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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榮

2017-01-13 23:41:21鳥有殊音
今古傳奇·武俠版 2016年12期
關鍵詞:魔教山莊

鳥有殊音,玄武紀寫作小組簽約作者。90后,祖師爺孔德。常年與數(shù)據(jù)相愛相殺。機緣巧合闖入武俠世界,玄武紀打怪修煉進行中。

一、

“瑛瑛。”

“瑛瑛?”

蒼老枯干的手背突然有一陣溫暖,有人在他床邊坐下。

“是誰?”他嘶啞的嗓音略顯驚慌。

“是我,瑛瑛?!?/p>

耳畔傳來少女熟悉聲音,許云之的心這才稍稍安定了些。

“這是什么時辰了,我睡了這么久,怎么天還沒亮?”

那邊沉默了一陣,才道:“未到卯時,你再多睡一會兒吧,天亮了我喊你,一起到思芳崖練劍去,可好?”

聽得病榻上昏沉沉的一聲“好”字,少女又為他輕捻被角,才悄聲離去。

屋外天早已大亮,幾只鳥兒歡喜地嘰喳。早些年也曾有燕子在許云之屋檐下搭窩,他還頗為驚喜地看了許久,許云之也曾頑笑道,不知是否同那鵲鳥兒一般,是為報瑛瑛的喜事而來。

秋嬸紅著眼過來問:“莊主醒了么,精神如何,可要用些飯食?”

她回道:“不必了?!?/p>

“那……湯藥呢?”

她仰頭看看空無一物的檐角,頭一回覺得晚春宛如暮色寂寥。

她一聲嘆息:“也不必了?!?/p>

天和七年,北境軍情告急,朝廷無能,無力支援,北境駐軍與敵軍拼死抵抗仍一敗再敗,江湖中有忠義之士,為保家國,紛紛前往北境,投奔大將方駿麾下。不出數(shù)月,臨近北境的小鎮(zhèn)便熱鬧起來。

一壇濁酒配兩樣小菜,酒不是好酒,菜也稱不上好菜,卻已經(jīng)叫秦小天口水直流了。

“多謝姑娘,多謝姑娘!”他夸張地拱手行禮,又迅速埋著頭狂吃海喝起來。

許瑛倒是毫不在意,端起碗喝了兩口酒,火辣辣的酒燒過喉嚨,她不自覺皺起了眉,放下碗說道:“盤纏沒帶夠,還想著要去北境,只怕還沒走到,就要餓死路上,化作官道上的枯骨了。”

秦小天一聽,麻溜地從凳子上跳起,再向許瑛端正地行了一禮,認真道:“小天在此謝過姑娘救命之恩,若不是姑娘心善,將我救起,路上更是盡心關照,小天是真活不到今天。”

許瑛聽得臉頰發(fā)熱,她原本不過隨口一說,秦小天倒如此認真地喊她恩人,倒讓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也別這么說,我不過請你吃了幾頓飯罷了,還算不上救命之恩?!?/p>

秦小天復又坐下,呵呵笑道:“我就是吃得多,才這么快把銀子花光,誰料想外頭吃頓飯這么貴,差點兒就成了餓死鬼,所幸遇見了姑娘,得姑娘相救?!?/p>

許瑛想起救秦小天那日,此人明明身負刀傷,此時卻避而不談,想必另有隱情,他不說,許瑛也不好多問,索性隨意聊些不沾邊的東西。

“聽起來你鮮少出門?”

“哈哈,被姑娘看出來了,我活了十七年,算上這次,統(tǒng)共才踏出家門不過三次。”

“胡說,我不信。”

“半點兒也不假,我說我要去北境,我家老頭子用麻繩把我五花大綁關在房里,門窗落了三道鎖,連只螞蟻也爬不進去?!?/p>

“那你如何逃出來的?”

