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鏡玉 邱根成
(上海對外經貿大學,上海 201620)
漢語中的及物動詞與賓語多為“V+N”結構形式,即漢語屬于“SVO”語言。不及物動詞與補語關系,例如“去日本”、“來上?!钡?,通常也為“V+N”句法形式。甚至主謂句如“王冕父親死了”,也可改為“王冕死了父親”,“客人來了”可換成“來客人了”。這種句法在詞匯層面得到體現,例如“讀書”、“爬山”、“進城”、“下鄉(xiāng)”。不僅意志性非能格動詞而且無意志非作格動詞通常也為“V+N”形式。例如“下雨”、“刮風”、“發(fā)芽”、“開花”等,幾乎都是“V+N”形式。這表明“V+N”不僅是漢語句法特征,而且也是復合詞詞法特征。然而,動詞名詞結合的四字詞語有“V+N”與“N+V”兩種形式。例如“管理企業(yè)”與“企業(yè)管理”,兩者形成句法結構的對立。尤其是“N+V”(及物動詞)結構,表層看似定中結構,深層應為動賓結構,因為判斷復合詞結構主要基于語義而非順序。例如“讀書”與“讀本”,盡管都是“V+N”形式,但依據兩者不同的語義,視前者為動詞,而后者為名詞,因而前者屬動賓結構,后者則是定中結構。既然結構認定離不開語義,那么“企業(yè)管理”應為動賓結構,只是表層形態(tài)與深層語義形成句法結構的不一致。
國內對“N+V”四字詞語,既有探討來源與認知的(王振頂 2010a:86,2010b:40-43),也有考察語義指向與結構的(車競 1994:17-20,錢韻 余戈 2003:6,李亞麗 2006:86-89)。其中,李亞麗認為,“由名詞與組合構成的“N+V”短語,實際上包含3種具有不同句法關系的短語:主謂短語(如大家討論、工程竣工)、定中短語(如節(jié)目預告、口頭創(chuàng)作)、狀中短語(如鍵盤輸入、局部打擊)”(李亞麗 2006:86-89)。但是,定中短語的“節(jié)目預告”也可顛倒為“預告節(jié)目”;狀中短語的“局部打擊”也可顛倒為“打擊局部”。只是“預告節(jié)目”“打擊局部”,相比“節(jié)目預告”“局部打擊”而言,例如“預告明天的節(jié)目”“打擊對方的局部”,句法性特征較為明顯。因此從語義句法深層觀察,即前后順序能否顛倒,似乎還可深化分類基準。即部分定中或狀中短語,深層更傾向于動賓結構。其它詞語不能顛倒順序,如沒有“創(chuàng)作口頭”的說法,“輸入鍵盤”則是普通名詞。車競認為,它是“一種名詞直接修飾動詞的定心式結構”,雖然談到名詞的移位特征,但只限于詞形表層的描述(車競 1994:17-20)。總之,這些考察論述從不同層面確認“N+V”四字詞語的存在。至于這些詞語的形成機制,包括會受到哪些制約,很難找到相關的考察論據。有鑒于此,本文嘗試從句法動態(tài)層面探討“N+V”四字詞語的形成機制,在此基礎上確認受制約的可能性。
如前所述,現代漢語句法結構為“SVO”,但謂語為不及物動詞時,有時呈現“SV”與“VS”兩種形式,并形成兩種結構的復合詞。例如主謂結構復音詞,大多為“下雨”“開花”等的“V+N”形式,也有少數如“地震”“雪崩”等的“N+V”形式。從結構語義層面觀察,“V+N”與“N+V”相比,句法結構呈現不一致。因為“及物動詞+賓語”的動詞屬于動賓結構符合句法,如“打雷”、“刮風”從句法層面觀察屬于“不及物動詞+主語”,作為動詞而非名詞來說,呈現結構同語義不一致,從而表層與深層形成對立。但觀察四字結構的詞語,不及物動詞必須是“N+V”形式,否則只能是定中結構的名詞。例如“學生實習”與“實習學生”顯然表達不同的語義內容,這表明復音詞與四字詞語在句法結構層面存在明顯差異。雖然前者也有一些例外,例如有“花謝”,卻無“謝花”,但是大多是“V+N”形式。后者因不及物動詞而相反,非作格動詞也不例外,如“房屋倒塌”與“倒塌房屋”存在主謂與定中差異。因此,在現代漢語中,不及物動詞的四字詞語結構對語義制約非常明顯。復音詞,如“開花”“地震”等,從復合語義層面看,盡管兩者深層為主謂結構,但就表層而言,前者為動賓結構。
