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波

天上烏云翻滾，地上尸橫遍野。一場慘烈的搏殺后，“飛旗軍”全軍覆沒。

“飛旗軍”總舵主飛天大俠屠云龍，竭力死戰(zhàn)，身受重創(chuàng)，在屬下香壇主的拼命掩護(hù)之下，沖出重圍潛入了深山老林。

重兵圍堵竟然還讓匪首跑了，清軍統(tǒng)領(lǐng)總兵木爾滾大為惱怒，如果朝廷怪罪下來，如何是好？于是，他親自在軍中挑選了四員武功一流的猛將，下了死命令：“你們四人要不惜一切代價追拿匪首屠云龍，不除掉他不要回來見我?！彼膶R聲道：“喳！”

屠云龍?jiān)诿芰掷镒吡宋逄煳逡?，來到一個村寨里，暈倒在一間屋子門口。屋里住著七十歲的哈瓦老爹和他八歲的孫子小艾佳。哈瓦老爹的老伴、兒子、兒媳都參加了反清復(fù)明的“紅花會”，后來都被清軍殺害了。爺孫倆被迫從城里逃回了深山密林的老家。哈瓦老爹及時地救治了屠云龍，從此屠云龍視老人與小艾佳為親人，在這個人煙稀少的村寨里隱居下來。

白天屠云龍狩獵耕耘，夜晚帶領(lǐng)小艾佳練功。

那天，屠云龍狩獵歸來，剛推開院門就感到了異樣，還沒等他回過神來，一只飛鏢力道強(qiáng)勁地迎面飛來，千鈞一發(fā)之際屠云龍直挺挺地向后倒下，飛鏢貼著他的身體上方“嗖”地飛過，“咣”的一聲，打在院門上。緊接著，又一只飛鏢直奔倒在地上的屠云龍。屠云龍聽聲辨位身體往上一聳，躍起一丈多高躲過飛鏢。孰料，待到屠云龍身子躍到高處，嗖！又有一支飛鏢急速向屠云龍飛來。這一下兇險(xiǎn)萬分，人在空中無處躲藏難以借力，眼見飛鏢就要擊中自己，忽地，屠云龍順著飛鏢飛來的方向急速地旋轉(zhuǎn)，宛如陀螺在空中飛舞，然后，“啪”的一聲，像個折斷了翅膀的大鳥摔在地上不動了。

“哈哈哈！”一個精壯的漢子牛氣烘烘地從屋里大搖大擺地走了出來，“沒有人能躲過我的三只飛……”一句話未說完，躺在地上的屠云龍手腕一抖，一只飛鏢疾射而出，擊中精壯漢子的咽喉，那漢子吭都沒吭一聲，只翻了下眼皮，便倒下了。屠云龍一個鯉魚打挺站在了院子中央，隨即抽出腰間的飛天寶劍。

對面站著三個人，為首的是一個黃臉漢子，一身獵人打扮，手握三股鋼叉；另外兩個是黑臉大漢，一個粗壯，一個細(xì)高。他們雖然個個手握兵器擺出隨時都要拼殺的架勢，但難以掩飾臉上的驚愕之色。屠云龍厲聲喝道：“你們是什么人？為何暗算我？”黃臉漢子道：“我們奉總兵大人之命，前來捉拿你，識相的話就擒乖乖地跟我們走?！蓖涝讫埨淅溥拥溃骸熬蛻{你們？”“大俠請看?！秉S臉漢子用手一指，一個黑臉漢子從屋里牽出來五花大綁的兩個人，一個是哈瓦老爹，另一個是小艾佳。

屠云龍吃了一驚，心中暗忖：“面對眼前這三個人，我不至于落敗，但要急促間取勝，卻沒有十分把握。一旦動起手來，哈瓦老爹和小艾佳隨時都有生命之憂，這如何是好？”心念至此，屠云龍不由得向后退了半步，現(xiàn)在如要動手廝殺，他卻沒有這個勇氣了。黃臉漢子高聲喝道：“我數(shù)五個數(shù)，你如果不放下手中的劍，這個小孩的人頭就要落地?！耙弧⒍?、三……”突然，哈瓦老爹趁其不備猛地掙脫了繩索，一頭向黃臉漢子撞去。那黃臉漢子正小心提防著屠云龍，猛聽身后有風(fēng)聲襲來，他倏地轉(zhuǎn)身飛起一腳，將哈瓦老爹踢到院墻上。電光石火間，屠云龍縱身一躍手起一劍，刺穿了黃臉漢子的咽喉，其踢出去的腳還沒有收回來，便倒了下去。那兩個黑臉的漢子剛要有所反應(yīng)，一個已被刺中倒地，剩下的那個轉(zhuǎn)身翻過墻頭要溜，屠云龍如離弦之箭飛向前去，一劍結(jié)果了他。屠云龍趕緊去看躺在地上的哈瓦老爹，老爹的臉色瞬間變得灰暗，他艱難地用盡最后的力氣，吐出兩個字來：“小……艾……”便永遠(yuǎn)地閉上了眼睛。屠云龍淚如雨下，半年多來，他與老爹親如父子，此時此刻，他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此地不能久留，安葬了哈瓦老爹，屠云龍帶著弟子小艾佳，在深山密林中歷盡千辛萬苦找到了一個藏身、練功的好地方——黑峰山頂。黑峰山山高林密，山頂上有一處地方樹木稀少，還有一個天然的洞穴。