秦小天仰頭飲盡大碗里的酒,放下碗時他兩頰酡紅,似有醉意,唯有那雙眼明亮清透,眼角都透著笑意,他在嘴邊比了一個噓聲的手勢,笑道:“不告訴你。”

酒入腸肚,很快兩人身上都暖洋洋的,雖是初秋,已略透寒意。稍晚些,小店里又陸續(xù)進來幾批人,逐漸熱鬧起來。

“……你們曉得我方才看見誰了嗎?孤行客吳方儀?!?/p>

許瑛和秦小天鄰桌坐著幾位大漢,毫無顧忌地交談著路上的見聞,很快便把秦小天的注意力給吸引過去。

“怎么可能?朝廷是朝廷,江湖是江湖,吳方儀此人向來將兩者分得清清楚楚,絕對容不得半分混淆,十多年前他途徑遙山,巧遇魔教搶奪官銀,殘殺百余名官兵,也不見施手相助,白白讓那群惡人逃了去,后來才有了那血洗棲云山莊的慘案。要說他會來此,那才真是荒謬!”

“可千真萬確是他,我三年前曾在碧水閣見過他一面,雖然容貌記不真切了,但他的“流月”我是決不會認錯的,他既然來此,定有緣由。”

旁邊有人插了句嘴:“說不定,同方將軍的夫人有關。”

這話一出,當即引起了所有人的目光,那大漢問道:“此話怎講?”

“我曾聽家父無意提起,方夫人似乎與吳方儀是舊識,只是再詳細的,就不知道了?!?/p>

“這吳方儀號稱孤行客,竟在這江湖中能有這么一位舊識,也算是一樁奇聞了?!?/p>

“倒也不是不可能,當年棲云山莊一事,方老將軍與許老莊主是故交,便讓他兒子,也就是如今的方駿將軍前去幫忙,說不定也就因此識得了?!?/p>

“唉,當年的棲云山莊在江湖上是何等盛名,真是可惜了。”

另一位年紀稍大的俠客也嘆息道:“是啊,如今年輕一輩的孩子都不識得棲云山莊的名頭了,那許云之……聽說早已變得瘋瘋癲癲,不理世事了。”

話音剛落,突然一抹白影從一旁閃飛而來,“啪”的一聲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芈湓谒麄冏郎?,眾人定睛一看,原來是一碗酒,粗糙的酒碗里酒水晃了晃,卻是滴酒未漏。

許瑛起身拱手道:“失禮了,還請前輩們多多包涵,晚輩不過想請各位喝碗酒?!闭f著做了個請的手勢。

那大漢勃然大怒,一拍桌,桌上碗碟都震了三震。

“哪里來的小娃娃,如此放肆!”

一旁的俠客見氣氛不對,趕忙上前拉住那大漢。

“大家本不相識,姑娘不妨報上姓名,有話直說?!?/p>

許瑛一笑,回道:“棲云山莊,許瑛。”

二、

軍營的簾帳被掀起,有兩人一前一后走了進來。

方駿聞聲趕忙迎上前去,對著那身著戎裝的女子喊道:“夫人!”

方夫人說道:“將軍,我將方儀兄帶來了。”

方駿對著身后身負長劍的白衣人抱拳,鄭重道:“多謝了?!?/p>

吳方儀神情淡然,回道:“不必,此番相幫也只是為了昔日情誼?!?/p>

“不過,”方駿看向二人,似有猶豫,“今日有人回稟,此番來北境的義士中,似乎來了一位故人?!?/p>

“故人?”吳方儀低聲重復了一遍。

“棲云山莊,那姑娘自稱許瑛?!?/p>

“許瑛?”方夫人不可思議般睜大了雙眼,“這……”她雙手交握,略顯慌亂地來回踱步。

“許瑛?!彼?。

“難道是許云之?”吳方儀問道。

方駿面色沉重,點了點頭。

方夫人有些凄然:“師兄他,果然還是恨我么?”

方駿嘆了口氣,摟住她的肩:“別胡思亂想,他怎么會恨你呢。”

“瑛瑛,他從來最疼的就是你?!?/p>

程瑛搖了搖頭,終是掩面哭泣。

“還有一位?!眳欠絻x忽然開口。

“什么?”方駿聽得一頭霧水。

“許瑛身旁跟著一個少年,我只看了一眼,就覺得似曾相識。”吳方儀眼底盡是冰冷和厭惡,“他像極了秦修?!?/p>

“秦修?這是怎么回事?”

