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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與不齊之間
——《淮南鴻烈》中的風俗、人情、禮樂

2017-03-08 10:01
黑龍江社會科學 2017年6期
關(guān)鍵詞:淮南風俗禮樂

宋 霞

(中國人民大學 哲學院,北京 100872)

·哲學問題研究·

齊與不齊之間
——《淮南鴻烈》中的風俗、人情、禮樂

宋 霞

(中國人民大學 哲學院,北京 100872)

《淮南鴻烈》在處理禮樂和人情,以及禮樂制度和地方風俗等問題上,呈現(xiàn)出個人情感的抒發(fā)和社會秩序建構(gòu)之間的張力?!痘茨哮櫫摇吩诶^承儒家以禮樂治理社會的主要觀點的基礎上,進行了創(chuàng)造性轉(zhuǎn)化:首先,《淮南鴻烈》注重禮樂在政治治理中的地位和作用,肯定了民性(情)是禮樂的根源,認為禮樂僅是人性(情)的外在表現(xiàn)形式;其次,指出統(tǒng)治者因天地之化修禮樂的重要性,但應該明確的問題是,以禮樂治世僅為救敗的權(quán)變之法,而非“通經(jīng)之術(shù)”,禮樂本身也應該因時而變、與時而遷;最后,其以《齊俗訓》為對象,對大一統(tǒng)的禮樂制度和不同地域風俗之間的關(guān)系進行了辯證的分析,在“齊”與“不齊”之間實現(xiàn)了“道”與“事”、“集團”與“個體”之間的圓融。

西漢;《淮南鴻烈》;風俗;人情;禮樂

《淮南鴻烈》由西漢淮南王劉安招集門客集體編寫而成。作為漢高祖之孫、淮南王劉長之子的劉安,生于漢文帝即位后的公元前179年,文帝十六年即公元前164年被封為淮南王?!痘茨哮櫫摇芬粫窃诰暗垴{崩時即公元前141年開始編撰,在武帝即位翌年即公元前139年完成,并上書朝廷。劉安的一生經(jīng)歷了文景武三代,由其統(tǒng)編的《淮南鴻烈》成書過程則跨越景武二代。從文景時期以黃老治國取得“大治”,到漢武帝以儒學為尊的歷史時期,《淮南鴻烈》全書的前后過渡恰好應和了當時意識形態(tài)轉(zhuǎn)化的全過程,其中也夾雜了在大一統(tǒng)禮樂制度和代表了個體性、地域性的民情風俗之間的搖擺不定。

高誘在《淮南鴻烈·敘目》對參與該書撰寫者的“天下方術(shù)之士”進行了簡單的介紹:“于是遂與蘇飛、李尚、左吳、田由、雷被、毛被、伍被、晉昌等八人,及諸儒大山、小山之徒,共講論道德,總統(tǒng)仁義,而著此書?!盵1]5參與撰寫《淮南鴻烈》的“方術(shù)之士”主要涉及儒道二派,儒道二家思想之間的沖突與融合,在《淮南鴻烈》的表述中隨處可見。尤其是在被先秦儒家推崇、被道家“無視”的禮樂問題上,《淮南鴻烈》盡可能地將二家之間的沖突降到最低??傊?,無論是從《淮南鴻烈》成書的歷史背景,還是從其撰寫者的學派歸屬來看,《淮南鴻烈》的主要理路是,在突出禮樂制度對劉氏天下秩序建構(gòu)所起到的作用的同時,突出對不同區(qū)域民情風俗的重視,這是對處理好統(tǒng)一和個性、中央和地方關(guān)系的有益探索。

一、情與性——禮樂之本

在禮樂問題上,《淮南鴻烈》認為,禮樂是人真實情感的來源,而作為外在表現(xiàn)形式的禮樂應該符合人情感發(fā)用的實際狀況。

民有好色之性,故有大婚之禮;有飲食之性,故有大饗之誼;有喜樂之性,故有鐘鼓管弦之音;有悲哀之性,故有衰經(jīng)哭踴之節(jié)。故先王之制法也,因民之所好而為之節(jié)文者也。因其好色而制婚姻之禮,故男女有別;因其喜音而正《雅》《頌》之聲,故風俗不流;因其寧家室、樂妻子,教之以順,故父子有親;因其喜朋友而教之以悌,赦長幼有序。然后修朝聘以明貴賤,饗飲習射以明長幼,時搜振旅以習用兵也,入學癢序以修人倫[1]1386。

