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中國走廊學發(fā)凡
——從民族的“藏彝走廊”到世界的“一帶一路”

2017-04-11 03:16:26趙旭東單慧玲
思想戰(zhàn)線 2017年2期
關鍵詞:費孝通民族志人類學

趙旭東,單慧玲

中國走廊學發(fā)凡
——從民族的“藏彝走廊”到世界的“一帶一路”

趙旭東,單慧玲

20世紀80年代前后,費孝通提出“藏彝走廊”概念,最初是為從宏觀上看各個民族的演變、進而進行民族識別,后來逐漸將其與絲綢之路聯(lián)系起來,希望以“藏彝走廊”為中心重建南方絲綢之路,發(fā)展西南民族經濟。其后,中國人類學、民族學界逐漸有學者開始將研究目光投注于中國不同地區(qū)的民族走廊?,F今,中國人類學海外民族志研究日漸興起,中國人類學者開始將研究對象擴展至國外;國家“一帶一路”戰(zhàn)略構想已經提出,“一帶一路”將走廊的概念與研究范圍推向國際化,形成世界民族走廊概念。無論是海外民族志研究,還是“一帶一路”戰(zhàn)略構想,都為走廊學從對概念的定義與范圍的界定走向實地田野研究提供了一個重要契機。

“藏彝走廊”;海外民族志;“一帶一路”;走廊學

從一種民族走廊的概念去理解中國多民族關系的往來互動,由此而提出“藏彝走廊”的概念,這是費孝通結合中國民族的實際而提出來的對既有民族關系理解的新嘗試,由此而在民族問題的基礎之上,帶動了諸多不同地區(qū)民族走廊的發(fā)現、識別和確認,并且無意之中帶動了中國走廊學研究的全面拓展,同時也帶動新興之國際路學研究在中國走廊學基礎上的實際應用。而伴隨著全球化對于中國社會與文化的深度影響,國家發(fā)展戰(zhàn)略中所選擇的“一帶一路”戰(zhàn)略,著實又將中國的走廊學帶進一個全新的世界性的場域之中。對這樣一種世界秩序的新格局,中國人類學家必然是全身心地參與其中,而如何從具有民族意義的走廊研究拓展并提升至世界意義的“一帶一路”,必然是中國人類學最為急迫的一個研究主題。

一、提出“藏彝走廊”概念的歷程和用意

眾所周知,自古以來,我國就是一個多民族國家,從古代的匈奴、契丹、鮮卑等族,到現在的藏族、彝族、瑤族等,我國始終保持著多民族的特性。然而,匈奴、契丹、突厥、鮮卑、女真等族群的名稱已經消逝于漫漫的歷史長河中,現在的我們只有在中國古代史中才能尋找到他們的存在。今天我們所說的,包括漢族在內的56個民族的族群名稱,直到20世紀80年代初才得以全部確認。然而,盡管56個民族的族群名稱已經得到確認,但民族識別工作卻并未結束,其中就包括“西藏東南部珞渝和察隅等一部分地區(qū)的少數民族尚有待將來實地調查后才能識別”。*費孝通:《關于我國民族的識別問題》,《中國社會科學》1980年第1期。20世紀80年代前后,費孝通關注我國西南地區(qū)的民族識別工作,在這個過程中,逐漸提出了“藏彝走廊”的概念。

走廊概念之提出與實際的對于理解中國少數民族族群關系的緊迫需要密不可分,比如費孝通最初提出藏彝走廊概念,就是因為在對四川平武縣“平武藏人”和西藏自治區(qū)東南角察隅地區(qū)的“僜人”進行民族識別工作時遇到了困境,過去的以孤立的民族為單位的調查已經不能滿足當時民族識別的需要。1978年9月在政協(xié)全國委員會民族組會議上,費孝通提到,根據他們最近的調查,“平武藏人”的語言和藏語之間的差別已經超過了藏語各方言之間的差別,而其在語法范疇及表達手段上,反而有類似于羌、普米等語的地方;而且他們的宗教信仰也較原始,崇拜自然萬物而無主神,雖部分地區(qū)滲透有喇嘛教,但不成體系。由此可看出,“平武藏人”在歷史上有可能并不是藏族。那么,“平武藏人”究竟是什么民族的后裔呢?對此,費孝通指出,如果要更準確地對“平武藏人”進行民族識別,可能需要把北自甘肅,南到西藏西南的察隅、珞渝這一帶地區(qū)全面聯(lián)系起來,分析研究這一走廊地帶的歷史、地理及語言。而費孝通所說的這個走廊,正是漢藏、彝藏接觸的邊界。對“僜人”進行識別時,遇到了類似的問題,費孝通認為“僜人”和“平武藏人”一樣,可能都是在歷史上與藏彝走廊存在著某種聯(lián)系,是受到藏族、彝族等不同程度影響的兩個民族集團的遺留。*費孝通:《關于我國民族的識別問題》,《中國社會科學》1980年第1期。這是費孝通第一次提出藏彝走廊的概念,也是中國走廊學研究的一個起點。盡管費孝通是針對當時的“平武藏人”和“僜人”的民族識別工作而言的,但卻對其后走廊學說的發(fā)展奠定了學術基礎。

費孝通從多個維度迂回論述走廊學的問題,對廣西大瑤山的學術關注就是其一。1981年12月7日在中央民族學院民族研究所座談會上,費孝通在思考如何繼續(xù)進行瑤族調查這一問題時,又一次提出了藏彝走廊的概念。這一次,費孝通實際上是在提出南嶺走廊概念的基礎上提出的“藏彝走廊”概念。在談到苗族、瑤族、畬族的關系問題時,費孝通提到他的老師潘光旦的一個設想,即“苗、瑤、畬這三個民族在歷史上有密切的關系,可能是早年從淮水流域向南遷徙的中原移民”。*費孝通:《民族社會學調查的嘗試》,《中央民族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82年第2期。這個設想的目的是從歷史上探索這三個民族之間的關系,從流動的角度去思考民族識別問題。受此啟發(fā),費孝通想到,對民族進行微型研究時,也要有一個宏觀的整體觀點。于是,費孝通提出可以把云貴高原作為一個整體進行綜合調查,并指出當時在廣西大瑤山進行的調查,其實是南嶺山脈走廊地帶綜合調查的起點。在這一基礎上,費孝通進行了更深入的思考,并從宏觀層面入手,對全國格局進行了劃分,提出中華民族所在的地域至少可以大體劃分成八個地區(qū),即北部草原地區(qū)、東北角的高山森林地區(qū)、西南角的青藏高原地區(qū),藏彝走廊地區(qū)、云貴高原地區(qū)、南嶺走廊地區(qū)、沿海地區(qū)及中原地區(qū)。*費孝通:《民族社會學調查的嘗試》,《中央民族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82年第2期。在此,費孝通不僅重提藏彝走廊的概念,而且還指出了藏彝走廊在全國格局上的重要地位。

