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恩柱

1997年初，我奉調(diào)從倫敦回國。

5月上旬，錢其琛副總理在中南海辦公室找我談話，告訴我中央考慮讓我接替周南同志，出任新華社香港分社社長。

新華社香港分社成立于1947年。第一任社長是喬冠華，后來是黃作梅、梁威林、王匡、許家屯、周南，我是第七任社長也是最后一任社長。我擔任社長兩年多，2000年1月，新華社香港分社更名為中央政府駐香港聯(lián)絡辦公室，我遂改任中央政府駐香港聯(lián)絡辦公室主任。

新華社香港分社的由來和發(fā)展

新華通訊社香港分社的名字，在香港當?shù)貛缀跏羌矣鲬魰?，可是在?nèi)地，一般人對它并不了解，這也是完全正常的事。

新華通訊社香港分社，與新華社并不存在隸屬關系，而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機構，香港分社實際上是中央政府的派出機構。

香港分社怎么會成為中國政府在香港的派出機構呢？這是在當時歷史條件下一種特殊的產(chǎn)物。

新華社香港分社在剛成立時，的確是一個新聞機構。它在新中國成立前的1947年成立，當時以新聞通訊機構的名稱向港英當局登記注冊，并于1947年5月1日起正式對外發(fā)稿。在以后的漫長歲月中，新華社香港分社的隸屬關系隨著國家形勢的發(fā)展和中央對香港工作領導體制的變化而幾經(jīng)調(diào)整，其職能也逐漸發(fā)生了變化。

新中國成立后，鑒于我國政府在香港沒有官方代表機構，凡遇有需要同港英當局接觸或交涉的事宜，就授權新華社香港分社出面辦理。港英當局自20世紀60年代起就由港督政治顧問負責同新華分社的日常聯(lián)系。

我國政府曾打算在香港派駐官方代表機構，中方援引了新中國成立前當時的國民黨政府在香港設有特派員的先例，不止一次地正式向英方提出這一建議。1973年6月姬鵬飛外長訪英時，霍姆外交大臣在會談中正式答復說，英方認為對中方在香港的代表機構的格局做出改變的時機尚不成熟。就這樣再次拒絕了中方的建議。

既然英方不同意我國政府在香港設立官方代表機構，中方在香港當?shù)赝塾斁致?lián)系交涉事宜就不能不繼續(xù)由新華社香港分社來承擔。而港英當局同新華分社的聯(lián)系在做法上也發(fā)生了一些明顯的變化。

1978年，港督麥理浩第一次出席新華社香港分社舉辦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慶招待會。自此形成慣例，此后的歷任港督每年都出席，直到香港回歸之前。這是英方對新華社香港分社作為中國政府派出的實際上的代表機構的一種默認。

而真正從事新聞通訊業(yè)務的工作部門只不過是新華社香港分社下面的一個相對獨立的附屬單位，對外稱“新華社香港分社總編輯室”，總編輯室在灣仔霎西街5號，它在業(yè)務上受國家通訊社新華社的領導。

名稱與實際不符帶來麻煩

新華分社名實不符的狀況在香港回歸后給我們帶來不少困擾。

香港回歸祖國后，成為我國的一個特別行政區(qū)。新華社香港分社繼續(xù)使用外交郵袋顯然不合適。新華社香港分社使用密碼通信、同北京往來、人員履行公務等都需要正式享有法律豁免，辦公樓及人員安全等都必須得到特區(qū)政府的保護。

據(jù)我們了解，英國管制香港期間，英國皇室和英國政府及其駐港機構在香港享有法律豁免。在我們看來，香港回歸祖國后，中國政府及其駐港機構，在香港應享有同樣的法律豁免，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具體可通過法律適應化條例，完成這一法律上的轉換。為便于香港特區(qū)政府給予新華社香港分社以法律豁免，中央政府于1997年9月正式通知特區(qū)政府，新華社香港分社系中央授權的在港工作機構。1998年3月，中央政府又正式發(fā)文給香港特區(qū)政府，再次明確新華社香港分社作為中央授權的工作機構的法律地位。這種原本理所當然的事，但要真正落實起來卻遠遠沒有我們想象的那樣簡單。

那時，臨時立法會已經(jīng)通過《法律適應化修改（釋義條文）條例》，使回歸前英國皇室和英國政府及其駐港機構享有的法律豁免轉為中國政府及其駐港機構。但中央駐港機構是否符合“國家”定義，還需要進行研究。