“總而言之他定是魔教中人,到底與秦修有什么關系尚不得知,這路上我也聽說魔教近來在抓捕一個人,說不定就是這小子?!?/p>

程瑛上前一步說:“當年他秦修命人雪洗我棲云山莊,今日又有魔教中人接近許瑛究竟想做什么!”

吳方儀稍一思忖,沉聲道:“莫慌,明日把許瑛帶過來再作打算。”

“瑛瑛?!?/p>

“瑛瑛?”

許瑛接過他的手,道:“我在這兒?!?/p>

“去,去把蒼云取來?!?/p>

“爹?”許瑛試探地問道。

“怎么了,還不快去?!?/p>

許瑛牽過他的手,摸到床邊的那把劍。

“爹,蒼云一直在您床邊,您摸摸看?!?/p>

那只枯瘦的手在冰冷的劍鞘上來回摩挲,最后似乎得到了確認,死死握住。

許云之這兩年病得尤其厲害,眼睛早早看不見了,糊涂的時候多,清醒的時候少,他常喚著瑛瑛,卻不知道他叫的是誰。這難得神思清明的光景,卻如同落日的一瞬,拼了命也拉不回,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墜入黑暗。

“瑛瑛?!?/p>

“爹爹?!彼氐馈?/p>

“爹時日不多了,你帶著蒼云,去找你娘?!?/p>

許瑛鼻尖一酸,忍住淚水,“爹爹,娘在哪兒呢?”

許云之那干涸的雙眼竟閃現(xiàn)出了異樣的光彩,“她在草原上,她一直想去,那年初秋我陪著她去,沒碰上最好的時候,我說來年春天再去,她不愿,便留在了那兒?!彼f得很慢,有時還要停下來喘口氣,可語氣里卻是不容忽視的寵溺和歡喜。

許云之忽然一把抓住許瑛的手,似枯死的藤蔓死死盤繞著,久病不起的人竟奇跡般地撐坐起來,喊道:“你去,快去!快去把她接回來!”

一道銀白的電閃劈開了黑云密布的天空,“轟”地一聲震得許瑛渾身一顫,也照亮了許云之眼中那悲切的渴望。

未及她開口,緊緊抓住許瑛的那雙手突然松開,許云之眼中的光芒瞬間黯淡。

“瑛瑛?!彼袒痰貑玖艘宦?,終于兩眼一閉,倒在了許瑛懷里。

許瑛夜半從夢中驚醒,指尖至腳底無一不冰涼,怔了一會兒才發(fā)現(xiàn)這股寒意或許并非來自纏人的夢境。屋外的風聲叫得瘆人,北風呼呼地敲打著窗門,寒冷從四面八方匯聚。

再過一兩月,這兒就會下起鵝毛大雪,冰凍三尺之寒,白茫茫一片,埋葬遍地尸骸,淹沒民生哀怨,忘卻苦恨情仇、家國末路。

許瑛甚至對這場未知的大雪充滿了強烈的期待,期待一眨眼,又是春回大地,萬物復蘇。

秦小天打了個哈欠,滿臉疲憊。

“沒睡好?”許瑛問。

秦小天嘆了口氣,無奈道:“冷得很,一晚上都抖成篩子了?!?/p>

許瑛想笑話他大概是少爺身子金貴,受不得苦,話到嘴邊卻變作一句問話。

“怕死嗎?”

秦小天像是有些驚異于這突然的問題,轉而又發(fā)出爽朗的笑聲,一雙眼明亮清澈,答道:“不怕!”

許瑛蹙眉,復而又覺得這才像秦小天的答案,一路走來,要死也不只一兩次,何曾見過他皺一皺眉。

索性再問:“為何?”

少年的語氣一如既往地輕松:“不知死,何來畏懼?!?/p>

許瑛聞言沉默,秦小天看了她一眼,繼續(xù)道:“生又如何,死又如何,誰能知道,興許哪天大家各赴黃泉,再一睜眼,我們又一起坐在了這兒,你也不會再問我生死,外頭大雪紛飛,我光著腳跑出去,到那云深不知處之地取來佳釀,與君共飲,回來的路上我若是見了那冰雪獨立的寒梅,定要狠狠說一通,怎么性子這么倔,這么傲,偏生挑在這時候開花,不肯再放低些姿態(tài),為何不待到春天,百花盛宴的日子,她從未見過,也許她也會喜歡?!?/p>

秦小天凍得直搓手,可嘴里仍舊滔滔不絕地說著:“可我說歸說,還是要折下一枝的?!?/p>

許瑛這邊聽他胡言亂語,倒也覺得有趣,忍不住反問:“這又是為何?”

