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花月痕》是中國歷史上第一部以妓女為主要人物的晚清“狹邪小說”。書中韋癡珠和劉秋痕、韓荷生和杜采秋都是名士與名妓的關(guān)系，但是卻有一悲一喜兩種截然相反的愛情結(jié)局。本文從“身份認(rèn)同下名妓的社會地位與自我追尋”“有戀有婚：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杜采秋”“有戀無婚：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的劉秋痕”這三個方面來論述同樣是名士與名妓但為何結(jié)果卻有天壤之別。

關(guān)鍵詞：《花月痕》 身份認(rèn)同 妓女

一、身份認(rèn)同下名妓的社會地位與自我追尋

“身份”一詞在漢語中有如下三種意思：一是指出身和社會地位；二是指身價；三是指姿態(tài)、架勢，總的來說就是個體在社會中地位的一種稱謂。身份認(rèn)同則是個體對自我身份的確認(rèn)和對所歸屬群體的認(rèn)知以及所伴隨的情感體驗和對行為模式進(jìn)行整合的心路歷程。妓女是在人類進(jìn)入文明社會后出現(xiàn)的，她的歷史幾乎同人類文明一樣悠久。隨著時代的發(fā)展，中國歷朝歷代都有妓女（如宮妓、私妓等），她們姿色超群，擅長歌舞，但她們的地位卻卑微如螻蟻，毫無人身自由。所以，容美色艷是妓女的生命價值，青春年華是妓女的黃金時代，一旦不再美艷，一旦不再年輕，她們就失去了保護(hù)罩，落入塵埃之中?！吨袊伺幕贰分薪榻B妓女的歸宿大概有四種：從良為妻妾、色衰被棄置、作為犧牲和出家為尼姑女冠。{1}

《花月痕》是中國歷史上第一部以妓女為主要人物的長篇小說，書中兩位女主人公杜采秋、劉秋痕都是妓女，都美貌無雙、色藝兼優(yōu)，但是在面對自己妓女身份的時候，兩人采取的不同行動，出現(xiàn)了不一樣的結(jié)局。杜采秋并不甘心于自己的妓女身份，她有更高的理想追求。同時她比劉秋痕更有謀略和膽識，她所追求的也就并不僅限于那些所謂達(dá)官顯貴的青睞，她有更高的定位，也為此做出了最積極的努力。劉秋痕尋求身份認(rèn)同的失敗，導(dǎo)致了她的悲劇結(jié)局。

二、有戀有婚：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杜采秋

1.夜夢芙蓉 冰雪聰明 杜采秋的母親賈氏夜夢一仙女手拈芙蓉將花擲于懷中遂生有一女，這不凡的出生就注定采秋不會甘愿做一個沒有人身自由、被人呼來喝去的妓女，加之她“生而聰穎，詞曲一過目，便自了了，不特琵琶弦索，能以己意譜作新聲，且精騎射，善畫工書”，這種超出常人的天賦注定采秋更不會甘心于自己的妓女身份，她在努力改變自己的身份，在努力尋找另外一個自己認(rèn)同的身份。所以“舊年十二月，關(guān)外訛言四起，采秋將萬貫釵釧衣服，盡行棄去，購書十余架”。自古極少有哪位女子會用自己的釵釧衣服去換書，這是她在用行動來證明她對人生有更高的定位。

2.初見荷生 賦詩品茗 韓荷生與杜采秋初見時，韓荷生覺得杜采秋“寶月祥云，明珠仙露”，當(dāng)采秋從他身邊經(jīng)過時，他感覺“那一縷魂靈兒好像就給他帶去”，他覺得這女子似天上神仙，人間絕色，不曾發(fā)覺她是個妓女。采秋卻看得出荷生是個名流，“這人豐神澄澈，顧盼不凡，定是個南邊出色人物”。又因看見青海驄，因而推斷此人可能就是韓荷生，簡單一面，采秋就推斷此人是韓荷生，證明她的聰慧和心思細(xì)密。韓荷生第一次來愉園時看到室內(nèi)裝飾就笑說“倒像個名人家數(shù)”，之后還未見其人就覺得“人影尚遙，然香風(fēng)已到”。一番深談之后，采秋“不識公門桃李，許我杜采秋追隊春風(fēng)，參入末座否”說出她的心思，她在一步一步向自己更高的定位走去。就這樣，她一步一步走進(jìn)以韓荷生、韋癡珠為首的名士圈子中，成為這個圈子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這個圈里的人都文采斐然，志同道合，大家相聚于此，一起行雅令，品香茗，笑語纏綿。與此同時，荷生與采秋也步入熱戀時期。

