著推動秋千飛到高空又落下,秋千上的我因這樣的高度被嚇破了膽,尖叫著喊出聲:“大俠饒命??!”男生見狀笑得不懷好意,干脆松開了手走到我前面:“蘇晴……我想聽的不是這句啊。”秋千幾度飛起,我的心似乎也跟著懸在了高空,我再開口時聲音都帶了哭腔:“那你想聽什么???”
“梁夏是我遇見過的最帥的人?!?/p>
來不及想這句話的含義,為了早點擺脫秋千,我只得聽話地重復(fù):“梁夏是我遇見過最帥的人?!鄙倌杲K于笑若朗月,幾步走回到我身后,幫我把住秋千的繩索迫使它停下來。下了秋千我的腿都軟了,扶著梁夏彎下腰喘粗氣:“梁夏,你的不要臉真是達到了新高度。”
“承蒙夸獎?!?/p>
5
不知不覺中,我們已進入高三。生活一點點變得緊張起來,我與梁夏間的話題也不知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數(shù)不清的方程式與古代詩歌鑒賞,每背對一個公式,梁夏都會掏出一塊巧克力掰成兩半分一半給我:“你一半,我一半,我們就是好伙伴?!蔽抑坏脽o奈地回他一個“你是白癡么”的眼神。
倒計時只剩兩位數(shù)的某天傍晚,我和梁夏并肩走出校園,恰逢校園廣播在放著方大同的那首《特別的人》:
“今后的歲月讓我們一起了解,多少天長地久,有幾回細水長流?!?/p>
梁夏忽然停了腳步,我疑惑地隨著他一起停下,聽著他喃喃:“蘇晴,我家里想送我出國念書?!蔽业男睦铩翱┼狻币幌拢瑓s還是別扭地做出云淡風輕的表情:“是嗎,那挺好的啊。真好,不用再像我一樣在高考的苦海里掙扎了。”
“我們是對方眼中特別的人,奮不顧身,難舍難分,不是一般人的認真?!?/p>
氣氛一下子降到最低點,梁夏卻忽然一改嚴肅,又回到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模樣:“我當然沒有同意他們的決定啊,畢竟祖國的大好河山我還沒走遍,還有多少漂亮女生沒有見過……”見他如此,我氣得牟著勁推了他一把,又問出了那個令我困擾已久的問題:“梁夏,為什么我的校牌不會和別人的頭發(fā)纏繞在一起?”
“我故意的啊。”
“生命中有一萬種可能,但你就是我要遇見的特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