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良憶
春游至臺灣南部鄉(xiāng)下,行經(jīng)菜市場,瞧見小販在兜售蘆筍,一根根俢長挺直,卻非常見的綠蘆筍,而是西方人較喜歡的白蘆筍。想不到鄉(xiāng)間竟有此物,該不會是進口的吧?一問之下,并非舶來品,而是自家栽種。
“削了皮清炒,或者煮湯,又甜又脆,”農(nóng)婦向我推銷,“這種白色的只有這個季節(jié)才有,產(chǎn)期很短哦?!痹瓉碓谂_灣,白蘆筍也是春之味。
眼下暮春將至,如果我還住荷蘭,過不了多久,白蘆筍就要盛產(chǎn)了。荷蘭的蘆筍季在每年4月底展開,至6月中旬左右告一段落,在這不到兩個月期間,不論是大餐廳或小飯館,都紛紛推出各種白蘆筍佳肴,供眾家吃客痛快享用。
過了夏至日,市場上便難得再見到白蘆筍,偶爾在超市驚鴻一瞥,多半是進口貨,或是溫室栽培的產(chǎn)品,價格之高不在話下。
荷蘭白蘆筍的主要產(chǎn)地在南部的林堡省。家在鹿特丹時,每到5月的盛產(chǎn)期,好鄰居就會邀請我們跟著他倆,一起開一個多小時的車到林堡省,向農(nóng)家采購當(dāng)天早上新收割的蘆筍,再一道回鹿城,聯(lián)手烹飪白蘆筍大餐,那幾已成為我們這兩家的春之儀式了。
荷蘭人都說林堡省的白蘆筍最好吃,除了因為當(dāng)?shù)氐纳百|(zhì)土壤有利蘆筍生長外,早期地方上的宗教信仰也有一定的影響。
原來林堡省民眾多半信奉天主教,而非北方盛行的新教,天主教農(nóng)家從前因為不強制節(jié)育,子女較多,正好符合蘆筍農(nóng)業(yè)的需要。采收蘆筍是勞力密集的工作,無法由機器操作,非得仰賴人工不可,農(nóng)家孩子自然都成了爸爸的好幫手。于是在春天的產(chǎn)季,每天一大早天還沒亮,即可見到一家大小頂著料峭的寒風(fēng),摸黑到田里,務(wù)必在天未透亮前,將剛要冒出土壤的白蘆筍,一一挖出,以免蘆筍見著陽光,變色又變苦。
不過,如今林堡省同荷蘭其他省份一樣,生育率偏低,因之收割蘆筍的工作不再限于家庭勞動,而多委由外籍勞工代勞。由于工作特別辛苦,工資當(dāng)然也比一般工人高,間接也使得白蘆筍成為高價蔬菜。
然而再怎么昂貴,在國際間形象儉省的荷蘭人,暮春時分還是舍得大啖白蘆筍。最典型的做法是水煮白蘆筍,配上切片火腿,再澆些融化的奶油或?qū)崬榉▏藙?chuàng)制的荷蘭醬,亦即奶油蛋黃醋汁(Hollandaise sauce)。
水煮白蘆筍聽來簡單,烹法可不馬虎,得用一種附有網(wǎng)籃的長筒鍋半蒸半煮,首先割除白蘆筍靠底部的老莖,并削去硬皮,然后將處理好的蘆筍泡在清水里備用,另將削下來的皮和老莖鋪在內(nèi)層的網(wǎng)籃里,注入約三分之一滿的冷水,加少許鹽,大火煮沸之后再煮十分鐘,去除皮渣和莖,即成蘆筍高湯。
此時可將泡水的白蘆筍撈出,筍尖朝上地直立在網(wǎng)籃里,蓋上鍋蓋煮至湯回滾后,轉(zhuǎn)最小的火再燜煮約二十分鐘即成,如此蒸煮出來的白蘆筍口感十分軟嫩,幾乎入口就化。
剛起鍋的白蘆筍不宜即刻食用,最好擺個幾分鐘,待稍溫后再吃,更能體會春蔬清甜之味。煮過蘆筍的湯也別忙著倒掉,放涼后即成解渴飲料。
這會兒,我站在臺灣鄉(xiāng)下大嬸的蘆筍攤前,望著這價錢不到荷蘭一半的白蘆筍,想起有關(guān)蘆筍的那些荷蘭往事,不知怎的,感慨了起來。待我回臺北,一定要捎個信給老鄰居,問他倆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