3.心比天高 不凡人生 愉園是荷生、采秋這一群惺惺相惜、志同道合的知己談心之地，但原士規(guī)附庸風(fēng)雅占用愉園請錢同秀、施利仁等人，采秋萬不情愿，對他們無好印象。她不調(diào)侃別人，也不貶低自己，自在說笑，周旋其中。這就是采秋，身為妓女但知書達(dá)禮、不卑不亢，這就助她成就不凡的人生。李謖如曾說：“采秋事事要占人先，秋痕卻事事甘居人后。”采秋自己也說：“我倘變個男子，去做這些應(yīng)制功夫，就也不準(zhǔn)荷生旁若無人了?！笨梢姴汕飳ψ约河泻艽蟮男判?，她若是男兒身，定能在朝為官，建功立業(yè)，也從另一方面再次告訴我們采秋想改變自己身份地位的強(qiáng)烈愿望，她想擺脫妓女的身份，她不想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她仍在尋找，在努力，只是缺少一個合適的時機(jī)。恰巧此時天公作美，她隨手作的一篇《大閱賦》深受明經(jīng)略賞識，明經(jīng)略便買下寄園想為她和韓荷生謀一段好姻緣。之后又因為自己帶領(lǐng)女兵在戰(zhàn)場大破虛牝陣，跟著荷生保家衛(wèi)國，最終成為一品誥命夫人，“華貴雍容、珠圍翠繞、錦簇花團(tuán)”。

采秋不幸淪落風(fēng)塵，但從不肯向命運低頭，不但通過自己的努力擺脫了妓女身份，而且憑借自己的聰慧和勇敢成為一品誥命夫人，成為貴族。此外，她收獲地位的同時還和韓荷生有了美滿愛情，她和韓荷生從相知到相戀，從相思到相守，雖然過程比較辛酸，但好在結(jié)局是幸福的。聰穎勇敢、積極進(jìn)取的妓女杜采秋與通達(dá)世故、春風(fēng)得意的士人韓荷生終究擁有美好的結(jié)局。

三、有戀無婚：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的劉秋痕

相較之下，書中另一位女主人公劉秋痕，就沒有采秋這么好的結(jié)局，她的歸宿是犧牲。

1.童年飄零 悲劇人生 她“三歲喪父，家中一貧如洗。生母焦氏改嫁，靠著祖母侯氏長成。后植荒年，侯氏餓死，被堂叔阿虎領(lǐng)著逃荒，到了直隸界上，賣給章家為婢。章家有一媼，即秋痕現(xiàn)在的媽牛氏。彼時秋痕年才九歲，怯弱不能任粗重，以性情冷淡，不得主人歡心，坐此日受鞭樸”。秋痕的童年是十分不幸的，本該無憂無慮地在父母呵護(hù)下長大的小女孩卻在別人家為奴為婢，被朝罵夕打，后來牛氏拐騙秋痕逃離牛家和李裁縫一起生活，但也是時常被鞭打和謾罵。劉秋痕悲慘的人生經(jīng)歷以及自己年幼涉世未深，被人拐騙，最終淪為妓女的命運就決定了她的性格特點以及她悲劇的人生之路。

造成劉秋痕悲劇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悲慘的人生經(jīng)歷造就她多愁善感、不諳世故的性格；愛情的失敗讓她尋求自身身份認(rèn)同的愿望未能實現(xiàn)，這是她悲劇結(jié)局最主要的原因。

