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姝麟
1964年錢穆先生在新亞書院畢業(yè)典禮上對學(xué)生說過這樣一句話:“人生有兩個世界,一是現(xiàn)實的俗世界,一是理想的真世界,此兩者該同等重視。”
一個角度看,“俗”更接地氣。白居易用常得奇,以俗見志,“童子解吟長恨曲,胡兒能唱琵琶篇”,其影響之大,不輸于盛唐“李杜”。管仲任政相齊,通貨積財,富國強(qiáng)兵,“俗之所欲,因而予之;俗之所否,因而去之”,最終稱霸諸國。如果說理想的真世界是陽春白雪,那么現(xiàn)實的俗世界便是下里巴人。蕓蕓眾生,誰不是凡夫俗子,誰又能拒俗?滾滾紅塵,誰又能面不著塵,衣不沾土?
換個角度看,“俗”也有“沉沒”的危險?!皹诽焐崎L篇,但格制不高。”這是蘇軾對白居易的評價。此評論有它一半的道理。如果眾人的眼光不再向上,而是向下,視“俗”為親友,視“真”為仇讎,久而久之,現(xiàn)實的俗世界就會失去底線,進(jìn)而墮落到庸俗、低俗、媚俗的泥潭。清朝的八旗子弟,獵艷逐奇,斗雞遛狗,最終提不起槍、拉不開弓、跨不上馬,而大清王朝也只得黯然謝幕。
而我們今天的社會呢?馮驥才說:“我們的城市中充滿了‘土豪式的審美。”此語真是一針見血。把庸俗當(dāng)感情紐帶,以低俗作炫耀之本,視媚俗為升遷之道,已不再是一朵獨放的惡之花。土豪炫富,網(wǎng)絡(luò)曬奢,郭美美唱罷,王思聰?shù)菆?,所過之處,無不是一片驚嘆、一攤口水、一地雞毛。再加上一些官員、學(xué)者也按捺不住一顆“俗”心,紛紛從學(xué)術(shù)的象牙塔里跳出,在喧囂的十字街頭將“三俗”表演得淋漓盡致。
凡此種種都表明:我們的經(jīng)濟(jì)發(fā)展得太快,而我們的靈魂卻慢了不止一拍。
求“俗”本無可厚非,不過,在努力掙得“六便士”的同時,也不要忘了仰望天上的月亮。錢穆先生還說:“我們該在此現(xiàn)實俗世界中建立起一個理想真世界。我們都是現(xiàn)實世界中之俗人,但亦須成為理想世界之真人。”是的,我們身上都有兩個自我——一個人性的托爾斯泰和一個獸性的托爾斯泰。聽說,托爾斯泰本人曾自豪地宣稱:“獸性的托爾斯泰恒為人性的托爾斯泰所打倒?!?/p>
活在這萬丈紅塵中,可以“俗”為樂,享受俗世界的真愛;亦當(dāng)以“俗”為戒,保有真世界的高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