在之前幾十年民族調查工作的基礎上,1982年5月27日晚在武漢與社會學研究班及中南民族學院部分少數民族同志的座談會上,費孝通談了怎樣深入開展民族調查工作,并且從歷史形成的角度對藏彝走廊這一民族地區(qū)做了簡單介紹,這是費孝通第三次談及藏彝走廊概念。座談會上,費孝通提到中國少數民族的特點就是,各少數民族相互之間的關系比較深,少數民族與漢族之間的關系也比較深。因此,企圖把不同民族界限分明地劃分開來研究,很難分析明白其真實情況。費孝通主張最好按歷史形成的民族地區(qū)對中國的少數民族進行研究。對此,在提及白馬藏人的識別界定時,費孝通曾以貢嘎活佛的老家、甘孜北面的一個鄉(xiāng)為例,指出這里的人出去講藏語,回家時則講另一種話。費孝通從語言的角度出發(fā),推測這個地區(qū)的人很有可能之前只講現在在家里才講的那種話,只是后來需要與藏族溝通,才開始在外面講藏話,這就存在一個歷史演變與形成的問題。因此,費孝通主張把白馬藏人放在其所在的那條民族接觸地帶來考察,指出白馬藏族所在的地區(qū)夾在漢族、藏族、彝族三者之間,正是一條民族接觸的地帶。在此,費孝通重申藏彝走廊概念,指出藏彝走廊的范圍包括從甘肅到喜馬拉雅山南坡的珞渝地區(qū),明確了藏彝走廊的地理范圍。*費孝通:《談深入開展民族調查問題》,《中南民族學院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1982年第3期。費孝通還指出:“假如我們能把這條走廊都描寫出來,可以解決很多問題,諸如民族的形成、接觸、融合、變化等。”*費孝通:《談深入開展民族調查問題》,《中南民族學院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1982年第3期。在這里,費孝通明確提出,以走廊為線索,把處于這個走廊上的多個民族作為一個整體來進行研究,更有利于深入了解各民族特點,進而對各民族進行識別判定。

以上三次提到藏彝走廊概念,費孝通都是為了解決民族識別問題,這也是費孝通最初提出這一概念的目的所在。再進一步說,費孝通之所以要解決民族識別問題,并不全是因為國家民族政策的需要,更是他自己“中華民族多元一體”*費孝通:《中華民族的多元一體格局》,《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89年第4期。理論構建的需要?!岸嘣惑w”并不是單方面地強調中華民族從多元到一體的歷史演變過程,也包含了費孝通自己“隱而未能述及的‘一體多元’的另一面”。而解決民族識別問題,實際上就是在新中國這個“一體”之中,去尋找中華民族的多元性,“真正去透視在現有制度框架之中多元社會形態(tài)發(fā)展的過程”。在當今時代,已經不再有單獨的“一體”時代和單獨的“多元”時代能夠孤立地存在,而是都被容納到費孝通所概括的關于民族關系的“多元一體”的整體論框架中,發(fā)揮各自的獨立作用。*趙旭東:《一體多元的族群關系論要——基于費孝通“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格局”構想的再思考》,《社會科學》2012年第4期因此,正是費孝通“中華民族多元一體”的理論自覺促使他逐步明確藏彝走廊的概念。也就是說,從費孝通提出藏彝走廊概念的時代背景來看,提出藏彝走廊概念的現實用意,是從民族流動與演變的歷史上去解決當時迫在眉睫的民族識別問題;而從費孝通個人的學術生命發(fā)展史來看,提出藏彝走廊概念是費孝通學術發(fā)展的一個階段。從之前的以點為基礎研究一個村落一個民族,到現在的以走廊為線索研究一個地區(qū)的民族演變,再到之后的中華民族多元一體。

進入20世紀80年代中期,費孝通開始關注我國各地區(qū)的經濟發(fā)展問題,自然而然地,藏彝走廊這一概念也開始被費孝通應用于發(fā)展民族經濟上。

1982年,費孝通對當時的人口問題提出了做“兩個眼”的建議,即要解決人口問題必須從兩方面著手,做兩個“眼”,一個是發(fā)展小城鎮(zhèn),另一個就是對邊區(qū)進行開發(fā)。*費孝通:《邊區(qū)民族社會經濟發(fā)展思考》,《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3年第1期對于邊區(qū)開發(fā)這一問題,自1984年起的8~9年時間,費孝通曾多次進入少數民族地區(qū),實地考察少數民族的經濟發(fā)展狀況,其中就包括對四川大涼山彝族自治州的訪問考察。在訪問涼山彝族自治州和攀枝花市后,費孝通即提出建立攀西開發(fā)區(qū)的設想:“建議由彝族主要聚居區(qū)的中心西昌涼山和60年代起發(fā)展成為鋼鐵生產中心的攀枝花聯(lián)合建立攀西開發(fā)區(qū),并以此為中心,重建由四川成都經攀西及云南保山、從德宏出境、西通緬印的南方絲綢之路,為大西南的工業(yè)化、現代化奠定基礎”。*費孝通:《邊區(qū)民族社會經濟發(fā)展思考》,《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3年第1期。費孝通期冀這一地區(qū)的經濟可以輻射整個大西南地區(qū)。這是費孝通第一次明確提出以攀西開發(fā)區(qū)為中心,重建南方絲綢之路,以發(fā)展西南民族經濟。把藏彝走廊與南方絲綢之路聯(lián)系起來考慮,這是對藏彝走廊概念地理范圍上的延伸與拓展;把藏彝走廊這一民族學意義上的概念,用于發(fā)展西南民族經濟,這是對藏彝走廊概念學術意義與現實意義的擴展。

