鞏勝利

中國大型通信設備廠商中興通訊（ZTE）3月8日公布的2016年度（截至2016年12月）業(yè)績預期顯示，預計最終損益為虧損23.5741億元人民幣。因從美國向伊朗和朝鮮非法出口禁止的通信設備，中興被美國政府共計罰款11.9億美元，這一事件影響了中興2016年度業(yè)績。本次將是中興時隔4年再次出現(xiàn)最終虧損。預計銷售額為1012.3318億元人民幣，僅同比增長1%。但中興能逃過這場空前劫難嗎？

美國政府的刑事犯罪罰單

2016年3月，美國商務部以在美開展業(yè)務的中興涉嫌違反美國對伊朗的出口管制措施為由，將其列為出口管制對象企業(yè)。此后，美國政府也不斷跟進進行調查。最近中興承認違法行為，就支付罰款與美國政府達成了一致。

中興董事長趙先明3月8日在中興網(wǎng)站上表示：“中興通訊承認違反美國出口管制相關法律法規(guī)，愿意承擔相應的責任。公司將繼續(xù)積極致力于變革，并已制定了新的合規(guī)流程及進行了重大人事調整。我們從這次經歷中吸取了很多經驗教訓，將努力成為出口管制合規(guī)治理的典范，致力于打造一個合規(guī)、健康、值得信賴的新中興通訊。”

2010年1月至2016年1月期間，中興通訊在沒有得到美國政府適當?shù)某隹谠S可的情況下，直接或間接向伊朗付運價值約3200萬美元的原產于美國的產品。

中興通訊運送的物品包括美國出于安全、保密和反恐的理由實施出口管控的路由器、微型處理器和服務器等。如果中興與美國政府達成和解協(xié)議，將結束中興通訊一年來的不確定性。中興通訊2016年3月被置于一份名單，如果沒有許可，美國供應商不得與這份名單上的實體進行合作、不準在美國國內簽訂任何合同。當時美國商務部稱，中興通訊的做法不符合美國國家安全或外交政策利益。

如果中興通訊遵守協(xié)議，且其與美國司法部的協(xié)議得到法院批準，美國商務部將建議把該公司從名單上移除，今后只要中興不再“犯罪”，那么就可以暢通美國通信市場了。本次和解包括支付給美國商務部6.61億美元罰金、刑事罰金及沒收共計4.30億美元、向美國財政部海外資產控制辦公室（OFAC）支付1.01億美元。這將是OFAC與非金融實體達成的最大一宗和解案。這些加在一起的罰款、刑事罰金等，共計11億美元還多。

10多億美元，相當于近100億人民幣，就相當于一個超大中國企業(yè)一年的純利潤，把這100億拱手讓給美國政府？這就是法治國家無法繞過的游戲規(guī)則。

另外，中興通訊還同意向美國商務部支付3億美元。不過，這筆罰金將暫緩七年，是否支付取決于這段期間公司對協(xié)議的遵守情況。也就是說，執(zhí)行美國商務部這個和解協(xié)議通過，中興就不用交付這3億美元，中興若是執(zhí)行“和解協(xié)議”不利就再支付美國商務部3億美元。

據(jù)來自美國的數(shù)據(jù)顯示，位于中國深圳的中興通訊是全球最大的電信設備制造商之一，而且是美國第四大智能手機供應商，向美國電話電報公司（AT&T）、T-Mobile和Sprint等美國移動運營商銷售手機設備。中興通訊需依靠高通、微軟和英特爾等美國公司提供核心芯片等零部件。

美國的技術堡壘有效而真實

2016年3月7日，美國商務部在其網(wǎng)站發(fā)布消息，以違反美國出口管制法規(guī)為由將中興通訊等中國企業(yè)列入“實體清單”，并對中興采取限制出口措施。美國商務部立即對中興表示了強烈不滿和堅決反對，隨即中興通訊股票于當日停牌。雙方陷入了長達11個月的斡旋期。

對于“中興事件”的反應，有些人認為沒什么大不了，認為努比亞沒了高通，不是還有中興微電子么，用自己的唄。有些人認為，最好全部禁運，此刻正是國產芯片的好機會。但若美國政府的斷貨制裁持續(xù)過久，會帶來中興乃至整機產業(yè)的滅頂之災。所謂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對于國產芯片而言，若失去國產整機廠作應用支撐，又談何中興在美國的發(fā)展機會。所以，目前當務之急是讓美國政府盡快解除禁運，利用其在國內工廠繼續(xù)擴張、來度過眼下美國市場的難關。

眾所周知，中國高端芯片至少與美日還有2/3的距離要奮起趕上，囿限制高技術產品出口中國的《瓦森納協(xié)議》依然生效，而上述幾種芯片就是限制出口的重災區(qū)。在現(xiàn)代電子產品布控的大海洋里，高端芯片都是不可缺的必需品。在美國高端市場，每生產一臺國產示波器，里面的ADC都需要美國政府的同意才能進口，同時要承諾不被轉做軍事用途。而中國通訊企業(yè)中興、華為出產的基站、電路板上除了幾顆數(shù)字基帶芯片是自產的，通信鏈路上RF、PLL、ADC/DAC乃至外圍測量電源電壓的芯片都是來自美國及歐洲市場。

誠然，這些年來中國電子整機行業(yè)水平突飛猛進。華為超越愛立信成為世界第一大通信設備公司，中興也擠進世界前四，聯(lián)影、邁瑞等國產大型醫(yī)療器械的產品水平直逼GE、飛利浦等巨頭，但其“芯”的命門，卻一直掌握在美國人手中。

