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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石榴的故事

2017-04-10 20:12禹風
福建文學 2017年4期
關鍵詞:番石榴大炮童車

禹風

齊大全是工地上手腳最麻利的人,哪里有麻煩他上哪里幫忙,人人需要他。

需要他不等于喜歡他,很多人不喜歡他,因為他犟起來,牛比不過他。要是你允許工地上的人形容齊大全的犟,他們會咧開嘴笑,把煙卷從耳朵背上拿下來,叼嘴里,然后說:“齊大全哦?把犟字下面那個牛改成全,他啰!”

工地這種地方的事情,沾著汗鑲著臟話,說起來污穢了耳朵,就拿齊大全教育兒子的事說說好了。

齊大全三十六歲生出了兒子,喜歡得恨不得長翅膀飛起來。他每天看兒子好多次,像工地對面證券公司大堂里的股民要看行情。他命令老婆帶兒子到工地旁的公共綠地陪他,他給他們買了個野外露營的帳篷,大紅的帳篷就支在綠地上一棵大銀杏樹下。女人和孩子鋪了被褥,在帳篷里外跑動。工頭開齊大全玩笑:“你不光手腳麻利,其他地方也麻利。我們傻干活,你連帳篷里的活也麻利過了!”齊大全在工友粗野的笑聲里顯得很嚴肅,幾乎是莊嚴:“我得看著孩子,別讓他受委屈了!”

城里人寵孩子有個分寸,齊大全只知道寵孩子,不知道分寸是什么。斜過馬路,十字路口開一家炸雞店,只要你付錢,馬上一個紅塑料盤送上來,上面大紙罐子放滿炸雞翅膀。齊大全自己三頓吃食堂,煙也不舍得買,只抽人家謝他的煙,卻放任兒子放開肚子吃炸雞翅……齊大全拉著滾圓了肚皮走不動路的兒子,一路對他念叨:“大炮,我的兒,做人不容易,只要爹在,你放開肚子吃!”

齊大全看不出兒子齊大炮的問題,工頭和工友可看出來了,他們勸他:“孩子頭大肚子大,腮幫子比茄子圓。少吃點雞翅膀,油太重!”齊大全不吭氣,兒子每天都要去炸雞店吃雞喝可樂,那是齊大全的快樂時光。

“大炮,爹給你買漢堡吃吧?雞翅膀咱少吃點?油重!”他排在買雞翅的隊伍里,低下頭,對高興得嗷嗷叫的兒子說。

“回家!”兒子大炮一跺腳,黑紅色小方臉上翻出一對閃亮的白眼,“不吃了!別吃窮了你!”

“這孩子!你媽怎么教育的?”齊大全臊紅了臉,掏出破了皮的皮夾,“爹省過錢嗎?怕你吃出病來!”

兒子大炮一扭粗頭頸,又送個大白眼:“病是餓出來的,哪有吃出病的?”

大全生了工頭和工友們的氣,誰讓這些蠢驢亂嚼舌頭?現(xiàn)在當?shù)淖尞攦鹤拥膯栕×?。大方了一輩子,只小氣一次,爹的光輝形象就在兒子眼里垮臺!

大炮吃得打嗝,一路嗝著跟他爹回家,腳在地上拖,又粗又硬的短發(fā)一根根學刺猬,挺立在天靈蓋上。大全摸摸兒子的頭發(fā),這扎手的貨,怎么可能吃吃就吃出毛?。?/p>

大炮不怎么稀罕他娘熬的綠豆子稀飯和親手烙的雞蛋餅,吃也吃一點,吃著吃著就說:“娘!等我長大賺到錢,我請你天天吃漢堡和炸雞!你吃了就床上挺尸去,啥事不用干!餓了喊一聲,我們就出門下館子!”

他娘抹了抹濕潤的眼角,擔心地瞄瞄歪在撿來的破沙發(fā)上看電視的大全:“大全,為啥大炮說話有點大舌頭?”

小孩也會中風的怪事傳遍了工地和工地附近的居民區(qū),醫(yī)生在診斷書上給出了明確的訓示:避免暴飲暴食垃圾食品!

大炮只是有點口偏舌大眼神溜光,小子罵罵咧咧不服氣:“娘的,娘希匹!我是給氣出來的,不是吃出來的!”

齊大全也不明白這個才六七歲的小子能生什么大病,他想了想,說:“天下哪有小孩子中風的事?社會亂啦!醫(yī)院里全是混飯吃的庸醫(yī)!”

大全推推躺床上像一只死河馬的兒子,摸摸他的粗額頭,溫柔地把嗓子捏成女人的假聲:“大炮,臭小子,我的心肝肉肉!起來,別窩囊廢!爹帶你吃炸雞翅去!”

