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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水

2017-03-29 14:58梁積林
紅巖 2017年2期
關(guān)鍵詞:王水礦長水泵

梁積林

兩根火線交叉在一起

就是一場火災(zāi)

災(zāi)難后的臉龐,是那么的

荒涼而羞赧

——題記

焉支山北麓。天陰著,陰了幾天了,這天,時不時地有陣雨落下,或稀稀拉拉地飄著蒙蒙細雨;間或里也有停歇,幾只云雀唧唧唧、唧唧唧地向上空竄著,仿佛云層就是它們一下一下抬高的。天空逐漸亮堂了起來。雨一停,霧馬上就漫過來了,沿著山脊,像煙縷,更像一個人找不著著落的思緒和幻想,妙妙曼曼地涌向溝垴里。垴坡上,有一頭黑牦牛,在霧的蕩漾下,隱約間像是一座孤島;像我。

疲憊不堪的我,剛從八百米深的井筒走出來。我揉了揉因光線反差而不適應(yīng)的眼睛,從頭頂?shù)牡V帽上摘下礦燈頭,擰滅了開關(guān)。我解下系礦燈盒的皮帶時,充燈工已走上前來,接過了礦燈,抽下皮帶遞給了我。就在充燈工接礦燈的剎那間,我左手纏著一塊創(chuàng)可貼的中指的傷口突然癢得難受,我下意識地想狠狠地抓撓幾下,但我忍住了,就是那一忍,那“癢”已像一條無形的蛇,瞬間游進了我的心上,讓我猛地一個抽搐。

“付礦長,你?”充燈工以懷疑而關(guān)切的眼光看了看我。

我姓付,又是管理這個井的生產(chǎn)的副礦長。我是被饑餓和另一種什么東西擊垮的。我在井下已連續(xù)待了有十多個小時了,因為工作面出現(xiàn)了塌方,終于處理完了。

我用右手做了個漠然的示意,皺了皺眉頭,趔趄著,走上了丘脊上回礦部的一條發(fā)白發(fā)潮的小路。從井口到礦部并不遠,至多也就五百米。我不在礦部里面住,我住在礦部后門外面柴油機房旁邊的兩間磚房的其中一間里;另一間住著柴油機工吳海,他還兼管著礦上郵件的收寄和報紙的分發(fā),以及早晚間廣播的播放,他在礦部里還有一間我們叫廣播室的辦公室。這個礦離縣城有六十多里地,郵遞員一周來一次。

小丘西邊是一條從井筒里抽上來的地下水的排水溝,過去那邊,是一條更大些的山丘。沿坡里,是一排齊整整的民工住宿的窯洞。這時,霧已和民工們做飯的炊煙繚繞在了一起,陰陰郁郁的;如果不是一聲尖厲的驢叫,這個時辰似乎就有些失衡的寂靜。窯洞前的幾根木桿上拴著幾頭民工家屬套上皮車、勒勒車來拉煤的驢、馬和騾子,皮車、勒勒車就卸在牲口的旁邊,從轅條上支平了,在車廂里添著喂牲口的草料。

礦部里的廣播驟然響起。高音喇叭高高地擎在了一個水泥電桿上,破破敗敗地播放著一曲過時的迪斯科舞曲,像一只聒噪的烏鴉。我老遠里就看到礦部了,過了一個小溝坎,翻上丘頂,柴油機房和緊連的兩間磚房已近在眼前。我的辦公室兼宿舍的門關(guān)著。

王水不在?王水要在的話,早就打開門向小路上盼望了。我的身體里頓時裝滿了煩躁和不安,讓人沉重起來。

王水來礦上十多天了。她的家在隴南禮縣,離我們這河西走廊的西山縣有幾百公里。她是我上靖遠煤炭工業(yè)學校時,通過一個報紙的函授認識的,那是一份每周一期的純文學小報,由我們學校所在地的平川區(qū)主辦,主編聘請我當函授班的老師,她是分到我名下的學員。后來,她給我寄詩的時候寄了一張照片,挺漂亮的,也問我要了我的照片。她說,她以為我是個老詩人,原來還是個學生。

畢業(yè)時,我去禮縣看她,她在禮縣祁山文管所當導(dǎo)游。晚上,她把我領(lǐng)到了半山腰的一座寺廟里,讓我和一個和尚住在一起。我總覺得這是一種預(yù)示,什么呢,我說不清,也想不明,整個晚上我是在一種沉郁和失落的輾轉(zhuǎn)反側(cè)中不眠而過的。