二、中國走廊學的興起與發(fā)展

自20世紀80年代前后,費孝通提出藏彝走廊概念伊始,已有不少學者先后對走廊概念與中國不同的民族走廊做了論述。費孝通筆下的走廊是歷史民族的走廊,是歷史形成的民族地區(qū)。根據費孝通的論述,20世紀90年代初,李紹明首次對“民族走廊”做出了自己的定義:“民族走廊指一定的民族或族群長期沿著一定的自然環(huán)境如河流或山脈向外遷徙或流動的路線,在這條走廊中必然保留著該民族或族群眾多的歷史與文化的沉淀?!?李紹明:《西南絲綢之路與民族走廊》,載《李紹明民族學文選》,成都:成都出版社,1995年。在此基礎上,進入21世紀,李星星分析了民族走廊的形式、性質及特點等,將民族走廊定義為:“在中國特定的自然歷史條件下形成的、處于古代沖積平原農業(yè)文明區(qū)域邊緣、屬一定歷史民族或族群選擇的、多半能夠避開文明中心政治經略與開發(fā)、既便于遷徙流動又便于躲避以求自我保存的、其地形復雜而又依山川自然走向平面呈條帶狀的特殊地帶。這些特殊地帶也是中國少數民族的搖籃?!?李星星:《論“民族走廊”及“二縱三橫”的格局》,《中華文化論壇》2005年第3期。

費孝通從全國格局考慮,提出中國存在三大走廊,即藏彝走廊、南嶺走廊與西北走廊。相對于此,李星星將其豐富和具體化,提出自己對于全國走廊格局的認識,認為全國的民族走廊共有五條,并提出“二縱三橫”的構架,“二縱”是指南北縱向的藏彝走廊和土家—苗瑤走廊,“三橫”則是指東西橫向的壯侗走廊、阿爾泰走廊和古氐羌走廊,壯侗走廊即費孝通所說的南嶺走廊,阿爾泰走廊則大致相當于費孝通所說的西北走廊。*李星星:《論“民族走廊”及“二縱三橫”的格局》,《中華文化論壇》2005年第3期。李星星還提出,構建民族走廊學說可以為建立民族學人類學的中國學派提供基礎,具有世界性意義。*李星星:《構建中國“民族走廊學說”的意義》,《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12期。

關于藏彝走廊,這個概念是費孝通首先提出來的,稍后有不少學者對其進行了研究。李紹明詳述了費孝通提出藏彝走廊概念的時間歷程,及其對藏彝走廊研究的推動作用。*李紹明:《費孝通論藏彝走廊》,《西藏民族學院學報》2006年第1期。除此之外,他還從民族走廊理論、藏彝走廊范圍、考古學、民族史、民族語言、民族文化、生態(tài)與民族的關系、民族經濟的發(fā)展等八個方面,歸納了藏彝走廊研究中仍然存在的一些問題。*李紹明:《藏彝走廊研究中的幾個問題》,《中華文化論壇》2005年第4期。李星星概括出母系文化帶、豬膘文化帶、牦牛文化帶、篤苯文化帶、重屋文化帶、石棺葬文化帶、藏緬語多元語言文化帶等七大文化形式,作為藏彝走廊歷史文化的代表性特征。*李星星:《藏彝走廊的歷史文化特征》,《中華文化論壇》2003年第1期和第2期。除此之外,李星星還提出了藏彝走廊的具體范圍,大體在東經97~105度,北緯25~35度之間,北起甘青交界的西傾山南側及阿尼瑪卿山和岷山北側,南至滇西高黎貢山、怒山及云嶺南端,以及金沙江南側至烏蒙山西側一線,包含青藏高原山系、橫斷山系、秦嶺山系等三大山系,與費孝通提出的北起甘肅、南至察隅和珞渝的范圍基本一致;歸納了藏彝走廊的交通道路,縱向道路包括東道、西道、中道等,橫向道路包括川藏道、川藏北道、牂牁道、滇藏道以及維州道、西山道、會鹽道等。*李星星:《藏彝走廊的范圍和交通道》,《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1期。石碩提出認識藏彝走廊的三個角度,即人、地關系角度,藏緬語分化演變角度,以及整體和多學科綜合角度。*石 碩:《關于認識藏彝走廊的三個角度與研究思路》,《廣西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8年第6期。對于藏彝走廊的格局,除了“北藏南彝”外,石碩從民族、文化、地理空間三個要素及其相互間的關系著手,根據自稱、語言、共同的歷史記憶、宗教信仰,將藏彝走廊劃分成七個文化區(qū),即羌(爾瑪)、嘉絨、康巴、彝、納系、雅礱江流域及以東保留“地腳話”的藏族支系、滇西怒江—高黎貢山怒、傈僳、獨龍族等文化區(qū)。*石 碩:《關于藏彝走廊的民族與文化格局——試論藏彝走廊的文化分區(qū)》,《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12期。而針對費孝通藏彝走廊的概念——歷史形成的民族地區(qū),石碩提出,藏彝走廊地區(qū)歷史上的五大民族流動趨勢奠定了其今天的民族格局,這五大民族流動趨勢即藏緬語民族自北向南的遷移、吐蕃向東擴張、蒙古族南下、明清時期木氏土司和彝族的向北擴張、明清至民國時期漢人的大量遷入。*石 碩:《藏彝走廊歷史上的民族流動》,《民族研究》2014年第1期。張曦認為,藏彝走廊概念忽視了羌族歷史文化在這一走廊中的重要作用,提出藏彝走廊的正確名稱應該是“藏羌彝走廊”,提倡跨學科的綜合性研究方法。*張 曦:《藏羌彝走廊的研究路徑》,《西北民族研究》2012年第3期。除了跨學科的綜合性研究視角外,張曦還提出今后研究走廊時,應更重視走廊中各民族的主體性。*張 曦:《地域研究:外部認知與主體性強調——以藏羌彝走廊為例》,《民族學刊》2015年第1期。段渝則從考古學角度論述藏彝走廊與絲綢之路的關系,指出藏彝走廊北連北方絲綢之路,南連南方絲綢之路。*段 渝:《藏彝走廊與絲綢之路》,《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2期。

關于南嶺走廊,南嶺走廊是費孝通所述中國三大民族走廊之一。王元林總結了費孝通提出南嶺走廊概念的時間歷程,認為費孝通所言的南嶺走廊是廣義上而言的,并據此界定了南嶺走廊的范圍,認為南嶺走廊北至北緯26.5度,即云貴高原東南、雪峰山南段、羅霄山脈南段;南約至北緯23.5度,在左江—郁江一線,南北寬約330多公里;西至東經104度,在滇、黔、桂相交之處的南、北盤江上游地區(qū);東至東經115度,東西長約1 000多公里。*王元林:《費孝通與南嶺民族走廊研究》,《廣西民族研究》2006年第4期。麻國慶闡述了我國自20世紀20年代起研究南嶺走廊的學術傳統(tǒng),提出南嶺走廊的流動性傳統(tǒng)及與之相伴的多民族共生,指出流動性是南嶺走廊在全球化時代社會變遷的內在動力之一。*麻國慶:《南嶺民族走廊的人類學定位及意義》,《廣西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3年第3期。劉秀麗論述了南嶺走廊上扶靈、清溪、古調和勾藍四大民瑤與周邊地區(qū)的漢族土人、廣西境內的“遠瑤”等族群之間的持續(xù)互動,并于互動中不斷進行文化交流,最終形成各族群文化共生的族群關系。*劉秀麗:《從四大民瑤看明清以來“南嶺走廊”的族群互動與文化共生》,《中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2期。