大炮起來是起來了,沒有豪情吃雞翅,讓他娘推在舊童車里,跟大全去隔開三個街區(qū)的歐式小鎮(zhèn)散散心。

小鎮(zhèn)在一座大橋的那一邊,走上寬闊的橋面,一家三口就望見了教堂的尖頂和遠處一座紅石頭的拱形橋,還有星星點點散開在綠樹叢中的紅磚墻別墅。

“爹,有錢人的房子是你們造的?”大炮在童車里昂起粗脖子,眺望著遠方。

“我們造的!你爹造的!你爹知道造房子的所有奧秘!”齊大全意氣風發(fā),展現(xiàn)出一個完美工匠的自豪感。

“也不給我娘造一棟!”大炮才好一些的鼻子嘴又扭歪了,“爹,我答應你!只要你給我娘造一棟這樣的大房子住,我就再不去吃炸雞!”

齊大全感動了。這孩子多好,多貼心,知道疼娘呀!大全低下腦袋,看著對準有錢人居住區(qū)口水直流的大炮:“好兒子,好大炮,你快快長大。這城里到處是錢,你一定比爹會捉錢,捉到了錢,爹就拿出手藝,給你造一棟大別墅娶媳婦兒!”

夫妻倆看著瞪起小三角眼的兒子嗬嗬笑了,大炮扭住脖子:“那容易!”

他們走進歐式小鎮(zhèn)的時候,戴黑高帽子、穿紅色金扣子制服的門衛(wèi)狐疑地打量這一家三口。沒等門衛(wèi)開口,坐在童車里的大炮帶著童音吼了一嗓子:“看什么看!老子回家!”

門衛(wèi)嚇得一個立正,向齊大全一家敬了一個禮。推著車低頭走路的大炮媽悶笑到直不起腰,大全也忍俊不禁,悄悄夸兒子:“兒子!你有種!”

大炮沒笑,他在童車里皺起小眉毛,翻了個白眼。

“真他媽的受不了!”過了微妙的三秒鐘,這小子又補了一句。

當?shù)默F(xiàn)在幾乎有點崇拜孩子了。誰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會打洞”?大炮樣樣跟爹不像,樣樣顯出氣派兒來!大全壓低嗓門說:“我兒,你小小年紀就鎮(zhèn)得住大人?你行的!”

“爹娘靠你了!”大全老婆也嬉笑著一個臉,對大全說,“你要添添孩子的機靈勁兒!”

教給孩子機靈勁兒?

這小鎮(zhèn)據(jù)說完全是英國倫敦泰晤士鎮(zhèn)的翻版,路上栽著一排排泡桐樹和大楊樹。大炮一個小小孩子,此刻拉長了臉,嚴肅地觀察著紅墻白窗、尖頂上有風信雞的英國式房子。他伸出手,指著屋頂?shù)臒焽瑁骸暗@鐵公雞邊上的磚頭筒子是啥?”

“煙囪?”大炮的臉更嚴肅了,“在房子里燒火?不是做飯?”

小小猴崽子的嚴肅樣子讓大全看了有點怵,他想讓孩子輕松下來,別像個小老頭那樣心思重。他一轉眼睛,看見路邊有棵奇怪的大樹。這樹本身的模樣并不惹人注目,可樹杈上掛著一些大全從來沒見過的粉綠色果子。果子看上去像香梨,不過比香梨?zhèn)€子大,在風里悠悠然晃動。大全眼尖,看見樹干上掛了一塊牌子,牌子上寫:“番石榴,原產(chǎn)美洲熱帶。”

熱帶?齊大全有些發(fā)懵。這個城在長江口,明明是亞熱帶,冬天漫長又濕冷,這熱帶的果樹不但好好活著,還結了又大又好看的果子?

大炮跟著爹也在打量這棵樹,樹上的果子還沒成熟,卻粉綠粉綠透著股青春的光芒。

“爹,我要!”大炮的嘴巴歪了,一絲晶亮的口水溢出來,滴到他胸口衣服上。

齊大全油然生出一股豪情,天上的月亮有心摘不來,樹上的番石榴何難之有?

“這孩子!別難為你爹!”大炮娘開口數(shù)落兒子,“這有主的果子哪能亂摘?抓住我們罰起款來,爹娘哪里付得起?”

媳婦的話像一陣涼風吹醒了大全,大全已經(jīng)摩拳擦掌站到了番石榴樹下,正打量樹皮,找踏腳的地方。樹有那么七八米高,果子都在散開的樹枝上晃蕩,看起來像嬉笑的小腦瓜子,嘲笑地望著底下沒錢的一家人。

大炮瞪圓了眼睛,一臉不服氣。他瞪著樹上的果子:“你們走開,躲到草里去,我自己上去摘!”