她送我返程時,在天水火車站住了一個晚上。

起先,我們都心照不宣地守著某種渴望但又都不想言說的東西,我們早早就躺進了各自的床上說著話,不知道說到什么時候才睡著的。可是,我被什么吵醒了,先是嚶嚶的,后來是咝咝的。我聆聽著,是她在哭泣,那么的傷心,又那么的動情,整個房間里都彌漫了撕撕扯扯的絕望和別離。我的心收緊了,一種酸楚,更是幸福。她那咝咝咝的聲音像是不停地劃著一根火柴,一下一下,就把我的身體給點燃了。我下了床,我摟緊了她。她把她的嘴焊在了我的嘴上,我把我的身體鑲進了她的身體。

王水剛來的時候,我上井回來,她總是早早就做好了飯在門口翹首等我,若到點了我還不回,她就上到山丘上迎我,有一次都到了井口上。可是,沒過幾天她怎么就和礦上的“新工人”——礦上從縣城新招來的一批工人,我們通稱“新工人”——攪到了一起,成天跳舞、打牌、喝酒。我說過她兩次,她嘴里應(yīng)著,卻照樣我行我素。

我打開了房門,挑起爐蓋,看了看漸滅的爐火,一種無名的火從我的身體里騰起,我狠勁地蓋上了爐蓋,六神無主地翻了翻放在桌子上的一本影集,轉(zhuǎn)回身看到床上凌亂的被子,感覺我的世界被劫掠了,身體里原本有的那種堅定在松動著,甚至在消散。身有光芒,無處放射,我的視力一下子模糊不清,看到墻上落著只蒼蠅,似乎找到了一個發(fā)泄的目標,狠狠用手拍上去,卻是一枚釘子,深深地扎進了我的手心。渾身的血液像是決堤了,一起向傷口涌過去,仿佛那就是身體的一個出口。我咬咬牙,搬過一把椅子,坐在了門口。天已暗了下來,又下起了毛毛細雨。

廣播喇叭是什么時候停的,我都沒有感覺到。

吳海是什么時候走到我旁邊的,我也沒有知曉。

“付礦長,你吃了沒?”他說,像個鬼魂,在已盡黃昏的天色中。

我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望著他發(fā)光的眼睛,突然意識到,他也是這個事件中的一份。

“你為什么老是放那些烏煙瘴氣的調(diào)子?”我說,我像是找到了事情的根源,我要把它連根拔起。“就是你放的那些破玩意,慫恿上一幫人,不務(wù)正業(yè)?!?/p>

“哪呀,是他們讓我放上,在院子里跳舞。”吳海眼中的光芒熄滅了,有意無意地置換成了委屈的辯解?!澳阌植皇遣恢佬鹿と说膮柡??!?/p>

“王水呢?”我緩和了語氣,但還是硬板板的。

我知道。他們是去年招來的新工人,一共五個,四個男的,一個女的,女的安排在充燈房里上班,男的兩個安排了水泵工,兩個安排了電工。他們當時要求四個人同時上一個時段的班次,我也同意了,讓我沒想到的是他們本來的用意,原來,他們是為了下班后好聚在一起喝酒、打牌,王水來了還新增了跳舞。

最要命的是,他們喝醉了酒后,逢人就罵,稍有抵觸,就會惹來一頓拳打腳踢。他們巴不得礦上停電停產(chǎn)。也巴不得民工都回了家。

這幾年因為地面工程多,上礦來當煤礦工的人就越來越少了。開春時,我好不容易以優(yōu)惠的條件找了四個包工頭,從各村里招來四個挖煤的班子,上礦的第一天就出事了。

包工頭楊興的兄弟楊才正和一伙人從接他們的大卡車上往下卸行李,喝醉酒的新工人趙建設(shè)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覺得這人怪怪的,楊才停下了手中的活,吃驚地多看了幾眼,看到他的腳在露出地面的一塊石頭尖上絆了一下,趔趄著,幾乎要跌倒時,還想趕緊過去扶他一把。趙建設(shè)卻一挺身子,放脫了身體里的惡意,嗚咽著罵了句什么,撲到了楊才身邊。楊才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他就一拳打在了他的左眼眶上。楊才在村上哪受過這種窩囊氣,也不知道礦上有新工人這一說法,捂著眼睛質(zhì)問:“你打我干啥?”趙建設(shè)哪管那么多,支應(yīng)了一句:“你瞪我干啥?”又一拳打在楊才的右眼上。楊才不依了,一拳還了過去,不過,他沒打面部,他不想把事情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鬧大,只是打在了趙建設(shè)的肩胛骨上。就那,也把因醉酒而本就站不穩(wěn)的趙建設(shè)懸空里打倒在地。

