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葦岸
滲 透
午后,陽光從窗簾的窄縫
射入,把人世的鮮亮集中投射在
一道細線上,被照徹的塵埃
舞動著,強烈而刺眼
在文字的韻腳里
墨汁兒的呼吸,在蠕動
生命的常數(shù)漸次滲入
一筆深,一筆淺
留白部分,是塵世醒著的結(jié)
一場突如其來的喧囂
是個意外,始終無法改變
敘述的平靜
茶水還在矮柜上
慢慢等老,煎熬虛擲的時間
給寒夜鑿開一條盲道
出門,雨就開始吃人
寒冷的尖刀剔著骨頭
你用笑聲清洗傷口
冬天,敘事反目,橫坐成趣
如果給靈魂安裝復(fù)眼
給二手的語言安裝遮羞布
給寒夜鑿開一條盲道
還有什么理由不讓杯子喝水
如今,寫詩已非虔誠事
有人瓜分激情的紅利
我們只顧泡茶,晃動二郎腿
在南方的夜里,雨淋漓
街道向黑暗送去深情的告白
我拉上衣帽,埋頭消失
摸爬在深濃的黑夜中
一腳深,一腳淺……
在詞語中遇見故鄉(xiāng)
在一排松下
紅鬃毛般的細密落葉
覆去我腳印
順著松香飄遠的方向
我訪問得道的仙
他們山中轉(zhuǎn)悠去了
柴門半隱
一只麋鹿躥出來
嚇亂了啄食的雞群
高枝上的喜鵲
翅膀抖落反光的晨露
我走進它們
悄悄接近自然的詞根
像一截發(fā)黑的木樁
何止是喧囂
坐在窗邊呆看,天空低矮
風(fēng)暴里的幽藍
提著屋檐飛升
很多時候,星辰迷失叢林
人們習(xí)慣沒有月光照耀的夜晚
而我習(xí)慣
用耳朵搜聽沉落的鳥鳴
像一截發(fā)黑的木樁
黑夜給我黑色的仰望
次第閃過的翅膀
在迷霧之外,擦洗銀河的羽毛
河邊綠道,柳樹晃頭
昂首路過的人
依次默許枯葉簌簌墜落
最高意義的……
雪山在前,在升高的空中
寫下一座幻城
我無奈車窗的專制
坐在最后位置
緊貼玻璃的臉:開始下雨
速度是一場冒險的游戲
眼角的雪
化得很慢,玻璃外面的世界
被風(fēng)帶走,被雨打濕
被陽光磨洗成
最高意義的旅行
聆聽自然的母語
那些溫暖
置換我臉龐上的冰冷
一生,最期待的一次降溫
靈感一樣油然而生
暗啞的敘述
我的眼很毒,你說過
你說時眼睛只盯著一字,或一句
而我仰望天空
我眼里的云,從一匹馬過渡到一頭熊
這被你看見。你看見云時
我已經(jīng)在看大地,看山頂?shù)纳?/p>
直到看見
一條河從遠處流來
歡快。驚悚。瀑布偷換概念
河水從此沉穩(wěn),滿足池塘的世故
事實上,我哪里也沒去
沒和你稱兄道弟
我只不過在你的孤獨里
看到了救命稻草
你的不甘,冒險,小計謀,我都記得
你說我的眼很毒,我該竊喜
還是該喊叫?上帝不喜歡思考的人
我貪念這點小意思
把你說的“我的眼很毒”
刪繁就簡為——我很毒,或獨
噬心的薅草聲
漫長的旱季,黃歷翻動舊日子
發(fā)出輕微的響聲
早起的薅草人,在坡上的玉米地里
被日光曬得低矮
背影堅實,汗?jié)n發(fā)白
玉米葉拼命抖落暑氣
晌午高闊,蒼天無垠
近山在秋蟬的嘶喊中
變色,從葉背的經(jīng)脈開始
仿佛鄉(xiāng)人手臂上的青筋
向全身蔓延
埋頭的心事,隨汗滴下墜
鋤頭薅動的聲響,刮著地皮
如鈍刀的嘆息
在山梁上,在坡地里
在毒辣的陽光下,在壟間
……匍匐,一根草一根草地經(jīng)過
群山皺著眉頭,極不情愿地忍受著
這沉悶而噬心的聲音
不能說透
我不能說透的事物有很多
比如一群螞蟻急行軍,它們將要
去對付一個龐然大物
或者選擇把王朝的堤壩搗毀
但我不能說,我高抬臭腳
歡快的它們轉(zhuǎn)眼消失在我的竊喜里
比如一只憨厚的蝸牛,平和地
拖拽急火攻心的世界慢下來
這不是什么秘密,但我不能說
一快一慢,我不說,也無法說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