可見,隨著語言的發(fā)展變化,單詞趨于多重復合的同時,也形成與其句法背離的特征。這種結構語義的不一致性引發(fā)句法的動態(tài)性。現代漢語中的“N+V”(及物動詞)結構,從表層看似有悖于傳統句法結構,但在深層緣于復音動詞有名詞功能?!肮芾怼薄皩W習”“勞動”等,無論是及物或者不及物動詞,除了本身動詞語法功能外,還能如同名詞用作主語或賓語,但是通常視為動詞而非名詞。原因是這些動詞語義并未改變,不像“組織”“代表”“象征”等,名詞語義異于動詞語義。這表明現代漢語的詞性認定取決于句法、語義兩個方面。對合理詮釋“N+V”四字詞語,這種觀點具有一定的意義。陸儉明指出,“勞動”在“他不勞動、勞動光榮、他愛勞動”中,雖然分別用作謂語、主語和賓語,但都是同一個動詞。這是因為與“勞動”同類的詞絕大多數都能占據這3種語法位置(陸儉明 1994:28-34)。本文認為,語義也不可忽視。3個“勞動”的句法功能不同,但是語義沒有變化。例如在“他不勤勞、清潔工光榮、他愛看戲”中,“勤勞”是形容詞,“清潔工”是名詞,“看戲”是動詞。同樣是“收獲”,在“小麥收獲”中是動詞,在“學術收獲”中是名詞。因為前者可說“小麥收獲開始了”,后者可以說“學術收獲很大”,兩者之間謂語不能互換。這說明詞類劃分要兼顧兩者,語義相同時依據句法功能,句法功能相同時依據語義。
由于復音詞的這種句法性,導致其前后位置比較自由。因此本文稱為“四字詞語”,也與語素的獨立性有關。首先,四字詞語結構具有詞組特征,同語素為復音詞密切相關。其次,復音詞與單音詞差異明顯,前者語義擴展受到制約,復合音節(jié)詞形比較穩(wěn)定。因此復音詞作為語素功能,其動詞位置相對比較自由。因為與單音詞“學”相比,“學習”除了謂語功能外,也可用作主語或賓語,如“學習不能放松”“堅持學習”等。這些功能引發(fā)句法變化,從而產生“N+V”結構,即四字詞語中動詞位置后移。雖然看似有悖于傳統句法,但是從復音詞本身功能觀察,也是理所當然的現象。表層似乎受漢語句法影響,深層與復音詞功能不無關系。因此一次性復合的復音詞,例如“讀報”“吃虧”“撰稿”等,單音節(jié)語素受到句法制約,位置無法移到賓語之后。所以既無“報讀”“虧吃”“稿撰”等單詞結構,也無“報的讀”“虧的吃”詞組形式。
隨著語言的不斷發(fā)展變化,單詞結構也逐漸發(fā)生變化。最初以單音詞為主,逐漸過渡到復音詞,然后又向多音詞發(fā)展,例如三字詞與四字詞等,其中四字詞數量較多。動詞語素與名詞語素結合,四字結構優(yōu)勢特別明顯。例如“學英語”與“學習英語”,雖然表達相同語義,而且符合漢語句法,為“V+N”的動賓結構。但是四字可顛倒順序,即也可以為“英語學習”。三漢字結構相比之下,與復合詞“學舌”“學壞”等相比,“學英語”“學知識”只是“V+N”詞組。雖然屬于臨時結合關系,但是前后順序不能顛倒。因為“英語學”“知識學”的語義發(fā)生變化或不合句法。四字詞語“N+V”結構的形成表明復音詞異于單音詞,本身具有很強的獨立性,可以移位而不改變語義。動詞移至賓語之后,語義沒有明顯變化,例如“學習英語很重要”可變成“英語學習很重要”。但是前者是動賓結構詞組,后者表層是定中結構,深層應視為動賓結構。因為從動詞必有論元看,兩者都有相同的內論元。只是前者屬于動詞詞組,后者為動詞語義的名詞成分。其次,復音詞與單音詞相比,名詞性特征得到突顯。例如在“復印件”與“印文件”、“出租房”與“租房子”中,呈現出復音節(jié)名強動弱傾向(沈家煊 2012:1-19)。換言之,“文件復印”或者“房子出租”這種顛倒說法很自然。