《淮南鴻烈》將禮樂的來源看成是人性所固有,而禮樂則是人性之所好的外在化表現(xiàn)。先秦儒家在禮樂的問題上具有同樣的觀點,《禮記·樂記》言:“禮者,天之序也;樂者,天之和也?!盵2]在孔子看來,禮是用來節(jié)文人情的,樂是用來和樂人情的,只有禮樂共同發(fā)揮作用,才能實現(xiàn)情、禮、樂的和合。在禮樂與人情、人性的主次關(guān)系上,孔子強調(diào)不可以徒重外在的禮樂,故《論語·陽貨》言:“禮云,禮云,玉帛云乎哉?樂云,樂云,鐘鼓云乎哉?”[3]禮以敬為本,玉帛作為禮的文飾,只是用來表達敬意的;樂以和為重,鐘鼓作為音樂的器具,只是用來傳情達意的;禮樂呈現(xiàn)的意義不是外在的形式規(guī)模,而是內(nèi)化了的人情。荀子在《禮論》中對禮的起源、內(nèi)容和功用有著系統(tǒng)的論述,強調(diào)“隆禮”。荀子對禮的論述是以其人性論為基礎的:“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則不能無求。求而無度量分界,則不能不爭;爭則亂,亂則窮。先王惡其亂也,故制禮義以分之,以養(yǎng)人之欲,給人之求。”[4]欲望是人生而具有的,但欲望無限制的發(fā)展就會引起社會的混亂和人際關(guān)系的疏離,此時就需要以禮來定秩序。需要說明的是,在荀子那里,禮并不是用來節(jié)制人的欲望的,而是對人生而具有的欲求加以“給養(yǎng)”?!痘茨哮櫫摇吩谌诵缘膯栴}上,堅持了道家的一貫宗風,站在“非道德主義”的立場,從不對人性做出善惡價值判斷,而是將人性看成“道”蘊于人自身的必然結(jié)果。對于人性和人情的關(guān)系問題,《淮南鴻烈》認為,人情是人性在與外物交接過程中由靜而動的自然延伸,*《淮南鴻烈集釋》記載道:“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感而后動,性之害也;物至而神應,知之動也;知與物接,而好憎生焉。好憎成形,而知誘于外,不能反己,而天理滅矣?!睍呵也徽撊饲楹脨菏侨诵杂伸o而動的必然趨向還是對人性本身的戕害,單純從動靜的角度來看,即從好憎之情是人性與物交接過程必然的產(chǎn)物和存在這一點來說,情性在《淮南鴻烈》看來是一體兩面的關(guān)系(參見何寧:《淮南鴻烈集釋》,中華書局1998年版,第24頁)。人情和人性的關(guān)系是一而二、二而一的,所謂的大婚之禮、大饗之誼、鐘鼓管弦之音、衰經(jīng)哭踴之節(jié)不僅是以人性為基礎,更是以人情為根據(jù),圣人因循人性、人情制作禮樂,有了固定的制度節(jié)文,人倫之理便也由此而形成。

《淮南鴻烈》以人性(情)作為禮樂產(chǎn)生的根源,在禮樂和人性(情)的關(guān)系上,強調(diào)“文為質(zhì)設”的原則,強調(diào)禮樂與人性(情)的表里、主次關(guān)系?!岸Y者,實之文也,仁者,恩之效也。故禮因人情而為之節(jié)文,而仁發(fā)恲以見容,禮不過實,仁不溢恩也,治世之道也?!盵1]784既然禮樂僅僅是外化了的人性(情),那么,儒墨二家主張的三年之喪、三月之服和五缞之服就是對人性(情)過分地矯正;靡費國家財貨、專求樂外在的華貴就會喪失樂中所蘊含的真情實意,《主術(shù)訓》說耗費民力、國財?shù)臉分荒苁箻肥テ洚a(chǎn)生的根基。*“故民至于焦唇沸肝,有今無儲,而乃始撞大鐘,擊鳴鼓,吹竿笙,彈琴瑟,是猶貫甲胄而入宗廟,被羅紈而從軍旅,失樂之所由生矣?!?參見何寧:《淮南鴻烈集釋》,中華書局1998年版,第684頁)

