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純潔
簡介:為了尋找?guī)煾傅南侣?,我出關下山,結果被打成魔教中人,還有魔教左護法千里迢迢趕來碰瓷?為了養(yǎng)傷,我不得已待在魔教,可是這一屆魔教人怎么毫無追求!最重要的是……左護法你不要再撩我了!
1.你像個魔教中人2.不加戲是不可能的3.正道不值得4.深更半夜投懷送抱5.我入贅你家6.師父的下落7.師姐來了不要怕8.自己的美人自己寵9.梨花又開了
1.
我下山第一天,被人圍毆了。
下山之前,我?guī)熤而櫻阍柚惯^我,他抱著我一條腿,聲聲懇切:“小師叔!長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拍死在沙灘上。你現(xiàn)在這張臉,出去遲早被人拍死啊,親!”
我:“……”
我猶豫了兩秒,一腳將他踹開了。
雖說我閉關已經(jīng)整整十年,如今出關下山,聽起來就有顏老色衰的感覺。但我畢竟十五歲閉關,現(xiàn)在雖然年紀不小,但在武林一批老前輩里,還算得上是風華正茂。
我?guī)煾缸鳛槎旁粕揭淮呤?,在這種縱橫武林十分流行的年代里,想拜他為師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然而他不要錢、不要酒,在五百余人之中獨獨選中了我與師弟。
他老人家的理由很簡單:“在山上過日子已經(jīng)夠無聊了,總得挑兩個長得順眼的,不然也太鬧心了。”
有他這句話在,我對自己的長相其實一直很有信心。但是現(xiàn)在,我看著身邊這群將我團團圍住的人,不禁陷入沉思。
姑且算我閉關太久顏值崩壞,但是也不至于被挨打吧?
我比出來一個打架的手勢:“各位,我初來乍到,有什么做得不對的您們說,我改……”
我話音未落,已經(jīng)有人憤憤開口:“妖女巧舌如簧!”
我:“?”
緊跟著又來一句:“魔教中人,騷操作真多?!?/p>
我更加疑惑。
這誤會可忒大了,我覺得我得解釋下,雙手抱拳:“我想各位興許是誤會了,在下趙錦瑟,是杜云山上錦云門大弟子……”
“錦云門滿門邪教!”
“別解釋了,你就是魔教中人!”
我的解釋再次被打斷,但我沒心思計較這些。我的腦袋被巨大的信息量沖擊,有些反應不過來。
錦云門?滿門邪教?師父你什么時候加入魔教的,為什么不帶帶我!
雖然這些人群毆我,所幸我閉關十年,武功還算不錯,才不至于被人打得頭破血流。
我滿腹疑惑,只能一邊打架一邊詢問:“你們怎么判斷我是魔教人的?雖然我真的不是啊!”
對方全都在兢兢業(yè)業(yè)地打架,根本沒有人理會我的問題。
我東躲西閃,湊近了一個長麻子的姑娘。
她看著我,咬牙切齒地說:“長得這么好看,絕對是個魔教中人!”你這是個什么奇怪的判斷標準啊姑娘!
旁邊的齙牙姑娘附和一聲:“就是!她就是個魔教中人!”
我:“?”
這兩個人共用一套魔教中人判定標準,且都一點兒不覺得有問題,那就說明是標準的問題。
我為了驗證猜測,逮著一個大哥問:“我究竟哪里像魔教的?”
大哥憤憤不平,險些噴我一臉口水:“長得像!”
我:“……”
我看武林中人都有病!
怪不得我下山前,師侄說我出去會被拍死,原來是因為我太過于貌美如花,就硬生生“變”成了魔教?
我咂嘴的工夫,已經(jīng)有人掌風直逼我后腰,我轉(zhuǎn)身沖著對方咆哮:“長得好看是我的錯嗎!”
人群靜默了一秒。
長麻子的姑娘率先哭出聲,各位大方臉滿臉屈辱地沖上來要繼續(xù)和我干架。
我還未來得及動作,突然有白綢散落,有人踏著白綢過來,四兩撥千斤地趕走我身邊眾人,攬住了我的腰:“夫人,這話你說得就不對了,長得好看不是你的錯,但長得丑還出來嚇人,是他們不對啊。”
我:“?”
大哥你誰?
麻子姑娘捂著臉嚶嚶嚶跑開,各位好漢被他一句話氣地臉紅脖子粗。我想掙扎,但他攬著我的手使了內(nèi)力,我剛剛經(jīng)歷過車輪戰(zhàn),又在方才的斗毆里受了傷,掙脫不開,索性放棄。
這人看著眾人的臉色,繼續(xù)火上澆油:“出來混江湖的,長得夠磕磣了,心靈再不強大點兒,會出事的?!?/p>
對方:“……”
“好個雌雄雙魔頭,今天一個都別想跑!”
