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正芳
淅淅瀝瀝,雨輕輕地下,遠處的海、松林,近處的酒樓和行人都裹在了雨霧里。
結(jié)婚一年多,浩和杰兩家又相聚了。
老同學(xué)見面,浩和杰掄起拳頭互相捶著對方的肩膀,笑罵著:“好小子,忙著高升呀,連個電話也不打!”
“你這家伙,發(fā)大財了吧?連個影兒也看不見?!?/p>
兩個女人對面坐著笑吟吟的,從服裝到腰身,從發(fā)型到膚色一路觀察下來,不??渲鴮Ψ?,直夸得兩雙眼睛亮亮的,臉上放著光。
四個人落座,酒菜很快就上桌了。
第一道菜是八爪魚炒蒜薹。用急火煨熟的醬香八爪魚配著鮮嫩嫩脆生生的蒜薹,滋味很是誘人。杰拿起筷子,毫不猶豫地夾給老婆丁香。
浩愣了愣,也跟著拿起筷子,給丁香夾了過去。同窗四年,這是習(xí)慣,只要杰的行為不很過分,浩總是隨著他。
浩的老婆玫瑰拿筷子的手在空中略停了停,嘴角漾起一彎笑,也夾了一筷子放到丁香盤子里。
丁香嘴里含著菜,笨拙地說著“謝謝”,應(yīng)接不暇的樣子。玫瑰嘴角的笑意更濃了。
兩個男人碰杯、吃菜,神聊著,第二道菜很快又上來了。一條足有斤多重的清燉鱸魚散發(fā)著縷縷的香氣。
杰坐在主賓位置,近水樓臺,他拿起筷子,朝著魚背部最厚實的地方戳下去,夾起一塊放到老婆的盤子里。
浩看了他一眼,沒有動。
玫瑰看看杰,又看看浩,笑著站起來,俯下身,將整條鱸魚從中間劃斷,夾起大大的一段送到丁香的盤子里。丁香的盤子瞬間堆起了一座小山。
玫瑰笑盈盈地說:“丁香,好好吃,多吃點?!?/p>
丁香邊吃邊“嗯嗯”地點著頭。
于是玫瑰的嘴角更彎了。
杰似乎感覺到了不對勁,忙用筷子示意著剩下的那半條鱸魚對玫瑰說,玫瑰,你吃,你吃呀!
玫瑰嘴角依然掛著濃濃的笑,不緊不慢地說:“我老爸在漁政系統(tǒng)工作,別的光沒沾著,我們姊妹就是從小跟著吃魚多,不饞的?!?/p>
杰尷尬地咧咧嘴,手里的筷子便沉沉的有了重量。
兩個男人繼續(xù)喝酒聊天,從國際形勢到國內(nèi)市場、從政治到軍事、從炒股到樓市、從茅臺到蘇煙,嘴巴雖然叨叨著不停,可腦子卻都像漏了電,時不時出現(xiàn)片刻的短路。
一陣風(fēng)吹過來,雨點敲著玻璃窗子啪啪的有了響聲,淡淡的寒意悄悄彌漫了屋子。
玫瑰幾次站起身,趴到窗前去看外面的雨。
浩說:“咱們今天就到此吧,天氣也不好?!?/p>
杰跟著站起來,爭著去買單,浩大方地拍拍杰的肩膀:“哥們,算我的!”浩心里明白,這一頓飯,將同窗四年結(jié)下的友誼,已經(jīng)吃得差不多了。
出了酒店門,玫瑰腳步匆匆跑進了雨中,也不等后面的浩。
浩忙打開傘追上去,擋住玫瑰滿頭紛紛揚揚的雨。
玫瑰“忽地”一下推開傘,罵道:“什么好同學(xué)好兄弟,你什么眼光?菜品如人品,這樣的人,虧得你能和他稱兄道弟相處了四年!”
浩搖搖頭,苦笑著說:“他以前好像也不是這樣的?!?/p>
玫瑰忽然嘿嘿笑起來,聲音里透著難以掩飾的鄙夷:“那么說就是從娶了這個寶貝媳婦才變得這樣嘍?那我可真羨慕死這個女人了!真沒看出來,她還有這么大的魅力!”
浩不說話,只將手中的雨傘再往玫瑰的頭頂撐過去。
玫瑰瞪了他一眼,狠狠地說:“以后也好好跟人家學(xué)著怎么對待自己的老婆!”
杰走在雨里,臉陰得比天都黑。
丁香小心地追上去,翹著腳試圖將手里的傘舉過他頭頂。
“丟人,真丟人!”杰氣哼哼地一把推開身邊的妻子。丁香無辜地看著他,不知又錯在了哪里。
“她爸爸只是漁政系統(tǒng)的小科長,你看把她嘚瑟成這樣!”杰氣咻咻地說。
“那我爸爸去年還是住建局的處長呢?!倍∠阈÷曕絿佒?。
“姑奶奶,求求你,以后千萬別再說這話了!”此一時彼一時。一提起這事,杰就一肚子火沒處發(fā)。
“可是……可是我們說好了的,丁香的淚水涌上來,你在外面還要和以前一樣對我好的?!?/p>
杰沉默著,不再說話,腳下的步子卻更加快了。
丁香舉著傘,跟在后面,氣喘吁吁一路小跑著,試圖將手中的雨傘再一次撐到杰的頭頂上……
雨淅淅瀝瀝地下著,遠處的海、松林,近處的車輛、樓房和行人,全都隱藏到雨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