關于西北走廊,它也是費孝通所述中國三大民族走廊之一。秦永章總結了費孝通提出西北民族走廊概念的經過,歸納了費孝通開發(fā)西北民族走廊的歷次實踐與探索,包括成立跨省區(qū)的“臨夏—海東經濟協(xié)作區(qū)”,建立“黃河上游多民族經濟開發(fā)區(qū)”,提出“兩南興藏”的戰(zhàn)略設想,并指出,由于西北走廊在今天橫跨甘肅、青海二省,故可稱之為“甘青民族走廊”。*秦永章:《費孝通與西北民族走廊》,《青海民族研究》2011年第3期。秦永章還分析了西北民族走廊的范圍,認為費孝通所言的西北走廊包括從甘肅到新疆的河西走廊和從祁連山脈到橫斷山區(qū)的隴西走廊,這里的隴西走廊大致相當于費孝通所界定的藏彝走廊;闡述了西北民族走廊的自然地理特點和人文地理特點。*秦永章:《試議“西北民族走廊”的范圍和地理特點》,《中央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3期。陳慶英論述了西北民族走廊形成和發(fā)展的歷史階段;將其民族遷徙大致分為兩個不同的時期,其一是早期的氐羌、月氏等古代族群的自然遷徙,其二是自漢代以來的漢族和匈奴的有計劃、有目的的遷入;認為這是一個各民族文化和宗教交流頻繁的地區(qū)。*陳慶英,趙桐華:《關于西北民族走廊的思考》,《西北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2期。

關于河西走廊,切排認為,歷史上其民族關系具有多樣性、邊緣性、民族和文化的融合性;當前則是各民族“混居”和雜居越來越普遍、人員間交往日益密切頻繁、漢語逐漸普及、民族自尊心和自豪感更受重視;并從資源利用和利益分配、人口流動、民族文化認同與民族意識等三個方面分析了其民族關系存在的主要問題。*切 排:《河西走廊多民族關系的基本特點和主要問題》,《中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8年第4期。王文棣指出“河西走廊民族社區(qū)地處祁連山、阿爾金山北麓地帶,包括現在武威市的天祝藏族自治縣、張掖市的肅南裕固族自治縣、酒泉市的肅北蒙古族自治縣和阿克塞哈薩克族自治縣”,*王文棣:《對河西走廊民族社區(qū)發(fā)展的戰(zhàn)略思考》,《西北民族研究》2011年第4期。具有原生性和自發(fā)性、民族性和宗教性、后發(fā)性和先進性等特征。

關于武陵走廊,黃柏權提出,秦漢到唐宋時期是其民族格局初步形成時期,因為這一時期各世居民族的名稱都已出現,主要分布格局已經形成,已經出現世居民族在區(qū)域內遷徙、各民族交錯雜居的格局;分析了費孝通與武陵走廊結下不解之緣的原因。*黃柏權:《秦漢至唐宋時期“武陵民族走廊”的民族格局》,《中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8年第3期。黃柏權還提出,武陵民族走廊的范圍約在東經108度至110度、北緯28度至30度之間,沿著武陵山脈由東北向西南延伸。*黃柏權:《費孝通先生與“武陵民族走廊”研究》,《中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4期。李星星提出土家—苗瑤走廊的概念,認為當今聚居于這一走廊的少數民族主要是土家族和苗族,故從民族名稱考慮可稱之為土家—苗瑤走廊,但其地理位置處于武陵走廊地帶,亦可稱之為武陵走廊。*李星星:《再論民族走廊:兼談“巫山—武陵走廊”》,《廣西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3年第2期。

關于苗疆走廊,楊志強等學者首次提出“古苗疆走廊”概念,指出其地域空間范圍主要是明代以后正式開辟的,始于湖廣常德,經辰州(沅陵)、沅州(芷江)等地,東西橫貫貴州中線,又稱“一線路”;闡述了古苗疆走廊的特點,包括其作為連接中原與東南亞的國際通道的特征。*楊志強,趙旭東,曹端波:《重返“古苗疆走廊”——西南地區(qū)、民族研究與文化產業(yè)發(fā)展新視閾》,《中國邊疆史地研究》2012年第2期。隨后,楊志強又補充說明古苗疆走廊的走向與現在的湘黔滇鐵路基本重合,強調古苗疆走廊對貴州文化主體性的建構所起的作用。*楊志強:《文化建構、認同與“古苗疆走廊”》,《貴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6期。楊志強還論證了古苗疆走廊作為一條“國家走廊”在元、明時代的開辟過程,闡述了元明清時代的統(tǒng)治者通過這一走廊對西南地區(qū)的“國家化”和“內地化”過程。*楊志強:《“國家化”視野下的中國西南地域與民族社會——以“古苗疆走廊”為中心》,《廣西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3期。曹端波則分析了古苗疆走廊的成因,認為其成因具有多元性,包括民族遷徙、區(qū)域貿易、經濟革命、國家力量和漢族移民等;并闡述了古苗疆走廊對形成全國統(tǒng)一的市場以及古苗疆走廊沿線市場作為少數民族與漢族移民交往的紐帶作用。*曹端波:《國家、族群與民族走廊——“古苗疆走廊”的形成及其影響》,《貴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5期。針對古苗疆走廊的市場體系,曹端波詳細分析了明清時期的西南政策對這一體系形成所起的作用,以及明清時期統(tǒng)治者利用這一體系對西南地區(qū)的控制。*曹端波:《國家、市場與西南:明清時期的西南政策與“古苗疆走廊”市場體系》,《貴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3年第1期。曹端波還專門分析了明代苗疆走廊的形成過程對貴州建省的促進作用,解釋明代統(tǒng)治者為控制沿著苗疆走廊的“一線路”而專門在貴州建省。*曹端波:《明代“苗疆走廊”的形成與貴州建省》,《廣西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3期。馬靜提出,古苗疆走廊的概念,是指元明時期以后開辟連接湖廣與西南邊陲云南省的一條重要交通驛道,并將古苗疆走廊的特點歸納為西南國家走廊、漢族移民通道、民族/族群頻繁、活態(tài)文化走廊和國際通道等五點,與曹端波分析古苗疆走廊的多元成因大致相同。*馬 靜:《“古苗疆走廊”之內涵及特點》,《廣西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3期。