“身為魔教護法的夫人,還敢自詡正道中人,惡心!”
隨便給人起組合名還不起個好聽的!還有……我不認識這個人啊!
我這才發(fā)覺,我被這人點了啞穴。
我抬頭瞪他,他桃花眼里滿是笑意,微微使力,已經(jīng)帶著我躍上白綢。
2.
這人名叫沈無端,正兒八經(jīng)的魔道左護法。
他將我?guī)У侥Ы讨?,才解開了我的穴道。
我抓著他的前襟:“你個魔教中人,憑什么污人清白!”
沈無端:“……”
“你的清白還用我污嗎?人人喊你魔教中人你還掙扎什么!”
我睜大眼睛看他,很不爭氣地紅了臉:“我說的不是這個!”
沈無端的桃花眼里再次滿是笑意:“我就是隨便說說,你別愛上我。”
我:“……”
沈無端邀請我留在魔教養(yǎng)傷,他眼里閃著亮晶晶的光:“畢竟我不收留你,我怕你暴尸街頭?!?/p>
這確實是個問題。
我受了傷,武林形勢未明,正道中人不由分說地將我打成這樣。沈無端雖然是魔教,但是暫時除了污我清白,并沒有什么惡意,甚至還幫了我。
更何況他長得好。我想了想那群歪瓜裂棗的正道棟梁,按下我永遠朝著正道的心,沉痛地做了留下養(yǎng)傷的決定。
我養(yǎng)傷期間,沈無端每天在我眼前晃悠,言辭懇切地邀請我加入魔教。
他舉著鏡子對我說:“你看看你自己,長成這樣說明了什么,你注定是要成為魔教的人的?!?/p>
他說完之后拍拍我的肩膀:“趙錦瑟,天生妖女別自棄??!”
我忍無可忍,將他踹了出去。
其實這個魔教,同我想象中的魔教很不一樣。
我?guī)煾冈f,魔教教主很不是個東西,天底下的壞事都被他做盡了。甚至十年前我閉關,也是在師父的授意下進行的,他希望如果有朝一日,魔教真的傷及錦云門,即便他不在了,也有人能護著師兄弟們。
可是……我看著眼前這群湊在一起研究胭脂新色號的男人女人,實在想象不出來他們是怎么無惡不作的。
同正道棟梁們相反,魔教中人確實個個都長得很漂亮。只是美人們都沒什么身為魔教中人的自覺,不煉毒、不打架。
他們每天寅時起床,列隊跑圈,還要喊口號,喊“魔鏡魔鏡看看我,我的贅肉不見了?!薄罢罈澚洪L得丑,當魔教也沒關系”;申時湊在一處,研究最新的衣服料子和發(fā)髻樣式,爭執(zhí)什么樣的衣服配怎樣的水粉珠釵;天將將入夜,就三五成群地切黃瓜片貼臉,然后集體去睡美容覺。
我在魔教待到第三天,真心覺得我是不是進了什么女子學堂。
沈無端端著一杯補氣血的紅棗茶坐在一臉發(fā)蒙的我旁邊:“我們魔教是不是很適合你?”
“你看。我們不打架、不斗毆,不歧視你的美貌,正道棟梁里,哪有我們這么善良的教派?”他頓了頓:“趙錦瑟,入教不虧?!?/p>
他熟練得像個專門給人洗腦的。
我問沈無端:“武林是什么時候變成這樣的?”
沈無端嘆了口氣,情深意切道:“還用變嗎?長得好看的人都是上輩子折了翅膀的神明。來到世上不是薄命就是禍水,偏見什么時候少過?”
我望著說到傷心處做西子捧心狀的沈無端,有點控制不住我抽搐的嘴角:“雖然你說得挺有道理的,但是你好好說話,別給自己加戲成嗎?”
沈無端一秒切回高冷臉:“這不可能?!?/p>
3.
我傷勢好一些時,到了魔教一月一度的宴會。
說是宴會其實也不確切,雖然下邊確實擺了不少吃的,但宴席中間空出來一條長長的通道,鋪了紅綢還不夠,兩側(cè)還擺放著鮮花。
桌子后零零散散坐著一些人,我正有些納悶,琴簫聲起,紅綢盡頭突然走過來一群人。他們個個盛裝打扮,精心梳妝之后更是美艷,看得我筷子都掉到了桌上。
沈無端今日著了件月白的衣衫,頭發(fā)被玉冠扎了一半,手中一把折扇懶洋洋地敲著自個兒的掌心,白綢盡處,他停在了我面前。
我其實見過很多美人,但是我也不得不承認,我被這樣的沈無端攝了心魂,一顆心仿佛兔子一樣怦怦直跳。
沈無端含著一抹笑,輕輕湊過來,讓人忍不住喜歡。他柔軟的嘴唇幾乎貼上我的耳朵,聲音里帶著促狹的笑意:“趙錦瑟,你最近火氣大?”