大全回頭凝望兒子,這孩子有種?。∷樢粺?,自己覺得有點臊熱了。

大全伸出雙手,這雙手在工地各種各樣的活計里磨得像兩張用舊的砂皮,指甲都是黑的,看手相的怕也找不到手心的紋路了。大全往手掌心吐了一口白唾沫,合在一起搓,散發(fā)出股唾液的酸臭。他像一只螞蚱往樹干上一跳,抓住樹干,然后變成了一只澳大利亞考拉,用手勁把自己一寸寸挪上了樹杈。他騎在一根手臂粗的大樹杈上,伸手撈到了一只番石榴,一扯,勁用大了,把大拇指粗的一根細樹枝一起扯斷下來。

大全啐了一口,把番石榴摘下來,往樹下一扔,兒子大炮接住了,放在鼻子上聞:“爹!一個不夠!”

大全看了看折斷的樹枝,上面的葉子綠油油的,還挺精神,他把樹枝往地上扔去,伸手又摘到三個果子。

這時候,他眼神余光看見大路上有一對中年男女正拐到這條河邊的小路上來。他們仰起臉龐,看著番石榴樹和齊大全。

齊大全扭過臉去,不看這兩個陌生人。我摘我的果子,我逗我的兒子,和別人無關??墒牵諝饫锿蝗痪惋w滿了某種說不出的火星,畢畢剝剝地閃光。

那對中年男女停下了腳步,他們就離番石榴樹十來步遠。他們沒說話,看著猴子一般騎在樹杈上的齊大全,看樹下齊大全的老婆,也看手里捧著新鮮番石榴的齊大炮。

齊大全停下了采摘的手臂,他覺得背脊上有很多小小的芒刺,讓他癢癢。他不由自主回頭向下瞥了一眼,發(fā)現(xiàn)那陌生男人正低頭瞪著他折斷的番石榴樹枝,而女人一臉惱怒,鄙夷不堪地看著他。

“您這是在干啥?”女人忍不住開口了,“怎么教育自己的孩子呀?”

“這樹,我們平日里都當成了寶貝。您就算要采果子,也好好采呀!又采又折的,您怎么比猴子還野蠻?”那男人也講話了,他的口氣既嘲弄又兇得像一條鞭子,打向大全的臉,完全不在乎那個兒子正在樹下看著自己的爹。

這些有錢人真刻??!齊大全心里想,說到底,不就是幾個果子一根樹枝嗎?他們?yōu)槭裁匆诤⒆用媲拔耆栉疫@個當?shù)模?/p>

樹下傳來孩子娘驚惶失措又低聲下氣的道歉聲:“好的,好的,我們不采了,我們馬上走!”

老婆的低頭認罪,不但一下子泄了大全的氣,更讓他沒法從樹上下來,他只好僵在樹杈子上頭。

陌生男女氣呼呼抬起腿走了,一路走,一路說:“真丟人!”

大全心里覺得真是丟了人了,不過不是陌生人說的那種丟人,是自己在兒子面前丟了人!他低頭看,看見大炮手里捧著那幾只青果子,滿臉皺皺兒,像是一個被人揍了又不敢聲張的苦主。大炮的娘喊老公:“快下來,趕緊走吧!”

大全抬起頭,番石榴葉子在他眼前晃,風從遠處吹過來,帶來一股樹葉子的清香。他的前頭還有好多粉綠色的番石榴,對著他擠眉弄眼。

大全望向遠處,挺大的一個鎮(zhèn)子,看不見一個行人。這里的入住率很低,平時只有拍婚紗照的男女和攝影師來來去去。大全問童車里悶聲不響的兒子大炮:“兒子,還要果子不?”

大炮抬起頭,一臉陰云,他手里的果果像幾個鼓鼓的粉綠色包子,他對他爹說:“全部采光這棵樹!”

樹上的番石榴果子變了臉色,一個個哭喪著臉,在空中不再舞動。大全覺得自己沒有采光這棵樹的勇氣,可這恰恰證明兒子比自己有出息,狠過了老子!他覺得有一點欣慰,仿佛看見大炮帶著讓他戰(zhàn)栗的陰沉氣息日長夜大,昂然住進這個歐式小鎮(zhèn)的別墅。

粉綠的未曾成熟的澀的番石榴一個個在空中拉出垂直線落到大炮手里,堆滿了他的童車。這時候,大全一轉臉,心咚咚亂跳,那一對男女從遠處走了回來。他們越走越疾,帶著一種殺氣,四只眼睛憤怒地盯著樹上的大全。

“原來你們當我們是傻子!”女人的嗓音里飛舞著刀鋒,“我們的善意被你們當成了傻!”

“跟這種人啰唆什么?”男人舉起手機,“我來報警!”

大炮的娘嚇得臉色發(fā)白,她忘記了大全和大炮,一個勁哀求:“別!別!果子都給你們,我們馬上走!”

“只有你們這種人,才會以為我們是圖這幾個果子!”舉著手機的男人吼道,“讓警察來告訴你們這是偷!”