《淮南鴻烈》強調(diào),只有以真實的人情人性為根本,禮才能充分發(fā)揮秩序建構(gòu)的作用,樂才能實現(xiàn)和樂人情的實際效果?!洱R俗訓》言:“故禮豐不足以效愛,而誠心可以懷遠?!盵1]779這是說,即便禮在形式上有所虧欠,但只要心誠意實,就不必去過分苛求。對于樂,蘊含人的真情實意的樂,不僅能感通他人,更能引起他人的共鳴?!短┳逵枴吩唬骸敖穹颉堆拧贰俄灐分?,皆發(fā)于詞,本于情,故君臣以睦,父子以親。故《韶》《夏》之樂也,聲浸乎金石,潤乎草木。”[1]1425《淮南鴻烈》以三代之樂為例證,強調(diào)其經(jīng)久不衰的原因在于浸透在樂中的情感是真誠的?!队[冥訓》更以師曠奏“白雪之音”之后晉國大旱三年為反面例證,說明師曠的情感意志是與民相同、與天相通的,因此達到了“感天動地”的效果。

禮樂以人性(情)為根本的觀點與禮樂發(fā)揮功用的界限是密切相關(guān)的,《淮南鴻烈》強調(diào)禮樂“佐實喻意”和“合歡宣意”的功能。

古者非不知繁升降槃還之禮也,蹀《采齊》《肆夏》之容也,以為曠日煩民而無所用,故制禮足以佐實喻意而已矣。古者非不能陳鐘鼓,盛筦簫,揚干戚,奮羽旄,以為費財亂政,制樂足以合歡宣意而已,喜不羨于音[1]785-786。

禮樂既然是人性(情)的外在紋飾,就需要將其作用發(fā)揮至極,但不可超過人性(情)發(fā)用的界限。實際上,禮樂與人性(情)的緊張關(guān)系無非就是舊有的禮樂無法表達新產(chǎn)生的、突變的情感,而新產(chǎn)生的、突變的情感在很大程度上是不符合人之“常情”的。尤其是樂,樂表達的人性(情)要恰到好處,當人之性(情)沉浸在享受樂的同時,不可過分沉溺于其中以至擾亂本性。

對于久湛于禮樂之俗和禮樂之制的人來說,如果其在面對禮之宏大、樂之綺麗時,能不為其營亂精神、擾亂氣志、迷失本性,那么,就可以說實現(xiàn)了“自得”,即道家推崇的“圣人”:“故雖游于江潯海裔,馳要褭,建翠蓋,目觀《掉羽》《武》《象》之樂,耳聽滔朗奇麗《激》《抮》之音,揚鄭、衛(wèi)之浩樂,結(jié)激楚之遺風,射沼濱之高鳥,逐苑圃之走獸,此齊民之所以淫泆流湎;圣人處之,不足以營其精神,亂其氣志,使心怵然失其情性?!盵1]74-76《淮南鴻烈》強調(diào)“得道者”或“體道之人”是能在日常行為中落實“道”的人,其不因外在形色(包括物與環(huán)境)而變化,在禮樂的問題上也是如此,禮樂雖然是人性(情)的真實表達,但是,對于固定化了的禮樂,也不可執(zhí)著其中,而是需要實現(xiàn)對禮樂本身的超越,這樣才能通曉天機、自得其樂,這就是所謂的“自得”而非“得彼”的“體道之人”。