他伸出手指輕輕撫過我的人中,然后伸到我面前,白皙手指上一抹艷紅。
我眨了眨眼:“最近吃辣有點兒多?!?/p>
然后我迅速轉(zhuǎn)過臉,把剛才內(nèi)心里的歡喜壓了下去。再這么和沈無端在一塊,我遲早沒出息地喜歡上他!
到了這里,我差不多也明白了這場宴會的真實意圖。
魔教這群人顏值高,也愛臭美,一個個跟花孔雀似的。這場所謂的宴會,就是給他們臭顯擺的。
所以個個盛裝打扮。
沈無端十分體貼地夾了一筷子苦瓜給我:“你多吃點兒,清涼敗火。”
我:“……”
我身邊這位花孔雀,除了愛顯擺愛美,還嘴欠!
人群之中突然起了白煙,我率先注意到,大喊一聲“小心”之后,掩著口鼻迅速跑出去。
有個小廝打扮的人偷偷逃走,我正準備追,沈無端在背后喊我:“錦瑟!”
我轉(zhuǎn)過頭,看到他略帶憂傷的眼睛:“算了?!?/p>
我很不解。
沈無端按著我的肩膀強迫我轉(zhuǎn)身,盡管我發(fā)現(xiàn)得早,但是這群花孔雀里仍然有人受了那白煙的影響,白煙里有毒,所以已經(jīng)有人倒下。
沈無端冷靜地看著:“先幫忙安置吧?!?/p>
魔教這群人實在很“花瓶”。
我將幾個中毒的送進了房間,幾只花孔雀跟著我進來,然后面面相覷。
我:“來個人給他驅(qū)毒?!?/p>
“怎么……驅(qū)毒?。俊?/p>
你聽聽這問的是人話嗎!
看在他們長得好看的分上,我還是耐心解釋:“白煙里有毒,只有用內(nèi)力把毒逼出來,他們才會沒事?!?/p>
“可是……我們沒有內(nèi)力……”
我驚得下巴都要掉了。
所以魔教到底為什么會有一群不會武功的花孔雀?
問題雖然存在,我還是沒有選擇地走上了給他們驅(qū)毒的道路。
等到中毒的都安全無虞,我雙腿軟得險些直接跪在地上。
隔壁屋的沈無端顯然也沒比我好到哪兒去。
看我滿腹狐疑,他朝我晃了晃不知哪里來的酒壇子:“要去屋頂喝酒看日出嗎?”
沈無端的酒不錯,講的故事卻很爛。
他說,如今的魔教中人,有很多都是長得好看的普通人罷了,只是因為長相被排擠,在家中待不下去,于是來了魔教。
我不怎么信:“這世上美人千千萬,你們就算當收容所也收不過來吧?”
沈無端沉默了一下:“打從武林開始對美人歧視,有腦子的都會放棄捯飭自己,這樣天生麗質(zhì)但不怎么愛美的,沒人排擠,但是魔教這群人,長得美還一天不打扮就渾身都難受,這樣的人,他們怎么可能容得下?”
沈無端冷哼一聲:“就像你那日一樣,若非你穿著白紗裙,貼了牡丹花鈿,興許也不會惹禍上身。不過區(qū)別在于,你會武功,但他們大多不會,若不是被逼到無路可走,又怎么會來到魔教?”
他還好整以暇地對當日的事情做了解釋:“我希望你能加入魔教,也是這個原因?!?/p>
他頓了頓,靠在我的肩膀上,甚至還摟上了我的腰,我推開他:“你怎么動手動腳的?”
沈無端輕輕地笑:“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對你其實一見鐘情,你被人圍毆還不逃跑的樣子,傻得可愛。”
不等我揍他,他已經(jīng)先行抱住我,聲音里有一點可憐:“別動,給我抱一會兒。”
我不動彈,他又換了話題:“正道已經(jīng)不會放過你,說你是我夫人,不過是希望我們在他們眼里綁死,然后你能留下來?!?/p>
“所以,入教吧,趙錦瑟,正道不值得,但魔教值得。我們有最專業(yè)的人士,為你量身定制個人形象,從發(fā)髻妝容到日常飲食,只有你想不到,沒有我們顧不到。加入魔教,和最美的自己認識一下!”