“她雖冷傲,我又怎能不知她心善,我折下她,并無損毀之意,我要請她到這兒來,見我一位友人,她不曾見過春天,那也不打緊,我便去求求那百花開在這嚴冬,又有何難?”

許瑛忍俊不禁,卻也知他口中那位友人是誰,不禁面龐發(fā)熱,還是笑話他:“滿口胡言,寒梅若知,也要斥你一句無理取鬧罷了?!?/p>

兩人說得正起勁,全然不覺有人正走向他們。

一道聲音在他們身旁響起。

“敢問二位可是秦小天少俠和許瑛姑娘?!?/p>

二人一齊回頭,只見是一婦人,眉目清麗不輸少女,身姿挺立不見柔弱。

婦人讀懂了兩人眼中疑問,遂開口自薦道:“我是方將軍的夫人,程瑛?!?

那日許瑛在眾人面前報了名號,不出半日便傳遍了這小鎮(zhèn),孰不知如今這小鎮(zhèn)已不能同昔日人煙稀少時相比,半個江湖都匯聚于此,一時引起議論。

程瑛是許云之的師妹,據(jù)說兩人青梅竹馬,當年也是情投意合。

棲云山莊出事時,許云之正巧帶著程瑛去赴名劍大會,許云之和他的“蒼云”比過了在場所有的青年英才,一時風頭無兩。誰知劍會尚未結束,便傳來噩耗。眾人憤憤,既罵無惡不作的魔教,又罵毫無人情的吳方儀。許云之一言不發(fā),面朝西北重重跪下。眾人有心勸慰,卻也不知如何開口。許久,許云之才抬起頭站了起來,那雙明目似染了鮮血一般,卻不見半滴眼淚。他向眾人辭別,便帶著泣不成聲的程瑛轉身離去。

那是許云之最后一次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后來的事便都是江湖傳聞,親歷者極少。許云之帶著程瑛前往都城找到方將軍,與當時年少的方駿一路向北,打探吳方儀的行蹤。

至于后來他們是否找到吳方儀,四人之間又發(fā)生了什么,無人知曉。只是次年秋天,魔教右護法歐陽彥歸途中被殺,傳聞中兩人激戰(zhàn)半日,許云之一路追趕,將歐陽彥逼入大漠。許云之最后一招飛身而出,劍鋒如漠北疾風席卷而來,歐陽彥恍惚中似乎看見蒼鷹盤旋而落,直朝他胸口奔去,那對鋒利的鷹眼震得他背后一寒,瞬間止了動作,任那蒼鷹落在他心口,劇痛霎時蔓延全身。

一劍穿心。

歐陽彥緩緩跪下,最后一刻神志無比清明。哪里有什么蒼鷹,那劍的主人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本是如同江南山水一般優(yōu)美的眼,此刻浸滿了如同大漠一般的尖鋒和冷絕。

歐陽彥死了,程瑛卻嫁給了方駿,留在了北境。許云之孤身一人回到棲云山莊,卻是物是人非。

他閉了門,不再見客。

棲云山莊從此也如浮云往事,鮮少被人提及。

只道那許云之恨意入骨,早已瘋癲。

而今這自稱棲云山莊的許瑛出現(xiàn),又引起眾人浮想聯(lián)翩。

許云之的許,程瑛的瑛。

或許天下人都想錯了,只想他恨入骨,卻忘了他情至深。

情恨交織,許家的孩子,怕是又來討公道的了。

程瑛帶著二人出了客棧,三人騎馬出城,約摸半個時辰,便見到了駐扎在北境的大軍營地。程瑛翻身下馬,秦小天緊隨其后,走了幾步,轉身看許瑛仍牽著韁繩站在原處,癡癡地看著眼前的景象,春草易老,枯黃的顏色一層又一層,天空,土地,營帳,士兵的臉,灰黃的血,風聲都帶著凌厲。

