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廣勛,黃美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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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堅固的都煙消云散了——《末世之城》的城市危機想象
張廣勛,黃美紅
(湖南理工學(xué)院 外國語言文學(xué)學(xué)院,湖南 岳陽 414006)
保羅·奧斯特的《末世之城》展現(xiàn)了一個瀕臨毀滅的末世惡托邦。在這個末世都城中,無論是城市的外在物理空間,還是社會制度和精神文化,乃至城市主體——人,都在不斷熵化。安娜在小說中扮演了一個反熵的精靈,力圖為這個迷宮般的熵化世界帶來秩序。雖然她的努力終歸于失敗,但她依然保持了人性的尊嚴和光輝,為絕望的末世之城帶來一絲希望。
保羅·奧斯特;《末世之城》;熵;城市
作為“當代美國寓言大師”,保羅·奧斯特(Paul Auster)是20世紀“七十年代后兩三個重量級的美國作家之一?!盵1]《紐約三部曲》,即《玻璃之城》(City of Glass 1985)、《幽靈》(Ghosts 1986)與《密室》(The Locked Room 1987)的熱銷使他在美國文壇一舉成名。迄今奧斯特的作品被翻譯成30多種文字,在美國和歐洲文學(xué)界廣受好評。國內(nèi)對保羅·奧斯特的作品進行譯介和研究始于2006年,[2]隨著奧斯特的作品陸續(xù)被譯介成中文,國內(nèi)學(xué)界對于奧斯特的研究也逐步升溫。不過國內(nèi)對保羅·奧斯特的研究主要集中于他的代表作《紐約三部曲》,對他的《末世之城》(In the Country of Last Things1987)的研究尚不多見。本文擬從熵理論的角度出發(fā),探討該小說所揭示的未來都市危機及生活于其中的都市人的精神狀態(tài)。與其作品中反復(fù)出現(xiàn)的國際大都市紐約不同,在《末世之城》中,奧斯特展現(xiàn)給我們一個瀕臨毀滅的末世惡托邦都市:這里混亂無序,遍地垃圾,一切都處在衰敗中。在這個未來都市荒原中,小說主人公安娜如一個反熵的精靈,力圖為這個末日世界帶來秩序。雖然她的努力終歸于失敗,但她依然保持了人性的尊嚴和光輝,為絕望的末世之城帶來一絲希望。
熱力學(xué)第二定律認為在一個封閉的系統(tǒng)中,物質(zhì)與能量只能沿著一個方向轉(zhuǎn)換,即從可利用到不可利用,從有效到無效,從有序到無序,朝著不可逆轉(zhuǎn)的耗散轉(zhuǎn)化。而熵正是這些不能再被轉(zhuǎn)化為功的熱能的量度。后來很多物理學(xué)家從熵理論出發(fā)推演出熱寂說,即如果將整個宇宙看作是一個孤立的系統(tǒng),隨著宇宙中熵值的極限化,在物理世界的一切變化過程中,熵都在增加,最終自然界將不可避免地朝著混亂衰亡發(fā)展,無法挽回。[3]對于熱寂說這一理論的論爭至今已歷經(jīng)百年,仍見仁見智,難有定論,但這并不影響文學(xué)家和思想家在這個問題上的馳騁。從浪漫主義詩人雪萊到現(xiàn)代主義詩人艾略特,都曾寫下以熵為主題的詩作。[4]如今,熵已經(jīng)從其原初的熱力學(xué)概念轉(zhuǎn)變?yōu)橐环N后現(xiàn)代的世界觀,在當代西方文學(xué)作品中成為一個突出的主題。[5]品欽1960年發(fā)表的短篇小說《熵》便是以文學(xué)形式形象地預(yù)示世界走向消亡、美國文化可能熱寂的前景,威廉·加迪斯也直接以熵為主題寫出了不少作品,同樣,我們認為奧斯特小說中所想象的末世之城也是一個熵化的未來世界。
《末世之城》開篇為我們展現(xiàn)了一座封閉的惡托邦之城。小說通過扉頁上霍桑的題詞暗示我們即將打開的這部小說將會引領(lǐng)讀者穿越夢境之門而進入著名的毀滅之地:“不久之前,我穿越夢境之門到達某地,著名的毀滅之城就在那里。”[6]小說中安娜為了尋找哥哥威廉,海上漂泊十天,終于在一個夜晚進入這座末世之城。安娜的海上漂泊讓人想到度過冥河之水而進入冥府的奧德修斯,他們進入的都是同樣的黑暗之城。這是一座熵化的城市,一切都處在崩潰之中,“每一天在街上都聽得到爆炸聲,好像遠處有棟建筑物倒塌了或人行道下陷了?!边M入末世之城后,安娜原本以為憑著手上威廉辦公室的地址,可以簡單地找到那里,查出威廉的行蹤??