我:“……”
“沈無端,你好浮夸!”
我不接茬,卻在內(nèi)心悄悄反駁:你騙人,正道怎么可能會做這種事。
4.
我?guī)煾甘莻€教科書般標準的正道棟梁。
他這個人雖然身為錦云門開教宗師,但是為人不夠神秘,武林哪里出了事,他必然奔赴在解決問題的第一線。
后來魔教為禍武林,我?guī)煾负托煹芤黄饏⑴c,自此下落不明。
我?guī)煾富砹诵悦ナ刈o的正道,怎么可能因為愛美這種鬼理由去排擠別人?
深更半夜,我悄悄推開了沈無端的房門。
這夜的月光很好,透過窗子灑進來。
我方才放了迷煙,盡管如此,我還是不太放心,看了躺在床上的沈無端一眼。
他閉著雙眼,同白日里欠打的樣子很不一樣。
可是他明明那么欠打,我還是忍不住自己的心動。
他生得好,第一次見面,他踩著白綢而來,像謫仙。
可他是魔教中人,我一遍一遍告誡自己,還是在與他一起的點滴日常里動了心。
可我又十分害怕,真正的他,到底是什么樣子的。
沈無端自稱魔教左護法,可迄今為止,我還從未見過傳聞中的魔教教主。
魔教原本并不是窮兇極惡之輩,是在十幾年前,魔教教主意外得到一本秘籍之后,練了邪功,修為大增之后,心性也大大轉(zhuǎn)變,在武林上無惡不作。
正道眾人組織了一批高手討伐魔教,與魔教人有過一戰(zhàn)。右護法身死,而魔教教主受傷潛逃,雖然損失慘重,起碼算是勝利??墒怯幸慌呤謪s在戰(zhàn)后神秘失蹤,包括我?guī)煾概c師弟。而這,究竟與如今的魔教左護法沈無端有沒有關系,我不知道。
我按下心神,轉(zhuǎn)身去了沈無端臥房外的小書房。
我希望能在這里找到線索。
匣子將將翻到一半,有人抓住了我的手。
他比我高,將下巴擱在我的腦袋上,幽幽嘆了口氣:“趙錦瑟,你暗戀我就直說,大半夜跑我房間來投懷送抱算怎么回事兒?”
我:“……”
被抓包是件很尷尬的事,可沈無端為什么這么“沙雕”?
他隨手抓起一件披風幫我系上,然后蹲下身子平視著我。
“我知道,像我這么優(yōu)秀的男人畢竟不多,你對我動心,為我癡狂,這實在很正常,但是也不要大半夜來,更深露重的,不怕著涼?!彼麥愒谖叶?,溫熱的呼吸噴灑在我的皮膚上。
我老臉通紅。
沈無端:“不要害羞,只要你加入魔教,我就是你的人了?!?/p>
我:“推銷要臉,護法,注意節(jié)操。”
我的心怦怦亂跳,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心動。沈無端就在我面前,他衣衫不整,露出一大片潔白的胸膛,晃得我心里癢癢。
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聲音沉沉似是蠱惑:“趙錦瑟……入教吧?!?/p>
我心神一凜,勃然大怒。
“沈無端,你瞎用什么美人計,你有??!”
我這樣子拒絕著,卻仍舊忍不住委屈。他與我應該是死敵,但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逼我動心。
沈無端嘆了口氣,他低下頭我,輕輕吻了吻我的眼睛:“錦瑟,你信我,一切都有我?!?/p>
他掖好衣襟,神色突然嚴肅:“我?guī)闳€地方?!?/p>
不等我反駁,他已經(jīng)拉住了我的手腕。
5.
去了那個地方后,我還沒有從震驚中緩過來,沈無端突然要我一起去參加武林盟的活動。
我:“正道棟梁怎么可能和魔教一起活動!”
原來在魔教與正道正式?jīng)Q裂之前,雙方有過一段很和諧的時光。
每個月湊在一處,雙方各派出幾個代表,意思意思打一打。
這個活動一直持續(xù)到魔教作亂之前。
如今積怨雖然猶在,但畢竟緩和許多,雙方一直僵持下去畢竟也不是個辦法。
所以在一年前,武林盟那邊主動示好,提議恢復每個月隨便打打的表面工程,小打小鬧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不和諧交流。
沈無端跟我說的時候,我心潮澎湃——不愧是我心目中大局為重的正道棟梁!