以上是關于國內幾條主要走廊的研究,除此之外,還有河湟走廊、遼西走廊、天山走廊等,筆者在此不再一一列舉。

由以上介紹可知,學術界對走廊的研究盡管還沒能形成一股潮流,但已經慢慢發(fā)展起來了。但自費孝通提出走廊概念至今,中國走廊學研究仍停留在概念定義、范圍界定、歷史脈絡梳理等之上,深入實地的田野調查很少,能夠以走廊為線索進行的“線”的實地研究更是少之又少。中國走廊學的發(fā)展經歷了一個異常緩慢的過程,這是有其必然性的。人類學這一學科是自西方引入中國的,中國在引入這一學科的同時,也難以避免地引入西方的知識論,西方啟蒙之主旨在于以人為核心的知識轉換,而這使人處于知識生產與構造的中心,人之外的一切存在都成了背景。*趙旭東:《中國人類學為什么會遠離江河文明?》,《思想戰(zhàn)線》2014年第1期。以人為核心的知識論忽視研究的自然背景,中國原有的以自然為核心的知識論就被逼到陰暗的角落里難以面世了。忽視自然,也就難以重視在地理位置上存在自然聯(lián)系的點,以及由這些點所聯(lián)結起來的走廊。這種理論現實,使得我們習慣于按照西方人類學的思維,把幾乎全部的注意力都放置在對村落的研究之上,每每尋找一個個在地理上孤立存在的點進行研究,連中國人發(fā)源于其中的江河文明都被束之高閣了,更遑論對走廊的研究。*趙旭東:《中國人類學為什么會遠離江河文明?》,《思想戰(zhàn)線》2014年第1期。

三、海外民族志

20世紀90年代初,費孝通提出以攀西開發(fā)區(qū)為中心、重建南方絲綢之路,其實這已經為中國人類學的發(fā)展指明了一條道路——走出去,即走出中國、走向海外去做人類學研究,這也就是我們今天所說的海外民族志研究。可惜的是,直到21世紀第一個十年即將結束之時,中國人類學界才逐漸開始重視海外民族志研究。

海外民族志是中國人類學獨有的一個概念,因為西方國家的人類學研究對象本身就是異文化,他們的研究本身就是海外研究,因此他們不必要強調海外這一層含義。而這一現象追根究底則源于人類學誕生之初的時代背景,即人類學誕生于地理大發(fā)現與持續(xù)的殖民擴張之時。當此之時,西方人開始越來越多地接觸與面對那些在體質和文化上都和他們迥然不同的人群,而這引起了當時許多學者的興趣,造就了西方人類學研究異文化的歷史傳統(tǒng)。*莊孔韶:《人類學概論》,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6年,第34頁。而中國則不一樣,相比于地理大發(fā)現之后西方國家積極地進行海外擴張,近代中國則一直處于被動地敞開國門、接受異文化的地位,近代中國同胞一直致力于改變中國落后的政治體制、經濟發(fā)展、國際地位等,根本無暇走出國門研究海外文化。而且中國本身就是一個多民族國家,近代以來,中國一直處于不斷地變遷之中,中國社會本身就有太多需要解讀的地方。因此,人類學引入中國之后,中國的人類學家一直致力于人類學的本土化。只是,近幾年來,中國人類學為了獲得國際學術界的廣泛承認和尊重,在國際人類學界占有一席之位,才提出發(fā)展海外民族志研究。

關于海外民族志的定義,可謂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不同的學者有不同的看法。*參見高丙中《凝視世界的意志與學術行動——海外民族志對于中國社會科學的意義》,《廣西民族大學學報》2009年第5期;王銘銘《所謂“海外民族志”》,《西北民族研究》2011年第2期;包智明:《海外民族志與中國人類學研究的新常態(tài)》,《中央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4期;等等。筆者認為,既然中國人類學界已經認識到海外民族志研究的重要性,并壯志酬籌地投身于發(fā)展海外民族志研究,那么就應該認識到書寫民族志時所用語言的重要性,堅持中國的海外民族志研究必須用漢語來書寫民族志。從世界人類學的發(fā)展來看,對海外異文化的研究,從人類學誕生之初至今從未間斷,只不過這些民族志都是由漢語以外的其他語言來書寫,而這些語言所在國的人類學也因之在國際人類學界占有極其重要的地位。由此,我們若要為中國人類學爭取國際地位,若要發(fā)展海外民族志研究,就一定要牢牢堅定漢語在民族志表達上的話語權。而且,用漢語來書寫也是海外民族志研究之中國性的最主要體現。只有堅持海外民族志研究的中國性,堅持用漢語作為中國人類學海外民族志的書寫語言,在不久的將來,我們才有可能形成一個以漢語為學術語言的海外民族志研究的話語體系,而這正是建立中國人類學國際學術地位的重要途徑。

此外,很多學者在定義海外民族志時還提到民族志概念的嚴密性問題,筆者認為,在這個問題上完全可以實行雙重標準。對人類學學者,毋庸置疑,自然應該強調其民族志書寫的規(guī)范性,這關系到學科規(guī)范問題。當下,人類學界一直強調民族志表達方式的多樣性,其實這與民族志書寫的規(guī)范性并不矛盾,人類學學者完全可以先完成規(guī)范的民族志,這對于學術界的研究是必不可少的存在,再根據個人喜好的表達方式書寫其他形式的民族志,使民族志能夠通俗化、大眾化,即陽春白雪與下里巴人式的民族志并存。對其他領域的非人類學學者,則應該放寬標準,這些人或許沒有接受過系統(tǒng)的人類學研究的訓練,但對異文化有著濃郁的興趣與飽滿的熱情,既如此,那么他們的游記、詩歌、散文甚至博文為什么不能成為我們認識異文化的一個途徑呢?