警察不可能長著翅膀立馬飛到,大炮娘慌忙從大炮手里和童車上搶走粉綠的番石榴,扔在草叢里。她成了一只真正會啄崽子的母雞,對著大炮狂叫:“都是你這熊孩子,要害你爹吃牢飯吶!”

大炮坐在童車里,一扁嘴,要哭的樣子,可他忍住了,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背。他黑乎乎的腮幫子鼓得像一只小紫茄子。

大全的心扭緊起來,他悶得想喊叫,可那些被摘掉果子的枝葉報復地在他面前搭起一個密網(wǎng),讓他越來越透不過氣。他低下頭,張開口:“死婆娘!你罵自己孩子干啥?摘幾個果子而已,警察未必管這小事!”

那對男女提防地走遠了一點,看著他們一家子。明明可以趁這個機會走人的,大全從樹上溜下來,卻抱起了兒子,站定在那里。他不看那報警的人,也不看果子,就是犟犟地不理睬老婆的乞求,杵著不走。

警察來了,是兩個嘴上沒長毛的孩子。孩子警穿著制服,拿開對講機,先不問話,互相討論地上這些是什么果子。一個說是梨子,一個說是芭樂,相持不下。

他們看看放下孩子蹲在地上的大全,竟然很客氣地問他:“你采的是啥果子呀?”

報警的男人憤然說:“這棵樹本是熱帶樹,好不容易在這城里長好了,還結了果實,多不容易呀!這是珍稀品種!鎮(zhèn)上的居民都愛護這樹,平時我們連摸一下樹皮都小心翼翼,生怕碰壞它!你們看看,這么野蠻破壞景觀,還把樹枝都折下來!”

他的女伴說:“本來我們沒想報警,可他們不但不收手,反倒把果子全摘光啦!警察,這是我們小區(qū)公共財產(chǎn),這算不算盜竊呀?”

兩個小警察面面相覷,都不說話。他們的臉色都很好,白里透紅,有點番石榴粉綠粉綠透出的那種青春氣息。他們對著對講機報告情況,然后對所有人宣布說:“小區(qū)管委會的人來了!”

大全聽懂了,這事不歸警察管,歸鎮(zhèn)上的管理委員會管。也就是說算不得偷竊。

他吐了口氣,心還放不下來,他的見識和閱歷告訴他,不會這么便宜就沒事的,估計罰款逃不掉!

一個紅臉膛的老頭吭哧吭哧跑了來,他老遠就看見樹上果子少掉一大半,二話不說,上來看準了蹲在地上的齊大全,撩起一腳,踢在大全屁股上,大全猝不及防,一個狗啃屎撲在草叢里,牙齒磕在一個番石榴上,把果子皮磕出一個方方的牙印。

大炮在大全身邊放聲大哭,拍打著小手,扭動他小小身子上顯得粗粗的脖頸,方方的小腦袋狂暴地左右搖晃。

“不要打人!”小警察們奶聲奶氣勸阻老頭,老頭對警察發(fā)脾氣:“這棵樹值多少你們知道嗎?二十萬一棵!”

“媽呀!”只聽大炮娘一聲驚呼,坐倒在石子路上。

“罰款吧!”報警的男人說,“不罰不能長記性!”

“跟我去管委會!”紅臉老頭命令齊大全。警察不耐煩地站在一邊,抖動他們的長腿。

“我們不管你們怎么罰這個人,”報警男人的女伴說,“這棵樹小區(qū)不能不采取保護措施!應該把樹圈起來,加上圍欄,并且掛上警示牌!”

紅臉老頭狐疑地看看那女人,搖搖頭:“不行??!這個小鎮(zhèn)是照著英國小鎮(zhèn)的樣子翻版的。人家英國不圈樹不掛牌子,我們也不能呀!”

“哈哈哈哈哈哈哈……”報警的男人仰天長笑,“太可笑了!太可笑了!翻版英國小鎮(zhèn)?真是沒把自己當外人吶!”

齊大全忽然騰一下站了起來,他氣得說不出話來,抖著肩膀憋出一句話:“啥?啥意思?”

“啥意思你自己琢磨!”男人比齊大全高出一個多腦袋,他居高臨下鄙夷不堪看著大全:“你要是能琢磨出意思來,你倒進化了!”

警察和紅臉老頭押著齊大全一家子到管委會辦公樓來,兩個警察手里捧著粉綠色的番石榴,興奮得像爹媽剛給買了玩具的小孩。紅臉老頭把人一個個帶進一個碩大的辦公室,辦公室里有一排排藍色擋板的辦公桌,幾個婦女探出頭來嘻嘻笑,看那些金貴的果子。

主任從一個玻璃屋子里跑出來,他是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個子又高又瘦,一臉不耐煩的神色。他拿起一只粉綠的番石榴嗅了一嗅,問齊大全:“你說怎么解決?”

