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月冰

當卑微成為定局

我和他大學相戀四年，愛得全世界只剩彼此，發(fā)誓要愛到地老天荒。

所以，大學一畢業(yè)，我顧不上找工作，就順理成章地做了他的新娘，全然不顧我媽一再提醒：“你這樣把自己的一切拴在一個男人身上，你累，他也會累，最終婚姻就會累，日子就會疲，心就會酸?！蔽夷菚r不知道心酸是什么味道，只知道看到他我就覺得幸福滿溢。在與我的公公婆婆見面之后，我媽擔心得更嚴重，她說他們都是挑剔的人，話里不給別人留任何余地，我會很辛苦。

可是，我還是毅然決然地嫁了。然后就是懷孕，生下大女兒。女兒出生前，公公婆婆開心地從廣東趕來；女兒一出生，他們就急匆匆走了，帶著失望，因為我生的不是兒子。那時陳錦還會安慰我，細心照顧我，和我一起給女兒洗澡，晚上起來沖牛奶，下班便回家陪女兒。我則每天待在家?guī)畠?，做家務，燒好飯菜等陳錦回家。

陳錦的事業(yè)漸漸有了起色，他身上的自信和氣場也隨之強大起來，即便在家中，有時也流露出不屑。我有點失落，可又心想，男人是樹，你得讓他張揚，這樣他才能足夠挺拔。

終于熬到女兒三歲，可以上幼兒園了，我想出去找工作?？删驮谂畠喝龤q生日那天，一向很少出現(xiàn)的公公婆婆突然就來了，幾乎是不容商量：必須盡快生二胎。他們說，一定要生個兒子，把陳家的香火續(xù)上，他們才放心。為了讓我懷上男孩，他們還從廣東老家?guī)砹怂^的秘方，每天要我熬著喝。

我跟陳錦說：“我暫時還不想生二孩?！标愬\說：“早生二孩也好，生完就放心了，爸媽也無話可說了?！蔽抑浪切⒆?，不想讓他為難。于是老老實實地又懷上了。公公婆婆很開心，猜測我這次懷的一定是男孩。

可是，9個月后，現(xiàn)實再次讓他們失望——又是一個女孩。他們簡直傻眼，在病房里就爭吵起來，公公責怪婆婆弄來的秘方沒效果，婆婆用埋怨的眼神看著我。從此以后，這對老人又從我們的視線里消失了。這時，陳錦的態(tài)度令我很感動，他休假的半個月，在醫(yī)院悉心照料我和孩子，還一再安慰我：“不管女孩還是男孩，都是我們的孩子，我一樣愛。”

只是我沒想到，我在家中的卑微，已成定局。

陳錦，我不想愛你了

半個月后，陳錦又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只好我媽來幫我。我媽看著我心疼，對我婆家一肚子怨氣，擔心我月子坐不好，在我面前盡量裝開心，可只要背過我，她就對陳錦毫不客氣，還打電話去找我公公婆婆說理。陳錦最初不吭聲，每次我媽數(shù)落他的不是，他都笑?？墒谴螖?shù)多了，加上工作壓力大，他終于還嘴了。等到我坐完月子，我媽說什么也不愿在我家待了。而陳錦，從不說細碎話的他，也開始在我面前說起自己岳母的不是。

我覺得好無助，只能自己獨自帶兩個孩子。不知從何時開始，陳錦成為傳說中的“甩手掌柜”，回家來，只管吃飯、睡覺，剩下的時間便待在書房。我覺得我無權去打擾他，因為家中所有開支都是他給的。為了不影響到陳錦，我悄悄躺到了客廳的沙發(fā)上看書。從閱讀里，我開始反思自己的婚姻與人生。然后，我意識到我為陳錦所做的犧牲之大，意識到他對我是如此冷漠與疏忽。推開房門，看到沉睡的他，失望如潮水襲來。

而就在這時，公公婆婆突然又來了，竟是來商量讓我生第三胎的事?？粗麄?，一秒鐘我也不想再忍了，我挺直腰桿非常明確地說：“我不會再生，如果你們一定要孫子，我可以和陳錦離婚！”他們驚呆了，沒想到一向柔和的我，會有這樣的爆發(fā)力。然后，我轉向陳錦：“陳錦，我之前溫順聽話，是因為我愛你，我想要你高興，想要你的父母高興?？墒乾F(xiàn)在，我發(fā)現(xiàn)我的愛連狗屎都不如，所以，我不想愛了！”

