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林文元
臨床隨筆
遇見木壘
文/ 林文元
閑散于青石板上古街的清晨,穿梭于高樓大廈的日間,漫步于楊柳依依綠水江濱的黃昏,在微風(fēng)習(xí)習(xí)之下茗茶品味人生的夜晚,而后你可以枕著松濤入眠。這樣的閩南,生活是何等的愜意。
而木壘呢?在遠(yuǎn)離中原的漠北,大漠孤煙,長河落日,是邊關(guān)冷月獨自起落的地方吧!
2013 年,因援疆的際遇,我從閩南來到了漠北,遇見了木壘,遇上了她,就只想一直待下去,再也不想離開了。
遇見木壘,遇見了春天,從此不再哀怨。
在閩南的春天,冷雨密密麻麻纏纏綿綿的,雨打門窗滴滴噠噠地響,在夜半三更時是常有的事。這樣子的春天,在近似凄冷的雨季中度過。你盡可以在寂寥的雨巷中,撐著油紙傘獨自在雨中哀怨又彷徨,我不需要哀怨,故經(jīng)受不住如此雨季的折磨。而木壘的此刻,克熱克庫都克的草原,小溪的流水潺潺,叮叮咚咚地響;草原上的草兒翠翠綠綠的,微風(fēng)一吹,柔柔嫩嫩地?fù)u擺;藍(lán)天上飄著悠悠的白云,肥肥的羊兒懶懶散散地在云影下若隱若現(xiàn)。家鄉(xiāng)的花兒,就數(shù)玫瑰最美,但心底里認(rèn)為她鮮艷得過于濃,濃得過于嫵媚。即使想筑一園子的美,也需松土、播種、修剪等等無數(shù)的繁瑣工序。而那些木壘的花兒,大自然的造化,雜得不知叫什么名兒,在這春天的季節(jié)里,層層疊疊,高低錯落地開,很隨意地在你的眸子里一野地鋪著。木壘的花兒,卻濃的艷,紅的嬌,淡的純,草原上花海的美,只有木壘的牧羊人知道。而我,一個木壘的過客,卻也把她當(dāng)作心中的最美。
遇見木壘,遇見了夏天,擁有了甜蜜。
在閩南的夏天,驚濤拍岸的豪情,不經(jīng)意間總被太平洋的臺風(fēng)摧殘得只剩筋骨。蛙聲連連如哭似泣,滿園子紅彤彤的海棠碎了,滿湖碧綠的荷葉也殘了,盡是滿幅夏的殘局,如此之夏,總不能盡興?!耙或T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還好夏天的閩南還有這份美好,一座座的小山上,一串串荔枝沉甸甸地壓著枝頭。紅通通的小小荔枝,一旦你剝開它的盔甲,一顆晶瑩剔透的果肉便在眼前一覽無余,咬它一口,滑滑嫩嫩的感覺,甜滋滋的味兒便在齒間縈繞著。家鄉(xiāng)的荔枝,甜蜜的味道,總以為可以用來慰藉下夏季殘缺的心靈。這個念想,一直藏著,直到遇見了木壘,又一次破碎了。在雀仁鄉(xiāng)的戈壁灘上,短茁的瓜藤在碎石之間攀爬著,像歲月侵蝕了似的老人漫不經(jīng)心。藤上墨褐色的瓜葉兒還在枝頭上掛著,宣示著它的頑強(qiáng)。三三兩兩的墨綠色的甜瓜,像個躲迷藏的孩子深藏在藤葉下,瓜兒溜圓溜圓的,約碗口粗大。你用小刀一切,只見那瓜熟透了的切面金黃得透澈,有著和田碧玉般的溫潤。咬它一口,舌尖濕潤的感覺,再細(xì)細(xì)咬它一口,卻是濃蜜似的。余下的瓜兒,剛剛滲出的濃稠的汁兒片刻間便把板墊粘著了。這樣的甜,只有木壘人才能真心地體味,而我遇見了她,也有幸見識了它的甜,被粘著了就想走也走不了了。更何況,在雪化后的夏天,在天山,在木壘,那雪蓮花淡綠色的葉兒正呵護(hù)著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像個少女散發(fā)著悠香,一陣又一陣地襲來,惹得木壘的少年心花怒放,春心蕩漾。遇見木壘,遇見了雪蓮,正如遇見了你,我能舍得嗎?