2.性格孤傲 癡心付珠 韓荷生一眼就在十妓中看中了劉秋痕，對她另眼相待，為她屈居花選第十而抱不平。所謂花選，不過是名士才子們一時興趣所致，他們對自己熟悉、賞識的妓女加以比較品評，并逐一寫詩詞、評語來概括她們的特征，然后公之于眾。花選上，采秋明明艷冠群芳，卻因性格孤傲、不圓滑世故被壓在煞尾，她自己都冷笑說：“我們本是憑人擺弄的，愛之加膝，不愛之便要墜淵?！表n荷生第一次見她就待她與其他人不同，對她更為贊賞，臨走還將自己身上戴的一塊翡翠九龍佩送給秋痕。如果這一切換作別的女子，心里早已感激萬分，但是秋痕終是冷冷的，不為所動，子慎為她好說了她兩句，她回說：“自己會巴結(jié)，盡管巴結(jié)；人家不會巴結(jié)，必要教人巴結(jié)，這是何必呢？”一句話就點明秋痕一點不喜歡自己妓女的身份，她在等一個心意相合之人來帶她脫離苦海。終于，她等來了那個人，那個她盼望已久的韋癡珠。她在秋華堂看見癡珠的幾箋史稿及其小照就動了心，等到第一眼看見韋癡珠時就“不覺一笑，便有一種脈脈幽情，蕩漾出來”，后來還將韓荷生送給她的翡翠九龍佩給了他。

3.天涯淪落 甘心等候 劉秋痕和韓荷生相識早于她和韋癡珠，也早于韓荷生和杜采秋，最能幫助秋痕擺脫妓女身份的應(yīng)該是像韓荷生那樣大有前途的人，可是，她卻選擇了韋癡珠，在中間起關(guān)鍵作用的就是他們都內(nèi)心苦悶，有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的感覺。劉秋痕想要的只不過是一個合理的身份，癡珠雖然愛她，但是因為癡珠無權(quán)無勢，也沒有什么錢財替秋痕贖身，秋痕又受到百般毒打，這些都為他們的愛情添上了一層淡淡的憂愁。最主要還是因為一簽一夢，所以癡珠一直聽天由命，覺得他們終是要散了的，因而從來不主動為他們的愛情爭取一個圓滿的結(jié)局，也不曾想給秋痕想要的身份，可憐秋痕只是等。她雖然很想找到自己存在的合理身份，但她總幻想，“總要我挨得一年半載的苦，叫他們沒甚想頭，到時候就好商量了”，這就導(dǎo)致她最終的悲劇結(jié)局。等到癡珠一死，她失去的不僅是愛情，還有擺脫自己妓女身份的機(jī)會，她美好愿望不再有實現(xiàn)的一天，等待她的是無光明的未來，她只能選擇殉情。一生凄苦的劉秋痕化作人世間的一黃土，留下的只有秋心院里暗暗幽幽的梅香，冬來競是冷香縈繞，如雪芳菲。沒有自由的妓女劉秋痕和郁郁不得志的士人韋癡珠只能相愛相戀卻不能走進(jìn)婚姻的殿堂，等待他們的就只有悲劇結(jié)局。

四、結(jié)語

杜采秋和劉秋痕作為妓女，都有擺脫妓女身份的想法，她們都在尋求自身身份認(rèn)同，但采秋和秋痕不一樣，采秋有自己的理想，敢于去主動追求，有掌握自己命運的能力，而秋痕卻只會被動等，從不自己去爭取。秋痕用自己表面的堅強(qiáng)來隱藏自己內(nèi)心的那份脆弱與孤獨。她渴望的東西無力去追求，就注定她不會有采秋那樣尋找身份認(rèn)同的成功以及美滿幸福的人生，最終造成這兩對擁有一喜一悲截然相反的愛情結(jié)局。

{1} 武舟：《中國妓女文化史》，東方出版中心2006年版，第69—75頁。

參考文獻(xiàn)：

[1] 魏秀仁.花月痕[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99.

[2] 武舟.中國妓女文化史[M].上海：東方出版中心，2006.

[3] 張淑華，李?，?，劉芳.身份認(rèn)同研究綜述[J].心理研究，2012（1）.

[4] 劉紅林.試論晚清小說《花月痕》的現(xiàn)代屬性[J].明清小說研究，2008（3）.

作 者：呂俊紅，牡丹江師范學(xué)院文學(xué)院中國古代文學(xué)2016級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元明清文學(xué)。

編 輯：李珂 E？鄄mail：mzxslk@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