公公婆婆再次氣憤地回家，我和陳錦陷入冷戰(zhàn)。他說他壓根就沒想過要我再生小孩，我沒必要對他爸媽那樣。我什么也不想說，我就是覺得自己婚后的這五年浪費了?，F(xiàn)在，我清醒了。既然婚姻里已沒有絲毫寵愛，只剩下沒完沒了的義務，我還要這婚姻干什么！

如果沒有你，我該怎么辦

我告訴自己，必須出去工作，因為我想爭取兩個女兒的監(jiān)護權，如果我沒工作，法院最多只會把小女兒給我。我求我媽幫我照顧孩子，我去找工作。脫離社會多年，又帶著兩個孩子，沒有單位愿意要我。

沒辦法，我只好去給樓盤發(fā)傳單。發(fā)一天60塊錢，帶一個客戶進去50元，如果這個客戶正好又買了房，我可以得到3000元。功夫不負有心人，第二個月，我竟然賣出去一套房，第三個月，我賣出去3套房。這時，售樓部經理認識我了，聽說我還是名牌大學的本科生，立刻就要我加入他們售樓部。自信，一點點回到我身上。陳錦試圖與我溝通，說他的事業(yè)到了關鍵時刻，馬上就要升為副總，家中不缺我那點工資。我說：“你缺的不是我，是一個保姆?！?/p>

工作兩年后，由于業(yè)績突出，我成為洋房部的主管。我給自己買了一輛車，開始物色合適的房子，我決定等買好房子就離婚。

這天，同事唐姐借我的車出去辦點事，因為她的車子送去修理廠了?？墒?，還不到一個小時，從外面回來的一個同事就急匆匆地告訴我：唐姐開了我的車，出車禍了，她被撞得人事不省，已經送去醫(yī)院了。

我連忙趕去現(xiàn)場，卻看到了陳錦。他焦急地和交警說了句什么，然后火急火燎地朝自己的車跑去，一邊跑一邊說：“我得先去醫(yī)院看我老婆！”我看到他掏車鑰匙的手都在顫抖，這個男人，我與他認識的10年里，從沒見他這樣惶恐過，今天，這樣的破例，是因為我嗎？見他要關車門了，我大聲喊他。他愣了在那，我說：“你別去醫(yī)院了，受傷的是我同事?！彼径?，看看我，突然沖過來，一把抱住我，那么用力，那么緊！我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下讓他抱著，時光仿佛倒流，曾經恩愛的一幕幕在眼前滑過。

我坐他的車回家，等紅燈的時候，他突然說：“老婆，把你的手給我！”他拉起我的手，說：“我剛才一直在想，如果沒有你，我該怎么辦！”

原來，由于唐姐不省人事，交警恰好在我車上看到一張卡片，上面寫著：爸爸的電話是……交警就這樣把電話撥給了陳錦。那張卡片，是我早上教小女兒背她爸爸的電話，無意中留在車上的。

你是否還記得牽手時的初心

唐姐的傷勢還好，我總算松了口氣，想趁機調理一下情緒，于是請了幾天假，想在家中多陪陪孩子們。

陽臺上的花已很久沒打理，角落里的那些花花草草，有的枯萎，有的卻還堅強地活著。我一盆盆搬出來。突然，一抹粉光在我眼前晃動，是那盆曇花，雞蛋大小的花苞，粉紅里裹著金黃——它，居然要開花了！我把它輕輕地抱過來，記得八年前我就是這樣輕輕地從賣花人手中抱過它的，陳錦付了錢，說：“你喜歡就買吧，就是不知會不會開花?！辟u花人說：“放心，曇花是最不忘初心的，不管蟄伏多少年，它始終記得要開花?！蹦敲?，我和陳錦結婚的初心呢？

晚飯后，我泡了兩杯碧螺春，牽過陳錦的手，將他帶到陽臺，他一下子就看到了那盆曇花，十幾朵花齊齊盛開，粉白花瓣，金黃花蕊，芳香四溢?！?年了，它竟然真的開了！”他很驚訝。我說：“你還記得那個賣花人的話嗎？”“記得，他說曇花是最不忘初心的。”然后，我們坐下來，喝茶，聊天，聊我們當年不管不顧奔向婚姻的初心，談這些年來我們如何與初心背道而馳，還好，愛情還在，只是被我們磨疼了，躲藏了起來。

因為初心，我們像是回到了熱戀的時光。我們以戀人的方式找到了合理的矛盾處理方式，在為彼此的事業(yè)加油的同時也善待彼此的家人……結婚13年后的今天，我們依舊覺得在熱戀，婚姻向著我們最初想象的方向幸福前行，不同的是，我和他，都變得越來越好了。

《華嚴經》中說：“不忘初心，方得始終。”那么，于婚姻，不忘初心，方得幸福長相守。

責編/沫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