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立祥

藺挺達（1606～1681），字金芝，號東崖，河南偃師藺窯村人，清代順治、康熙朝官員，順治九年進士。他為官清廉剛正，疾惡如仇，奏劾不法官員，不避生死，以“老實官”享譽朝野。至今，藺挺達為官理政、扶助貧弱的故事，仍在其家鄉(xiāng)一帶廣為流傳，在藺窯村北的一塊農(nóng)田里，仍存留有藺挺達墓冢，墓前一通乾隆三十年鐫刻的高大石碑巍然挺立，上書“敕授文林郎吏科掌印都給事中藺公之墓”。

一、孫承爺志，藺門清廉家風(fēng)育新秀

藺挺達出生于一個官宦之家。九世祖藺英于明正統(tǒng)十一年（1446年）入國子監(jiān)為貢生，后任直隸河間府和山東濟南府推官，是一個頗有政聲的清官。祖父藺完植，于明萬歷三十五年（1607年）進士及第，歷任山西屯留、陜西韓城、天津武清等縣知縣，以及湖廣衡州知府、戶部郎中、南京都察院經(jīng)歷等職。他剛正清廉，無論任職何方，都愛民如子，興利除弊，不懼權(quán)貴，抑強扶弱，政績卓著。晚年告老還鄉(xiāng)，與書卷相伴，布衣粗食，頤養(yǎng)天年，教子極嚴，臨終，訓(xùn)誡子孫須盡心竭力抑強助弱，造福桑梓，非公事不得見郡守、縣令，百姓感其恩德，尊之為“廉介君子”。

在藺門清廉儒雅家風(fēng)的熏陶下，天資聰穎的藺挺達自幼勤奮好學(xué)，刻苦攻讀，立志成為棟梁之材，報效國家，于順治九年（1652年）一舉考中進士，踏入仕途，先后任職于工部、刑部、戶部、禮部、吏部，官至吏部給事中。他為官20余年，上奏疏200余件，聲震朝野，成為貪官污吏和不法權(quán)貴的克星。

浙江錢塘令沈虬貪贓枉法，并在主管漕運軍糧時借機斂財，藺挺達奉命查辦此案。他秉公執(zhí)法，很快查清了沈虬的犯罪事實，頂住各方壓力，如實上報，沈虬被革職。然而，奇怪的事情出現(xiàn)了：已經(jīng)被革職的沈虬竟然又被委以管理漕運軍糧的重任。原來，沈虬與浙江巡撫陳應(yīng)泰私交甚厚，陳應(yīng)泰不僅無視朝廷王法，私下任用戴罪之人沈虬，而且還串通浙江按察使牟云龍，四處活動，企圖顛倒黑白，為沈虬翻案。

藺挺達怒不可遏，憤而上疏彈劾其不法行為。他在奏疏中指斥陳應(yīng)泰、牟云龍目無國法，膽大妄為，“欲燃既燼之灰，若非錢神有靈，必系情面難破”，簡直是“白骨頭上再生肉”。藺挺達的奏疏受到順治皇帝的重視，沈虬的翻案夢被徹底擊碎，陳應(yīng)泰等官員也受到了應(yīng)有的懲處。

二、皇帝棋友，順治御書旌表“老實官”

順治皇帝是個棋迷，卻每每為找不到稱心如意的博弈對手而悶悶不樂。滿朝文武，挑來選去，召來伴弈的大臣還是一個比一個差，一味裝傻，不敢從容出手，順治煩得無以名狀。

這也難怪，跟皇帝下棋可不是件輕松愜意的事。

有人向順治推薦了藺挺達。幾番交手之后，愉悅的笑紋爬上了順治的面頰。

從此，藺挺達成了順治的棋友。

某日，藺挺達正在陪順治下棋，順治忽然發(fā)問：“藺愛卿，你每月俸祿也有百兩紋銀吧，怎么穿得如此樸素啊？”藺挺達回答說：“微臣的俸祿雖然豐厚，但家鄉(xiāng)父老生活尚不夠?qū)捲?。?/p>

“哦，那你說說看，家鄉(xiāng)父老如何生活不寬裕??？”順治打斷藺挺達的話，索性放下手中的棋子，認真起來。

藺挺達只得據(jù)實回答：“近幾年家鄉(xiāng)連遭災(zāi)荒，父老鄉(xiāng)親度日艱難，微臣的俸銀除了養(yǎng)家糊口，還要周濟鄉(xiāng)親，微臣老母70多歲了，每日還在勉力紡花，妻子也在日夜紡織，以貼補家用，微臣哪里敢不節(jié)儉度日呢?！?/p>