從此，他們在這里創(chuàng)建了練功基地。

屠云龍本是常州城里大戶人家的子弟，屬于武當(dāng)派的俗家弟子，功夫已達(dá)上乘。一次他在練輕功時，突然身輕似燕瞬間飛翔數(shù)丈，這種感覺美妙無比。于是，他既不想成家也無心立業(yè)，整天像著了魔一般只想練飛翔的功夫。他二十四歲那一年，拜別了家中的父母兄長，帶領(lǐng)兩員家丁，來到一僻靜的山嶺練功，從當(dāng)初飛翔數(shù)丈，十余丈，直至二十余丈。他欣喜若狂，躊躇滿志，將這種功夫命名為“飛天神功”，決心向著更遠(yuǎn)的目標(biāo)努力。

那天，忽然一個渾身是傷的老家丁，騎著快馬跑來報(bào)信。“二少爺！清軍攻進(jìn)了常州城，城里軍民百姓死傷大半，老爺夫人全家老小，都……都……遇難了?！蓖涝讫埪劼犡谋瘧嵦钼?，當(dāng)下拔出寶劍對天盟誓：“我屠云龍與清妖勢不兩立。”

兩年后屠云龍憑借“飛天神功”創(chuàng)建了“飛旗軍”，自任總舵主，江湖上人稱“飛天大俠”，屬下有數(shù)千之眾，打起了反清復(fù)明的大旗，與清軍進(jìn)行了五年英勇卓絕的斗爭。

千山萬壑，茫茫林海。屠云龍常常站在黑峰山山頂，思念親人，懷念將士。

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

八年后，屠云龍將“飛天神功”練到了新的境界，能飛五十余丈，如燕子掠水似雄鷹展翅。在此基礎(chǔ)上，屠云龍又獨(dú)創(chuàng)了一套“飛天劍法”。此劍法運(yùn)起功來滿天都是劍影，于千軍萬馬之中專取敵人首級，端的是驚天地泣鬼神。

那天，屠云龍?jiān)诩猩吓加霎?dāng)年的香壇主，后來又找到了兩個打散的“飛旗軍”親兵。從此，他們就聚在黑鋒山頂，練功，商議反清復(fù)明的大計(jì)。

康熙三年秋，某日午后，幾個人經(jīng)過反復(fù)研究，制訂出一個驚天的計(jì)劃，八月十五中秋之夜，趁著皇親貴族賞月之機(jī)，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京城，刺殺康熙。

四十二歲的屠云龍面色嚴(yán)峻，朗聲道：“康熙一死天下必然大亂，趁亂舉事，大事可成?！薄皻⒌艨滴?！為死難的將士們報(bào)仇！”大家群情激動，熱血沸騰。

刺殺康熙的行動以屠云龍為主，香壇主配合，兩個親兵暗中協(xié)助，小艾佳留守基地。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一切都在暗中緊鑼密鼓地進(jìn)行著。

靜夜孤燈，酒店早已打烊。咕嘟！咕嘟！咕嘟！香壇主連喝了三大碗烈酒，頭就沉了下來，刺殺康熙非同尋常，萬一失手，后果不堪設(shè)想，自己要隨時準(zhǔn)備以命相搏。

此時，他心中放心不下的是柳娘。他與柳娘結(jié)婚六年，雖無子嗣，但柳娘畢竟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他勸柳娘趕緊收拾細(xì)軟準(zhǔn)備搬家。柳娘不肯。再勸，還是不肯。香壇主急了，“咕嘟”又一碗烈酒一飲而盡，沉聲道：“我要去殺康熙，你……你……”酒勁上涌頭一歪昏睡過去。柳娘聞聽此言，大吃一驚，花容失色。