楊才動了不該動的東西,還是動了本就不應(yīng)該怯弱的東西,他疑惑而惱怒地站在那兒,兩個眼眶發(fā)紫,神情冷漠地斜視著從地上爬起的趙建設(shè)。趙建設(shè)欲要再次撲向楊才,突然又停了下來,用指頭隔空里剜了一下楊才,一彎腰,側(cè)轉(zhuǎn)身,罵罵咧咧地走向他剛才出來的那個門口,一腳踹開了門。

“我都被人打成這樣了,你們聽不見?!?/p>

“咋了?咋了?這還了得。”聲音里攜帶著急切而不可忍受的憤慨,交織著,放大著,仿佛一場災(zāi)難的開端。

一伙人已一窩蜂地涌向了楊才。

“他打了我?!睏畈乓驯荒欠N氣勢逼退了,囁嚅著解釋。但從后面圍過來的民工又給了他支撐?!八麩o緣無故地打我。你看,你們看?!敝钢浑p青紫的眼睛。

“他瞪我。他瞪我?!壁w建設(shè)醉眼迷蒙,一口咬定這就是事情的端頭。“你瞪我干什么?”

楊才已明白了趙建設(shè)一直支吾的意思,但他無法說清這個意思的意思:因為他從生下來就是斜視。

他也來不及往實情里說,幾個人已把他團團圍住,拳和腳,甚至還有一根火條,密集地在他身上添加著恥辱。

我正在房間里給楊興開著生活用具的領(lǐng)條。幸好我們趕到得快,才制止了一次集體的械斗,因為民工們已拿起了鐵锨和刨錘,而他們幾個也從房間里找出了各種能傷人的工具。

“在礦部里,”吳海拿捏不住我問話的意圖,試探性地轉(zhuǎn)了話題,“你還沒吃吧,我找食堂炊事員給你做去?!?/p>

“算了。”我說,我不必責難他,我不應(yīng)該把自身的不快強加給別人,我唉了一聲,釋放了自身的怨毒,緩和了語氣?!拔易约鹤錾铣园??!?/p>

“那我來。”吳海進了房門,用幾塊木柴引火。又提了空桶到礦部里提水去。

我一直一動未動。

吳海提了滿桶水來,示意我讓一讓門口。我用屁股挪了挪椅子。

“她呢?王水她吃了沒?”我說,盡管我氣,但依然有惻隱之心。

王水卻已提著個塑料袋站在門口。

“我吃過了,他們煮的羊肉?!彼箾]有內(nèi)疚,甚至還有些炫耀,在我眼前晃了晃塑料袋,“本來要給你做飯的,他們說煮了羊肉,你回來了給你提些來吃。我來過兩次房間,你都沒回來嘛,就在那邊多待了會。吃吧。”她又晃了晃手中的東西。

肯定是吳海提水時把她叫回來的。我剜了一眼拉亮了電燈的吳海。

“就你多事,讓她永遠在那邊待著去?!?/p>

“你啥意思?”王水原本得意的神情,被我一搶白,有些緩不過神來。

“沒啥意思,”我說著猛地站起了身,一把奪過王水手中的塑料袋,順手扔進了門外的雨天里,“我不會吃這些骯臟的東西。他們,他們,你口口聲聲他們,他們是你的爹媽,還是你的男人。他們好了你就永遠和他們過去。”

“你……”王水的聲音一下被什么堵住了,截流出來的是眼眶里的兩行淚水。緊接著,王水就干出了一件撕心裂肺而無法挽回的事,就連急急上前的吳海也沒有攔住。

“你懷疑我?”