但是當天到了會場,我才發(fā)現(xiàn)有多尷尬。
武林近兩年的形勢,決定了武林盟雖然作為正派代表,但是顏值感人。
普通民眾雖然有人針對身邊美人,但本質(zhì)畢竟是個看臉的時代。何況這種情況下,雙方各坐一邊。魔教個個色比春花,正道個個苦大仇深。
即便我這種心向正道的,都忍不住往魔教跑,遑論普通人。
于是比試的情況,就十分尷尬。
沈無端站在臺上,青衫落拓,執(zhí)著長劍,只是微微一笑,下邊就有小姑娘雞叫。
“無端無端看看我,我的心都是你的!”
“寶寶看看媽媽,嗚嗚嗚,寶寶你怎么這么好看!”
……
但是反觀正道那邊,簡直鴉雀無聲。
我有點兒看不下去,轉(zhuǎn)身看著魔道眾姐妹:“我們,要不去對面幫幫忙?”
眾姐妹狐疑地看著我:“你沒被他們打過?”
我還沒有說話,有個姐妹開了口:“當年他們找到我家,扔了我八兩黃金買的絕版胭脂,不可原諒!”
對于魔教花瓶們來說,這真的是個很嚴肅的原則問題了。
我只能一個人去了正道那邊。由于之前沒做什么準備,現(xiàn)在加油只能靠我硬喊。
“大叔加油!打倒沈無端!”
臺上的方臉大叔轉(zhuǎn)過臉來,咬牙切齒:“我今年二十三!”
“左護法,你下手輕點兒!”
沈無端挽了個劍花:“我夫人給你加油,我吃醋,所以下手重了,抱歉。”
正道棟梁們:“……”
臺上的二十三歲大方臉氣得吐了血,轉(zhuǎn)過來指著我破口大罵:“妖女!心腸歹毒!”
我巨冤好嗎!
昆侖派掌門忍無可忍:“你們魔教怎么回事兒?有你們這么羞辱人的嗎!”
被人這樣誤會,我不得不開口:“我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魔教那邊人太多,這邊又沒人,所以我為了鼓勵大家,特地過來加油助威的!”
二十三歲大方臉:“用你管!”
這人簡直不知好歹!
沈無端從臺上下來,擋在我面前,溫潤如玉:“我魔教人幫你們加油,就是妖女了?”
昆侖派掌門被他堵得說不出話。
正道棟梁與魔教護法的第不知道多少次比試,還是一敗涂地。
明天還有一場比試,我們一行人只能先在武林盟住下。
沈無端關了房門就開始夸我:“趙錦瑟,高,實在是高?!?/p>
我一臉茫然。
沈無端在屋子里來回溜達,口中念念有詞:“我怎么就沒想到呢!這種精神侮辱也太讓人想拔刀自盡了。相比之下,我武力羞辱他們的想法,太低級了!”
我:“……你不要空口無憑污人清白!我,趙錦瑟,身心都向著正道棟梁!”
沈無端笑瞇瞇地湊過來:“我改變主意了,你加入魔教,我入贅你家?!?/p>
我忍無可忍:“沈無端,你腦子有病吧!”
他一點不氣,湊上來吻了吻我的臉。
我舍不得推開他,在他的懷抱里忍不住悄悄紅了臉。
外頭突然有了動靜,沈無端比我反應更快,提著長劍飛出去:“誰!”
我跟著出去時,無邊夜色里已經(jīng)沒有了人影。
微風拂過,有白焱花的香氣盈在鼻尖,我心下微動。
6.
第二日比試現(xiàn)場,突然出了事端。
有魔教的姑娘被人扭送到沈無端面前,說她意圖謀害武林盟主。
這姑娘我認識,名叫藤蘿。
藤蘿一臉憤恨:“我呸!你們所謂正道中人,個個都從骨子里頭壞透了,還敢叫別人魔教中人?”
我看向沈無端,他坐在椅子上,神色冷了一些:“既然如此,便讓武林盟主來找我吧?!?/p>
這日下午,我們又見到了不常露面的武林盟主。
五年前魔教作亂,武林盟主邱平周帶領各門豪杰與魔教教主背水一戰(zhàn)。那一戰(zhàn)之后,武林盟主重傷,除卻每年的武林大事,幾乎不怎么露面。至今已經(jīng)五年。
盟主因為神秘,頗具存在感。
比起手下咄咄逼人的模樣,邱平周倒是好商好量,看了沈無端一眼:“左護法?”
得到沈無端的肯定,邱平周再次開口:“五年前,你還不在魔教?!?/p>
“但是,”他話鋒一轉(zhuǎn),“魔教教主重傷逃走之后,你就成了左護法。從前魔教與正道雖有摩擦,但遠不至此,魔教教主修煉邪功殺人無數(shù),左護法能否將他交出,為武林除害!”