中國人類學確實已經把海外民族志當做一個很嚴肅的問題在考慮。在海外民族志研究領域,北京大學、中央民族大學已經走在了中國的前列。北京大學已有不少博士生到海外做田野調查來完成自己的博士論文,如龔浩群、康敏、吳曉黎等;*高丙中:《海外民族志:發(fā)展中國社會科學的一個路途》,《西北民族研究》2010年第1期。中央民族大學已于2011年11月成立世界民族學人類學研究中心,以拓展世界民族和國外社會文化研究。我們正處于一個中國意識日漸崛起的時代,中國文化已不再是百余年前西方主導世界時被動地發(fā)揮作用,而是積極參與其中發(fā)揮實際作用。*趙旭東:《邁向人類學的中國時代》,《社會科學》2015年第4期。因此,我們需要以漢語為學術語言去解讀海外民族,力爭中國人類學的國際學術地位。

四、世界性民族走廊——“一帶一路”

承自西方的以人為中心的知識論,把我們的田野研究長期固定于真實存在的一個個“點”之上,倘若驟然轉向概念比較抽象的“線”的田野研究,或許會讓人不知所措。于是,人們先在這兩者之間找到了一個中間地帶即真實存在的“線”進行田野研究,這就是路學研究。走廊并不是一個真實存在的物質實體,而是一個抽象的概念,因此,對走廊的研究可能存在一個概念、范圍把握上的難度。路學研究則不然,道路是現實存在的實體,無論我們如何去理解它、解讀它,它的客觀形態(tài)都是既定不變的?;诖?,我們對道路的研究可以找到一個客觀不變的前提,以保障我們研究的大前提是沒有問題的?;蛟S正是這個原因,使得路學研究得以發(fā)展起來,并逐漸形成自己獨特的研究方法,即道路民族志。有學者把它定義為:

在傳統(tǒng)民族志方法的基礎上,從文化的視角對道路實體本身的觀念預設、空間形態(tài)及其對外在社會和環(huán)境的形塑過程加以整體性呈現,附加以人們對道路的歷史文化記憶、影像圖片資料、規(guī)劃設計過程等多種途徑全面呈現和理解道路的社會與文化意涵,反思性地記錄道路本身及其變遷過程對社會和文化的形塑。*趙旭東,周恩宇:《道路、發(fā)展與族群關系的“一體多元”——黔滇驛道的社會、文化與族群關系的型塑》,《北方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3年第6期。

近年來,盡管很多學者從歷史學、民族學、交通學等多個角度對茶馬古道、巴鹽古道、絲路古道等進行了研究,但這些研究大都致力于對現有歷史資料的梳理與分析,較少涉及民族志方法的研究,真正的道路民族志研究也不過處于初始階段。周永明研究漢藏公路,采用點、線結合的方式,既觀察漢藏公路的沿線多個點,又沿著漢藏公路考察全線,提出道路是一種特殊的空間,兼具時間性、社會性、開放性和移動性,并從生產與建構、使用與消費這兩對坐標出發(fā),分析漢藏公路的具體修筑與意義建構,以及實際使用與消費享受。他還指出,“路學”應該是一個開放的系統(tǒng),具有跨學科性,能夠兼收并蓄、全方位整合各學科研究內容。*周永明:《漢藏公路的“路學”研究:道路的生產、使用與消費》,《文化縱橫》2015年第3期。張贊波耗時3年多,“潛伏”在湘西中伙鋪——一個古老村莊旁的筑路工地上,近距離接觸路橋公司職工、修路民工、包工頭、工程監(jiān)理、當地村民與基層官員,進行參與式觀察,用攝像機和筆同時記錄下了一條高速公路從無到有的修筑過程,呈現出了高速公路的修建對古老村莊的影響,以及修路這個行業(yè)內部的真相與秘密。*參見張贊波《大路:高速中國里的工地紀事》,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5年。盡管張贊波不是人類學者,但他的這一研究卻采取了人類學民族志的研究方法,并具有扎實的田野基礎,無論是其電影《大路朝天》,還是其文本著作《大路:高速中國里的工地紀事》,都是不可多得的民族志資料,都具有非常重要的人類學意義?;貞械膶W者提出的海外民族志定義中的嚴密性問題,倘若這是對異文化的道路研究,那么,我們能因為作者不是人類學者或其著作不是嚴格的民族志形式就否認它的價值嗎?

路學研究方興未艾,在對真實存在的“線”已經有了一定的田野研究經驗的基礎上,在中國意識日漸覺醒的今天,人類學者開始把自己的田野研究視線轉向以自然山川河流為中心的走廊研究,而“一帶一路”正是一個世界性的民族走廊。因此,“一帶一路”戰(zhàn)略構想的提出恰逢其時,人類學者正該趁此大好時機,著力發(fā)展中國的走廊學研究。

“一帶一路”也不過是近幾年才提出的概念與構想。2013年9月,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在哈薩克斯坦納扎爾巴耶夫大學發(fā)表演講時,提出歐亞各國共建“絲綢之路經濟帶”。同年10月,習近平主席訪問印度尼西亞時,提出與東盟國家共同建設“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2014年12月,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將“一帶一路”列為三大重點實施戰(zhàn)略之一。2015年2月,推進“一帶一路”建設工作會議在北京召開。2015年3月,為推進實施“一帶一路”,中國國家發(fā)改委、外交部、商務部聯(lián)合發(fā)布了《推動共建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愿景與行動》。2015年5月,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開啟對歐亞三國哈薩克斯坦、俄羅斯、白俄羅斯的訪問,此次訪問被視為“絲綢之路經濟帶”的落實之旅,將進一步推進“一帶一路”的建設。自2013年提出“一帶一路”戰(zhàn)略構想以來,中國政府正在穩(wěn)步推進“一帶一路”的建設。

“一帶一路”戰(zhàn)略構想是走廊概念的延續(xù)與拓展。20世紀90年代,費孝通提出以攀西開發(fā)區(qū)為中心、重建南方絲綢之路,其中他設想的攀西開發(fā)區(qū)就是攀枝花市和西昌涼山,西昌涼山是彝族自治州,也是費孝通提出的藏彝走廊的必經之地。費孝通提出以攀西開發(fā)區(qū)為中心、重建南方絲綢之路,其實就是把藏彝走廊與南方絲綢之路連接起來,讓藏彝走廊地帶的經濟發(fā)展通過南方絲綢之路延伸到國外去。藏彝走廊是一個中國國內民族走廊的概念,從這個角度,我們可以把“一帶一路”看作是一個世界各民族的世界性民族走廊概念。“一帶一路”有其歷史根源,是以中國古代絲綢之路為基礎確定的線路。在古代,沿著海上絲綢之路與陸上絲綢之路,中華文明與海外文明不斷溝通、碰撞與交融,海外文明進入中國,對中國的發(fā)展產生了深刻影響;中華文明則在沿線國家與地區(qū)烙下了深刻的烙印,影響了當地文明的發(fā)展。也就是說,歷史上,中華民族與“一帶一路”沿線各民族也存在民族流動與文化交融的過程。因此,可以說“一帶一路”是一個世界范圍內的民族走廊,藏彝走廊與“一帶一路”盡管區(qū)域大小有明顯差別,但是其內在思想是有異曲同工之妙的。