王水撲到桌前,翻開我的影集,抽出我在煤校時她寄給我的那張她的照片,在吳海的阻撓下,幾下就撕得粉碎,并捧了一把,塞進了旺起來的爐火里。

一襲絕望占據(jù)了我整個的身體,使我的思維完全凝固到了嘴唇上的兩個字。

“你滾?!?/p>

“我會滾的?!彼龓捉а狼旋X地說,背上背包,跑進了完全黑下來的天色和細雨里。

吳海趕緊去追。一會又回來了。從他來去匆匆的舉動和即刻的神情里,我就知道王水去了哪里。

但我還是問了。

“去新工人那了?”

吳海點了點頭走進隔壁他的房間里。我嘆息了一聲,像是放下了一種擔心的重負。我是擔心她黑天黑地的跑到哪里去,還是對我和她的過往的一種痛惜。都有,我覺得。我疼。

我躺在床上,一直在心里鉤沉我和王水的往事,輾轉(zhuǎn)反側(cè),徹夜難眠。她撕碎的那張照片上究竟印下了我多少的唇印,每每想她,我都把它放在臉上,貼在唇上,久久地不能自拔。在僅僅見了少有的兩次面后,在相隔幾百公里的距離里,我們以幾乎兩天一封信的頻率沉溺在我們的熱愛里。我們第二次見面是我畢業(yè)后的第二年春天,她先到了礦上,我不在,我請假回家?guī)透改阜N地去了,她就坐了輛拉煤的車到了西山縣城,而后,坐班車到了付樓村??墒牵也⒉辉诩依?,而是和父母一起進山播種。她問了一個老人后,就沿山坡找我,她哪能找到,溜了幾個山坳看見播種的人就去問,但都不是,天已黑下來了,她怕她在找我時而我已回去了,又回到了村里,一直在我家的莊門口里等著。我們回去天已黑透了。沒有多少交流,她就搭手幫著母親燒火做飯。吃過后,我們沿村外的沙河一直走到焉支山腳下用來澆水的二壩渠上,我們在一個水泥閘墩上,相擁著,坐了一個晚上。她說她寫信說了要來看我;我說我信里說了要回家種地,一算,我們的兩份信都還在路上,相視而笑,委屈盡散。

可是,她現(xiàn)在咋了,怎么像變了個人似的,究其原因,她是不是愛上了新工人里面的某一個。是誰?趙建設(shè)?曹三?想到這些名字,陣陣屈辱就像一股股陰風在掠奪著,把我的心吹成了一個凌亂的曠野。想到她今晚應(yīng)該睡在那里,我一次次預(yù)設(shè)著一個偏倚向好的結(jié)果:他們中的誰一定會到別的同伴那擠著睡,給她騰出一間宿舍的。這樣的設(shè)想當然顯示的是一種無法輕易的割舍:天水火車站的夜,付樓村的夜,一封封放在柜子里我時常翻閱的信,是我們走過來的歲月。

可是,趙建設(shè),曹三,跳舞,打牌,酗酒。

我怎么就沒有想到,一來就把她放置在一個盛滿硫酸的罐子里,能不被腐蝕嗎。

我把過往的不是反加在了我的身上,內(nèi)疚和思念兩塊云占了上風,一碰,就是一道灼人的閃電,讓我像電擊了般的抽搐。

我被激情促使著,一次次地爬起床來,我要立馬去找她,但一想到趙建設(shè)、曹三,我內(nèi)心的顫動就消散了,風平了,浪靜了,我身體的舢板依然擱淺在床板和思緒的湖灣里。

聽窗外,下起了暴雨,和我的心跳一樣急驟。排水溝里響起了洪水聲。

天剛麻麻亮,雨停了,天還陰得厲害,幾只麻雀唧唧地叫著,像是一下一下打開著天空里看不見的窗戶。我急急地敲了幾下趙建設(shè)的房門,沒有動靜,又敲了緊挨著的曹三的門,里面甕聲甕氣地應(yīng)了一聲,緊接著,門開了,曹三搖搖晃晃地扶著門邊站著。

“咋了,礦長,這么早敲門?”