齊大全沒料到人家會來征求他意見,他愣了一下,狐疑地看著這個主任。主任的眼睛里沒表情,既不溫和也不兇狠,像是兩片小小圓鏡子,反射他齊大全的表情。

齊大全說:“孩子想要果子,我采果子給小孩而已!”

紅臉老頭和警察都悄悄發(fā)出一種低沉的噓聲,好像他齊大全說了什么讓人討厭的話。

“而已?”主任看看齊大全,點點頭,他的臉轉向在童車里張望的齊大炮,“小朋友,是你讓你爸爸摘果子的?”

齊大炮的神經(jīng)一下子繃緊了,他小小的方腦袋朝后仰,警惕地瞪著高高的主任的尖頭顱,啥也不說。

“你問我!別問孩子!”大全抗議說。

“小朋友,你知道要愛護公物嗎?老師教過你沒有?”主任理也不理齊大全,他臉上露出一種奇特的表情,像對齊大炮可能的回答有著特別的期待。

齊大炮像一只小野貓那樣縮小了自己的身體,他的小方臉皺了起來,好像一朵干的菊花。

“有事你沖著我大人來!”感覺到危險的齊大全嚷嚷起來,“別去嚇唬一個小小孩子!”

主任斜了齊大全一眼,又掃了一眼嚇得說不出話的齊大全老婆,轉過臉去,又一次垂下眼睛看定了小孩子齊大炮:“小朋友,樹上的果子只能看不能采,你知道這規(guī)定嗎?”

齊大炮的小方臉舒展開來,他的眼睛突然圓了起來,像一只打開的節(jié)能燈泡正在變亮。主任被這神色吸引住了,往他臉盤湊過去,彎下了蝦米腰。

大炮抖了抖嘴唇,對主任說:“我操你娘!果子是你家的?你叫它一聲,看它答應你嗎?”

滿屋子響起一片唏噓,辦公室那些婆娘像知了般發(fā)出高音,然后一個個昏倒下去,軟癱在自己的辦公桌隔板后面。主任被大炮的話頂?shù)玫雇肆巳?,他站住腳,掏出一張白紙捂住自己的嘴,然后放開白紙,說:“這是一個小孩子嗎?”

兩個小警察往舊童車逼近一步,齊大全驚惶道:“你們要干什么?沖我來!不要碰我兒子!”

齊大炮像一只蟋蟀那樣想從童車里蹦出來,可是童車擠住了他,他兩手亂抓,一把抓住了紅臉老頭的褲腿。

老頭一把揪住齊大炮頭頸,把他從童車里扯了出來。齊大炮大驚,兩腳在空中亂踢,都踢在老頭胸口上。紅臉老頭悶哼了幾聲,放開了手,齊大炮掉地上,沒站穩(wěn),一屁股坐到地板上,坐痛了尾椎,踢腿揮手大哭起來。

齊大全跳起來,對準紅臉老頭大喊:“你打我孩子,我和你拼了!”他撲上去,沒有逮住紅臉老頭,逮住了一個擋在前面的小屁孩警察,他收不住自己的手,一拳頭打在小警察番石榴般鮮嫩的臉上,砸出一片花……

接下來的事情,齊大全的記憶里不太清晰。他先是挨了誰一肘子,眼前發(fā)黑,耳朵邊上全是老婆和兒子的哭叫。后來,他慢慢清醒過來,一家子都不在那充滿藍色擋板的辦公室里了,在派出所的拘留室里。老婆耷拉著腦袋在聽一個女警察教訓,兒子和他分開關進了鐵籠子。

“你看是接受罰款呢,還是拘留?”女警問齊大全的老婆。

“我回家去取錢!我馬上去取錢!”孩子他娘連聲哀號。

齊大全蔫巴了好一陣子。

工地上的人聽見他的故事,都轉過臉去,不響。只要他一走開,他們唾沫四濺說得可熱鬧呢!誰都說這事情就怪齊大全太犟,連警察都敢打,你說這家伙虧點錢,還不算是占了大便宜?

齊大全倒不太心疼那筆罰款,也不能說不心疼,只是他心疼不過來,他先心疼他兒子!