“一帶一路”戰(zhàn)略構想的提出盡管是為經濟與外交服務的,但也為中國人類學海外民族志研究的發(fā)展提供了新的契機。人類學自引入中國以來,一直處在一個本土化的過程之中。直到21世紀第一個十年即將結束之時,中國人類學才終于調轉方向,開始把研究目標投向海外?!耙粠б宦贰睉?zhàn)略構想的提出時機恰好,中國人類學正可以借著這股東風,把海外民族志研究熱火朝天地搞起來,把費孝通早年的走廊學說拓展開來,對處在“一帶一路”這個世界性走廊之中的世界各民族進行人類學研究,以期實現中國人類學的國際化發(fā)展。

實際上,“一帶一路”戰(zhàn)略構想提出至今,已經不只是一個國家戰(zhàn)略了,也已經成為中國人類學海外民族志研究的一個重要依托與線索,中國人類學正躍躍欲試,欲沿著“一帶一路”的路線去研究處在這個路線上的社會文化。對此,麻國慶提出“跨界的人類學”*麻國慶:《跨界的人類學與文化田野》,《廣西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4期。概念,指出在當下這個流動越來越頻繁與容易的社會,跨界已經成為中國人類學研究繞不開的社會事實,而沿著“一帶一路”的人類學研究,正是跨境文化研究的典型表現?;诖耍閲鴳c指出,人類學民族志研究的新趨勢即重新認識和理解“一帶一路”的社會文化基礎及全球意識,而研究重點將會是亞、非、歐之間的交通、貿易、文化交流之路。*麻國慶:《跨界的人類學與文化田野》,《廣西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4期。雖然海外民族志研究不只是沿著“一帶一路”進行,但“一帶一路”確實已經成為海外民族志研究的一個新趨勢??梢哉f,“一帶一路”是中國人類學開展海外民族志研究的一個契機,一塊敲門磚。

除了海外民族志研究,沿著“一帶一路”比較重要的還有跨境民族的研究。中國有55個少數民族,其中生活于陸地邊境線上的少數民族基本都是跨境民族。在我國東北部,朝鮮族、鄂倫春族、鄂溫克族等都是跨境民族;在西北部,哈薩克族、俄羅斯族、塔吉克族等都是跨境民族;北部的蒙古族也是跨境民族;在西南部,藏族、門巴族、珞巴族等是跨境民族;在南部,傣族、哈尼族、景頗族等也都是跨境民族。面對中國包含眾多跨境民族的社會事實,“一帶一路”帶給中國人類學界的啟示,不應只是大力開展海外研究,還應同時意識到跨境民族研究的重要性與緊迫性。事實上,完全可以把跨境民族研究作為中國人類學走向海外的第一步。相對于直接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異文化地區(qū)進行人類學研究,在中國人類學與民族學已經對中國各少數民族進行過詳細調查的基礎上,先對跨境民族進行研究或許更具有可操作性。而且,無論是對于邊境地區(qū)的穩(wěn)定而言,還是對于邊境貿易的繁榮而言,處于“一帶一路”中國出口處的跨境民族都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只有更詳細地認識跨境民族,我們才能更好地維護邊境地區(qū)各民族的和睦相處、和諧共生,而這正是人類學研究的人文價值所在。不僅如此,對跨境民族進行研究其實也包含一種研究跨境民族走廊的意味在里面。

中國人類學界正以極大的熱情準備投身于海外民族志研究,而“一帶一路”是一個世界民族走廊概念,兩者結合起來考慮,這正是中國走廊學發(fā)展的一個契機。無論是致力于國內研究,還是投身于海外研究,都可以沿著“一帶一路”進行“線”這一層次上的研究,也即走廊研究。實際上,近幾年來,已有學者開始進行走廊研究。趙江民和符冬梅從語言視角切入,研究絲綢之路民族文化的變遷,將其變遷分為三個階段,即印歐文化、突厥文化、伊斯蘭文化。*趙江民,符冬梅:《語言視域下的絲路文化變遷》,《中央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1期。石碩和羅宏分析了吐蕃“重漢繒”的習俗以及吐蕃在著裝上以絲綢作頭巾、衣飾的特征;從吐蕃絲綢在宗教活動中的使用及其作為貴重禮品和等價交換的作用,得出吐蕃絲綢使用的象征意義大于實用價值的結論。*石 碩,羅 宏:《高原絲路:吐蕃“重漢繒”之俗語絲綢使用》,《民族研究》2015年第1期。

“一帶一路”的提出盡管是出于國家戰(zhàn)略的考慮,但其作用卻非常廣泛,人類學者就此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明浩提出,“一帶一路”有助于“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實現,使人類由沖突走向和諧。*明 浩:《“一帶一路”與“人類命運共同體”》,《中央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6期。筆者認為,“一帶一路”隱含著互惠的概念,是不同文明之間的交流、碰撞與發(fā)展,現今我們有必要將過去那種互惠觀念的文化無意識轉變成為一種文化意識,即一種建立在個體自覺基礎上的文化自覺。*趙旭東:《新問題意識下的“新絲路”——“絲綢之路經濟帶”與文化轉型研究》,《原生態(tài)民族文化學刊》2015年第2期。當我們有意識地通過絲綢之路與世界其他文明進行交流時,彼此之間才能互惠共贏,世界文明才能更和諧地向前發(fā)展。據此,筆者認為,未來中國人類學家的努力方向即文化自覺,構建一種主體文化意識以及與之相應的文化表達。*趙旭東:《新問題意識下的“新絲路”——“絲綢之路經濟帶”與文化轉型研究》,《原生態(tài)民族文化學刊》2015年第2期。

當然,走廊學研究必須輔以合適的研究方法,舊有的以“點”為中心的對于村落的研究方法,已經無法適應新的走廊研究。對“一帶一路”這個世界性走廊的研究,我們需要以動態(tài)的眼光和思維,跟著研究對象一起移動,研究對象的行動線索指引到哪里,我們的目光就跟隨到哪里,通過時間在空間中的延伸和展開,形成一種動態(tài)的記錄和解釋,即采用線索民族志的研究方法進行田野研究。*趙旭東:《線索民族志:民族志敘事的新范式》,《民族研究》2015年第1期。從西方以人為中心的知識論轉向中國人以自然為核心的知識論,改變過去采集標本式的場所聚集法,采用線索追溯法,這是中國走廊學未來發(fā)展所必須進行的轉變。正如筆者之前所言:“原來,我們也許更多是從近處或趴下去看社會與文化,而今天則還要學會從遠處或站起來去看;過去,根據一種實驗室隱喻下完成的人類學的方法論的啟示,我們可能會特別強調一種顯微鏡般的細致入微的觀察,今天則要學著站到某個高處去作一種俯瞰?!?趙旭東:《從文野之別到圓融共通——三種文明互動形式下中國人類學的使命》,《西北民族研究》2015年第2期。這是一個學術視野范圍與高度的變化。