墒牵屗龥]有想到的是,那條街道竟然已經(jīng)整個地消失了,“并不是說辦公室已人去樓空,或是整棟樓房荒廢了;而是根本就沒有樓房、沒有街道,什么也沒有,只有一大片石頭和瓦礫”。城市里的馬路都是年久失修,許多街道根本就成了碎石路。城市在不斷衰退“這些是最后僅存的事物。一棟房子前一天還在那里,第二天就不見了;你昨天行經(jīng)的一條馬路,今天已不在原地?!≡谶@個城市,你得學(xué)會不把任何事物視為理所當然。閉上眼睛一會,轉(zhuǎn)過頭去看看別的,本來在你面前的那樣事物便倏地不見了。”這里一切有形有質(zhì)的物體都在不斷分解、不斷崩潰。奧斯特在小說中暗示在這個未來惡托邦城市中,只有垃圾才是一切物質(zhì)和能量最終無可逃脫的宿命。
里夫金指出:在狩獵采集社會,人們花了好幾百萬年才耗盡了環(huán)境中相應(yīng)的能量;在農(nóng)業(yè)社會則用了幾千年,但過渡到工業(yè)社會之后,人們只用了幾百年,就耗盡了環(huán)境中相應(yīng)的能量。[7]如今,在末世之城,煤炭和汽油變得極為匱乏,多數(shù)自然資源更是消耗殆盡。奧斯特寫道:“這些是最后僅存的事物,它們一個個消失,從此了無痕跡?!边@個破碎分裂的都市中充滿了糞便和垃圾。這個都市惡托邦中的很多居民是收撿垃圾的拾荒人。
垃圾(waste)一詞源于拉丁文vastus。在拉丁文中,垃圾與毀壞(devastation)以及末世都有一定的關(guān)聯(lián)。斯坎蘭(Scanlan)認為垃圾與結(jié)束有關(guān),垃圾是一物成為另外一物的場所:“垃圾與現(xiàn)代性的一個主要觀念相抵觸,它對那種認為我們可以控制我們的生活,可以用一種積極的自我決定的姿態(tài)將我們自己的過去放逐的觀念加以質(zhì)疑。[8]在小說中,奧斯特以都市中的遍地垃圾象征了資本主義和現(xiàn)代性的失敗。他似乎暗示在一個沒有新事物得以創(chuàng)造,新生命得以誕生的末世之城,一切都在衰退中,一切都會成為垃圾,或早或晚。
在末世之城中,熵化的不僅是城市中的物質(zhì)實體,更重要的是社會制度和精神文化的熵化。末世之城中的政府,它的主要功能就是派遣收尸車收集尸骸,作為能量。”法律制度也已經(jīng)蕩然無存,這里也早已經(jīng)沒有了學(xué)校。學(xué)校不僅是知識儲存地,更是傳播文化、創(chuàng)造新知的容器,學(xué)校的消亡代表人類過去所創(chuàng)造的文明已經(jīng)停止了傳承和發(fā)展。在小說中,作為知識和文明的載體,書本被用來作為取暖的燃料,“每本書都進了爐子,每樣事物都化為白煙”,而文明的結(jié)晶和人類知識的成果也隨著這縷縷白煙飄散。在這座城市中,人類文明已經(jīng)成為往事,被禁錮或者被焚毀,失去文明的個體精神已經(jīng)萎縮、熵化。
在末世之城中,安娜首先遇到的是費南德和伊莎貝夫婦。這兩個人的名字讓人想起的是現(xiàn)代史上西班牙帝國的建立者,阿拉貢的費迪南德和卡斯特爾的伊莎貝。正是阿拉貢與卡斯蒂里亞的結(jié)合,為“西班牙王國的強大準備了條件”。[9]在其統(tǒng)治期間,他們支持哥倫布橫渡大西洋的探險活動,是地理大發(fā)現(xiàn)的主要贊助者;另外,費南德下令取締天主教以外的一切宗教,設(shè)立異端裁判所,迫害新教徒并驅(qū)逐猶太人,由此而取得了羅馬天主教的支持。他們夫妻也成為西班牙發(fā)展成為強盛帝國的奠基人。而在小說中的費迪南頹廢絕望,整天把自己封閉在公寓中,有“四年多沒有踏出公寓一步,”。他迷戀于建造模型船。安娜發(fā)現(xiàn)費迪南的模型船越來越精致,也越來越小,“從威士忌酒瓶和啤酒瓶,逐漸縮小到咳嗽藥水瓶和試管,然后用上小香水瓶,最后做起幾乎要用顯微鏡觀察的微型船。”他的船隊的不斷縮小不僅“是對阿拉貢的費迪南國王強大船隊的一種無力的懷舊”。[10]更是體現(xiàn)出在熵化的城市中,個體的開拓與進取精神已經(jīng)衰退,處于不斷的熵化之中。此外,小說中的費迪南還熱衷于用捕鼠器捉老鼠,對其殘酷折磨:“他會捏住老鼠尾巴,然后有條不紊地在爐火上烤老鼠?!鲜笕饪竞弥螅麜?,船長要享用豐盛的早餐了”。費迪南對動物的折磨似乎也在提醒我們歷史上的費迪南設(shè)立的異端裁判對異教徒所做出的種種迫害。但對如今的費南德來說,他的意識已經(jīng)喪失在這惡托邦的迷宮中。他的精致制船藝術(shù)也無法抵抗這個熵化的世界。他的熵化的心靈更無力恢復(fù)當年的探險勇氣。在這里,無論是變得越來越小的船,還是費迪南迫害行為的歷史變遷,都成為漸趨于零、近乎停滯的熵的象征。熵化的城市與熵化的個體共同構(gòu)成了一曲末世的悲歌。