二、經(jīng)與權(quán)——禮樂之治

以人之性(情)為核心的禮樂不僅是人真情實意的外在表達,更是現(xiàn)實政治秩序建構(gòu)的必要條件。原始道家對禮樂本身并非持完全反對的態(tài)度,其將禮樂看成大道離析的結(jié)果,認為禮樂愈加繁復,對于治理愈是沒有實際效果,最后只能加劇社會的混亂和衰敗,故《老子》第三十八章言:“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義,失義而后禮。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盵5]禮的運用本身就意味著社會是治理不善的,這就更加需要禮作為維持社會秩序的工具。*余英時在《人文與理性的中國》一書中說道:“但必須強調(diào)的是,道家也是針對傳統(tǒng)禮樂而提出其理論的?!兜赖陆?jīng)》第三十八章也明言‘禮’是‘亂之首’,意謂原始的道體正在逐漸衰落倒退。另一方面,莊子也教我們?nèi)绾螐耐舳Y樂開始,從而達到‘坐忘’來超越現(xiàn)實世界,回歸大道。(Watson,p.90)所以,《道德經(jīng)》所論的‘失道’過程與《莊子》所說的‘得道’歷程,恰成一往一復。莊子雖然把所有現(xiàn)有的禮樂制度斥為無意義的人為事物,但他并沒有提出要揚棄禮樂,甚至還提及‘禮意’。不過,顯然在他看來,對著已過世的妻子鼓盆而歌,是比哭哭啼啼更有意義的喪禮?!?參見余英時:《人文與理性的中國》,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版,第8頁)《淮南鴻烈》一方面強調(diào)君主應該順人(性)情和天地之所化,修禮樂以撫百姓、安社稷;另一方面,又認為禮樂應該因時而化、與時而遷,并對將禮樂看成天下大治的唯一途徑的觀點進行了批判??梢哉f,《淮南鴻烈》對禮樂的態(tài)度和觀點,不僅是對其成書的社會歷史背景和這一社會歷史背景中意識形態(tài)變遷總結(jié)的結(jié)果,更是其編撰者對社會深入洞察和理性分析的必然。

立夏之日,天子親率三公九卿大夫以迎歲于南郊。還乃賞賜,封諸侯,修禮樂,饗左右。命太尉,先杰俊,選賢良,舉孝悌。行爵出祿,佐天長養(yǎng),繼修增高,無有隳壞。毋興土功,毋伐大樹。令野虞,行田原,勸農(nóng)事,驅(qū)獸畜,勿令害谷。天子以彘嘗麥,先薦寢廟。聚畜百藥,靡草死。麥秋至,決小罪。斷薄刑[1]396。

《時則訓》以四時、寒暑和十二月之常法為參照對象,對君主在政治運行和百姓治理方面做出行為規(guī)勸,如在立夏之時,統(tǒng)治者不僅要帶領(lǐng)百官去南郊迎夏季的到來,還需要修禮樂之制、封百官之賞、舉賢良之孝、節(jié)百姓之功,等等。在立夏之時修禮樂,損益既有的禮樂制度,能夠達到禮樂陶冶人情、諷喻民風、實現(xiàn)治理的現(xiàn)實效益,因為有了根據(jù)世事變化加以增損的禮樂,就會形成對社稷百姓制度性的保障。就修禮樂這一點來說,每個時代有不同的時代特征,面臨著不同的時代問題,禮樂僅僅適用于當時的時代,不可固守“一世之跡”,故《齊俗訓》言:“是故世異則事變,時移則俗易。故圣人論世而立法,隨時而舉事。”[1]796《齊俗訓》為了說明禮樂要應時而變,借芻狗土龍縱然有綺繡朱絲的華麗外表,但卻僅適用于“尸祝袀袨”這一場合的例子,結(jié)合舜征三苗、禹遭洪水、武王伐紂的歷史史實,言明統(tǒng)治者修禮樂要“應時耦變”“見形施宜”。

治國有常,而利民為本;政教有經(jīng),而令行為上。茍利于民,不必法古;茍周于事,不必循舊。夫夏商之衰也,不變法而亡。三代之起也,不相襲而王。故圣人法與時變,禮與俗化,衣服器械各便其用,法度制令各因其宜,故變古未可非,而循俗未足多也[1]921-922。

