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韻香

仇人登門

按照約定時間，梁子分秒不差地走進了女友陸嬌嬌開的“好口味”咖啡廳。談生意嘛，只有準時守信，才能贏得越來越多的客戶。一跨進門，陸嬌嬌便樂不可支地迎了上來。

不用開口，單看她眉飛色舞的樣兒，梁子就知道來活了。去年，陸嬌嬌開起了這家店。為照顧女友的生意，但凡有活，梁子都會把客戶約到這兒。陸嬌嬌則兼職做起了梁子的助手，向顧客做宣傳，每促成一單，收入全歸她。

“三號包間的客人在等我，你的事，過一會兒再聊?！绷鹤影氩?jīng)]停，徑直走向包間。

大約半小時前，梁子接到了一個陌生女子打來的電話，約他見面詳談。聽對方的聲音，細軟嬌媚，全無潑婦罵街的火藥味兒。路上，梁子一直在想，這會是個什么樣的女人，碰上這等事，居然還能如此輕聲慢語沉得住氣。就在推開門的那一刻，梁子頓覺心頭一哆嗦，愣了神。

坐在桌前等他的女人，算是熟人，更算是仇人，名字好像叫藍媚。

一怔之下，梁子轉(zhuǎn)身要走，藍媚已笑盈盈地抓住了他的手：“梁先生，你一百個放心，我是來談?wù)碌模皇菍こ鹫也绲摹！?/p>

你能有什么正事，鬼都不信。梁子暗暗嘟囔一句，強按著心慌回道：“藍女士，你應(yīng)該清楚我是做哪行的。對不起，我不會違背職業(yè)道德，讓同行瞧不起?！彼{媚一聽，當即笑彎了腰：“職業(yè)道德？你跟我提道德？你是在說相聲吧？真逗！”說著說著，藍媚突然收住笑，從包里掏出一樣?xùn)|西，“啪”的一聲拍到了桌上。

是一本紅皮的結(jié)婚證，鋼印赫然入目，如假包換。只一眼，梁子便驚得脫口叫出了聲：“你轉(zhuǎn)正了？！”

陰差陽錯

提及兩人的恩怨，還要從兩年前梁子的職業(yè)說起。

當時，梁子突發(fā)奇想，自立門戶做起了“小三勸退師”。還別說，小廣告四處一撒，客戶紛至沓來。他接的第一單生意，委托人叫宋曉麗，酬金五千，要勸退的主兒恰是身材和相貌均標致得無可挑剔的藍媚。宋曉麗淚眼汪汪地哭訴，藍媚仗著有幾分姿色，使出渾身解數(shù)要搶她的老公馮俊。梁子最看不慣“仗色欺人”的小三、二奶之流，隨即決定幫忙。初次見面，梁子耐心相勸：“就憑你這出類拔萃的外在條件，啥樣的男人找不到？何必吃人家嚼過的饃，挖墻腳搶人家的老公？”藍媚還真是恬不知恥，冷哼一聲下了逐客令：“我就好這口，不勞你操心！”

首戰(zhàn)告敗，藍媚油鹽不進，梁子愁得頭大如斗，倒是陸嬌嬌一語點醒了夢中人：“刀對刀，槍對槍，惡人還需惡人磨。她是小三，見不得光；你是勸退師，實屬歪門邪道，既然大家做的都是黑活兒，那就用陰招，力求穩(wěn)、準、狠，一擊致命?！笨丛阱X的分上，梁子依計而行，雇了幾個游手好閑的混混，在大庭廣眾之下對藍媚圍而攻之，拳打腳踢撕衣裳，還在她光滑白嫩的后背上用油漆練起了書法：“此乃小三，至賤無敵?！钡檬趾螅鹤訋纤螘喳惾鐢?shù)付給的酬金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得知藍媚并未報警，他才敢打道回府。萬萬沒想到，昔日的小三竟愈挫愈勇，最終徹底擊敗原配登堂入室。

“知道這叫啥嗎？這叫有志者事竟成?！背蛑鹤芋@愕不已的神情，藍媚頗為得意地做了總結(jié)。

“百折不撓，勇氣可嘉，絕對勵志。你都如愿了，還找我干啥？”梁子豎起大拇指，嘖嘖稱贊，心里卻在說：拿著無恥當榮耀，你的臉皮可真夠厚的。

“當然是做交易。”藍媚壓低聲音說，“你受宋曉麗那個女人的委托整治我時，她給了你五千，對吧？”不等梁子點頭，藍媚已扔過厚厚一沓錢，滿眼的似笑非笑，“這是兩萬，算定金。只要你幫我打退小三，我再付你三萬！”

