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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軟弱的欲望與精神的病室
——讀鬼金《春疾》
張濤
艾略特說:“四月是最殘忍的季節(jié)”。《春疾》講述的就是這樣一個殘忍的四月。當(dāng)然,在這個四月里,除了殘忍,還有敬重,還有惜別。
四月本應(yīng)該是一個生機(jī)勃勃的月份,但于“我”而言,卻如艾略特的詩句一樣殘忍。這殘忍不僅是“我”因為生病喪失了說話的能力,更重要的是在精神與欲望上的痛感。小說講述的是一個老生常談的故事——文藝青年或知識分子的身體與精神困境。小說在形式上或許算是有些變化,作者在敘述這個老話題的時候,設(shè)置了兩條線索。兩條線索一條是講“敬重與惜別”,另一條是講“殘酷”,但歸根結(jié)底都可算是殘酷。兩者有時并行不悖,有時又因為“我”而重疊。
“敬重與惜別”,是因為托馬斯·特朗斯特羅姆、君特·格拉斯、馬爾克斯這些我所崇的敬文學(xué)大師都在這個四月(特朗斯特羅姆是在3月26日離世)離去。他們就是我精神上的“父輩”。他們的離去,比疾病更讓“我”痛苦?!拔摇蓖ㄟ^“便箋”的形式,不斷回憶大師們的作品以及這些偉大作品帶給“我”的精神食糧,由此向域外的文學(xué)大師致敬。除此之外,小說還用具體的情節(jié)向大師致敬,正如一些青年導(dǎo)演用影片向那些自己崇敬的前輩致敬一樣。鬼金在小說的開篇講”我”住的是第六病房,就很容易讓我們想到契訶夫的《第六病室》,雖然兩者的內(nèi)容差別很大,但有一點相近,就是反抗?!拔摇痹诘诹》坷锞褪恰凹膊〉那敉健?,“我”要反抗囚禁“我”的這個“病室”。
殘酷,既是因為“我”的病,也是因為“我”空洞的欲望?!拔摇币驗樯∽詈髥适Я苏f話的能力。因為“我”的殘缺,女友離開了“我”。當(dāng)然,“我”未生病時與女友在一起也只因空洞的欲望。殘缺與離棄,使我空洞的欲望更漫無邊際地“所指”著。對給打針、測體溫的對女護(hù)士“我”充滿了欲念,對她們的一顰一笑都充滿了過度的情色想象。這種空洞與任意的欲望所指,讓“我”博得同情之余,也讓人覺得有些猥瑣。更殘酷的是,殘缺空洞的欲望,不僅讓“我”卑微與無聊,也讓“我”對真正的愛喪失了能力,無顏去面對愛“我”的祁紅。最終還是祁紅用“真愛”拯救了“我”。
如上所言,《春疾》講的是一個老話題,但呈現(xiàn)的也是一個老問題,就是主人公的軟弱無力。在“欲望的旗幟下”與“精神的困局”中,我們常常看到的是“多愁多病身”?!洞杭病分械摹拔摇迸c中國現(xiàn)當(dāng)代文學(xué)史上描述過的多數(shù)“知識人”一樣,都缺少生命的強(qiáng)力與精神的韌性。他們即便對自身的身體與精神困境所有反抗,但結(jié)局終歸是要失敗,或是要借助其他力量的拯救?!洞杭病分械摹拔摇本褪且粋€“多愁多病身”,空洞欲望的任意“所指”,只能讓我們對“女性”進(jìn)行情色的想象,即便最后被“拯救”了,“我”也在祁紅的溫情中哭泣起來。哭泣就是生命力孱弱的表現(xiàn)。《春疾》用病掩飾了“我”精神、情感上的軟弱,但在結(jié)尾處還是將“我”的“隱疾”暴露無遺。我想,祁紅的溫情或許也是鬼金的溫情,他讓“我”在祁紅的撫慰中決定走出“病室”。但這樣的溫情,也讓“我”難以“自立”。正如魯迅在《娜拉走后怎樣》中說的那樣,從未獨立過的娜拉,出走后的結(jié)局無非是墮落下去,或者是回來?!拔摇币嗳绱?。在鬼金的攙扶下“我”走出了病室,但鬼金的溫情,終究不能攙扶“我”一直走下去。如果離開了鬼金溫情脈脈“我”又能走多遠(yuǎn)呢?
(作者任職于吉林大學(xué)文學(xu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