堯《大章》,舜《九韶》,禹《大夏》,湯《大濩》,周《武象》,此樂之不同者也。故五帝異道而德覆天下,三王殊事而名施后世,此皆因時變而制禮樂者[1]919。

禮樂只要以利國利民為根本目的,就不必限定于三代時期的禮樂章法,所謂的“法古”與“修今”,也只是相對而言的,以三代為底本,以現(xiàn)實為依托的禮樂之修才是合時宜的?!痘茨哮櫫摇穼⒍Y樂的治世功能納入到歷史發(fā)展的過程中,認為對禮樂的不同程度的運用,是決定治世或衰世的關(guān)鍵。以繁復的禮樂進行社會治理,無疑是疊床架屋,不僅使整個社會濁氣彌漫,更會導致歷史發(fā)展的失落與倒退。上古時期,民眾處于蒙童一般真誠純樸的狀態(tài),只求基本生活的滿足和真情實感的宣泄,這種社會運行狀態(tài)雖然不明確言禮,但在這種狀態(tài)下,人與人之間完全是按照禮的方式進行交往的。禮本來是為了別尊卑、異貴賤的,義是為了對父子、兄弟、夫妻、朋友的倫系加以規(guī)范的,當今提倡禮義之人,“恭敬而忮”“布施而德”,完全違背了禮的本意,不僅人的真性情淪為偽詐,而且整個社會也失去了正常運行的根本。更有甚者,統(tǒng)治者將禮看作社會救弊的唯一方法,不厭其煩地以“禮”去治理和教化,認為禮的施行可以窮治世之本,這樣,禮就會變得愈來愈煩瑣并失去其靈活性。

夫仁者,所以救爭也;義者,所以救失也;禮也,所以救淫也;樂者,所以救憂也。神明定于天下而心反其初,心反其初而民性善,民性善而天地陰陽從而包之,則財足而人澹矣,貪鄙忿爭不得生焉。由此觀之,則仁義不用矣。道德定于天下而民純樸,則目不營于色,耳不淫于聲,坐俳而歌謠,被發(fā)而浮游,雖有毛嬙、西施之色,不知說也,掉羽、武象,不知樂也,淫泆無別不生焉。由此觀之,禮樂不用也[1]569。

《淮南鴻烈》認為,仁義禮樂是人真性情的外在表現(xiàn),是社會秩序建構(gòu)的必要舉措,但即便如此,仁義禮樂也只是“衰世之造”“末世之用”,《本經(jīng)訓》言:“是故仁義禮樂者,可以救敗,而非通治之至也。”[1]569從長遠來看,作為救敗權(quán)變之方的禮樂是道德離散的結(jié)果,但這并不是對禮樂作用的完全否定,《淮南鴻烈》強調(diào),只有以道為本、以德為根,才能在“樸散為器”之后實現(xiàn)對理想治世的歸復,即在道德的指導下,適時、適宜地運用禮樂:“是故以道為竿,以德為綸,禮樂為鉤,仁義為餌,投之于江,浮之于海,萬物紛紛,孰非其有?”[1]108單純地以禮樂治世是徒然的,會導致社會的混亂、社會歷史的衰敗,以及人真性情的沉淪,這是一個不斷遠離道德的過程,但這并不是一個不可逆反的過程?!痘茨哮櫫摇分v道德之意,論人情之本,講的就是“樸散為器”之后的社會和人性“返歸于樸”的可能途徑。道德與禮樂的差別不僅是形上形下之別、本旨儀表之分,更是在面對不同地域的禮樂風俗時,以何者為原則和標準的問題。