“王水呢?”我看著醉眼朦朧的曹三,咬緊牙關(guān),像是在磕一枚堅果。

“不知道,”他輕描淡寫地說出后,看到我咬嚙的表情,似乎心里虛了一下,神情嚴肅起來,他知道我問的是啥,拍拍頭,做了一個醒悟狀,“她來過。昨晚上,她背著個包,像是哭過?!?/p>

“后來呢?”我說。

“噢,應(yīng)該是走了?!彼f,做著與己不相干的解釋,“是在趙建設(shè)的房間里,坐了一會兒,我醉得不行,就先回了我的房間。”停了下,感到還不明了,他又補充道,“后來,我聽到趙建設(shè)的門響,那一定是她回去了,我想是回你那去了。”說到后面,自己先驚慌起來。

“趙建設(shè)呢?”

“是啊,趙建設(shè)呢?”我說。從他的語氣里感覺到,他似乎事先知道趙建設(shè)不在。急忙從床上拿起一件短袖,掩飾著個人的惶惑。不過,也不一定,也許是我的急切,枉加的度測。

他和我同時敲著趙建設(shè)的門,依然沒有一點動靜,他就雙手攀著門眉,兩腳蹬在了門邊的墻壁上,往上一縱,一拳砸開了門的窯頭,頭一伸,溜了進去。他開了門,里面空蕩蕩的,桌子上、地上橫七豎八地撂著一些空酒瓶,爐子滅了,被子堆在床上像是一座縮小了的滿是皺褶的山堡,刺鼻的酒氣里夾雜了男人的一種渾渾噩噩的濁氣,幾乎使你難以攻進這塊陣地。我趕緊退了出來。

“人呢?”

王水不在。

趙建設(shè)也不在。

我的第一反應(yīng)是,趙建設(shè)把王水拐跑了。

曹三從我的質(zhì)問的眼神里看出了我的疑慮,他被我的這種篤定驚嚇了。

“不會的?!彼麚u了搖頭,“她說回你房間的?!彼Z無倫次地說。

王水和趙建設(shè)私奔了,這是對我極大的羞辱。但我沒有被這種羞辱遮蔽,我得保持清醒,我得采取補救。我一把撕開了那塊本就沒有的遮羞布,我叫上小車司機,臉都沒洗,就坐車進了西山縣城。

我們?nèi)チ藥讉€汽車站,又去了火車站,都沒有找到一點跡象,又找到了趙建設(shè)的家里,也沒見回來。我又讓司機開著車,沿著縣城的大街小巷慢慢開著走,我趴在窗口上看,最后,我們不得不在聲聲渺茫的嘆息里,回到煤礦設(shè)在縣城的辦事處。

我正坐在沙發(fā)上刻骨銘心地發(fā)神呢,腰里的BB機響了:付礦長,礦上有事,速回。

我心頭一熱,是王水找到了嗎?一晚上她在哪里,總不會是她在吳海的房間里,為了賭氣,她不讓他告訴我。這是很有可能的,我有些怨恨起吳海來,是一種攙雜了感激的怨氣。這個信息就是他呼叫的,因為礦上只有一部外接電話機,就在他管理的廣播室里。礦上要是誰有啥事往外面?zhèn)鬟f,都要到他那打電話,或傳呼。

“這個吳海,發(fā)個傳呼也不往清楚里說?!蔽乙延辛艘环N如釋重負的輕松感,甚至嘖怪,招呼著司機,“上礦去。”

并不是,王水并沒有在。我一下車就問站在礦部門口急盼著的吳海,“王水在哪?王水呢?”“還王水呢?”吳海冷漠而擲地有聲地說,“不是王水,是井下透水?!庇旨又亓苏Z氣,“井下發(fā)生透水事故了?!?/p>

我一下像是坐過山車,被甩到了極點,渾身收縮,喉嚨干渴。

“沒有人員傷亡吧?”

“沒有,幸虧井底車場里的倒車工發(fā)現(xiàn)的早,及時通知了工作面上的工人,撤得也快。也是僥幸,剛撤出來,大水就把井底車場淹沒了?!眳呛Uf的那么真切而急迫,好像他就在現(xiàn)場似的,喘著粗氣,釋放出了最后的緊張,“這些都是水泵工柯林風風火火跑上井口來匯報的?!苯又?,他又補充了一句,“他們在井下給你打電話,沒人接。”

“從哪里來的水?”我的腦海里已布滿了各個巷道和工作面。

“不知道,”吳海說,好像是他一時的疏忽,低落了一下情緒,馬上又升騰起來。“井口調(diào)度早領(lǐng)上所有的水泵工拖水泵去了。”