這便是父親念了一生的地方。

“瑛瑛?!?/p>

有人喊她,許瑛回了神,循聲看去,程瑛向她伸出了手。

“快來?!?/p>

許瑛快步走去。程瑛領著二人走進一頂營帳,厚重的帳簾合上,也隔絕了呼呼風聲。許瑛放下兜帽,帳中站著一人,正是吳方儀。

“瑛瑛,這是你父親的老友,人稱孤行客吳方儀。”

許瑛道:“曾聽家父提起過前輩,說您劍式瀟灑,無人能及?!?/p>

吳方儀那一向清冷的眉角也難得有了幾分親切,問道:“你爹他可好?”

許瑛忍下鼻尖酸澀,回道:“爹爹他……半年前便去了?!?/p>

程瑛聞言霎時便紅了眼,哽咽道:“師兄他,可有說些什么?”

“沒有,前幾年,舊傷復發(fā),爹爹很是不好,所幸最后他走得很安詳”

當年同歐陽彥的那場惡戰(zhàn)給許云之留下了一生也沒能擺脫的傷病和難以除盡的余毒,人人都道他走火入魔,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卻不知他是真的再也無法拿起那柄劍了。

許瑛想起那天午后,忽然落了大雨,她起身去合上窗子,再回來時,許云之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去了。

秦小天在一旁看這三人,心中只是無限悵惘。那方夫人強忍淚水卻又無法抑制的模樣叫他一個外人也看得心酸,想來許前輩與方夫人一定感情頗深,傳言虛虛實實,而今一見,只怕其中還有些外人不知的隱情。

門外有人一聲通報打破了這壓抑的沉默。

“夫人,將軍請您立即過去!”

程瑛急忙擦拭淚水,穩(wěn)了穩(wěn)聲音應道:“知道了。”

她拉過許瑛的手,對她說道:“你也一起過去吧,將軍和師兄是結拜兄弟,看見你,他也會很高興的?!?/p>

許瑛沒有拒絕。走出帳簾時與吳方儀落在后邊,吳方儀問了一句,“你此行來北境,究竟是為何而來呢?”

許瑛聞言一愣,心下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的出現(xiàn),恐怕讓世人誤會了什么,都道許云之愛而不得,由此生恨。

許瑛答道:“為家,為國。”

吳方儀啞然,許瑛的臉恍然間與二十年前那青年的重合,自己心下頓時輕松許多,暗笑自己多慮。

許云之的孩子,骨子里真和他是一模一樣。

程瑛四人來到方駿的軍帳,只見他手捧軍報,眉間山壑自成。

“將軍,怎么了?”程瑛急步上前詢問。

方駿緩緩放下手中軍報,應道:“敵軍退兵了。”

程瑛聞言十分吃驚,“這,怎么回事?”

“探子來報,從昨夜起他們的軍隊就陸續(xù)向西北方撤退。”

“難道是……終于熬不住了?”

這話說來連程瑛自己也毫無底氣,所說這一仗打了一年多,雙方都元氣大傷,但若是死耗下去,先撐不住的一定是他們。這突如其來的撤軍,讓人費解。

“切不可貿然行動,小心有詐?!眳欠絻x出聲提醒。

方駿點頭,可他心中卻又生出一些無端的希望來,北境交戰(zhàn)多年,軍民都早已精疲力竭,朝廷也無心北境戰(zhàn)局,近年來朝堂上更是有議和交好之聲,熟不知即使沒有邊境戰(zhàn)火,那些蠻族也欺我無能,頻頻騷擾北境百姓,若不是有方駿這塊“硬石頭”死守不放,恐怕早已落入他國之手。

興許是圣上終于會想通了,方駿心里生出了這么一點兒念頭,興許朝廷終于派兵了?