與傳統復音詞“V+N”相比,既是字數增加又是語序相反,同時深層呈現復雜性。例如“管理企業(yè)”與“企業(yè)管理”,前者仍是“V+N”形式,“管理企業(yè)”如同“吃虧”、“寫字”,整體等同于不及物動詞,只是復合程度松懈,更具有句法性特點,例如“管理三家企業(yè)”。相比之下,“企業(yè)管理”是“N+V”形式,逐漸呈現增加勢頭。四字“V+N”為動詞詞組,可增加主語構成句子。例如“他認真管理企業(yè)”構成完整句子單位?!癗+V”雖然語義差異不大,然而句法功能不同。首先,我們不說“他認真企業(yè)管理”,表明副詞不與名詞成分共現,即“認真”不修飾“企業(yè)管理”。其次,雖然我們說“他企業(yè)管理”,但結構仍為名詞短語,即相當于“他的企業(yè)管理”。表明與前者“V+N”相比,后者只是語義接近而已,本身缺乏動詞語法功能,句法中屬于名詞短語成分,詞法中可視為“動作性名詞”。因此從句法層面可以認為,這種結構的四字詞語,語義層面具有動作內容,語法層面具有名詞功能。由于語義功能的不一致,其準確認定有一定難度?!绑w制改革”“汽車制造”“語言研究”等均屬于這類四字詞語。
動詞語義的復音名詞在現代漢語中比較少見,例如“戰(zhàn)爭”。由于這類詞具有動作性,雖然本身缺乏動詞功能,但是部分如同動詞那樣,用作“進行”“停止”等動詞賓語。例如可以說“進行戰(zhàn)爭”“停止戰(zhàn)爭”。但是普通名詞缺乏這種賓語功能,如一般不說“進行戰(zhàn)場”“停止戰(zhàn)場”??梢娪米鳌伴_始”“進行”的賓語,即便是名詞抑或名詞短語,其句法功能與大多數普通名詞有異。由于這類名詞具有動詞語義,所以句法功能介于動詞和名詞之間。本身雖然不能直接用作動詞,但具有普通名詞缺乏的功能。
那么四字“N+V”是否如同“戰(zhàn)爭”,可用作動詞“進行”的賓語??疾旖Y果表明基本如此,例如“進行企業(yè)管理”等。但相比之下,一般不說“進行管理企業(yè)”。通常可以說“進行管理”,例如“他對企業(yè)進行管理”,通過介詞等構成句式。從動詞與論元角度觀察,“企業(yè)”是“管理”受事內論元。由于復合結構為“V+N”,所以整體上用作不及物動詞。如前所述,“企業(yè)管理”也是受事內論元,但表層與深層結構有異,前者是定中,后者則是動賓。
繼續(xù)/停止/堅持/進行(企業(yè)管理)
繼續(xù)/停止/堅持/要求/準備/打算/希望/一直(管理企業(yè))
在上述動詞中,“繼續(xù)/停止/堅持”作為及物動詞,可以后接“N+V”與“V+N”。表明在這類及物動詞后,雖然其賓語不能是普通名詞,但是可接動詞詞組或動作性名詞。因為動作性名詞雖為名詞,但本身具有動詞語義。但動詞如果是“要求/準備/打算/希望”等,則要求動詞詞組作賓語。盡管“企業(yè)管理”具有動詞語義,但是句法制約其賓語功能。因此,有些及物動詞的賓語只能是動作性名詞而非普通名詞,有些只能以動詞詞組為賓語。相比之下,“進行”以動作性名詞為賓語,也能以動詞為賓語,但是不以動賓詞組為賓語。從而表明這些動詞賓語為四字詞語時,“V+N”與“N+V”存在差異。
多義詞是語言中的普遍現象,例如“空氣”“解剖”等名詞或動詞,既有具體的原語義,也有抽象的擴展語義。名詞如“這里空氣很新鮮”與“這里空氣很緊張”;動詞如“解剖動物”與“勇于解剖自己”?!翱諝狻薄敖馄省彪m為多義詞,但是兩者詞性沒有變化,所以句法功能也沒變化。相比之下還有一種多義詞,語義和詞性均發(fā)生變化,例如“編輯”“代表”“象征”“收獲”等,這些既是動詞也是轉義名詞。由于名詞與動詞語義不同,所以句法功能也不相同。具體來說,語義發(fā)生變化時,將對句法結構產生影響。此外,有些動詞,如“實現”“完成”等,是否是及物動詞不很明顯。這些動詞在形成四字詞語時,也會在句法結構上產生差異。只不過相對轉義名詞而言,具有明顯的隱含性。