遇見木壘,遇見了秋天,慢了生活。
在閩南的秋天,家鄉(xiāng)那慢悠悠的小河從白墻紅瓦的村莊悄悄蜿蜒繚繞而過;南飛的野鴨子不經(jīng)意間在水面上輕劃,蕩起層層漣漪。屋前的老樹,葉子枯黃了,輕飄飄地墜落在鵝卵石鋪就的巷子里,伴著小狗晃悠悠地往前跑,往前發(fā)出嘩啦啦的細(xì)聲響。晚昏后,夕陽下,又見一縷縷炊煙在故鄉(xiāng)的畫里裊裊升起。而后,在古老的榕樹下,那勞作一天的鄉(xiāng)鄰們聚在一起沏壺茶便海闊天空了,偶爾還仰望下星空,直至星疏夜涼時。本以為閩南的這份慢夠撩人心魂了,原以為,在人間,此慢真生活,慢得你一待下來就再也不想走了。而一旦你遇見了木壘,遇見了木壘慢,家鄉(xiāng)的那份慢至多只能是從前慢。如今的木壘,照壁山上的旱麥早早地成熟了,夕陽下麥子黃得似金,金燦燦的。而一座座小山峰山巒疊嶂,壘成連綿起伏的小黃山。沒有鳥鳴煩人的喧囂,微風(fēng)起伏,麥浪倏地從眼前向遠(yuǎn)處的天際線涌。此刻,真想就一個人,從清晨到黃昏,靜靜地待著,慢慢地在小山頂上望著這麥浪,享受著這份美,這份慢。此刻,多么渴望自己就是那山水畫家,在片刻間寥寥幾筆就勾勒出她的慢,但我不是,故只能在腦海里偷偷地想著她慢的樣子了。更何況,鳴沙山的沙在秋風(fēng)中,輕輕地移,慢慢地挪,挪她千年,沙沙沙地響,從亙古到永遠(yuǎn)。而木壘的胡楊,此時也不甘寂寞,葉子紛紛地墜落,從鵝黃到金黃,醉美千年,不朽千年,讓你覺得時光宛如定格在千年前。此刻,多情應(yīng)笑我,木壘慢,慢千年,讓我呆呆地慢慢地再愛她千年吧。
遇見木壘,遇見了冬天,洗滌了心境。
閩南的冬天,寒風(fēng)蕭蕭,秋水易寒。滿山的枯枝早已斑駁成片,落葉也漫無天際地隨風(fēng)飄零;南飛的大雁在低空翱翔,聲聲哀怨般地訴說著旅程的漫長;漫山遍野早早開了的李花,宣紙般的白,獨自在山野間,在溪水旁凄美著。午夜,城內(nèi)的高樓里,迷離的燈光下,多少人正紙迷金醉著。漫漫長街上,環(huán)衛(wèi)工人嘩啦啦地清掃著人世間的塵埃。冬是一年的盡,化一年的舊,如煙似霧。木壘的冬天,不念紅塵,雪,輕飄飄的,一片片的,從天山上飄來,化成一地茫茫的白,盡是滿眼里的圣潔。而天空更是湛藍(lán)湛藍(lán)的,稱之木壘藍(lán),是另類的天空之城,雖然偶爾也有些許微云白白地飄過。木壘的冬天,天地間藍(lán)得透、白得純,就這樣揉碎了雜念。而木壘的夜月則像個得道老人,用白花花的胡須捋捋滿地的蒼茫,讓你墜入了歲月淡然的夢境,天籟的宇宙。
援疆的因緣,讓我遇見了你——木壘,遇見了如此美的四季。遇見了,真不想離,離了,相思苦。
而如今,從漠北又回到閩南的我,夜未央,難入眠,常一個人獨酌著濁酒三兩杯,再慢慢地回想著她的美。
/福建省長泰縣醫(y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