眾人商議且按兵不動,加強防守,且等探子的軍報再作打算。

到了傍晚,忽的聽來一聲高喊“報——”

士兵大步走進營帳,將手上的折子呈給方駿。

方駿當即打開,兩眼匆匆掃過,猛然睜大,滿眼不可置信,緊縮的眉頭仿若凝固一般,顫抖的雙手卻昭示了一切。

程瑛擔憂地喚他:“將軍?!彼焓窒胍舆^那份折子,還沒碰到,那雙顫抖的手卻已握不住它。

“啪”的一聲輕響,落在方駿腳邊。

“將軍,究竟怎么了?”程瑛從未見過方駿這般模樣,揪著一顆心問道。

“朝廷派了使臣前去議和,兩個月前便動身了,如今,怕是已經(jīng)談成了?!?/p>

他雙目放空,向前走了幾步,鬢角的微霜格外醒目。二十年的北風也沒能耐他如何,而今竟被這江南暖城的風吹老了。

“怪不得,怪不得,”他喃喃低語,“怪不得這一個月毫無動靜,我還以為,我竟以為尚有轉機!”

“將軍!”程瑛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緊緊握住他的手,淚水滾滾而落。

她能明白方駿的失望和憤怒,當年那個青年將軍滿懷豪情壯志,一去二十載,苦戰(zhàn)十余年。他也曾是在煙柳畫橋,瓊樓玉宇的都城長大的世家子弟,而今早不知風花雪月為何物,卻筑成了北境一道傷痕累累卻堅實可靠的城墻。可笑那天子竟怕方駿阻撓,瞞著北境派了使臣前去議和。

方駿仿佛被一道無形的熱火緊緊裹著,燒得他心頭發(fā)干,喉間滾燙,眼前走馬觀燈似的閃過一幕又一幕似曾相識的景象和人,一會兒是朝堂上那冰涼刺骨的白玉磚,一會兒又是江南三月的春風拂柳,一會兒是白骨成山、血流成河,一會兒是殘破的軍旗高掛城墻,斷臂的士兵依靠墻頭,昏昏睡去。像是為了擺脫什么似的,他在帳內彷徨地來回走著。

忽然他定住了腳步,恍惚間看著一柄劍,閃著刺冷的寒光。

他一把抓緊那柄劍,竟然真的讓他抓到了。他一劍拔出,引來眾人驚呼。

他拔劍環(huán)顧四周,忽的一劍揮出,只聽得“嘶拉”一聲,高掛的圖紙轟然斷裂。

方駿漸漸恢復了神志,那團灼熱的火團從他周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墜冰窟的冷。

那團火燒透了他的眼,卻干涸得流不出一滴淚去澆滅它。

他終于撐不住了,以劍抵地,痛呼道:“竟怕吾等忠心不死!”

“竟怕吾等忠心不死啊!”

“將軍!”程瑛哭著撲上去扶住他,握上他的手,手心里卻已布滿了冷汗。

眾人見此情此景,不禁心中大慟。方駿卻漸漸沒了聲音,方才眼中火一般灼燒的光竟?jié)u漸熄滅,如同秋草一般迅速干枯了。

“將軍?”程瑛莫名地心慌,小心地喚他。

方駿靜靜地不知凝望何處,他緩緩地開口:“瑛瑛,我看不見了?!?/p>

北境的夜格外的冷,許瑛裹著披風,走到帳外。許多士兵圍著篝火而坐,分發(fā)著清淡的粥食。

不知是誰起頭,低聲吟唱起來。那是一曲思鄉(xiāng)的愁曲,父母妻子,盼不見歸人。

起初只是一兩人低唱,漸漸地愈來愈多的聲音加入其中,歌聲沉重哀涼,夾雜著低低的嗚咽聲,一聲聲吹散進風里。

忽然聽得有人一聲高唱,引得眾人抬頭,只見營地的高處,端坐著一女子,對著大風和黑夜高聲吟唱,仿佛要與那寒冷的北風抗爭到底,風聲呼嘯中,她的聲音越是高亢,一點兒不落地襲入眾將士耳中。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p>

歌聲慷慨悲切,將士們也隨著唱和,熱淚一行又一行洗凈了他們沾滿血污的臉龐,酣暢淋漓的歌聲傳遍了整個營地。

秦小天的臉藏在明滅的火光間,有人走近他。

“你是秦修的什么人?”