齊大炮明顯受了刺激,他不是那種受了刺激抱個枕頭悶聲不響的孩子,他受傷的細胞每一個都在身子里頭沸騰,蒸得他喘不過氣。

工地旁綠地上那個帳篷被大炮分好幾天撕爛了,他沒事就咬帳篷里的被褥,被褥里的棉花在綠地上飄,從工地看過去,像是開出一片小白花。后來,大炮就孤零零跑到工地上來,站在齊大全身后,看他干活。工友摸摸他小腦袋,他先是仰起腦瓜看人家,臉色一張灰紙。人家不知道風險,捏住他圓臉愛他一愛,不曉得這小狼一口咬上來,死命咬,咬得大人臉色都變了,成了工傷,急送醫(yī)院。咬過三個人,全工地都知道了他的厲害,給他一個綽號:瘋炮。

工頭禁止齊大全帶兒子瘋炮到工地來。齊大全不放心他兒子,做工都要找個望得見綠地上帳篷的位置,干一會兒活,就抬頭看看“瘋炮”在不在,看不見兒子他心里發(fā)慌,別說干活,話都講不出。他懇求老婆坐在帳篷外頭當信號旗,表示兒子在,沒問題。晚上一家三口回宿舍過夜,齊大全就問兒子:“身子舒服不?”“心里舒坦不?”“不想咬人吧?”

一般時候齊大炮都老老實實點頭,點完頭就玩自己的去??蛇@些天,他開始不回答了。不過他也不兇,就是對爹媽不理不睬。齊大全擔心得要命,請了假在家陪兒子,工頭說,你再不好好上工,咱們就結了賬,你走人吧!

齊大炮對他愁眉不展的爹開了恩,他說:“爹,你上你的工。我沒事,就是你別老盯著我,我要到處玩玩。你放心,我不咬人!”

先是孩子娘陪著他逛了一陣子,沒事。

沒事,漸漸就讓他自己去野了,反正,不會有事!

時間仿佛發(fā)揮了作用。該淡忘的淡忘,該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工友們發(fā)現(xiàn),齊大全現(xiàn)在沒以前犟牛了,他懂得妥協(xié)了,常常不聲不響就聽從了工頭的安排和工友的建議。他手巧,人一隨和起來,大家慢慢覺得這個人是自己人了。

齊大全不是傻瓜,他也覺得自己柔軟下來有好果子吃。他現(xiàn)在和工友們有說有笑了。工地上一旦說笑快活,回到家,他對老婆也漸漸多了好臉色。老婆見不得好臉,一來二去,又懷上了!

齊大炮老在外面亂跑,除了嘴唇上老有些傷口,其他沒什么異常。爹媽反正沒指望這般早就讓他上學,任他野一陣子去,反正是男孩子,長大一些就好的。

這天齊大全在工地上幫人改了做錯的門梁,人家請他喝點酒,他興沖沖摸回來,拉著老婆又要戲。戲到一半,宿舍門被敲打得差點破掉,齊大全拎著褲子罵罵咧咧打開門一看,酒都嚇醒了。兩個沒見過的老警察捆著齊大炮,歐式小鎮(zhèn)上的紅臉老頭抓著孩子的頭發(fā),反反復復還在罵:“小兔崽子,王八羔子!”

齊大炮滿嘴是血,驚得齊大全心臟鼓樂齊鳴,人要軟下去。警察說:“別慌,嘴上的血不是別人打的,是他自己咬的?!?/p>

咬什么?孩子他娘衣衫不整,挺著個小肚子也跑出來。警察冷冷地說:“這小孩子是不是瘋了?他在小鎮(zhèn)上咬一棵樹,咬一棵樹的樹皮!都已經(jīng)咬掉小半圈了!”

“人要臉,樹要皮!”紅臉老頭一聲吼,“皮咬掉長不出來,樹就要死掉!你家賠得起二十萬嗎?”

小瘋子抬起方得有點特色了的黑臉,對著他爹說:“爹!就是那棵樹!”

說完,他臉上露出一個很久沒見過了的滿足的微笑,這笑容,比得他滿嘴唇的血痂也淡了下去。

“罰款吧!”紅臉老漢怒喝。

“沒錢!”齊大全忽然平靜下來,覺得自己的大腦一片寧靜,“你們打死這小崽子你們償命!我不會再出一分錢了!”

“那棵樹很好吃,爹!”從派出所放回來的齊大炮咧開一張血嘴,對他爹說。

“你吃吧,該吃!”齊大全對他兒子說,“爹付了那么多錢,早就買下那棵樹的一半了。你吃自己的,怕啥!”

父子倆相視而笑,齊大全熱淚盈眶,覺得自己真就是當了爹的人,兒子才一丁點大小,就證明了他自己是個男人!

“爹,樹上還吊著一圈果子!”齊大炮說,“現(xiàn)在果子已經(jīng)變成黃色的了!”

“好吧。管它黃的綠的,你趕緊洗洗睡吧!你娘被你嚇死了!”齊大全慈愛地把手放在兒子沾滿灰和泥巴的頭頂,“你要是把你娘肚子里的弟弟嚇壞了,我拿把刀子結果了你!”