這個吳海,啥事都與他有重要的相干似,像是多大的秘書,這個關(guān)口了,還能想到更高一層的問題。

“這個事情得給王礦長匯報吧,好長時間了咋不見王礦長上礦來。打傳呼也不回?!?/p>

“王礦長在市上學習去了,半個月呢。企業(yè)改制學習班?!蔽艺f,王礦長是礦上的一把手。

我得趕緊下井。我連工作服都沒有換,就讓小車司機把我送到了井口上。

我到井下時,調(diào)度已帶領(lǐng)水泵工 ,還有當班的十幾個采煤工,把水泵從水泵房里拖出來,用鉸車提升到了離水位十幾米處的大巷里,并且已鏈接好水管和電路,開始抽水了。

“這會子穩(wěn)下來了,”調(diào)度老秦一見我,也沒個來龍去脈就說開了,黃橙橙的燈光下,他汗?jié)竦哪樕巷@著興奮,“剛下來時,水位上升得太快,我們緊緊張張把水泵從水泵房里拖出來,水已淹到肚子這兒了。”他一邊說著,一邊比劃著。我一看,可不嘛,所有人的身上都還淋往下著水呢。他咳嗽了一聲,聲音里有了一種欣慰和感激之情,竟然有些哽咽地說,“這會兒好了,來的水和抽出的水已基本上持平?!?

“水是從哪里來的?”我問調(diào)度老秦,疑慮地變著聲調(diào)。

“東大巷里。”

“東大巷?”一道陰影從我腦子里閃過,不會是與東大巷連通的自然風巷的地面堤壩被夜里的洪水沖垮了吧。

我說老秦。

老秦嗯。

“現(xiàn)在的主要任務(wù)就是抓緊抽水,每個班子加強人員,人員不夠就從采煤班里抽調(diào),每個班子還要有一個跟班電工和一個跟班調(diào)度。老秦,你往好里安排,安排好了我和你到地面上看看防汛壩去。

果不其然,自然風巷前的防水堤壩垮塌了,被水沖刷的沒了一絲攔截的痕跡,水還往風巷里流著,只不過雨停了,水也小多了。天還陰著,沒有晴的跡象。

我和老秦走回了礦部,趕緊調(diào)人固堤。

我每天都要下一次井,看看水泵工們工作的效率,看看水位下降的程度后,又上到井口,看看水管口的出水量,算計著井下的貯水量和抽干水需要的時間。已經(jīng)抽了十多天了,采煤班的許多民工等得不耐煩回家了。得抓緊,可是,水管子只有那么大的出口。好在一連下了十多天的雨終于停了。

可是,我的出口呢,我是說我情感的出口,十多天了,王水究竟在哪里。坐在出水管口旁的一個巖墩上,看著紅紅的夕陽,像是天空的一個出口,它是怎么把那么巨大的藍轉(zhuǎn)換成紅的呢。

我是無法自我轉(zhuǎn)換的,我不會輕易把白轉(zhuǎn)換成黑的,更不會把干凈轉(zhuǎn)換成污濁的。然而,王水怎么輕易就和趙建設(shè)私奔了呢。幾只云雀啾啾地叫著,它們還是幾天前的那幾只嗎,它們已經(jīng)沒有了云層的負重,鳴叫著飛升得那么輕靈;而我呢,每一天都是一個沉重的份額,每一個時辰,每一刻,就像這慢慢壓過來的暮色;王水啊,你究竟在哪里?我想禮縣,我想天水火車站,我想付樓村的二壩渠,我想你的眼睛,我想你的唇,我想你的靈魂,我想你的神,我想“叫上一聲水啊/地上的雪都全化盡/化成了水/化成了滿天滿地的你”,我想你現(xiàn)在究竟在哪里?

幾聲牛哞,像是它吹響了頭上的兩支號角:像是古代,又像是現(xiàn)在;像是戰(zhàn)爭,又像是和平;像是相聚,又像是別離;像是遙遠,又像是近在眼前;像汽笛像私語;像是你和我顫栗的身體。

一個牧羊人從身邊走過喚醒了出神的我。

“礦長,水抽得咋樣了?”