藺挺達話音未落，順治一把將棋盤推到一旁，正色道：“這樣吧，朕準你一個月假期，你回鄉(xiāng)將一家老小接來，一應(yīng)衣食供給，概由朕來安排，卿明日即可啟程。”

藺挺達趕忙跪下來謝恩：“謝皇上恩典！自古無功不受祿，臣一家老小無德無能，又不曾為國家效勞，焉能坐食國家俸祿？再說，像我這樣的官員，全國成千上萬，若仿效而行，國庫必不堪重負，微臣冒死懇請皇上收回成命?！?/p>

順治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藺挺達沉默許久，長長地嘆了口氣：“卿真乃忠臣也！”

第二天，順治竟然沒有上朝。而且，接連3天都不上朝。

按照當時慣例，如果皇帝連續(xù)兩次不上朝，是對朝臣政務(wù)不滿的表示，如果連續(xù)三次不上朝，便是要懲治不法官員的預(yù)兆了。順治接連3天不露面，百官不由疑竇叢生，惴惴不安，特別是那些做事不干凈的官員，一個個如坐針氈，更是惴惴不安。

藺挺達當時的職責是打鐘，俗稱“撞鐘御史”，皇上要接見某個官員，都是由他來通知，朝會的相關(guān)信息也都預(yù)先知曉，這些人便帶著重金厚禮悄悄地來到藺挺達的寓所打探消息，請求他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消災(zāi)祛難。

藺挺達將他們一一拒之門外。

然而，送禮者依然接連不斷。藺挺達不知道這是犯了什么邪，煩惱異常。被逼無奈，他只好寫了一張字條貼在門上：“議國事請進，送財禮問罪。”

送禮者這才望而卻步。

此后，順治皇帝又召藺挺達對弈。甫一見面，順治便嘿嘿笑著，一臉神秘地問藺挺達：“藺愛卿，這兩天你發(fā)大財了吧？怎么穿著還是這么樸素??？”

藺挺達一下子懵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見藺挺達一臉茫然，順治不由樂了，哈哈大笑道：“你也不想想，朕這幾天為何不上朝？不就是想創(chuàng)造個機會，讓那些慣于鉆營的官員給你多送些銀子呀！這可是解決全家人衣食之憂的好機會??！”

藺挺達這才恍然大悟，慌忙跪下叩首謝恩，將自己如何寫字條拒禮的經(jīng)過如實上奏。

順治收斂了笑容，滿臉凝重地望著藺挺達，一字一頓地說：“老實官?。　?/p>

過了幾日，順治命人將一塊匾額掛到了藺挺達家中的門楣之上，匾額上3個大字金光閃閃：“老實官”。

自此，“老實官”藺挺達聲聞朝野。

三、年老致仕，神秘歸囊離京惹風(fēng)波

順治十八年（1661年），順治帝駕崩，年僅7歲的三子愛新覺羅·玄燁繼位，是為康熙帝。

由于藺挺達素來大義凜然，是非分明，疾惡如仇，彈劾過不少為非作歹的官員，這些人雖然對他恨之入骨，但懾于他是順治的棋友，又是順治手書旌表的“老實官”，常伴順治左右，不敢對他怎么樣?，F(xiàn)在老皇帝死了，剛剛登基的小皇帝年幼，朝廷大權(quán)自然落入輔政大臣手中，那些對藺挺達早懷宿怨的官員便有了可乘之機，開始肆無忌憚地向他發(fā)難。他們串通起來，接連向朝廷打藺挺達的小報告，大有必欲將其置之死地而后快之勢。endprint