宿舍是波紋板搭的,一晚上你可以聽見一整排屋子里的聲音。總是喝酒吃花生米的窸窣聲、洗衣服洗碗的水聲、女人給孩子喂奶的嗚嚕聲、電視機放傻帽節(jié)目的干笑聲、有人借著電視機噪音掩護在干他老婆的咚咚聲,然后安穩(wěn)下來,就是男男女女鬼哭狼號般的鼾聲……齊大全從窗戶里往外看夜空,夜空一只圓圓的黃月亮,亮得像齊大全年輕時心里有過的夢。

他翻過身,背對著月亮,聽見兒子睡著了,正說夢話。這夢話出其不意地溫柔,他說:“番石榴,好漂亮,我舍不得吃你!”

齊大全心里一陣熱,正要再聽聽他接下去說什么,老婆突然扯著嗓子眼打起鼾來,呼嘯而過的鼾聲掩蓋了一切聲音,聽了讓人煩躁。齊大全坐起來,又去看月亮,月亮被一陣烏云吞了。聽見兒子在夢里又變了口氣,說:“我咬死你!”

齊大全心里難過,他腳伸下去,探到鞋子,披上衣服,開了門出去,坐在宿舍后頭的綠地上抽煙。這煙是他自己買的,價格太低,抽起來像炙爛橡皮。

錢這東西,滑溜得像泥鰍的身子,一把明明抓在手里,一滑又鉆進了泥里。跑來城里打了這許久的工,兒子生出來都長這么大,第二個堪堪又要來了,可錢滑來滑去,手心里一點沒留住。

那棵樹,他恨那棵樹!誰叫它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用那些光亮亮的果子來勾引他父子倆呢?那幫城里人太狠心了,要他賠那么多錢!這是他齊大全夫妻倆的血汗錢呀!用來買果子,果子都能堆成山!他們這樣欺負窮人,他們不怕老天發(fā)怒?

齊大全猛望見月亮從烏云里一躍而出,清朗朗浮在天空里。眼前的工棚和遠處的樹木房舍都白花花在月光里顯明了,甚至望得見樹杈上站著的一只貓頭鷹。

齊大全心里微微一動,他扔掉煙蒂,踩一只腳上去,碾碎了火。他邁開大步朝遠處走去,他想做一件事。這件事,非常必要,關系到他的健康,關系到他能不能甩開一些黏在他心上的東西,讓他重新開始。

他跑到歐式小鎮(zhèn)門口,看見穿紅制服的門衛(wèi)臉伏在他們摘下的柔軟黑帽子上,睡得正香。他踮起腳一陣快跑,路上一個人沒有,只有黃黃的路燈照著他移動的黑影。他右拐走過木房子別墅區(qū)的大門,那里的門衛(wèi)也在瞌睡。他甚至停下腳,欣賞了一棵開滿黃花的灌木。他重新漫步向前,月亮指引他的步子,他在小河邊再次右拐,沒幾步,就站在了番石榴樹下。

樹,在月亮下顯得很可憐,它發(fā)不出一點聲音,只是大大張開硬硬的樹冠,不太神氣地僵在半空里。樹離地大約一米的樹干上有點古怪,齊大全俯下身,伸出手去撫摩那古怪的地方,是的,兒子齊大炮啃的就是那個地方,樹皮被啃掉了,里面的莖干是光滑和冰涼的。

齊大全忽然有點內疚:樹這種可憐的東西有什么錯呢?

他抬起頭,透過枝葉,在月亮光的幫助下,隱隱看見了那些躲在樹冠里的黃果子。他在番石榴樹干上拍了拍,說:“我并不想怎么樣。我只是要你那剩下的果子,這些果子是你的,也是我的。我已經(jīng)付過款了,你懂嗎?”

樹一聲不吭,連顫抖也沒有一個。

齊大全脫掉鞋子,對樹說:“你放心,我不踩你的傷疤,我也不會再踩壞你的樹皮!”

他像一只黑葉猴,蜷在樹干上,慢慢往上爬。遠處,一個睡不著的女人推開臥室的窗,她看見有一只大猩猩在遠處玩樹,她猜想附近的動物園出了事。

齊大全摘到一只很大的番石榴,他把果子放在鼻子底下,一股清香沁入心脾。這果子是什么精靈呢,竟然能讓大全想起自己那早已經(jīng)在記憶里霉爛的青春?一瞬間,青春的香氣和曾經(jīng)鮮潤的夢都搶著回到他額頭里,在那里旋轉、翻滾和舞蹈……

他想起不知哪一年,也記不得什么季節(jié),他曾經(jīng)也捧一只美麗的鴨梨在手心,遞給一個花朵般的姑娘。那梨子的香氣,摻進姑娘身上天然的青草般的氣息,不枉他有過一只好鼻子!