坊間有句老話：因果循環(huán)，善惡總有報。當初你強取豪奪，這回遭報應(yīng)了吧？不過，必須得謝謝你們這些小三，是你們成全了我的腰包。心下想著，梁子收起錢，正色糾正說：“請注意你的言辭，不是打退，是勸退。我們這一行雖無營業(yè)執(zhí)照，但日趨規(guī)范和人性化……”

“少跟我鬼扯。這是那個賤人的資料，我希望你在半個月內(nèi)搞定她！”藍媚打斷梁子的話，扔下一只信封扭臀擺胯地走了。

信封內(nèi)，裝有小三的照片和詳細信息。梁子抽出照片，不覺暗暗咋舌：這小三長得火辣性感，勝似模特，特別是那雙大眼睛，眸光迷離，勾魂攝魄，別說藍媚的老公，即便柳下惠再世也難免想入非非。正看得走神，忽聽身后傳來一聲驚呼：“梁子，這是你接的單？天，這也太巧了吧？！”

驚驚乍乍喊叫的，是女友陸嬌嬌。片刻之后，梁子也驚訝得下巴差點掉到地上：陸嬌嬌為他招攬的客戶，恰恰是藍媚委托他勸退的小三！而更不可思議的事兒，還在后頭。

卷土重來

再次將眼前人與相片對照了一番，確信無疑后，梁子坦誠相告：“藍媚雖是小三轉(zhuǎn)正，但畢竟登過記領(lǐng)過證，眼下是受法律保護、名正言順的正室。你，則是小三一個。我若幫你，勸她讓位，那我這‘小三勸退師得改名叫‘小三幫手了。放眼世上，兩條腿的蛤蟆找不到，兩條腿的男人有的是，你就別去搶去爭了。聽我一句勸，還是死了這條心，乖乖撤了吧！”

“我憑啥死心，憑啥撤退？人活一回，不蒸饅頭爭口氣。我就是要和藍媚那個賤人斗到底！”對方愈發(fā)激動，直視著梁子說道，“梁先生，你好好瞧瞧，我可是你的老客戶。上次的事未了斷利索，你總得給我個說法吧?！?/p>

梁子聽罷，不由自主地瞪大了雙眼。左看右看，上下端詳，打量了好半天，總算瞧出了名堂：來人確是老客戶、馮俊曾經(jīng)的原配宋曉麗！

小三變正室，原配變小三，這老天還真能捉弄人。梁子驚問：“你怎么改頭換面大變樣了？又是怎么變成小三的？”

“不變樣，我能打敗藍媚那賤人嗎？”宋曉麗恨恨地說道。小三藍媚被當街剝衣后，宋曉麗的老公馮俊惱羞成怒，索性撕破臉皮與她對簿公堂，最后離了婚。一氣之下，宋曉麗帶上分得的家產(chǎn)直飛韓國，從額頭、眼皮、鼻子、嘴巴到屁股再到腳后跟，前前后后動了三十幾刀，終于脫胎換骨完成了華麗大變身。此次卷土重來，用意只有一個：大舉反攻，打一場干凈漂亮的翻身仗，誓將藍媚踹進萬劫不復(fù)的地獄。這段日子，她和前夫馮俊接觸后發(fā)現(xiàn)，馮俊對她并未情斷義絕?！安慌履銈円娦?，昨夜我們甚至還重溫了一回舊夢?！闭f著，宋曉麗也掏出一沓錢，遠比藍媚給的要厚：“這是五萬，算定金。事成后我再付你五萬！”

錢，的確是好東西，可收了它，就等于背棄了行業(yè)規(guī)則。就在梁子猶豫不決的當兒，陸嬌嬌一把將錢搶過去，并替他向宋曉麗打下包票：“宋姐，你放心，梁子出馬，保證馬到成功?！?/p>

送走宋曉麗，梁子犯了難：“一手托兩家，你想錢想瘋了吧？”

“和錢過不去，你傻??？”陸嬌嬌嗔怪回道，“車到山前必有路，辦法總會有的。我們好好合計合計。”

琢磨來琢磨去，這樁亂如團麻、令人撓頭的麻煩事，還真讓兩人梳理出了一點頭緒：從藍媚和宋曉麗的話中，完全能聽出，馮俊腳踏兩只船，陷入了取舍兩難的境地。如果能獲知他更偏愛誰一些，這事就好辦多了?！暗格T俊能念及舊情，與宋曉麗破鏡重圓。這樣的話，我們就合力抗擊藍媚，拿下10萬酬金！”陸嬌嬌嘰嘰喳喳，興奮得如同錢已經(jīng)到手一般。

“可是，我們怎么才能知道馮俊的心思？”梁子面露難色地問。

陸嬌嬌不假思索地回道：“藍媚不是說，有志者事竟成嗎？你就靜等好消息吧。”

