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娟
記得那年從浙江回到故鄉(xiāng)是在九月,幾日里雨斷斷續(xù)續(xù)下個不停,頓感九月初的故土已秋意漸濃。回到家,第一件事兒是被告知最愛的苦瓜還未下架,自家菜園的架子上還懸掛著幾根。老媽說,離枯藤再有一個月吧,也就再能吃上一輪,有幸趕上很是開心。
其實,小時候的自己特討厭吃苦瓜,就像討厭喝藥丸一樣,因為它們有一個共同點,就是苦。我一直好奇那苦味是從哪里來的,為什么可以那樣苦呢。初二時,又到了秧苗快抽穗的時節(jié),正值苦瓜端上飯桌,我忽然就愛上了這苦味。只道,時間真是個神奇的東西,幾年后骨子里起初討厭的東西居然變成了此生最愛,或因慢慢懂了它的苦其實也是種甜。
苦瓜,六七月成型,清熱去毒,自帶說不出的苦味。自從有了大棚后,人們一年四季可以吃到苦瓜了。但論味道,似乎還是正值季節(jié)時,自家菜園的苦瓜好,因為那苦味苦得地道,不僅入口,更入心。菜園里,今天摘了這根苦瓜,明天那根又長大了,再過幾日又冒出新的一根來,如此輪番摘,從吃上到枯藤能持續(xù)三四個月,當(dāng)然也有中間接不上的時候。
苦瓜,一般是自家留的籽,得等到它長老??喙系睦鲜菑乃凕S開始,等黃得差不多了,摘下,切開,將瓤里的籽一粒粒取出來,或放在地面上,或粘在墻上,曬干,再用小布袋裝起來,待到第二年種上。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莊稼人不需要買苦瓜種。
清明節(jié)后,將苦瓜籽種在菜園的兩頭,澆水施肥必不可少。待種子破土發(fā)芽,長出幼苗后,就需要搭架子了。架子是用木棍或竹竿搭建而成的,橫著、豎著,用繩子捆在一起,類似一張蜘蛛網(wǎng),也等著捕捉它的獵物。數(shù)日后,苦瓜秧慢慢長大,它們就自然而然順著架子攀爬、延伸,再看那光禿禿的木棍上早已一片綠意盎然,像極了一堵布滿爬山虎的墻,四處還有小花點綴,生機勃勃。六月前后,苦瓜長出形來,懸掛在藤上,與地面垂直,全靠藤的力量拉著。即使有狂風(fēng)暴雨,它仍以原本的姿態(tài)懸掛在那里,靜靜地生長著。倘若仔細(xì)觀察,苦瓜每日都有變化:個頭或變長或變細(xì)或變粗;顏色有的加深,有的變淺。至于苦瓜的模樣,長著長著,有筆直的,也有彎曲的。
苦瓜有兩種顏色,大多是青色的,也有白色的。青色的很普通,也很常見,而白色的就像銀魚一樣,有點透明的感覺,雪白雪白。不像南瓜、絲瓜、菜瓜、香瓜有平滑的外表,苦瓜表皮有一個個小包,圓鼓鼓的像豆一樣,也有長形的,看上去坑坑洼洼,土話是“像麻臉婆子一樣”。而據(jù)說苦瓜的苦味,正是源自坑坑洼洼的外表。
望著那懸掛于藤上的苦瓜,忽然憶起幼時上學(xué)時的課文《落花生》,文中父親說了一段經(jīng)典的話:“花生的好處很多,有一樣最可貴:它的果實埋在地里,不像桃子、石榴、蘋果那樣,把鮮紅嫩綠的果實高高地掛在枝頭上,使人一見就生愛慕之心。你們看它矮矮地長在地上,等到成熟了,也不能立刻分辨出來它有沒有果實,必須挖起來才知道?!狈磸?fù)品味這話,各種滋味都在,心里唏噓著,苦瓜不正像花生一樣藏著它們獨特的秉性嘛,讓人為之嘆服。從種子發(fā)芽到幼苗生長,從攀藤到開花,從結(jié)果再到成熟,苦瓜用盡一生之力,雖可能因其苦味遭人嫌棄,可仍努力生長,任風(fēng)雨襲來,靜靜地懸掛在藤上,等候那鐘愛苦味之人。
當(dāng)然,有人想吃卻又怕苦,就會在燒制苦瓜前出水,出水也就是在清炒前,將其放入開水中滾燙一下,立即撈起來,這樣可以減少一些苦味。于我而言,打喜歡上苦瓜后,不再怕苦味有多濃了,反而會不習(xí)慣沒有苦味的苦瓜了。
上一輩人常說,“能吃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這苦不同于苦瓜的苦。苦瓜的苦,如藥丸一樣,這刻吃了下去,下刻就沒有了,就是苦味;而老一輩人說的苦,如樹根一樣,扎下去會更深了,得慢慢等,有一日那苦就成了甜。人生路,腳下步,何嘗不是如此,有著或多或少的苦,卻也因此才有了盼頭。于風(fēng)雨中靜靜守這一生,賞春花,看夏葉,望秋水,候冬雪,一個不落,便許盡芳華,待苦盡甘來。
(作者單位:南漳縣巡檢鎮(zhèn)白鶴船完全小學(xué))
責(zé)任編輯 嚴(yán) 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