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泉
(河南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河南 開封 475000)
元豐改制與宋代兵部職能的變遷
王 泉
(河南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河南 開封 475000)
宋代兵部在元豐改制前機構(gòu)虛化,主要職能被樞密院與三班院所分,僅掌鄉(xiāng)兵、武舉、鹵簿、儀仗等事。元豐改制后,兵部正名復職,分割了樞密院對于廂軍、歸明歸正人、驛傳、蕃夷、馬政、武學等日常軍政事務的管理職能。兵部與樞密院同為軍政管理機構(gòu),雖職權(quán)不重卻與樞密院相互維制,成為宋代相權(quán)逐漸侵奪樞密院軍權(quán)的重要手段之一,體現(xiàn)了宋人輕重相制的統(tǒng)治原則。
元豐改制;兵部職能;宋代軍政管理
兵部是我國封建社會管理軍政事務的重要機構(gòu),其職能隨著歷朝歷代的發(fā)展而不斷演變。對兵部職能問題進行研究有利于更加全面地認識中國古代軍政體系。目前,學界尚未有專論涉及宋代兵部,本文擬對此進行初步探討,并重點分析元豐改制后兵部職能的運行情況及其對宋代軍政管理產(chǎn)生的重要影響。
三省六部制度確立于隋,完善于唐。作為尚書省六部之一,隋代兵部主要管理“征兵、地方軍政及軍事禮儀等基本軍政事務”[1]774,唐代兵部在此基礎之上,增加了“武官選授”之職[2]1832。隋唐時期的兵部屬于管理一般軍政事務而不掌兵權(quán)的行政機構(gòu)。
宋初至元豐改制以前,“設官分職之制”不斷發(fā)展。與尚書省其他五部一樣,兵部出現(xiàn)了“使職差遣普遍化、職事官階官化”的趨勢[3]266,主要軍政事務由樞密院統(tǒng)領,武官選授之權(quán)被三班院所奪。兵部喪失了大部分軍事職能,僅掌“車駕、儀仗、鹵簿”及“武人應舉等事”,并“以義勇、弓箭手、寨戶之數(shù)上于朝”[4] 3395。
由于兵部機構(gòu)逐漸虛化,兵部尚書、侍郎成為階官不領實職,朝廷另設判尚書省兵部事或同判兵部事實際負責兵部事務。宋仁宗天圣七年(公元1029)置武舉,詔令有軍謀武藝之人許于兵部投牒。時馮元被任命為首任判兵部事,主張除策論外,應考察武舉人的弓馬水平,其建議被宋仁宗采納[4]5587??刀ㄔ?公元1040),判尚書兵部李淑負責“點差鄉(xiāng)兵,凡案籍并送兵部收管”,同判兵部王洙負責“考定武舉”之事[4]3395?;实v二年(公元1050)明堂大饗,因鹵簿字圖缺失,宋仁宗特命“太常禮院與判兵部官共同詳定圖本”[4]1147??傮w而言,元豐改制前兵部所剩職能甚少,僅負責掌管鄉(xiāng)兵名籍、收取武舉人文卷、排辦儀仗鹵簿等事務。
隨著北宋前期官、職、差遣分授制度的發(fā)展,各種弊端逐漸顯現(xiàn)。職官體系疊床架屋使得職權(quán)分散,行政效率低下。元豐五年(公元1082),宋神宗頒布改制詔書,“厘正三省、樞密院、六曹、寺監(jiān)職事”[5]7776。
元豐改制后兵部正名復職,其職權(quán)涉及鄉(xiāng)兵、武舉、字圖、鹵簿、儀衛(wèi)、廂軍、歸明歸正人、驛傳、蕃夷、馬政、武學共十一個方面。與北宋前期相比,后六項為兵部新增之職能,在此本文將稍加探討。
(一)掌管廂軍名籍