他把臉伏在番石榴上,不小心,淚水打濕了番石榴的皮。

后來,仿佛就是那個夢剛做完,生活就變臉了。原來沒有什么花朵和鴨梨,生活躲在花朵和鴨梨后面,是一張后娘的鞋底!齊大全明白自己是被毫不留情的鞋底揍乖巧了的一個工匠,他的命就是一個工地上的匠人。如果性格有點犟,那是因為他還不甘心。

他擦掉讓他短暫幸福了一下子的淚水,繼續(xù)往樹杈上攀,決心把屬于他的番石榴全部摘下來,送給兒子齊大炮。大炮擁有了這些黃色的香果子,也許他就不會再去啃樹皮,也許他會和爹一樣,學會把果子送給某個花朵一樣的人,讓他的心嘗一嘗柔軟下來的滋味和福氣!

可是,有些雜沓的腳步聲疾疾從遠處跑過來,齊大全看見雪亮的手電筒在月亮光里發(fā)出丑陋的白熾光。他覺得這些腳步是沖著自己來的。

樹上還剩下一對番石榴,掛在樹冠最外面的地方。就著月光,齊大全看見前面可供踏腳的樹枝夠粗,他的犟勁頭上來了:果子是我的,我已經(jīng)付過錢了,現(xiàn)在我要把它們采到手,全部放在自己懷里。不管你們當不當我是賊,這就是我齊大全的生活態(tài)度!

人們圍住了樹,他們當中領頭的是那個紅臉老漢,他吆喝道:“滾下來!你這個人渣!”

“誰是人渣?”齊大全苦笑了一下,“沒有一件事我不是想明白了道理才做的。我是人渣?那誰講道理?”

他沒有去回答紅臉老漢的侮辱,行動是最好的回答!他踏上那一桿粗樹枝,把身體的力量壓上去,他伸出長臂,捏牢了那兩只最后的番石榴。

樹皮被咬掉的地方對應著他腳下的粗樹枝,樹枝已經(jīng)枯死了。黑夜里,看是看不出的,不過,站到這枯枝上頭的人畢竟是那最先明白過來的人。齊大全腳下一松,他電光火石想到了啃掉的樹皮,然后,他沉重地從七八米高處掉下來,“啪嗒”一聲撞擊到河岸的石頭圍欄上。他聽見骨頭碎裂的聲音,他明白自己越過了某種界限……

幾道雪白的手電筒光一齊照射過來,這丑陋的加強的白光破壞了月色的美,照見滾了一地的番石榴,黃色的果子在電筒光下變成白色的饅頭,難看得要死。

齊大全勉力朝自己已經(jīng)無法動彈的身體和自己的手看去,他看見了一對番石榴果子留在月色里,美得動人!

冬天的清晨,樹木凋零,暗霜粼粼,光禿的樹枝指向天空,像壞脾氣的人罵娘時伸出的手指。

歐式小鎮(zhèn)上,一對中年夫妻穿著深藍色運動衫在跑步,他們嘴里呼出一團團白氣,從大路上跑下來,拐到河邊小路上。

那先生跑到還有些葉子的番石榴下,打量繞著樹干新圍起來的木欄桿。木欄桿上寫著一塊牌子:嚴禁攀爬采摘!

他對太太說:“你看,世事難料吧?我們讓他們做圍欄,回答我們要學英國人。現(xiàn)在出人命了,就起圍欄了!”

那太太抬頭看看番石榴樹,苦惱起來:“你看這樹!多半也活不過明年!多好的一棵樹呀!果子結了一樹,那么漂亮!”

“唉!這里頭應該有一個魔咒!”做先生的臉上露出神秘色彩,對太太說,“番石榴只屬于熱帶,怎么能在長江口的城市里結出漂亮的果實?那是一個寓言,有著不祥的色彩!”

他們繼續(xù)跑了起來,漸漸把番石榴樹留在身后,留在他們的嘆息和寒冷的天氣里。沒過多久,有一個女人,頭發(fā)又亂又白,胸口掛一個棉兜兜,里頭有個轉動頭的小小孩,她手里還死死攥著一個大小孩。她在番石榴樹下跪下來,開始在地上堆起銀色的紙元寶和花花綠綠的冥鈔。

“跪下,給你爹燒紙!”她厲聲對那個方頭的大孩子說。

大孩子跪下了,一堆紙錢燃起了黃煙,嗚嗚咽咽的哭聲在河邊飄,半枯干的番石榴樹加強了那悲苦的情調。女人和孩子一聲聲磕著頭,額頭上都流出血來。

紅臉老頭帶著人悄悄來過,可是,他偷偷觀望了一會兒,帶著人跑遠了。一頭跑,他一頭嘆氣,搖著他喝過酒的老臉。

那個方頭的孩子看看昏沉沉的母親,從自己鼓鼓囊囊的棉衣里掏出一個大瓶子,趁著娘沒注意,把一瓶子汽油盡數(shù)潑在了番石榴樹干上……

“爹!”他掏出火柴,黑沉沉的臉仰起來,對著天空翻出白眼,大聲喊道,“我給你燒紙來了!”

責任編輯 石華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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