柳娘芳年三十三歲，頗有幾分姿色。與香壇主開了一家酒店，日子卻也紅火。香壇主自從遇上了總舵主后，整天忙于練功，準(zhǔn)備反清復(fù)明之事，長期待在黑峰山基地不回家。那柳娘是個水性楊花的女子，獨(dú)守空房耐不住寂寞，便與常來喝酒的縣衙里的師爺好上了。

柳娘忙將此事告訴了師爺，師爺激靈靈打了一個冷戰(zhàn)，隨即哈哈大笑，道：“我升官發(fā)財(cái)?shù)臋C(jī)會到了！”

康熙聞訊龍顏震怒，下旨徹底查清此事，“務(wù)必將亂匪余孽一網(wǎng)打盡?！彼H自派了六位大內(nèi)高手喬裝改扮充當(dāng)密探，對香壇主進(jìn)行全方位的監(jiān)視跟蹤。

可憐香壇主毫不知情，沉浸在即將行動的亢奮中，讓清軍的密探一路跟蹤找到了“飛天神功”的練功基地。隨后，清廷派出重兵圍住了黑峰山山頂。

六位清廷的大內(nèi)高手，在通往黑峰山頂?shù)穆吠局?，伏擊了香壇主和那兩個親兵。雙方展開了殊死的搏斗，最后全部倒下無一生還。

此時黑峰山頂上，腥風(fēng)血雨，激戰(zhàn)慘烈異常。

“飛天大俠”屠云龍，面似鑄鐵，目光如炬，如天神般屹立在山頂上。腰里懸掛著那把著名的飛天寶劍，懷里抱著最心愛的徒兒小艾佳，血順著小艾佳耷拉著的頭，“嘀嗒嘀嗒”地往下淌……

他的腳下，橫七豎八倒臥著無數(shù)清軍的無頭尸體，這些尸體的頭，有的掛在了樹枝上，有的滾到了草叢中，還有的跑到了巖石上……面目猙獰恐怖。

此情此景，讓沖在前面的清軍一個個心驚肉跳。此刻，他們依仗著人多勢眾，圍住了山頂。放眼望去，清軍密密麻麻望不到頭。山頂?shù)暮竺媸巧畈豢蓽y的萬丈深淵。

“轟隆隆……”一塊巨石從山頂上滾落，似乎為大戰(zhàn)敲響了戰(zhàn)鼓。

清軍統(tǒng)帥木爾滾提督舉起了令旗，清軍一步步地向屠云龍逼近。

屠云龍緩緩地放下了懷里的小艾佳，為其擦干臉上的血跡，整理好衣裳。一切是那樣有條不紊，竟視眼前的清軍如無物。

近了，清軍已逼到了跟前。

倏地，四員清軍驍將，手執(zhí)刀槍錘戟沖了過來。沒有吶喊，四種兵刃疾奔屠云龍。屠云龍一個陀螺轉(zhuǎn)身，寶劍漂亮地劃了一個圓弧，一道金光閃過，四員驍將的頭就咕嚕嚕滾了下去。身軀如木樁般地倒在了地上。

屠云龍穩(wěn)穩(wěn)地立在原處，面上無任何表情，寶劍握在手中，就好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后面的木爾滾及其手下兵將，還沒有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一切就結(jié)束了。四員驍將的尸體躺在地上，脖頸處在冒著血，他們的頭亦不知去向。

霎時間，戰(zhàn)場上出現(xiàn)了短暫的寂靜。

好一會兒木爾滾方才驚魂稍定，令旗復(fù)又舉起。

六員清軍頭領(lǐng)“嗷”的一聲猛撲上去，圍住屠云龍，六種兵刃帶著“嗖嗖”的勁風(fēng)，向屠云龍的上中下三路襲來。在這電光石火的瞬間，屠云龍一個飛天大挪移，忽地沒了蹤影。對手突然不見了，六員頭領(lǐng)想要煞住力道已來不及，“咣當(dāng)”“當(dāng)啷”聲震耳欲聾，火光四濺，兵刃撞擊，虎口震裂，幾員頭領(lǐng)仍然沒有止住力道，“撲通”一聲撞在了一起。還沒等反應(yīng)過來，“嚓嚓嚓……”六顆頭顱已搬了家。

見此情景，前面有幾個清兵，嚇破了膽，不由得向后面退去，隊(duì)伍中起了一陣騷亂。

這些兵將大都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經(jīng)過了大小無數(shù)次的戰(zhàn)斗，什么樣的場面沒見過？可是，像這種殺法，卻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他們甚至覺得這不是在打仗，而是在做夢。