盡管有《瓦森納協(xié)議》（中國非“瓦協(xié)”締約國），但美國供應商們在巨大的利益誘惑面前，也在幫助中國企業(yè)想辦法繞過限制。于是，買了一流的芯片，就有了一流的硬件，再加上勤奮鑄就的軟件和聰明凝聚的算法，于是中國成了全球工廠，有著世界上最大的半導體消費市場。但現(xiàn)在，美國政府的制裁來了，中國才發(fā)現(xiàn)，世界領先的整機產業(yè)實際上是建立在無“芯”的沙子一般的地基之上。

據(jù)知，電子產品的整機硬件電路板設計周期在1天到1個月之間，生產周期在3天到2周之間，出了錯重新投板費用在幾百到幾千之間，最多數(shù)萬塊錢。而IC設計，不算架構設計，從電路設計開始，到投片，最少要半年時間。投片送到工廠加工生產，一般要2個月到3個月。最重要的是一次投片的費用最少也要數(shù)十萬元，先進高端工藝高達一千萬到幾千萬。如此高的試錯和時間成本對一次成功率的要求極高，不得不把流程拖長，反復驗證，需要多個工種密切配合，團隊中一個人出錯，3個月后回來的芯片可能就是一塊兒石頭。修改一輪，又需三個月。

電子產品高難度的產業(yè)背后蘊藏著巨大的商業(yè)利益和商業(yè)價值。集成電路被譽為電子工業(yè)的糧食，除了對國家和行業(yè)安全有著巨大的意義，利潤率也隨著技術含量而水漲船高。芯片本身的材料是二氧化硅，成本極低，上面凝聚的技術就決定了極大的利潤空間。有資料顯示，消費類產品芯片一般毛利率在30%-40%，工業(yè)用產品一般能在50%-60%以上，更有甚者，以高性能模擬芯片為主的美國Linear公司，平均毛利率能達到90%以上。一旦特朗普新政決定對中國實施貿易戰(zhàn)，即便不是全部禁運，美國政府利用行政手段把自己電子核武器——高端、頂級芯片的批量成本壓到中國的1/10是易如反掌的事。

中國企業(yè)正嘗試突破

眾所周知：芯片試錯成本高，流程長，參與協(xié)作的工種多，任何一個環(huán)節(jié)出問題，就看不到一個好的結果。能把一個芯片做成業(yè)界普遍水平，就已經不容易，需要多年積累。中國，更多是在仿制或直接復制。雖然芯片很小，電路密度極大，但仍然可以通過顯微、照相等方式獲得它的全部版圖信息，然后復制一份，送到工廠生產，似乎看起來就可以得到一模一樣的產品了。其實不然，版圖相當于軟件編譯后的機器代碼，可讀性很差，無法了解其原理和架構。

在美國，由于《瓦森納協(xié)議》的限制，華人無法進入ADI/TI等公司最核心的ADC產品研發(fā)部門，即使在他們設立在中國的研發(fā)中心，大陸工程師可以通過網(wǎng)絡看到絕大部分母公司的設計，但高性能的ADC產品除外。

在國際市場上，華為、中興需要遵守國際知識產權的游戲規(guī)則，有些國際通用的方法和產品無法被正規(guī)整機廠采用，實際上并沒有解決電子工業(yè)界的問題。相反華為、中興對引入國產供應商在知識產權上更加擔心，要求國產廠家自證清白，有的甚至到了要求國產供應商的創(chuàng)始人不能有ADI/TI履歷的夸張地步，進一步導致國產替代進度的嚴重落后。

芯片行業(yè)有個特點，很多問題在實驗室是測不出來的，必須在大規(guī)模應用的時候才能逐漸發(fā)現(xiàn)、改進和提高。如果一看指標不好就不用，那永遠沒有機會發(fā)現(xiàn)問題。

中國企業(yè)破美國局？

在突破集成電路高性能、電子產業(yè)、頂尖技術和關鍵器件上，中國企業(yè)面臨三個重要因素：有足夠的外幣資金支持，有整機廠，有懂美國市場規(guī)則和耐心的團隊。

國際資金怎么解決？芯片研發(fā)本就是高投入高風險產品?，F(xiàn)在政府通過大基金的方式來決定資源分配，并不一定總能選中最后的勝利者，而且有國有資產保值增值的巨大壓力，都會讓其投資行為走形、變種。

另外，國資的大規(guī)模投入還會造成擠出效應，減少民營資本在產業(yè)中的投入量。

吸引民間資本，可能是中國企業(yè)走向國際的重要通道。民間資本只要有足夠大的市場，足夠大的利潤，就會心動。但剛開始由于水平的差距無法參與全球競爭，可以獲取的市場規(guī)模必然沒有那么大。建議國家此時應通過補貼和獎勵整機廠商的方式，在不損害整機廠家成本競爭力的前提下，在初期允許國產芯片商賣高價，獲得超額利潤，彌補巨額研發(fā)的投入，吸引民間資本進入。后期，根據(jù)芯片累計裝備的數(shù)量，逐步減少補貼，最后達到市場定價，進入國際市場參與全球化競爭。國家補貼可以吸引多份民間投資，但政府也要注意防范騙補問題。

至于研發(fā)風險和選擇錯誤風險，讓資本自己去承擔。民資花自己的錢，自然會慎重選擇團隊，即使研發(fā)失敗，也能坦然接受。

還有一個前提，國家應發(fā)展壯大一個有國際競爭力的芯片整機產業(yè)。只有這樣，才有動力去試用還在襁褓中的國產芯片。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蛟S，這次中興事件對國產IC產業(yè)及尖端高端芯片生產是個轉折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