三、齊與不齊——禮俗之辯

《淮南鴻烈》將禮樂納入政治領(lǐng)域加以論述,強調(diào)作為外在儀表的禮樂制度要以人性(情)為本,注重禮樂制度的治世功能,對禮樂制度本身的變革也有詳細說明。治國理政不僅要注重作為手段的禮樂制度,更需要處理好其與地方風俗之間的關(guān)系,*池田知久是從中央集權(quán)和地方分權(quán)兩者關(guān)系的角度來闡述的。在池田知久看來,《齊俗訓》不僅是對中央集權(quán)的一種消極批判,也是對儒家所提倡的作為“移風易俗”手段的禮樂的抗爭,同時其作為一種不同的方案,從尊重不同地區(qū)風俗的角度提出地方分權(quán)。池田知久將地方的風俗看成是零散的,將中央提倡的禮樂制度看成是系統(tǒng)的,但是,地方風俗中也包含了系統(tǒng)化的禮樂形式,雖然其無法與中央所提倡的儒家的禮樂相媲美(參見池田知久:《睡虎地〈語書〉與〈淮南子·齊俗〉》篇——圍繞著“風俗”的中央集權(quán)和地方分權(quán)》,《湖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3年第6期)。對此《齊俗訓》一篇就以“齊”與“不齊”為切入點,對禮俗關(guān)系及其中的政治意味進行了辯證,在“齊”與“不齊”之間,架構(gòu)出《淮南鴻烈》的“齊俗”觀。對“齊俗”的解釋,學者們有不同的看法。任繼愈先生認為,“齊俗”的含義就是以“不齊”為“齊”,承認存在差別的、多樣性的地方風俗。*任繼愈認為:“《齊俗訓》以‘齊俗’為命篇,其真意是以不齊為齊,承認差別,統(tǒng)而包容之?!?參見任繼愈:《中國哲學發(fā)展史》,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291-292頁)以“不齊”為“齊”理解“齊俗”的含義,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看作是對《莊子·齊物論》*在“齊物”之論的題意解釋中,概括有如下三種:即謂無我見則物齊;謂物本自齊,非人為能齊;謂物不能齊、不當齊也不必齊,這就是萬物實際存在的情況。在“齊物論”的題解中,概括來說也有三種解釋:謂齊一眾論,即是言戰(zhàn)國時期各家學問的不同,因此要齊同眾論為一;謂眾論本齊,不必通過人為的努力去齊;謂齊“物與論”,即是說面對天下的眾物、眾言,只要做到與道為一即可(參見崔大華《莊子歧解》,中華書局2012年版,第35頁-第36頁)。的繼承。楊樹達先生在對此理解的基礎上更進一步,認為“齊俗”并不像許慎注解的那樣,使不同地域風俗完全與中央提倡的禮樂制度保持齊同,他認為“齊俗”本意為“儕俗”:“史記游俠傳云:‘今拘學或抱咫尺之義,久孤于世,豈若卑論儕俗與世浮沉而取榮名哉!’儕俗與齊俗同。”[6]楊樹達先生以“儕俗”解釋“齊俗”,肯定了各地風俗存在的差異性,強調(diào)面對眾多“不齊同”的地域風俗時,要尊重不同地區(qū)禮樂風俗的多樣性,認為多樣表現(xiàn)形式的風俗并不妨害人真實情感的一致性,其在承認和尊重地域風俗多樣性的同時,也認為不同地域風俗與鞏固王朝統(tǒng)治的禮樂制度,在價值上是平等的,并沒有高下之分。

既然“齊”的含義不僅包含了尊重有差異的地方風俗,也包含在價值上地方風俗和中央禮樂的平等地位,那么,兩者又是怎樣實現(xiàn)“齊”的呢?

義者,循理而行宜也;禮者,體情制文者也。義者宜也,禮者體也……故制禮義,行至德,而不拘于儒墨[1]788-791。

故行齊于俗,可隨也;事周于能,易為也。矜?zhèn)我曰笫?,伉行以違眾,圣人不以為民俗[1]767。

首先,相互差異的風俗禮樂的形成和固定,是需要以適宜為原則的。《齊俗訓》強調(diào)適宜的重要性時說:“故堯之治天下也,舜為司徒,契為司馬,禹為司空,后稷為大田師,奚仲為工。其導萬民也,水處者漁,山處者木,谷處者牧,陸處者農(nóng)。地宜其事,事宜其械,械宜其用,用宜其人?!盵1]771-772“三代時期”的圣王治理天下都需要因時、因地,選擇適宜的地理環(huán)境安居百姓,選擇適宜的方式運作人事,選擇適宜的器械服務民眾,等等。從適宜的角度看,不同地域的風俗符合其所在地的民情,其發(fā)用是適宜的、適用的;為鞏固大一統(tǒng)的禮樂制度也是如此,其在一等程度上是具有普遍意義和價值的,因此,其可以作為官方的統(tǒng)治思想,但是,不論是地域性的風俗,還是中央的禮樂制度,兩者并非截然對立的關(guān)系:“各用之于其所適,施之于其所宜,即萬物一齊,而無由相過。”[1]768若能使兩者并行不悖,地域性的風俗和中央的禮樂制度也沒有高低貴賤之分:“由此觀之,物無貴賤。因其所貴而貴之,物無不貴也;因其所賤而賤之,物無不賤也?!盵1]770其次,從被民眾接受的程度來看,地方風俗的形成是需要被民眾普遍認可的,這就肯定了地方風俗存在的合理性和必要性;而為鞏固統(tǒng)治由中央確定的統(tǒng)一的禮樂制度,如果其在具體的運作中被當成惑世愚民的工具,不被民眾接收和認可,就不會在社會治理方面發(fā)揮長遠的效益。按照上述兩點思路,在《淮南鴻烈》將“齊俗”解釋為“齊于俗”之中,蘊含著這樣一層含義——即使以禮樂制度作為普遍性的治世舉措,也要遵循地方性的發(fā)展特點,尊重差異、理解個性,與各地的民俗風情相“齊”,除此,如果沒有以合乎時宜和被民眾認可接受的程度為參考依據(jù),大一統(tǒng)王朝所頒布的具有“普遍意義”的禮樂制度也就沒有任何存在的意義和價值了。