對于熵化的個體來說,理性早已泯滅,各種極端宗教層出不窮。有為人類惡行贖罪的爬行族,有永葆樂觀、不停傳道的微笑族,以及將死亡化為藝術(shù)的是跑死族。其中跳樓族是個體為城市之熵所吞噬的典型。他們總是爬到最高處,縱身一躍,在觀眾的熱烈歡呼中,在短暫而光輝的剎那抹煞自己的生命。在耿占春看來:“熵的法則似乎是某種落體定律——世界是墜落的一切,它從復(fù)雜結(jié)構(gòu)的頂峰重新墜落回偉大的簡單。變成沉寂與平靜。死亡就是這偉大的簡單與平靜。[11]跑死族以他們獨特的死亡方式為這個末世之城的個體提供了一種熵的結(jié)局。
涂爾干認為每一種文化都會有其確定的準則以用于調(diào)節(jié)人們的行為,每一種城市都會創(chuàng)造出一種城市精神,而這種城市精神和城市文化準則必然會內(nèi)化為生活于其中的人的個性之中。[12]在這個充滿了熵的城市中,其中居民的個體同樣也被熵化了,末世之城中的熵化不僅是物質(zhì)的,也包括人類文明和個體精神的熵化。在末世之城中,人類文明已經(jīng)成為往事,被拋棄多年。末世之城中的人類文明不是在向前發(fā)展,而是在向后退化,正在退回原始時代。這種衰退不僅體現(xiàn)在文明制度的解體,也體現(xiàn)在給予人以人生意義的社會傳統(tǒng)也已經(jīng)崩潰。末世之城已經(jīng)成為一個道德、精神和文化的混亂之地,生活于其中的人們一路狂奔向前,不斷退化。
末世之城正是這樣一個嫡值不斷增高、秩序不斷減少、個體不斷熵化的“宇宙”,當達到最高熵值時,整個城市將進入熱寂狀態(tài),毀滅不可避免。那么,如何才能拯救或者至少延遲末世城市的毀滅呢?有什么能為這個孤立系統(tǒng)注入抗熵的活力?
為了批駁“熱寂論”,物理學(xué)家麥克斯韋設(shè)想出一種麥克斯韋精靈,它可以從外部進入孤立的熵系統(tǒng),然后按照某種秩序和規(guī)則把這些混亂無序的微粒分揀到一定的相格里,使混亂重歸有序。對于麥克斯韋精靈能否可以打破“封閉系統(tǒng)的熵只能增加”的熱力學(xué)第二定律遠非筆者學(xué)識能力之所能及。不過我們可以借用麥克斯韋精靈這一說法來審視小說中安娜的末世都城之行。我們認為安娜恰如一個麥克斯韋精靈,從外部世界闖入這座末世都城,對這個行將崩毀的城市產(chǎn)生了一定的影響。
安娜進入末世之城后,終日游走在這個城市中,尋找威廉。在尋而不得之后,為了生存下去,安娜做了拾荒人,以撿拾垃圾為生,她的工作是將垃圾進行重新分類。在一個混亂的世界上,安娜的拾荒工作別有深意:“別人覺得可丟棄之物,你須加以審視、分析,而后將之起死回生?!盎娜说墓ぷ骶褪且獙⒆⒁饬杏谶@些還保持完好的小小島嶼,想象它們跟其它也完好的小島結(jié)合在一起,然后再去連接別的小島,于是創(chuàng)造出新的物質(zhì)群島”。正如對微粒進行分類而獲得微粒信息的麥克斯韋精靈一樣。安娜撿拾的不僅是垃圾,她實際上是在分揀大量的混亂微粒,試圖在一個看上去是荒原一般的城市廢墟中尋找確定的物質(zhì)和信息,讓這個混亂的城市重歸有序。但是,在這個日趨混亂的末世惡托邦中,安娜的拾荒不可能阻止這個混亂世界熵化的步伐。反而常常迷失在這個城市迷宮之中?!拔液鷣y搜尋,一無所獲,好像老在迷路。”由于不再具有外在于城市的視角,安娜的心靈已經(jīng)無法譯解這個城市迷宮。“一旦置身其中,我們便無法以感官系統(tǒng)組織圍繞我們四周的一切,也不能透過認知系統(tǒng)為自己在外界事物的總體設(shè)計中找到確定自己的位置方向。人的身體和他的周遭環(huán)境之間的驚人斷裂,可以視為一種比喻、一種象征,它意味著我們當前思維能力是無可作為的?!盵13]在這個不斷熵化的城市中,安娜的到來并不能改變這個城市的混亂狀態(tài)。不過,至少,安娜沒有為城市的混亂所完全吞噬,而是保持了自己人性的光輝。在拾荒過程中,她給自己暗自設(shè)下一些界限,拒絕超過這些限度。比如她從不會去剝死人的衣服,雖然這是利潤最好的一項?!芭龅竭@種機會,不飛奔過去加以把握的尋物人寥寥無幾”。但是,對于安娜來說,有幾次面對老人或男孩的尸體的時候,她無論如何都難以下手。雖然這個末世之城試圖吞沒她,改變她,但是,她依然保持了自己人性的光輝和尊嚴,她在危險時刻對伊莎貝施以援手,在伊薩貝病重時不離不棄;在被圍困的圖書館中與塞姆相濡以沫,給予他美好的愛情與婚姻;她參與了沃朋之家的慈善工作,給絕望中的人以溫暖和尊嚴。在這個殘酷的充滿叢林法則和動物般的生存競爭的熵化城市中,安娜不論身處何方,其人性中的互助互愛,愛情友情、寬容和關(guān)愛之光從不曾熄滅,這搖曳的微光雖不能燭照整個城市,卻可以讓末世之城中對未來絕望的人生出希望。