五、余 論

關于中國的走廊學研究,以上論述應該會給讀者留下一個大致的印象,即自20世紀80年代費孝通提出民族的“藏彝走廊”概念,中國的人類學者已經對中國包括藏彝走廊在內的各個不同的民族走廊,如藏彝走廊、南嶺走廊、西北走廊、河西走廊、武夷走廊等,進行了不同程度的研究。在中國國內民族走廊研究不斷發(fā)展的同時,道路民族志研究也逐步興起,而“一帶一路”作為一個世界性的民族走廊概念,更是對中國國內民族走廊研究的擴展與跨越。那么,發(fā)展走廊學研究的意義究竟何在呢?這也是筆者希望在此加以闡明的東西。

20世紀80年代末,費孝通提出“中華民族多元一體”的概念,這是針對中國國內56個民族而言的。而在世界各國家、各地區(qū)聯(lián)系日益緊密的今天,我們已經不只需要對中國國內的各民族文化保持一種尊重包容的態(tài)度,更需要放眼世界,了解世界各民族的文化和習俗,與世界不同民族進行友好交流與溝通,形成一種“世界民族多元一體”的胸懷。筆者曾在一篇文章中論及文明互動的三種形態(tài),提出以往以孤立的點為中心的民族志研究常常導致文明對立的民族志;而我們今天所要進行的走廊研究則是探究“將不同文明連在一起的那些媒介,比如意識形態(tài)、價值觀念、器物以及道路或交通工具等”。*趙旭東:《人類學與文明互動的三種形態(tài)》,《中原文化研究》2015年第3期。這樣的走廊研究產生的則是文明互補的效果。至于筆者所說的文明互動的第三種形式——圓融共通,即“去除了文明的自我中心觀之后的一種與其他文明之間進行交往的姿態(tài)”,*趙旭東:《人類學與文明互動的三種形態(tài)》,《中原文化研究》2015年第3期。,則應該是文明實現互補之后進行友好交往才能達到的一種更高境界。也就是說,以往以孤立的點為中心的民族志研究,是探究文明之間的差異,而今天我們所說的走廊研究,則旨在探索文明之間的聯(lián)系,并試圖通過這種聯(lián)系實現不同文明之間的取長補短,最終達到世界各民族之間的圓融共通。

實現“世界民族多元一體”非一己之力可為,走廊研究亦非一朝一夕之功。然則,正如玄奘19年成一書,西域國家雖多,“若其山川物產之異,風俗性類之差,則人主之地,國史詳焉”,*玄奘著,季羨林等譯:《〈大唐西域記〉今譯》,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2008年?!耙粠б宦贰边@一世界性民族走廊所涉及的國家、民族雖多,但是沿著“一帶一路”逐步去研究,也總有出成果之時。若是每個人類學者都有玄奘19年畢一功的決心與毅力,何愁走廊研究不成?

(責任編輯 廖國強)

Introductory Research in Chinese Corridorology——from ethnic“Tibetan-Yi Corridor”to global “Belt and Road”

ZHAO Xudong ,SHAN Huiling

Fei Xiaotong formulated the concept of the “Tibetan-Yi Corridor”around the 1980s. At the beginning, Fei intended to investigate, with the help of the concept, the evolution of different ethnic groups at the macro level in order to distinguish them. Later on, he gradually linked the Tibetan-Yi Corridor with the Silk Road and hoped to re-build the Southern Silk Road with the “Tibetan-Yi Corridor” as the center to help ethnic minorities in southwest China develop their economy. Since then, some Chinese anthropologists and ethnologists have started to focus their research on ethnic corridors in different areas in China. At present, with Chinese anthropologists extending their corridor research to foreign countries, studies on overseas ethnography are gaining momentum. Since the Chinese government developed the strategic conception of “the Belt and Road”, the concept of “corridor” has been internationalized and its research has been expanded to the world, creating the concept of international corridors. Both research in overseas ethnography and “the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have provided an important opportunity for Corridorology to go to field study from abstract definition and research scope delineation.

“Tibetan-Yi Corridor”, overseas ethnography,“the Belt and Road”, Corridorology

中國人民大學科學研究基金(中央高?;究蒲袠I(yè)務費專項資金資助)項目“費孝通思想研究:人類學視野的展開”階段性成果(15XNL025)

趙旭東,中國人民大學人類學研究所所長、教授、博士生導師;單慧玲,中國人民大學人類學研究所研究生(北京,100872)。

C95-0

A

1001-778X(2017)02-0001-11

猜你喜歡
費孝通民族志人類學
《審美人類學》評介
美育學刊(2023年2期)2023-04-21 12:14:18
VR人類學影像:“在場”的實現與敘事的新變
走向理解的音樂民族志
中國音樂學(2022年1期)2022-05-05 06:48:18
關于戲曲民族志的思考
戲曲研究(2021年3期)2021-06-05 07:07:30
民族志、邊地志與生活志——尹向東小說創(chuàng)作論
阿來研究(2020年1期)2020-10-28 08:10:44
費孝通的十個文化洞見
文苑(2020年4期)2020-05-30 12:35:44
今天,為什么我們要懷念費孝通?
文苑(2020年4期)2020-05-30 12:35:44
民族志與非正式文化的命運——再讀《學做工》
人類學:在行走中發(fā)現
費孝通紳權與皇權的關系研究
唐山文學(2016年11期)2016-03-20 15:25:57
清水河县| 江油市| 杨浦区| 安阳县| 拜泉县| 洛川县| 巴彦淖尔市| 东光县| 扶绥县| 安新县| 和平县| 图片| 柳河县| 闽侯县| 郓城县| 宜昌市| 山东省| 宝丰县| 孝感市| 平江县| 淮北市| 镇宁| 延川县| 武隆县| 宜宾市| 兖州市| 沈阳市| 金秀| 潼关县| 固镇县| 仁怀市| 中超| 华安县| 广平县| 蕉岭县| 台北市| 博爱县| 丹寨县| 色达县| 潞西市| 马龙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