除此之外,對于“齊”與“不齊”,還可以從“道”與“事”的角度進行理解。如前所述,不論是中央的禮樂制度,還是地方風俗的形成和固定,都需要以適宜為原則,即因時、因地?!耙蜓狈▌t在道家尤其在黃老道家歷來都是被推崇的方法?!耙蜓钡母驹从凇暗馈?。《原道訓》以鋪陳和轉(zhuǎn)承的方式對“道”加以描述?!洱R俗訓》也說:“樸至大者無形狀,道至妙者無度量。故天之圓也不得規(guī),地之方也不得矩,往古來今謂之宙,四方上下謂之宇,道在其間,而莫知其所。”[1]797-798一切事物產(chǎn)生的來源和存在的根據(jù)就是“道”,“道”落實于具體事物之中成就其本性,因此,事事物物各不相同,但其歸宿是“道”。從“道”的角度來看,中央提倡的禮樂制度與地方風俗,雖然兩者的適用范圍不同,但這并不妨礙其背后共有的“道”的指向,因此,地方風俗和禮樂制度是“齊同”的,也是“齊等”的:“所為者各異,而所道者一也。夫稟道以通物者,無以相非也?!盵1]798不論是地域風俗,還是大一統(tǒng)所提倡的禮樂制度,本質(zhì)上沒有區(qū)別,所謂的“齊”就是以“道”為齊,而“不齊”就是從現(xiàn)實經(jīng)驗角度講有不同形式和不同適用范圍的風俗和禮樂。

結(jié) 論

《淮南鴻烈》對禮樂來源、作用和具體應用的闡述,不僅為大一統(tǒng)提供了制度性的保障,更重要的是,其強調(diào)對不同地區(qū)民情風俗的尊重和重視,表達了淮南王劉安為其屬國求“個性發(fā)展”的申述。但若將其作為對漢武帝所提倡的儒家禮樂制度的抗衡,甚至將其看成劉安之后,對中央政權(quán)反叛的證據(jù),則有失偏頗?;茨贤鮿苍跐h武帝即位不久后才上書《淮南鴻烈》一書,那時儒家禮樂定為一尊的局面尚未形成;而《要略》作為全書的總結(jié),用簡短的文字介紹了《淮南鴻烈》成書的主要意圖和各個篇目的主旨大意:“夫作為書論者,所以綱紀道德,經(jīng)緯人事,上考之天,下揆之地,中通諸理?!盵1]1437又言:“故著書二十篇,則天地之理究矣,人家之事接矣,帝王之道備矣?!盵1]1454《淮南鴻烈》將“論事”與“言道”結(jié)合,在人事中特別重視為帝王之道提供可資的借鑒?!痘茨哮櫫摇吩谔幚矶Y樂和人情,以及大一統(tǒng)的禮樂制度和地方性風俗禮樂的問題上,呈現(xiàn)出的個人情感的抒發(fā)和社會秩序建構(gòu)之間的張力,與其說是對地方分權(quán)的一種蓄謀,毋寧說是為處理好中央集權(quán)和地方分權(quán)的關(guān)系問題而做出的有益探索。

[1] 何寧.淮南子集釋[M].北京:中華書局,1998.

[2] 朱彬.禮記訓纂[M].北京:中華書局,2010:569.

[3] 程樹德.論語集釋[M].北京:中華書局,2014: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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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2

A

1007-4937(2017)06-0096-05

2017-08-30

中國人民大學科學研究基金項目(中央高?;究蒲袠I(yè)務費專項資金資助項目)“《淮南鴻烈》‘適情’思想研究”(17XNH115)

宋霞(1990—),女,山東青島人,博士研究生,從事道家哲學研究。

[責任編輯:張圓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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