沈無端笑著看向?qū)Ψ剑骸笆郎嫌心ь^,但是,是誰可不一定。這些年里,你們武林盟所做,都是正道人的作為嗎!
“藤蘿一個不會武功的弱女子,在武林盟里逛一圈,都有了謀害盟主的罪名,這是你們正道人的作為?!
“魔教多少無辜百姓,是被你們逼得無路可退,不得已入了魔教,這也是你們正道所為?
“打從我成了左護法開始,你們所謂正道人,三天兩頭潛入魔教,傷了多少無辜,這也是你們正道所為?”沈無端慢悠悠地反問。
他身后的魔教人,個個濕了眼眶。
“我沈無端不是不分好壞之人,盟主是什么人我心里清楚,可今個兒有人想拉著我們魔教的人挑事情,還望盟主明察秋毫?!?/p>
邱平周很像個老好人:“藤蘿姑娘不會武功,這事兒也就是個誤會……”
“行,”沈無端打斷邱平周的話,他拉過來藤蘿,懶洋洋地留下一句,“既然是誤會,那藤蘿我?guī)ё吡?。”之后便轉(zhuǎn)身離開,臨走前還留下了一句,“莫忘本心啊,盟主?!?/p>
這話頗為意味深長,但我沒來得及研究一下,就被邱平周喊?。骸澳闶?,錦瑟姑娘?”
“盟主認識我?”
邱平周笑著點頭:“你師父曾給我看過你的畫像。對了,這些年里,你師父一直和眾人在一處養(yǎng)傷,之前我們傷重不方便透露,現(xiàn)在可以帶著你去看看他們?!?/p>
“好!”我飛快答應下來。
已經(jīng)走了一段距離的沈無端突然回頭喊我:“趙錦瑟,走!”
可是我終于找到了師父,我怎么能走呢?
7.
邱平周所說,五年前那一戰(zhàn),他們盡管重傷魔頭,但也差點死去,多虧找到了一處地方,與世隔絕,好好養(yǎng)傷。這一切決定做得匆忙,甚至沒能來得及和家人師門告別。
我聽得心酸。
邱平周找的地方確實花了心思,距離武林盟不遠,立在山上平坦處的一座小院。院子不大,但十分精美,我同邱平周進去,才終于明白了沈無端那句話的意思。
他說“世上有魔頭,但是,是誰可不一定”。
原因無他,因為真正的魔頭,是我面前這位,武林盟主邱平周。
院子中央有一個入口,我站在院子里,仍能聽到里面模糊的慘叫。
我看向邱平周,對方仍是微微笑著,伸出右手朝我比畫了下:“錦瑟姑娘,請?”
我看了一眼地窖:“盟主不是要帶我看師父嗎?還是說,我?guī)煾妇驮谶@里?”
邱平周不語。
我又問:“盟主這是什么意思?”
邱平周總算開了口:“錦瑟姑娘一直找?guī)煾?,我是想幫錦瑟姑娘,好讓你們錦云門一脈整整齊齊。”
我額頭青筋直跳,還是努力安撫自己要冷靜。
我右手微動,冷哼一聲走了進去。
我以為我已經(jīng)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
可是進去之后的畫面,仍然遠遠超出我的預料。
邱平周不是魔頭,他是魔鬼!
通道兩側(cè)是牢籠,鎖的都是看不出人樣的人。
他們的衣服已經(jīng)看不出原本的顏色,頭發(fā)散亂如雜草,聽到動靜,旁邊有人睜開混濁的眼睛,呆滯地望著我。
我忍不住捂住了嘴巴,我不敢想,我的師父,我的小師弟,五年里一直過著這樣的生活。
邱平周說:“錦瑟姑娘,你師父在最里面。”
我再走兩步,便聞到了白焱花的香味。
這種花向來只長在錦云門地界的一處山頭,連名字都是我?guī)煾溉〉?,因為花色潔白,但形狀如火,所以名之白焱?/p>
還未走到最里面,我就看到了小師弟。
他比旁人的狀態(tài)好一些,但被五花大綁在柱子上,嘴角的傷口已經(jīng)愈合,留下一塊血痂。
他神色慌亂:“師姐……”
我努力笑笑安撫他:“嗯,師姐來了,不用怕了。”
邱平周問我:“如果你不下山,你師弟現(xiàn)在還是我乖巧的好幫手,可是因為你出現(xiàn)在武林,還與魔教左護法攪和在一處,你師弟忍不住去看了你,所以才會這樣。
“趙錦瑟啊趙錦瑟,你可真是紅顏禍水啊。”
我看向小師弟,他偏過腦袋沒有說話。我問他:“師父呢?”
