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治江
土豆,在我們許多人的生活里是一種必不可少的食物。正如許多人說的那樣,一年四季吃土豆,并沒有見誰吃夠了,不想吃了。因為土豆可以炒著吃,煮著吃,蒸著吃,也可以變著不同的法兒去吃。
但對我來說,深深留在記憶里的,仍然是那一鍋熱氣騰騰的煮土豆,個個飽滿白凈,裂著或大或小的口子,咬一口下去,綿甜里透著香味兒,熱氣騰騰的。拿在手里有些燙手,輕輕撤掉皮,吃在嘴里卻是那么的勁道,那么的美妙。許多年過去了,我再沒有吃到過這樣的土豆了。
那還是大集體的時候,莊戶人家的生活簡單,炊食也簡單。自然地里種的除了小麥、豆子、玉米之外,也只有土豆。那時土豆是家家戶戶的主糧,也是蔬菜。一個大隊或一個生產(chǎn)隊,種幾十畝,甚至上百畝的土豆,是非常平常的一件事。到了一年收獲土豆的時候,也是全村勞力一起上,集中幾天時間,把種植的土豆全部挖出來,分到各家各戶。
在第一天開始挖土豆的時候,隊長通知從哪塊地開始挖,就會有人專門負責修鍋灶,有人負責找鐵鍋,有人負責挑水,有人負責柴火。當一些人在地里忙著挖土豆時,地頭上的一些人就忙著做準備,等一切就緒了,鍋架好了,火也燒起來了,把水加到鍋里,把剛從地里挖出來的土豆洗干凈,然后放入鍋里,再用和好的泥在上面抹好,只留一個人負責燒火,其他人也加入到挖土豆行列。等到火燒得差不多了,就不用人管了,剩下的那一個人也忙著去挖土豆了。
兩三個小候之后,一塊地里的土豆挖得差不多了,到休息的時候,人們都聚集到那一大鐵鍋前,隨著鍋蓋被打開,出現(xiàn)在人們面前的是一大鍋熱氣騰騰的熟土豆,個個都裂開了口子,似乎在向人們微笑,又像是在向人們報告豐收的喜訊。
無論大小,人人有份,每人一個,那一刻你能聽到成片的吸溜聲,既有燙手的吸溜聲,更有吃得香甜的吸溜聲,人們都在享受著土豆帶來的無限美味。自然,有一些吃得快的,還會去吃第二個,甚至第三個。當時我只是一個幾歲的孩子,每當知道隊里要挖土豆,我無論如何都要跟著大人們去。一方面是想吃一個煮出的土豆,好像那樣煮出來的土豆格外好吃,另一方面也是喜歡那樣集體吃土豆的喜慶場面。試想一下,幾十人不分男女老少,大家或蹲或坐在地頭,每人手里一個土豆,冒著熱氣,香氣撲鼻,充滿了歡聲笑語,像是一家人,那是何等的喜慶,何等的壯觀!
當然,這種事一年也只有一次。我甚至不知道這是誰的主意,但卻是那樣的團結人心,鼓舞人心。因為在那一天,即使平時不來上地的人都會來,如果實在有病了或者不能來的,家里人也會給他或她帶一顆熟土豆回去,因為那是村子集體的土豆,也是一年只有一次的土豆大餐,你可以放開肚皮去吃個夠。
那時生產(chǎn)隊里種植的土豆只有兩種,一種是紫皮的,另一種是白皮的。紫皮的開紫色的花,這種土豆吃起來有一種香甜的味道,更綿一些。而白皮的開白色的小花,這種土豆吃起來更勁道一些。其實,我并不知道這是何種品種,只知道大人們叫它們?yōu)跹笥?、荷蘭七號、中薯五號等。如今,許多當年的品種都不見了,可能是由于產(chǎn)量不高,被淘汰了。許多新品種也許比原來的更好,產(chǎn)量更高,但是卻怎么也吃不出當年的味道了。
自然,如今也不會再有在地頭就地挖一個土灶,然后安一口大鍋來煮土豆的場面了?,F(xiàn)在許多農村種植土豆都是一小塊一小塊的地,沒有那么大的面積了,即使現(xiàn)在再在地頭煮一大鍋土豆,也許并沒有那么多的人來吃了。一方面是因為人們的生活水平高了,土豆早已不是什么值錢的稀罕之物。另一方面現(xiàn)在的農村也沒有那么多的人,許多人都外出到了城里,自己不種土豆了,但他們和我一樣,一定也會愛吃土豆做成的各種各樣的菜,因為土豆在那個年代里和人們的胃結下了深深的情感記憶,甚至現(xiàn)在許多人到外面吃飯,都會習慣性地點一盤土豆絲。而我更喜歡那一鍋熱氣騰騰的煮土豆,可是再也吃不到了,即使自己在家里煮一鍋,也吃不出當年的味道、當年的香甜了。
再說南瓜,那時在農村,土地是集體的,個人只有很小的一點自留地,當然舍不得用來種土豆和南瓜。我的老家是山區(qū),山地極不規(guī)則,總有一些鹼畔及地塊邊沿或凹凸的地方會空著。只要人勤快,就能把這些地方利用起來。當然,這種地塊種南瓜、冬瓜是最適合的了。
記得每年到了點瓜種豆的時候,我們都會在母親的帶領下,把莊前屋后能利用的邊邊角角都充分地利用起來,這里點上幾粒瓜籽,那里點上一些,只要是能點上種籽的地方都會點上一些。到了秋天,這些瓜籽并不會辜負人們的期望,總會在這里結一顆,那里又結一顆,甚至還會從半洼里吊下來一顆,我們從各個不同的地方把這些或圓或扁的南瓜、東瓜統(tǒng)統(tǒng)收集回來,堆在院子里的某個地方。到了冬天,農閑的時候,我們會挑選一些好吃的,先洗盡再把瓜籽挖出來,因為瓜籽可以賣錢。然后燒一鍋水,把南瓜、東瓜都放入鍋里,蒸上幾個小時,那一鍋南瓜、東瓜也是香甜的美味。那時我從學?;貋?,周末都要煮上一鍋,然后美美地吃上一頓。
當然,南瓜大都好吃,比如有一種叫“美國瓜”的,記得就是那種小小的、帶有黃道道的瓜,煮熟之后特別的甜,也特別的好吃,只是不知道為什么會叫“美國瓜”。更有另一種南瓜,個頭比較大,有紅色的、黃色的,更有深綠的,這些瓜都非常好吃。南瓜大都煮熟了皮也能吃,而東瓜則不同,即使煮熟了,外殼也是硬的。為此,在煮之前,我們總是先把東瓜的一頭切掉,去掉里面的瓜籽和瓜瓤,就形成一頭封閉的瓜葫蘆,大小形狀因瓜不同而各異,也很有趣。有些好吃的我們就挖著把瓜肉吃完,留下個外殼硬硬的瓜葫蘆,晾干之后,用繩子穿起來直接掛到墻上,可以用來盛東西,裝各類種子特別好,不會受潮,也不會起蟲子。有些就不好吃,則用來喂豬、喂牲口。記得那時我周末回去,都會煮一大鍋,我一個人就能吃多半鍋?,F(xiàn)在自然也沒有那樣的條件了,也很少能那樣敞開肚子吃了。但那種南瓜、東瓜的香甜仍然長久地留在我的記憶里,不時讓我回味無窮,久久不能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