屠云龍穩(wěn)穩(wěn)地立在原處，手按劍柄目光如電，雪白的戰(zhàn)袍，濺上了點(diǎn)點(diǎn)的血色，乍一看，像是綴上了朵朵的鮮花。

木爾滾的臉已漲得通紅，凸眼似要噴出火來，額頭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自打出道以來，他還從未遇見過這么強(qiáng)勁的對手。只怪當(dāng)年圍剿這伙匪徒時，讓匪首漏網(wǎng)了。如今匪首的“飛天神功”已到了驚世駭俗的地步，太可怕了！木爾滾的心中震顫不已：今天我要不惜一切代價除掉這個匪首。他重新審視了戰(zhàn)場，山頂上方丈之地，人少了上去不是對手，人多了上去施展不開。

“報(bào)告大人，銅頭鐵甲人準(zhǔn)備完畢?！币粏T副將急速前來稟報(bào)?！肮蹦緺枬L發(fā)出了奸笑聲，凸眼里顯出陰險(xiǎn)的光來。

他再次舉起了手中的令旗。

八個銅頭鐵甲人出現(xiàn)在陣前，這是從清軍中挑選出的八名魁梧彪悍的勇士。他們頂盔戴甲全身披掛刀槍不入，只露著黑洞洞的兩只眼睛，每人手握一丈二尺長的鉤連槍。槍頭上的倒戧鉤锃明瓦亮鋒利無比，只要鉤住人，越拽鉤越深，越拽鉤得越緊，武功再高也難逃脫。

戰(zhàn)場的形勢瞬息萬變。屠云龍?zhí)幵诹耸謨措U(xiǎn)的境地，他平生還是第一次面對這些刀槍不入的銅頭鐵甲人。那鉤連槍也非同小可，一旦被它鉤住，輕則鉤去一塊肉，重則丟胳膊去腿性命難保。

屠云龍的心中蕩起一陣波瀾，想起自己從六歲開始，用童子之身整整練了數(shù)十年的武功，“飛天神功”天下無雙，功力已達(dá)非凡的境界。手中寶劍亦非等閑之物，它用純?yōu)踅疱懺?，三年前，又采用了深山老林的七種稀有藥材，浸泡了七七四十九日，端的是削鐵如泥……想罷，心中一股豪氣直沖牛斗，他暗暗運(yùn)功儲勢。

銅頭鐵甲人好像機(jī)器人一樣，一步一步地向屠云龍逼近，八把鉤連槍如毒蛇般圍繞著他上下飛舞。屠云龍左躲右閃搖搖晃晃，忽然，一個踉蹌摔倒在地。倏地，八把鉤連槍齊刷刷地向他鉤去。

千鈞一發(fā)間，屠云龍一個旱地拔蔥，身體平地而起，八把鉤連槍撲了個空。他一個鷂子翻身，揮起寶劍，八把鉤連槍還沒有撤回去，槍頭便被砍了去。接下來屠云龍身形一縱，飛快地從八個銅頭鐵甲人的頭上踏過，腳下運(yùn)用了“飛天神功”，八個銅頭鐵甲人好像八棵齊根折斷的大樹，“撲通、撲通”跌倒在地。屠云龍兔起鶻落穩(wěn)穩(wěn)地落在地上。

太快了，快得不可思議。

清軍的將士們，一個個目瞪口呆，愣在那里，鴉雀無聲，似乎他們都變成了樹，只會默默佇立。

木爾滾遭到了沉重的打擊，毛發(fā)倒豎，胸中一陣陣劇痛，凸眼里閃爍著無法遏制的怒火。此時此刻，即使用千軍萬馬來換取這個人，他也會毫不猶豫。忽地，他的頭腦中冒出一個念頭。

箭陣。

箭如飛蝗遮天蔽日，從三個方向射向山頂。忽然，山頂上出現(xiàn)了一團(tuán)光環(huán)，在半人高的空中急速地旋轉(zhuǎn)。箭在光環(huán)前紛紛落地，眼見著地上堆起了一個箭垛子。

箭停了，光環(huán)消失了。屠云龍停止了舞劍，穩(wěn)穩(wěn)地站在了箭垛上，夕陽的余暉映在身上，使其顯得更加高大威武恍如天神。

他輕輕地擦拭一下寶劍將其放入鞘中，然后將心愛的弟子小艾佳緊緊地縛在背上。接著，他整了整衣襟，用鷹隼般的目光掃視著滿山遍野的清軍，忽地一聲長嘯縱向空中，宛如一只雄鷹飛向萬丈深淵。

〔責(zé)任編輯 袁小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