復音動詞如前所述,語義變化引發(fā)詞性變化,對句法結構產生影響。例如“代表”“導演”“象征”“編輯”等,本身通常用作及物動詞。但是如果用作轉義名詞,語義詞性則發(fā)生變化。例如“象征勝利”是動賓詞組,“勝利象征”是定中結構名詞,動作性語義已經消失,與前述“英語學習”截然不同。可見,其結構由原來的“V+N”變成轉義的“N+N”。此外還有“代表學生發(fā)言”與“學生代表發(fā)言”,同樣是“代表”在前后句中卻表達不同的語義詞性。這兩個句子之所以能成立是因為動詞“發(fā)言”的參與。如果是“友好往來象征和平”,那么“友好往來和平象征”則不成立。因為這是一個名詞短語,不是一個完整的句子,應該添加相關動詞,如“成為”,即“友好往來成為和平象征”。
但是,語義變化并非一個模式,轉義名詞也會受原動詞制約。對比“編輯雜志”與“雜志編輯”,可知“雜志編輯”與“勝利象征”不同,動態(tài)層面具有兩個義項,其結構同樣也有兩個,即“N+V”與“N+N”。例如“雜志編輯很辛苦”,既表達“編輯雜志(工作)很辛苦”,也表達“雜志編輯(人員)很辛苦”。在同時有兩個義項時,“編輯”與“象征”“代表”不同,“象征”和“代表”的語義取決句法,位于名詞的前面或后面,會使語義發(fā)生變化?!熬庉嫛蔽挥诿~之后,也能表達動詞語義,類似的還有“導演”等。判斷“組織”是動詞抑或名詞,在“組織學生”中是動詞,在“學生組織”中是名詞。這個差異比較容易理解,相當于“象征”“代表”。相比之下,“編輯”“導演”等位于名詞之后仍有支配力,凸現語義具有句法動態(tài)性。
通過上述分析、比較可知,四字詞語的“N+V”結構并非只要是及物動詞就能簡單形成組合。即便動詞語義發(fā)生變化,也有動詞詞組與名詞差異。那么是否語義不發(fā)生變化,及物動詞均有這種用法呢,事實表明并非完全如此。例如“相信事實”是個動賓詞組,但是通常沒有“事實相信”。說明盡管“相信”是及物動詞,而且也屬于意志性動詞,但是對其賓語的支配力只限于“V+N”句法形式。若是顛倒的“N+V”形式,那么無法形成支配力。這類動詞有相當的數量,例如“關心集體”“發(fā)現秘密”等,都是常見的動賓詞組,但是通常不能顛倒順序。這說明“N+V”結構的形成是語言使用中的約定俗成。復音節(jié)意志性及物動詞是形成這種詞語的前提條件,但是語義對賓語的支配力也會影響這種詞語的形成。
值得注意的是相反情況,即通常具有“N+V”結構,但是缺乏“V+N”動賓詞組。例如“政治影響”“經濟侵略”“精神打擊”“文藝演出”“成人教育”“人身攻擊”等,雖然也是“N+V”(及物動詞)形式,但是動詞對名詞的支配力無法從語義層面凸現。整體更趨向于定中結構,因而難以轉為動賓結構。這些“N+V”四字詞語因為與“V+N”不對應,從而具有明顯的詞匯性特征,例如四字詞語“政治影響”,可在中間插入“方面”等詞,如“政治方面的影響”。至于“口頭創(chuàng)作”“小組討論”等,通常視為狀語修飾結構。由于深層結構不是動賓,自然缺乏對名詞的支配力。
從動詞論元層面看,“下雨”“刮風”是客體內論元,“來客”“來人”為主體外論元。通常前者稱為受事論元,后者稱為施事論元。鑒于外論元一般不能進入復合詞,“來客”“來人”從單詞層面看,應為定中結構復合名詞。然而用作動詞語義時,應視為“V+N”動詞詞組,例如“他家來客了”“又來人了”等?!皝砜褪钦l?”“來人站在那里”等,顯然屬復合名詞范疇。
及物動詞具有受事論元,本身也可用作語素成分。四字詞語“V+N”與“N+V”語法功能與語義非常接近。但如果賓語具有意志性,例如“毆打下屬”“批評別人”,就不能輕易顛倒位置。因為“下屬毆打”“別人批評”已經成為施事論元,與動賓結構語義截然不同。這類四字詞語可舉出很多,例如,動賓“照顧別人”(V+N)異于主謂“別人照顧”(N+V)。即使有些內論元結構,如“管理企業(yè)”與“企業(yè)管理”,也存在語義細微差異。此外,“討論學術”與“學術討論”在用作定語時有差異。例如可以說“學術討論風氣很濃”,但是不可以說“討論學術風氣很濃”。這是因為前者“N+V”雖然缺乏動詞功能,但可作為名詞修飾名詞。后者“V+N”作為動詞詞組,整體相當于不及物動詞,無法對“風氣”形成支配。而且即便“討論”用作及物動詞,語義層面無法支配“學術風氣”,充其量只能添加“的”,形成定中結構的修飾語,例如“討論學術的風氣”。