我話音剛落,小師弟便落了淚:“師父他……”
他沒說完,我已經(jīng)有了動作。
腰側(cè)長劍驟然拔出,直直刺向邱平周。
盡管我突然發(fā)難,但邱平周似乎早已有了防備,我搶得先機也沒什么作用。
邱平周的功力高出我許多,五招下來,我已經(jīng)被他打倒在地。
我一邊喘氣一邊怒吼:“你身為武林盟主,所作所為與魔頭有何區(qū)別!
“我?guī)煾笌煹芘c你一同討伐魔教,你就這樣對待你的功臣,邱平周,你好歹毒的心!”
我不怕死,可我不敢想,師父和小師弟究竟是怎么在這種鬼地方熬了整整五年。
8.
邱平周并不打算直接殺我,而是一次次將我打倒,然后便停手,等著我蓄足了力氣,再次爬起來同他纏斗。
我感覺要撐不下了,小師弟一聲聲喚著“師姐”,后來又開始喊我“錦瑟”,我總會有沈無端在喊我的錯覺。
我拄著長劍,用長袖抹了臉上的血,再次提起了長劍。
這一次,不待我動手,已經(jīng)來了人。
沈無端仍是落拓白衫:“錦瑟,退下,我來?!?/p>
話音剛落, 他已經(jīng)與邱平周纏斗在一處。
過了幾招,兩人各自退開,沈無端瞇著眼:“想不到你竟學了這種邪術?!?/p>
他打量了一眼周圍的牢籠:“所以這些人,都是被你吸食功力的對象?”
盡管在發(fā)問,但他似乎并不需要邱平周的回答,他一邊動作一邊感慨:“我知道你不是個東西,但還真沒想到,你這么不是個東西?!?/p>
沈無端的劍勢凌厲了許多。
我氣聚丹田,再次提起長劍沖了上去。
盡管我知道我功力遠在這兩人之下,但是讓我看著沈無端挨打,我一樣做不到。
我打小,師父就教我:“自己的心上人,自己得寵,要是個美人,那更得寵!”
除此之外,我心里頭窩著的一團火,怎樣都無法排解,小師弟和師父的這五年,我只能發(fā)泄在邱平周身上。
我氣急敗壞,被邱平周連著傷了幾次。
沈無端屢次想將我趕走:“趙錦瑟你煩不煩,男人打架你積極摻和什么!”
我不理他,就算全身散了架,也仍然要繼續(xù)爬起來打。
邱平周的招式越見狠厲。
過招之后,我和沈無端一起后退,彼此貼著脊背。
沈無端聲音不大:“避著他的刀,他的邪功全靠這群人,只要我們撐一會兒,等這波過去,他就得停下。”
我:“我其實有點兒不懂?”
沈無端大吼一聲:“遛狗你會嗎!你現(xiàn)在就遛邱平周,到處跑就得了!”
我:“你直接把戰(zhàn)術這么說出來真的好嗎!”
沈無端忙里偷閑朝我偏偏腦袋:“我輕功好,他知道了也沒辦法,我怕什么?”
話音剛落,邱平周把矛頭對準了我。
我躲得幾乎發(fā)瘋:“我輕功不好??!沈無端你這頭豬!”
……
不知過了多久,邱平周的力氣耗盡,動作慢了下來:“錦云門掌門恨透了魔教,一定想不到自己的弟子竟然和魔教人混在一處?!?/p>
沈無端瞇著眼笑:“什么叫混在一處,若不是你綁了錦云門掌門,我們也許就成婚了。還有,打不動了直說,別轉(zhuǎn)移話題?!?/p>
邱平周:“……”
他笑得陰森森的,想要往后退。
小師弟:“別讓他靠近那里!”
話音未落,沈無端已經(jīng)到了邱平周身后,長劍橫在他脖子上:“盟主,結束了?!?/p>
外頭聲音倏然變大,我知曉是沈無端喊的那些人終于過來,這才放松心神,昏了過去。
9.