宋哲宗元祐二年(公元1087),太師文彥博提出:“廂軍舊隸樞密院,新制改隸兵部。且本兵之府,豈可無籍?!崩^而樞密院上奏:“官制行,廂軍分隸戶、兵、工三部,于戶、兵、工部置籍揭帖?!盵4]3397由此可知,元豐改制后,廂軍兵籍由隸屬樞密院改為由戶部、兵部、工部統(tǒng)管,并且三部相互揭貼、通報,再上于樞密院。
(二)管理歸明、歸正人
宋代周邊關系復雜,出現(xiàn)了不少從其他政權(quán)歸附宋朝的歸明、歸正人。歸明人多在北宋,可優(yōu)先授為蕃官,兵部負責其磨勘遷轉(zhuǎn)時間。元祐六年(公元1091),由于兵部的建議,朝廷規(guī)定蕃官即使沒有付身和告敕文書等憑件也不妨礙遷轉(zhuǎn),“借職已上展四年磨勘,差使已上展七年磨勘,礙磨勘者,借職已上七年,差使已上十二年”[4]8955。
南宋常以“歸正人”統(tǒng)稱各種歸附宋朝的人員。宋孝宗乾道六年(公元1170),詔令“歸明、歸正、歸附等人并陣亡及借補應轉(zhuǎn)補進義校尉、守闕進義副尉、進武校尉、守闕進武副尉、下班祗應并隸兵部”[4]3400。歸正人補官有一定的員額限制,由兵部和吏部商議后“通立員額”[4]8932。
(三)參與管理驛傳事務
宋代驛傳事務主要是對遞鋪的管理,元豐改制后,其職權(quán)由樞密院轉(zhuǎn)歸尚書省,這一時期的遞鋪也稱“省鋪”。宋徽宗建中靖國元年(公元1101),都省奏稱鋪兵人力不足,“多饑凍僵殍,或逋逃聚為盜賊”。朝廷詔令“兵部行下逐路監(jiān)司,疾速經(jīng)畫措置,申嚴條約,裁損泛濫差役”[4] 9476。時遞鋪隸于尚書省,都省可直接提出相關建議,再經(jīng)兵部下達,由各路監(jiān)司具體實施。
南宋又增添了斥堠鋪與擺鋪,負責轉(zhuǎn)送往來京城的文書。在兵部的建議下,朝廷詔令擺鋪以每日三百里為標準[4] 9497。為了保證軍用文書能夠在規(guī)定時間內(nèi)到達,宋孝宗隆興二年(公元1164),兵部又嚴格擺鋪傳送文字的范圍,規(guī)定擺鋪只可傳送“尚書省、樞院、都督府、沿邊州軍”處與軍期、錢物、糧食等問題有關的緊急文書,其他類別的非緊急文書由斥堠鋪轉(zhuǎn)發(fā)[4]9499。
(四)負責蕃夷官封襲事務
宋代周邊一些少數(shù)民族政權(quán)與宋朝保持著朝貢關系,蕃夷官封襲之事由兵部負責。下面以安南為例。
宋高宗紹興二十六年(公元1156),安南李天祚朝貢,兵部與戶部經(jīng)討論,認為可依宋真宗天禧三年李公蘊朝貢之典故,“加檢校太師,更加功臣二字”,除此之外,還有一系列賞賜[4]9798。這里,兵部負責“封賞外國君臣官職事宜”,戶部負責所賞財物。
宋孝宗淳熙元年(公元1174)安南再次入貢,根據(jù)兵部的奏請,宋廷“特賜安南國名”,南平王李天祚“封安南國王”[4]9800。
宋寧宗嘉定五年(公元1212),廣西經(jīng)略司上奏:“安南國王李龍翰身薨,其子昊□合行襲封?!彼瓮⒃t令“禮、兵部討論申尚書省”[4]9804。其中,禮部負責禮儀相關事項,兵部負責蕃夷官封襲事務。
(五)制定措施保證綱馬質(zhì)量
元豐改制后,馬政主要由太仆寺負責。南宋高宗建炎三年(公元1129),罷太仆寺歸兵部駕部司。然而,中原地區(qū)大片喪失,內(nèi)地養(yǎng)馬業(yè)不濟,需從川陜、廣西等沿邊地區(qū)買馬。綱馬的運輸成為一個難題。兵部負責對運送馬匹的相關人員制定獎懲措施以保證綱馬質(zhì)量。
宋孝宗乾道四年(公元1168),兵部根據(jù)綱馬數(shù)目及倒斃數(shù)目規(guī)定了茶馬司押馬使臣的減、展磨勘年限[4]9056。乾道九年(公元1173),兵部又補充了押馬使臣自廣西起發(fā)綱馬,至“行在并建康、鎮(zhèn)江府、池州都統(tǒng)司”、及“鄂州、荊南都統(tǒng)司”的減、展磨勘年限[4]9155。
