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海
石瑛,清末舉人,為強國留歐17年。武昌首義后,石瑛應孫中山先生之召,回國任大總統(tǒng)軍事秘書、全國禁煙總理,1913年當選國會眾議院議員,二次革命失敗后遭通緝而逃亡英國,1922年回國后歷任北大教授、武昌大學校長、湖北建設廳廳長、南京市市長等職,被譽為“民國第一清官”。
與當時有些學貫中西的學者不同,他們往往以崇尚西方文化為始,而以回歸傳統(tǒng)文化為終。石瑛在求學西方時并沒有排斥傳統(tǒng)文化,反而以儒家文化為人格風骨;他崇尚西方文化,是站在吸取人類先進文明為我所用的基點上。他沒有食古不化,更沒有食洋不化。他說過:“對于舊文化不能全盤廢掉,也不能全盤保存,而要推陳出新地揚棄。”如果這段話到此為止,我們也得說他站得高,道出了文化發(fā)展是一個繼承和揚棄的過程。但這段話還有下句:“對于新文化不盲目接受,也不能盲目拒絕,而要取精去粕地吸收”——這就是他的膽識了。
石瑛對新舊文化和中外文化的態(tài)度,可以從他對兒子石效曾的教育上看出來。效曾先天體弱,不能去學校讀書。石瑛第一年請來清末秀才教授《四書》《左傳》,同時也教授當時小學普遍采用的國文,第二年又加請北大學生教他數學和英語。
石瑛抽查獨子功課,背不出就罰跪。有天晚上,李四光、王世杰、王星拱和周鯁生來訪,正遇石效曾被罰跪。李四光對效曾說:“你有這個舉人父親,是幸,也是不幸?。 蓖跏澜?、王星拱、周鯁生皆以為然。李四光又道:“蘅青兄,你兩度留學共17年,年近半百,膝下僅此一子,獨苗難長?。∥覀?人有個要求,自今以后你不能罰孩子跪?!笔纯幢娙?,只好答應。以后石瑛也多次想對兒子罰跪,話在唇邊,卻變成:“跪!錯了!提示你一句,再背!”這就是石瑛的性格,明里暗里皆不欺,“慎獨”之功出于天然。
1922年秋,石瑛開始了在北大任冶金系教授的生活。冶金化學是當時北大的一門新學科,講義全靠教授自己編寫。石瑛從英國帶回的冶金學書籍是豐富的,他讀書時的課堂筆記也是詳細完整的,只要稍加整理就可以作講義。但是他不走這條捷徑,準備講義一絲不茍。育花草以水,育人以心血。這是石瑛的信條。凡是星期天,他總是帶上燒餅去圖書館,開館他是第一個進去,閉館他是最后一個出來,比用功的學生還用功。后來每個星期天的中午,管理員都提醒他吃燒餅。他自是感謝這種關心。他并不知道他有時忘記吃燒餅,而引來老鼠,管理員怕老鼠“咬文嚼字”。
“傳道”屬于思想教育。石瑛并不在冶金課堂上講三民主義。他與王星拱等人受孫中山指示,在北大創(chuàng)辦《現代評論》,為新文化運動推波助瀾。
1924年7月,石瑛在李四光陪同下南下就任武昌師范大學校長。
石瑛一到武昌師大,就計劃將武昌師大改為武昌大學。武漢居全國之中,又是辛亥革命發(fā)源地,尚無一所規(guī)模較大、設備完善的國立綜合大學,教育之落后言之痛心。1924年12月,石瑛呈準教育部,改武昌師范大學為國立武昌大學(武漢大學前身)。武漢大學校史載:第一任校長:石瑛。
在石瑛的影響和邀請下,北大一批知名教授,如熊十力、莊長恭、湯澡真、紀育灃、陳建功、吳曉明等,先后來武昌師大(武昌大學)擔任教授或講學。
當時的湖北,在督軍王占元的蹂躪之下,官場腐敗,民不聊生。武昌雖為首義之地,也了無生氣。教育界亦已見不到張之洞創(chuàng)辦兩湖書院時的生機與氣象。
石瑛一上任就整頓學校行政組織,只設教務處和總務處。教務長由段錫朋教授擔任,總務長由胡庶華教授擔任。不設訓導處,更沒有軍事教官。另有兩名齋務員,負責檢查寢室和管理自習室。偌大一所大學,管理人員極少,絕無人浮于事的現象。大量的管理工作由誰去做?由學生自治會去做。石瑛相信學生自治會能做到自治。自治會一學期一選舉,絕對是民主選舉,校方不干預。
石瑛曾親耳聽孫中山說過:革命乃高深的學問。石瑛主張讀書救國,與“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決然不同,與“多研究些問題,少談些主義”也有不同之處。他不主張學生在學業(yè)未成之時就投身政治,但思想教育和革命理想的培養(yǎng)卻應該受到鼓勵。其時國民黨在內地處于秘密狀態(tài),三民主義、孫文學說、建國大綱二十五條均屬禁書,然而在武昌大學卻暗暗流傳。
在武昌大學,最令學生難忘的,是每天清晨從校長室里傳出的英文朗讀之聲。那中氣十足、聲如鐘鳴的朗讀聲,是學校每天的第一支樂曲。校長年近半百尚且如此好學,何況青年學子?該校學英語的風氣較其他學校更為濃厚,這是受石瑛潛移默化的影響。
(節(jié)選自《石瑛傳》,有刪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