見此情景，藺挺達也不甘示弱，奮力反擊，但漸漸寡不敵眾，于是，便果斷上疏，稱自己年老體衰，近又罹患足疾，請求朝廷恩準告老還鄉(xiāng)。

康熙七年（1668年），康熙批準了藺挺達的退休請求。鑒于此去家鄉(xiāng)偃師千里之遙，朝廷賞給他10匹膘肥體壯的駿馬，以便搬運家當回鄉(xiāng)。

某日，藺挺達啟程回鄉(xiāng)，朋友、同僚都來熱情相送，那些別有用心的人也夾雜在送行的人群之中。

當搬家的馬隊一亮相，立即引起了一片驚呼：那10匹高頭大馬馱著的鼓鼓囊囊的麻袋，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人群中有人開始悄悄議論：“這個藺挺達貌似清廉忠厚，其實是個蔫貪，明里一塵不染，暗中收受賄賂，積攢了這么多金銀財寶，這不，都裝麻袋運回家了。真是人心難測?。　?/p>

特別是那些別有用心的人，他們中的一些人混在人群中推波助瀾，煽風(fēng)點火，另一些人聯(lián)合起來去向康熙告狀，請求康熙立即叫停馬隊，當眾打開麻袋查驗。

康熙雖有些將信將疑，但考慮到藺挺達是先皇樹立起來的先進典型，不忍將他搞得下不了臺，回答說：“不必打開查驗了吧，依朕看來，不過是一些書籍和家用之物而已?！?/p>

可是，那幫人不依不饒，懇請康熙一定要開袋查驗。他們上奏說：“藺挺達明裝老實，暗收賄賂，欺君盜名，罪在不赦。他今天彈劾這個，明天檢舉那個，背地里卻盡干些中飽私囊的勾當，現(xiàn)在要帶著贓物回家了，只有開袋查驗，才能使真相大白于天下。”

康熙傳旨，宣藺挺達上殿，問他麻袋中裝的究竟為何物。

藺挺達誠惶誠恐，上奏說：“袋中所裝，絕非什么金銀財寶，請皇上放行。”

那幫人生怕康熙放藺挺達上路，錯過了報復(fù)他的機會，紛紛上奏，請求一定要開袋查驗，并且信誓旦旦地宣稱：“如果打開以后是銀子，請皇上依律治藺挺達貪腐之罪；如果不是銀子，我們情愿用等量的銀子來賠償他！”

話說到這種地步，康熙也不好再堅持阻攔，遂傳旨：打開麻袋，當眾查驗。

眾目睽睽之下，第一個麻袋被打開，在場的所有人都被驚得目瞪口呆：從麻袋中倒出的竟全是磚頭、碎石、泥塊兒、垃圾之類！接著又倒第二袋、第三袋……直至將10匹馬馱的麻袋全部倒完，竟然毫無二致。

現(xiàn)場塵土飛揚，異味撲鼻。

康熙責問藺挺達為何要將這些垃圾之物運回家鄉(xiāng)。

藺挺達叩頭奏報說：“啟稟皇上，微臣只是想把寓所雜七亂八的廢物清理干凈，扔到城外去，給新來入住的官員留下一個干干凈凈的環(huán)境?！?/p>

康熙將劍一樣犀利的目光投向那幾個一再請求查驗的大臣。

幾人趕緊雙膝跪倒請罪。

康熙又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拂袖而去。

不大的工夫，康熙傳旨，責令請求查驗者兌現(xiàn)諾言，即刻如數(shù)賠償藺挺達銀兩，不得有誤。

朝臣們這時候才明白了事情原委，對“老實官”的超人智慧大加贊賞。

藺挺達搬家的馬隊再次出發(fā)，這一次馬背上的麻袋里裝的是貨真價實的白花花的銀子?；氐郊亦l(xiāng)，藺挺達用這些銀子周濟窮苦鄉(xiāng)親，為家鄉(xiāng)鋪路修橋，鄉(xiāng)親們無不交口稱贊。

四、品評

《孟子·離婁上》曰：“誠者，天之道也；思誠者，人之道也。”說老實話，干老實事，做老實人，當老實官，藺挺達堪稱典范。

品味“老實官”藺挺達的故事，使我們對“老實官”的內(nèi)涵有了更為深刻的理解?！袄蠈嵐佟敝蠈崳^非像某些人嘲笑的那樣，屬“無能”，屬“腦袋缺弦”，屬“不通人情世故”等；恰恰相反，它是一種超凡脫俗的聰明睿智，是對人生信仰和價值觀、人生觀的自信與堅守，是對做人為官原則與高尚品格的恪守和敬畏，是對官場陳規(guī)陋習(xí)和種種潛規(guī)則的不屑與拒斥，是“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熾熱家國情懷的自然體現(xiàn)。

（責編 / 傅建芬）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