乾道七年(公元1171),樞密院奏稱,“三衙、江上諸軍取馬官兵并不揀擇差撥,往往不切用心,致令倒斃數(shù)多”,望“今后差撥闕馬官兵前去馬監(jiān)牽取本名下馬歸軍,專差訓練官一員充綱官”,由兵部確定賞罰。兵部經(jīng)過仔細研究,以綱馬倒斃數(shù)目、寄留數(shù)目、地理遠近為標準,制定了監(jiān)官、執(zhí)色合干人、綱官、牽馬官兵等各種取馬人員的推賞錢數(shù)和轉(zhuǎn)資標準[4]9151。
(六)參與管理武學事務
武學確立于宋神宗熙寧五年(公元1072),由國子監(jiān)管理。南宋初期武學一度廢弛,直到紹興十六年才恢復,由兵部、禮部、國子監(jiān)協(xié)同負責。
紹興十六年(公元1146),兵部制定了《武士弓馬及試選去留格》。紹興二十六年(公元1156)四月,宋高宗因見“武學屋舍頹弊”,令禮部與兵部“疾速措置,條具以聞”。七月,兵部會同國子監(jiān),重新制定了武學生員額[4]2806。宋孝宗乾道五年(公元1169),兵部奏請武學公試依太學條法,從“武學官及武學有出身官內(nèi)”差考校官一員,“同吏部銓試一處鎖院引場試”[4]2809,被孝宗采納。
由以上論述可知,元豐改制后,兵部逐步加強了對各項一般軍政事務的管理職能,并不參與邊防守備、調(diào)遣部隊等重大軍事決策。與唐代相比,宋代兵部職權(quán)更小,自始至終都未能恢復武官選授之權(quán)。
眾所周知,樞密院是宋代最高軍政機構(gòu),“掌軍國機務,兵防邊備,戎馬之政令,出納密命,以佐邦治”[6]3797。梁天錫先生認為,“宋神宗復兵部而樞密院如故”,對宋代軍政管理而言,可謂“失之大矣”[7]871。筆者以為,梁先生這一看法并不全面。
樞密院除了主管軍機大事以外,還負責部分一般性的軍政事務,不可否認,這與兵部在職能上有重疊的部分。例如,元豐改制后,兵部對歸明、歸正人負有一定的管理職能(前文已有論及)。而樞密院“兵、吏二房分掌歸明、歸正差遣,初授官、轉(zhuǎn)補、俸給、承襲諸事。進勇副尉以下亦有預焉”[7]875。顯然,這樣的制度規(guī)定容易使兵部與樞密院在處理軍務的過程中產(chǎn)生混淆。
既然如此,為何宋代實行樞密院與兵部并立的軍政管理體制呢?早在元豐改制之時,就有臣僚提出樞密并非古官,既然官制改革要厘正六部職事,不如廢除樞密院,權(quán)歸兵部。對此,宋神宗并不認同:“祖宗不以兵權(quán)歸有司,故專命官以統(tǒng)之,互相維制,何可廢也?”[5]7829宋神宗一句“互相維制”道出了其中的原由,兵部與樞密院并存可以相互牽制,有利于皇帝掌控。
考察元豐改制對宋代軍政管理產(chǎn)生的影響可以發(fā)現(xiàn),雖然樞密院被保留下來,但三省取代中書門下具有更高的決策地位,并逐漸侵奪樞密院軍權(quán),具體表現(xiàn)為兩點:一是重大軍國事務需要“三省、樞密院同議同取旨”[8]1720,樞密院不再獨掌軍機大事;二是兵部在一般軍政事務方面分割了樞密院的部分權(quán)力。另外,“事有成法,則六曹準式具鈔,令、仆射、丞檢察、簽書,送門下省畫聞審察”[6]3787,兵部具有“有成法”之軍政事務的辦理權(quán)。
元祐三年(公元1088),高太后下令:“三省、樞密院相干事,并同取旨。”[5]10143這里的“相干事”并未指明事件大小,顯然范圍更廣,除了重大軍國事務外,兵部所屬的一般軍政事務也被包含在內(nèi)。