這時，香港某些政治勢力居然對新華分社的法律地位提出質(zhì)疑，聲稱香港基本法中只有關于外交部駐港特派員公署和解放軍駐港部隊的規(guī)定，沒有提及香港回歸后的新華分社，提出“現(xiàn)在是新華分社功成身退的時候了”，要求新華分社“光榮撤退”。而香港某些政治勢力對新華分社的發(fā)難也得到美英議會的呼應。香港內(nèi)外某些勢力針對香港分社的法律地位大做文章，對香港分社步步緊逼，企圖對香港分社的活動進行擠壓和限制。而當時香港分社由于工作方式的轉變對外保持低調(diào)，致使不少香港愛國人士對香港分社產(chǎn)生誤解，引起一些思想混亂。在這種情況下，我們不能不考慮從根本上加以應對的解決辦法。

更 名

最后，中央研究決定，將新華社香港分社更名為中央人民政府駐香港特別行政區(qū)聯(lián)絡辦公室。

在中央做出原則決定后，先由國務院港澳辦主任廖暉同志向特區(qū)政府方面做了通報。根據(jù)錢其琛副總理的指示，我也向特區(qū)政府方面詳細介紹了新華分社的歷史、改名的緣由和改名后的具體職責。

1999年12月28日，朱镕基總理主持召開國務院第24次常務會議，會議做出決定，自2000年1月18日起新華通訊社香港分社更名為“中央人民政府駐香港特別行政區(qū)聯(lián)絡辦公室”，任命分社社長和副社長為中聯(lián)辦主任和副主任。

國務院這一決定在20天后才對外公布。在對外公布前，我和中聯(lián)辦的同事們分頭向各方面人士做說明和解釋工作，爭取大家的理解和支持。

1月17日，新華通訊社和中央電視臺分別于下午6時和7時播發(fā)了國務院的決定。我提前于下午5時在分社大樓會議室舉行了吹風會。參加吹風會的有香港各大報刊和電視臺的總裁和主編以及內(nèi)地在港新聞傳媒主要負責人，總共有幾十人。

1.關于基本法只提到外交部駐港機構和解放軍駐港部隊，而沒有提到回歸后新華分社的地位問題。我們早就向參與起草基本法的邵天任、肖蔚云、吳建璠和許崇德等四位法律專家查詢過有關背景。他們都回憶說，外交部駐港機構和解放軍駐港部隊都是特區(qū)成立后設立的，以前沒有，所以要寫進基本法?；痉ㄆ鸩萜陂g曾討論過新華分社怎么辦的問題。后來沒有寫進基本法，這是因為起草委員會委員們都認為，這是已經(jīng)存在的事實，沒有必要寫進去。

2.在吹風會上，大家關心改名后職責有什么變化，我宣讀了國務院常務會議決定，并說明該決定規(guī)定更名的職責，實際上也是香港回歸祖國后新華通訊社香港分社的職責，更名后基本上沒有變化。

3.關于改名后的中聯(lián)辦與特區(qū)政府的關系。我強調(diào)指出：香港特別行政區(qū)直轄于中央人民政府，香港特區(qū)政府與中央政府駐港聯(lián)絡辦之間不存在隸屬關系。

4.關于中聯(lián)辦與中央駐港其他兩個機構之間的關系。我表示，中央政府駐港聯(lián)絡辦根據(jù)中央政府的授權，聯(lián)系外交部駐港特派員公署和解放軍駐港部隊。這是一句話，還有另一句話，這就是，中央政府駐港聯(lián)絡辦與外交部駐港特派員公署和解放軍駐港部隊分別履行各自的職責。2000年1月18日上午10時，我們在辦公樓大門外舉行了一個簡單的掛牌揭幕儀式。

在我們分社宣布改名的當天，新華通訊社發(fā)言人就宣布，新華社香港分社中原來承擔新聞業(yè)務的工作部門，即原新華社香港分社總編室以“新華社香港特別行政區(qū)分社”的名稱繼續(xù)從事新聞業(yè)務，特區(qū)分社已向香港特區(qū)政府有關部門注冊。

新華分社更名緣起于法律豁免問題，改名后法律豁免就可迎刃而解。又過了一段時間后，此事得到了徹底的解決。

（摘自《大國較量：中歐關系與香港回歸親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