秦小天心中一驚,回過頭來,卻是吳方儀。

“前輩,”秦小天還想找些說辭,末了還是放棄,“他是我老子?!?/p>

“堂堂魔教的少主到這兒來做什么,許瑛知道你是誰嗎?”

秦小天卻沒回答,半天才吐出一句,不像回話,倒像自語。

“生在魔教,這一輩子就非得是魔教的人嗎?”

“你以為由得了你么?”

秦小天忽地笑出了聲:“巧了,那老頭也是這么說的,就算我不認,魔教不認,天下人也不會不認的。所以我和他賭,我拼盡全力也要逃出魔教,我活了下來,便是贏了他?!?/p>

吳方儀卻仍是不信,開口難免帶著嘲諷之意:“可你贏不了天下人?!?/p>

“所以我必須死,心中固有忠義在,我必為它死,如此,贏不來天下,也贏過了自己?!?/p>

吳方儀走前只留了一句話:“你們魔教的事我不屑知道,可你若是敢動許瑛一根汗毛,我不會放過你!”

媾和的圣旨很快來到了北境。前來的陳大人將圣旨鄭重地遞交給方駿,說道:“陛下感念方將軍二十年駐守北境有功,望您來日回到都城,還能守護皇城?!?/p>

“謝陛下隆恩?!狈津E一夜青絲染霜,雙目空洞無神地看著前方,“只不過臣老了,還瞎了,成不了什么大器了,回都城的路已經(jīng)走不動了,陛下若念我有功,就讓我這無用之人在這北地終老吧。”

說完方駿便在程瑛的攙扶下轉身離去,陳寧欲開口挽留,程瑛只側身說了一句:“陳大人,請回吧?!?/p>

許瑛又想起了那個大雨將至的午后,許云之奇跡般恢復了些力氣,吃了飯食,飲了湯藥,將許瑛叫到床邊,意識清明地說道:“瑛瑛,我生病時,說了許多胡話,你別放在心上,別去怨恨你程姨?!?/p>

“我這一生,只忠于家國,只愛過一人。再如何愛而不得,也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于心無愧?!?/p>

“只是偶爾還會生出些魔障來,也曾想當初若是陪她留在了北境又如何,可也只是想想罷了,我不曾后悔。她同方駿有著一樣的胸懷抱負,而我,也有自己的責任,棲云山莊只剩我一人,我不能棄之而去?!?/p>

“她很勇敢,聰慧,是我許云之此生見過最好的姑娘,我給你取了一樣的名字,是希望你也能成長得一樣好,忠于自己的信念,無所畏懼?!?/p>

許瑛那天撒了謊,她說許云之沒留下什么話,只因她心中多少還是有所怨。

可她也沒全說錯,許云之說完那些話便走了,走得很安詳。

她將這些全都告訴了程瑛。

許瑛一劍刺入沙地,內力聚于劍身,寫下兩個大字。

方駿側耳問:“她寫了什么?”

程瑛答道:“家國?!?/p>

方駿想起多年前的江南三月,也有一人身負長劍,眉眼間盡是浩蕩俠氣,用指尖點了點溫酒,在光亮的木桌上,一筆一畫,寫下這兩個字。

家國。

方駿的眼中隱隱又生起了一絲生機。

許瑛走向程瑛,握著她的手道:“程姨,我爹房梁上那鵲鳥在他回去那年就沒了,許是跟著你走了,望你保重自己?!?/p>

程瑛今日穿了一身素白,她看著許瑛和秦小天翻身上馬,揚鞭遠去,也向前追了幾步。

她想起二十年前那人的不告而別,成全了她的愿望,只留下一方信紙。

“瑛瑛,珍重?!?/p>

她模糊的淚眼望向遠去的兩人,那身影與另一人漸漸重合,這遲來了二十年的送別。

瑛瑛,珍重。

許瑛問秦小天:“你那日說寒梅,我記得清楚,這北境的草,一歲一枯榮,你看又如何?”

秦小天笑道:“我看極好,生命周而復始,這世間或許沒幾人能得意勝它,而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哪一個不是在它的周而復始中輪回?!?/p>

許瑛笑了,再不回話,揚鞭向南邊奔馳而去。

春去秋來,草木枯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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