可見從論元層面看,句法層面均為內論元,從而能夠形成四字詞語。如果句法層面的內論元是有意志的生物體,那么必然在詞法層面產生制約。例如“訪問母校”與“訪問友人”都是相同的“V+N”動賓詞組,前面添加主語“我”可構成完整句子。但如果改為“N+V”結構詞語,正如“母校訪問留下了美好印象”所示,“N+V”的“母校訪問”,由于動詞論元沒有發(fā)生變化,語義基本與“訪問母校”相同。但如果“訪問友人”改為“友人訪問”,盡管動詞“訪問”語義沒有變化,但由于內論元已經變成外論元,不僅語義發(fā)生明顯變化,而且它完全成為主謂結構。換言之,在現代漢語中,正如“訪問母?!迸c“訪問友人”,“V+N”不存在論元轉化現象。但“N+V”的“母校訪問”與“友人訪問”,表層兩者由動賓詞組轉為主謂結構,深層后者論元轉化引發(fā)語義差異。因為既然“母?!睂偈苁乱环?,所以不可能因次序改變成為施事一方。相比之下“友人”也具有施事功能,“訪問友人”與“友人訪問”顯然語義相異?!坝讶嗽L問”作為域外論元,通常無法形成復合詞??梢娔芊裥纬伞癗+V”四字詞語,論元角色變化對句法具有影響。
除了及物與不及物動詞外,還有許多兩者兼有的動詞。例如“荒廢”“增加”等動詞,可用作及物動詞,如“荒廢學業(yè)”“增加人數”;同時也可用作不及物動詞,如“學業(yè)荒廢”“人數增加”。其表層是順序發(fā)生顛倒,深層是結構語義有異。“荒廢學業(yè)”是“V+N”動賓詞組,“學業(yè)荒廢”表層既非定中結構,深層也非動賓結構,從語義層面比較應視為“N+V”主謂結構。因此“荒廢學業(yè)”和“學業(yè)荒廢”容易被認為與“學習英語”和“英語學習”相同。但仔細分析可知,“學習”語義沒有變化,仍然體現出人的意志行為。相比之下,“荒廢學業(yè)”表示意志行為的結果,而“學業(yè)荒廢”表示自然而然的結果。
這些“N+V”結構的四字詞語絕不是“V+N”的簡單顛倒,類似的還有“5點結束工作”“5點工作結束”“實現了夢想”“夢想實現了”等,可見這類動詞有很多的數量?,F代漢語語序是“SVO”,因此,“學業(yè)荒廢”中的“學業(yè)”盡管為內論元,但本身結構從動賓變成主謂,從而可用作句子成分,例如“學業(yè)荒廢了”。此外“環(huán)境污染”可顛倒為“污染環(huán)境”,但結構是前者主謂后者動賓。顯然“污染”具有及物和不及物雙重性。再如“大氣污染”既可為“被污染”,也可為“變得污染”。這種差異可從句法層面觀察到,例如“漢語的學習”與“漢語學習”,在語義層面沒有明顯差異,但動詞對名詞仍有支配力。然而“大氣的污染”與“大氣污染”相比,動詞的支配力被明顯削弱。
盡管字數不同,但是現代漢語“V+N”的四字與二字結構基本相同,并具有明顯的離合特征,“的”字插入引發(fā)名詞短語化。四字“N+V”語義接近“V+N”,但是句法功能有差異,這種差異投射到句子層面,凸顯兩者詞性的動態(tài)差異。同時“N+V”四字詞語的形成在動詞語義變化與否方面、句法內論元向詞法外論元轉化方面以及不及物與及物動詞方面,或多或少地受到相應的制約??偠灾?,這種語言現象的逐漸形成,表層與日語“N+V”句法相同。但是與其說是受日語句法影響,不如說與復音動詞位移功能有關。上面的論述權作拋磚引玉,期待“N+V”四字詞語的研究得到進一步深化與拓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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