其實在藤蘿被陷害之前,我已經(jīng)同沈無端有了計劃。
我對沈無端的信任,源于魔教教主的尸體。
那一日我去沈無端房中被他逮住,他說要帶我去個地方。那個地方,便是魔教的密道,密道之中空空蕩蕩,唯有教主的尸體。
沈無端原本并不是魔教中人。
他確實是在五年前魔教教主失蹤之后來到魔教的。但是當時,魔教已經(jīng)式微,反倒是武林盟這邊出了問題。
沈無端出手,一方面是想保護那些已經(jīng)逐漸被針對的美人,另一方面,他想搞清真相,但是進武林盟需要扮丑,作為一只花孔雀,沈無端無法接受。
那一場大戰(zhàn),魔教與正道均損失慘重,教主重傷急急奔回,卻在魔教密道之中氣空力盡,甚至沒來得及趕到自己的教主寶座之上。
沈無端初入魔教,便發(fā)現(xiàn)了這件事情。那時魔教元氣大傷,武功高強的不剩幾個,關鍵是還有天天上門來投奔的花孔雀。
魔教之中花瓶太多,武林盟那邊自從高手失蹤之后便有些不對勁兒。
沈無端權衡之下,按下了消息,并在武林之中有意傳出魔教教主仍活著的消息,也好讓武林盟那邊不會輕舉妄動。
而且,沈無端為了保護魔教的花瓶們,到處招攬武功高強又被擠對的對象,所以我一下山,他便趕來碰瓷,將我?guī)У搅四Ы獭?/p>
去了密道后,沈無端將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了我。
他認為,那些神秘失蹤的武林高手,是武林盟做的手腳。在密道里,沈無端指著教主身上碎掉的骨頭跟我說:“魔教教主武功高強,武林盟沒有人有碎掉他骨頭的本事,除非是吃了增進功力的藥物。除此之外,魔教教主死亡時,邪功秘籍消失。
“所以我懷疑,武林盟中有人拿走了秘籍,并囚禁了那群高手練邪功?!?/p>
我原本不肯信,盡管沈無端跟我擺事實講道理,我還是對正道寄予了希望。
直到那一天,客棧之外,我聞到白焱花香。
我心神不寧,沈無端再一次告訴我他的猜測——他覺得邱平周不是好人,而這一次有錦云門的人出來,我很可能就是邱平周的下一個目標。
所以沈無端以我為餌,讓邱平周露出了全部馬腳,而他去尋找信得過的高手,一起來找我,我所需要做的,是在跟邱平周一起走過的路上留下記號。
第二天,藤蘿被抓,沈無端故意發(fā)怒帶走藤蘿,而邱平周,果然找上了我。
再后來,便是那些事情了。
那一夜我離開之前,沈無端將下巴擱在我腦袋上:“趙錦瑟,我是真的對你一見鐘情?!?/p>
我握著他的手不說話,明明心意相通,可是這件事結束之前,我不能給他承諾了。
我再醒來時,小師弟、師父、沈無端都在。
師父的模樣變得很糟糕,甚至意識也不太清醒。
當年真相,與沈無端所猜無二。
高手們?yōu)榱藲⒛Ы探讨?,主動吃下影響心智、增強功力的藥物。大?zhàn)之后,高手們因為容貌丑陋,心智遭到了影響,對府內(nèi)長相不錯的家仆屢屢動手。邱平周表面安撫,趕走了府內(nèi)長相不錯的家仆,等到那些高手完全成了瘋子,便把他們抓起來關在地牢里,供自己練邪功。
而那些漂亮家仆被趕走之后,武林中人紛紛效仿,便興起了歧視美人的風氣。
邱平周原本不壞,可是在魔教教主那里,他一而再,再而三,嘗盡了失敗的滋味,并扭曲了自己的本心。
小師弟能逃過一劫,是因為服藥的那天,他被師父差遣離開,等回來時,大局已定,邱平周拿師父作威脅,要求小師弟幫他做事。
還好,如今一切都過去了。
這一場人禍的后續(xù),是魔教在處理。
善于梳妝打扮、排毒養(yǎng)顏的魔教花瓶們,主動承擔起了幫這群武林高手恢復容貌、消除毒性的任務。
早些年魔教在沈無端的帶領之下,靠著衣服首飾、胭脂水粉賺了許多錢,如今也全部用在了這些高手的治療上。
又是一年春花三月,師父的狀況已經(jīng)好了許多,在沈無端的不懈努力之下,百姓之間關于容貌的歧視也在逐漸消失,好些美人姐姐都背了包袱跑回了自己家。
我?guī)е鴰煾冈谠鹤永锟蠢婊ā?/p>
沈無端悄無聲息地過來,攬著我的后腰:“錦瑟,梨花又開了?!?/p>
我點頭,他呼吸噴灑在我頸側(cè),我害羞得厲害。
正這時,師父掌心里落了一朵梨花,他抬起手遞到我面前,然后用內(nèi)力捏碎。
他老人家中氣十足:“再不滾去成親還在我面前秀恩愛,形如此花!”
我:“……”
沈無端已經(jīng)攬著我的腰:“多謝師父,我們?nèi)チ耍 ?/p>
這一年的春日格外長,我貼著沈無端的胸膛忍不住笑,仿佛看見了漫長余生每一個春日的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