完美計劃

一轉(zhuǎn)眼，半個月過去了。好戲即將開演。

這天，接到陸嬌嬌的電話，梁子急匆匆地走進了“好口味”咖啡廳。兩人碰面后，梁子苦悶地說道：“明天，就是我和藍媚約定的最后時限。我找宋曉麗已談了不下十次，嘴皮子都磨薄了，唉，半點效果都沒有。嬌嬌，你那邊進展得咋樣？”

陸嬌嬌搖搖頭：“我也沒少勸，可藍媚堅稱，勝利成果來之不易，豈能拱手相送？”

梁子無奈地嘆口氣，暗想：既然兩人都鐵了心要在馮俊那棵歪脖子樹上吊死，誰也不讓步，那雙方的定金只能如數(shù)奉還。不料，陸嬌嬌卻不急不愁，勝券在握地說：“一山不容二虎，更何況是兩只母老虎。兩虎相爭，必有一傷。梁子，動口不成，那咱就用老路子——動手?！?/p>

“動手？修理誰？”梁子遲疑地回道，“萬一搞錯，咱們定會吃不了兜著走?！?/p>

“你聽我的，絕對穩(wěn)妥?！标憢蓩擅寄苛鬓D(zhuǎn)，道出了一個完美方案，“你約宋曉麗，我約藍媚，故意讓她們碰面。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雙方自會大打出手。當她們打得滿地找牙的時候，再約馮俊到場，逼他做決定。”

這個法子，可行。梁子轉(zhuǎn)憂為喜，擁住陸嬌嬌就親：“不管是誰輸，我們都是贏家，都能拿到一方的酬金。酬金到手，我們就結(jié)婚，去巴厘島度蜜月！”

次日，計劃進行得非常順利。

街口，人來人往。在梁子和陸嬌嬌的安排下，藍媚與宋曉麗狹路相逢。宋曉麗罵聲“賤貨”，身為正室的藍媚趾高氣揚，伸手就撓。雙方一交火，梁子急忙給馮俊打去電話，隨后擠進了看熱鬧的人堆。而陸嬌嬌早已在觀戰(zhàn)，嘴巴里一個勁地喊“別打了別打了”，卻并不上前勸架，只說：“藍女士，千萬別抓宋女士的臉，她整過容，刀口還沒完全愈合呢！”藍媚一聽，揮舞十指就奔著宋曉麗的臉蛋抓了過去。梁子也跟著大叫：“宋女士，千萬別踢藍女士的肚子，她可能懷孕了！”漸處下風的宋曉麗一聽，抬起高跟鞋直踹藍媚的肚子。你來我往，幾個回合過后，兩人全披頭散發(fā)掛了彩，衣裳也被對方扯爛了。等馮俊火急火燎地趕到時，兩人正在地上滾作一團，又掐又撓，要多難聽有多難聽的罵聲不絕于耳。

“潑婦，悍婦，丟人現(xiàn)眼，不可救藥，都給老子滾！”馮俊氣得差點吐血，粗暴地拽開兩人，獨自鉆進車揚長而去。

糟糕，馮俊誰也沒選。梁子暗叫不妙，抬頭看向陸嬌嬌。陸嬌嬌神秘一笑：“別急，你得給他考慮的時間。我敢打賭，明天就會見分曉。”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還真有了結(jié)果。只不過，馮俊既沒選原配宋曉麗，也沒選梅開二度的藍媚，他選的竟是后來居上的陸嬌嬌！

瞅到馮俊來接陸嬌嬌，梁子又驚又氣：“嬌嬌，你昏頭了吧？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很清醒。”陸嬌嬌笑語嫣然，湊近梁子的耳朵說道，“看到藍媚和宋曉麗不顧死活爭搶馮俊，我就納悶，馮俊究竟有何過人之處？我去摸底，探口風，發(fā)現(xiàn)他確實優(yōu)秀，只見一面我就愛上了他。一，人帥；二，有錢；三，事業(yè)有成；四——”

“滾，你給我滾！”梁子暴跳如雷。

“你也太無情了吧？我可是幫你做成了兩單生意，打退了兩撥敵人，同時賺了兩筆酬金?！闭f到這兒，陸嬌嬌又補充道，“馮俊已答應(yīng)我，今天就和藍媚離婚，明天和我領(lǐng)證。今后，你要敢騷擾我，那你就是小三。我會雇人勸退你，說不定也會用老方法。再見。哦，是再也不見?！?/p>

呆呆地看著陸嬌嬌鉆進了馮俊的轎車，梁子頹然坐地：造化弄人，報應(yīng)?。￡憢蓩?，咱走著瞧，早晚有一天，還會有小三找上你……

〔責任編輯 繆 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