“老哥,回哦?!?/p>

“回么,再不回,天就黑透了,天一黑,羊的眼睛就麻掉了,看不清路了?!?/p>

“回吧?!蔽蚁袷墙o牧羊人說,又像是自言自語,用手按在巖墩上撐了撐身子,站了起來。一只蜥蜴是啥時候伏在我的腳下的,“嗖”地一下竄進了巖縫里。

剛進屋門,吳海就緊跟上進來了。噢,對了,我回來時,他的門就開著,這個吳海,像是定定守候著等我呢。

“礦長,你的信?!彼雷由戏?,猶豫了一下,還是遞到了我手中。

“信?”就這么幾天,我感到信這個東西竟然是那么的陌生和遙遠,讓我激動不已地渾身哆嗦。甚至不敢當著吳海的面把它拆開。我用一種哀求的目光看了看吳海又看了看手中的信,吳海似乎很會我的意,神秘地望了望我,走了出去。

兩封信,一封薄,一封厚。

我掂量了一下,先拆開了薄的那封,急急地看完,是王水在來礦上前寫的,說她要來看我,說她要和我商量結(jié)婚的事??伤齺砹撕笤趺粗蛔治刺崮?。她是要做一次最后的審視嗎?還是因為以為我收到了信而不說,在退縮呢。她的那些行動是在退縮嗎?她在一味地退縮,終于退出了我們的世界,以至于退到了另一個人的身邊。 那么,這信咋才收到呢?想想也合理,一連多天的陰雨,郵遞員就沒有來過嘛。

那么第二封信,我靠近燈光看了看郵戳,是從蘭州發(fā)出的。但是肯定是王水的,我太熟悉她的筆跡了??偹阌辛艘粲嵙?,我緩慢而急迫地拆著信:一邊在延緩和體味著像是見到了她的喜悅,一邊又急驟地想知道她現(xiàn)在的底細。

我的手抖得厲害,最后,連身子都在顫栗。抖抖索索中,終于展開了厚厚的信紙。

付子哥哥:

我在蘭州。

我的心都快被撕碎了。當然不是因為我們的破裂,我不恨你,我依然愛你,我現(xiàn)在的心里完全是被另一種邪惡充斥著,我?guī)缀踅^望到了不能自拔的地步。但我愛你,可是我們的愛里怎么交織了那么多不能相容的東西,也許是你的過于凝重,也許是我過于輕率。唉,我怎么也厘不清這次的出行,更給你說不清了。那我還是從頭把我出走以后的經(jīng)過給你說說吧,從中,你會知道我不是在胡言亂語。

我們的愛怎么就那么易碎,經(jīng)不得輕輕一碰。究竟是我太沖動,還是你過分生疑呢?是的,你的懷疑惹怒了我。哥哥,我沒有背叛你??墒牵疫€是背叛了你。

那天晚上,我聽到了你說我和趙建設(shè)他們有說不清的瓜葛,頓時氣瘋了,這是多么的不可理喻呀,一種撕心裂肺的疼痛一下就占領(lǐng)了我的周身:我要離開你。后來想想,當時你要是像以往那樣愛撫一下我,阻擋一下我,也許,我會退回到我們的愛里,而你……你的憤怒是那么的堅硬,你的臉色全然是輕蔑和嘲弄,我不得不一意孤行了。

說到這里,我得平靜一下我的心緒……

我背著包出門后,我知道吳海跟在后面。我本打算是直接去公路邊,坐上夜班車去蘭州,再回禮縣的。我知道吳海會一直跟著我的,還會勸阻我,可是吳海的勸阻太輕了,抵不上你的一聲妥協(xié)。我要甩開吳海,也是為了氣你,就進了趙建設(shè)的房間。那樣,吳海就會立馬回去,給你說的。

我只在趙建設(shè)的房間里坐了不長時間,就出來了。里面還有另一個原因,起先房間里是趙建設(shè)、曹三和我三個人,我進去后,不到幾分鐘,曹三就借故有事進了他的房間。趙建設(shè)瞬間變了神態(tài),關(guān)切地問我咋了。他一定是從我流過淚的臉相中猜測到了什么。我說沒咋,過來轉(zhuǎn)轉(zhuǎn)。他說那你哭啥。我搖了搖頭。猛然間,我看到趙建設(shè)的臉上表露出了一種可怕的東西。我恐懼地站了起來,他已向我撲了過來。好在我警覺得早,他又喝了酒,他前撲的時候搖晃了一下,我已一步竄到了門口。他歇斯底里地罵了一聲,我已拉開房門,沖進大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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