奧斯特小說中的主人公多是行走在后現(xiàn)代的混亂城市空間中,進行著模糊但又是認真的追尋,試圖通過追尋而發(fā)現(xiàn)真相、確定自己的身份并在這個混亂的世界中找到生活的意義和秩序,但是最終的結(jié)局卻都是懸而未決。也許追尋無所得正是奧斯特的創(chuàng)作意圖,因為一個結(jié)論無疑就是一次死亡,一次終止;任何一個絕對的答案都會使得意識的流動終止,書寫終止,從而增加了熵值,從而使得世界最終走向熱寂。小說開放式的結(jié)尾給文本閱讀提供了想象的空間,也增加了闡釋的張力。從這個意義上說,無論是奧斯特《末世之城》對熵主題的書寫還是我們對該小說的接受,本身就是一個抵抗熵化的行為,是使得生命保持思考和書寫的活力,讓生命充滿人性之光輝,這可能才是抵抗熵增的有效辦法。奧斯特并非一個徹底的悲觀論者,他在其不動聲色的敘述中浸透了對西方文明語境下都市現(xiàn)實的關(guān)注和對人類終極命運的思考。這部小說想象了城市的毀滅,也透露了人性的希望??梢哉f,他的筆下的《末世之城》預(yù)言的不是顛覆和解構(gòu),而是對現(xiàn)實社會的真實呈現(xiàn)和對西方文明的犀利批判。奧斯特的末世惡托邦都城雖然也揭示出黑暗的未來前景,但是相較而言,他還是在絕望中看見希望,為末世的城市添加了幾分亮色。在荒原般的末世之城中,給我們留下印象的,是末世的荒蕪和人性的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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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校:賀常穎)
All That Is Solid Melts into Air: Imaging Urban Crisis of
ZHANG Guangxun, HUANG Meihong
(College of Langurage and Literaure , Hunan Institute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Yueyang, Hunan 414006, China)
of Paul Auster presents us an dystopian world, where not only the physical structure but the social institution and culture space of the city are in the state of entropy. The chaos and degradation. of the city makes the people there entropic subject. Anna, the heroine of the novel, plays the role of an anti-entropy demon and attempts to bring order for the labyrinthine entropic world. Though she fails at last, she remains the dignity and glory of the human being and gives a glimmer of hope to the desperate city.
Paul Auster;; entropy; city
2017-10-20
國家社科基金項目(16BWW080)
張廣勛(1976-),男,山東微山人,副教授,博士,主要從事英美文學(xué)和都市文化研究;黃美紅(1980-),女,湖南岳陽人,講師,主要從事英美文學(xué)和比較文學(xué)研究。
I 712.074
A
10.3969/j. issn. 2096-059X.2017.06.020
2096-059X(2017)06–0103–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