元祐三年(公元1088)閏十二月,樞密院奏稱,兵部自元豐改制后負責各路民兵以及蕃官、蕃兵事務,“取旨及申稟事件”只申報尚書省而不申報樞密院。樞密院認為蕃官、漢弓箭手與“正兵事體一般”,相關事務不及時關報樞密院會導致“邊防武備因循,失于完整”。對此,朝廷決議各路民兵依舊由兵部主行,但“陜西、河東蕃官蕃兵,三路(陜西、河東、河北)、廣西、川陜、荊湖民兵及敢勇、效用”的取旨及申稟事件關報樞密院,“其余諸路民兵”關報尚書省[5]10155。
時呂公著任平章軍國事,除了負責三省侍中、中書令、尚書令的職務外,還掌領樞密院各項軍務。在這種情況下,三省與樞密院實際由一人同掌,高太后令二者并同取旨,使得政務運作更加便利。兵部作為尚書省的下級機構(gòu),其所轄民兵事雖然屬于一般軍務,卻需要根據(jù)具體情況分別向尚書省和樞密院申奏,因此,這則詔令也是以“三省、樞密院同奉圣旨”的形式頒布。
南宋時,宰相兼任御營使、樞密使等職務十分常見,三省與樞密院趨同的形勢更加明顯。宋寧宗開禧二年(公元1206),“以宰臣兼使,遂為永制”[8]3801。這一形勢對兵部管理軍政事務也產(chǎn)生了影響。以市馬為例,北宋時期主要由樞密院主管,兵部并不參與相關事務,南宋時兵部開始負責綱馬的部分環(huán)節(jié),政令則聽于樞密院。相權(quán)與軍權(quán)的合并,使兵部與樞密院的聯(lián)系更加緊密,加強了兵部在軍政管理中的作用。
綜上所述,兵部作為尚書省六部之一,自隋代正式建立以來開始負責一般軍政事務而不掌兵權(quán)。唐代兵部與吏部分掌文、武官員之選授,其職權(quán)有所增加。北宋前期,隨著樞密院的發(fā)展,兵部所剩職能甚少。元豐改制后,兵部逐步加強在一般軍政事務方面的管理職能,然而與唐代相比,文、武官吏的選授由吏部通掌[6]3831,武官選授不再專屬兵部。陸游曾稱:“兵職駕庫,典了袯袴。”[9]83這里雖然有夸大的成分,但不可否認,兵部相比于其他機構(gòu),確實職務較少,屬于較為清閑的部門。
盡管如此,兵部在宋代軍政管理中的作用卻不容忽視。元豐改制后,兵部職事漸得厘正,樞密院依舊保留,確立了樞密院與兵部并存的軍政管理體制。首先,樞密院主管軍國大事,兵部負責一般軍政事務,二者相互維制,體現(xiàn)了宋人所遵循的輕重相制的統(tǒng)治原則。另外,雖然樞密院作為中央最高軍政機關權(quán)重于兵部,但隨著樞密院在與三省的對抗中逐漸失勢,呈現(xiàn)出樞密院權(quán)力不斷縮小、兵部權(quán)力逐漸增大的趨勢。在軍國大事方面,樞密院需與三省同議;在一般軍政事務方面,其權(quán)力被兵部所分??梢姡孔鳛樵紫嗟南聦贆C構(gòu),由兵部取代樞密院負責常規(guī)軍政事務是宋代相權(quán)逐漸剝奪樞密院軍權(quán)的重要手段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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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8127(2017)05-0031-03
2017-05-12
王 泉(1989- ),女,回族,河南開封人,河南大學歷史專業(yè)在讀碩士,主要從事中國古代史研究。
[責任編輯袁培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