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禎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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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柳一座城(外一篇)

徐禎霞

說起商洛，人多熟悉，因為商洛出了著名作家賈平凹。說到柞水，有多少人知道，我不確定。柞水是陜西省商洛市下轄的一個縣，位居秦嶺腹地，群山環(huán)繞，依山傍水，氣候宜人，是一處休養(yǎng)生息的好所在。

有山必有水，有水好長樹。因而柞水的地面上植被豐盈，而柞水人尤喜柳。以前，家家門前的院子里喜歡栽植一棵柳樹，風(fēng)吹柳動，絲絲飛揚，總讓人有說不出的美妙。春看柳花飛舞，夏觀綠柳垂條。正午之際，一把竹椅，一壺清茶，三五個人閑話，男人們大講三國、西游、三俠五義，女人們家長里短，一坐便是三兩個小時。

后來，高速公路開通了，來柞水的人多了，人來了柞水，看過之后，皆有不舍，說柞水山美水美，氣候養(yǎng)人。諸多的人涌進柞水，旅游開發(fā)勢在必行，柞水利用其天時地利，打造十里休閑長廊，一河兩岸，全是綠柳，上望不到邊，下望不到邊，十里煙堤，緲若綠云，如畫如錦，美不勝收。

綠柳之側(cè)，是河堤，全是漢白玉護欄，上面刻有花鳥、人物、詩詞曲賦，人從河邊走過，便如通讀了一本唐詩宋詞。于是，便有“人在柳下走，目過詩千行”。這于小城人來說，實在是一件怡心怡情賞心悅目之事。

人走累了，便要歇息，不遠處會有一個石椅，可供三兩人小坐，再不遠處就會出現(xiàn)在一個亭子間，亭子間有石椅、石桌、石凳。有來此晨讀的，有來此下棋打牌的，還有來此唱歌彈琴的，每天天一亮，亭子間里便有了人，夜深了，人們?nèi)圆辉鸽x去，人們喜歡這詩情畫意的氛圍，喜歡這綠柳如煙的俊美。

這一河綠柳，不僅柞水人喜歡，外來的人亦喜歡不已。

在休閑長廊上，常常會遇到不同口音的外地人。他們?nèi)宄扇?，或者更眾，大批地從河堤邊走過，一邊走，一邊看，一邊品評，你看，這水多清，這柳樹多綠，美，太美了，人行在此中，如在畫里，看，看，這還有蘇軾的詩，“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還有孟浩然的，“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能住在這樣的地方，太幸福了。一路走來，盡是歡喜和雀躍，看到他們的歡喜，我亦是歡喜的，因為我的歡喜和他們一樣，真摯而濃烈。

人多向往大城市，人多以能夠在大城市居住為榮，而我卻偏偏愛柞水，愛柞水這山這水，愛柞水這一河煙柳，愛了柞水這走不夠的休閑長廊和這恬靜清雅的生活版圖。

在我以為，在所有的樹里，以柳為最美，它有著男人的風(fēng)骨，亦有著女人的優(yōu)雅與柔美，它看似柔弱，其實極為堅強，任其狂風(fēng)肆虐，卻不為所動，依然能夠在風(fēng)中舞出最驚心動魄的美麗，爾后，風(fēng)去了，樹依然是樹，根扎在地下，枝葉招展，它不僅堅強，還有著極強的生命力，水分充沛的時候可以生長，天氣干旱時依然能生機勃勃，我想這可能是柞水人喜歡它的原因吧。

如果，人的一生，能夠以“柳”的形象存在，想必，那也是一種成功和完美。

走進柞水，迎接你的是柳，走出柞水，目送你的依然是柳，那成行的綠柳，恰似小城的儀仗隊，又似小城的東道主，它以它的深情傳遞著一座城的精神與風(fēng)范，它堅忍不拔，卻又風(fēng)姿綽約，讓人憐，讓人愛，讓人心生眷戀。

一座城，因為柳姿翩翩而風(fēng)情萬種，一座城，因為萬千的柳樹，而巍然入畫。而在諸多株柳的背后，卻是一個個的柞水人，他們熱情憨厚質(zhì)樸堅強，他們在經(jīng)營著自己的家園，亦在經(jīng)營著自己的內(nèi)心，因為柳，讓他們的生活情趣無限而詩意盎然。

我站在陽臺上憑窗望去，盡是柳色青青，它們一直在我眼前伸展，直至云煙深處……

石縫間的生命

閑暇的時候，喜歡一個人散步，沿著那長長的河堤，看河水澄碧，看那垂柳依依。

這是一條穿城而過的河，河面很寬，修葺得很齊整，也很美觀。夾岸是長長的漢白玉欄桿的長廊，配以古詩詞和石雕的花鳥人物，大氣恢宏，古樸典雅，兩岸是寬闊的人行步道，供行人過往或休憩娛樂。

河堤很高，也修得很堅固，所有的石塊都用水泥勾上了很粗的線，像一面整潔的墻，又像是一個堅固的堡壘。盡管河堤如此完整，但是依然會有一些小草或其他的植物從石頭和水泥的縫隙間頑強地鉆出來，我不知道是風(fēng)吹落了種子，還是原本遺落的草籽，偶然的一場雨，讓它們的生命得以萌生，它們拼著全身的力氣來維系這命懸一線的生命，沒有泥土，它們扎根在水泥縫隙之間，沒有水分，它們朝飲晨露，夜吸晚霜，頑強地生存在這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堤壁之間。

每次從河邊走過的時候，我總會對那些頑強而弱小的生命一遍又一遍地打量，我常常在想，在這樣艱苦的環(huán)境下，它們可能活不了多久，大不了長到一寸或者二寸，就會枯萎死掉，可是從春天到夏天，從夏天到秋天，它們卻一直活著，并沒有死去，這讓我有些驚訝，有的甚至還可以長到半尺高，盡管纖細，盡管瘦小，但是它們卻一直是生機勃勃的樣子。

夏天，河里發(fā)了大水，浪花濺過橋面，所到之處掠走了無數(shù)的新樹和老樹。河水漸漸退去，河堤顯露出來，這些小生命依舊還在石縫間倔強地站立著，盡管它們的身體已經(jīng)嚴重扭曲，頭也耷拉著，渾身沾滿了泥漿，但是滔滔的河水卻也并未能帶走它們生存的意志。陽光灑過河面，這些小草抖抖身子，搖搖腦袋，立刻精神煥發(fā)，又如從前一樣。某一日，起風(fēng)了，吹得大地“噼噼啪啪”作響，像鶴吠，像哨鳴，像老人的哭聲，悲愴而又粗重?？耧L(fēng)過后，我懷著一顆惴惴不安的心走出了家門，急步來到河堤邊，放眼望去，在堤壁間迅速地搜尋著，我看見了，看見了那為數(shù)不多的，石縫間的生命，一棵不少的生長在那里。

我總以為它們是纖小的、脆弱的，甚至是不堪一擊的，以至于我常常會看輕它，總覺得它的生命是一種偶然，卻不曾想到，它們單薄的生命竟然可以承受得起生命中如此多的風(fēng)和雨，在風(fēng)雨飄搖的日子里，它們靠著自己的堅韌與不屈一次又一次地挺過來了，它們看似微小柔弱卻又無比堅強。

終于忍不住好奇，俯下身子，在離欄桿近的地方拔下了一株小草，仔細地觀察了它們的根須，令我意外的是小草的根干干凈凈，沒有一絲一毫的泥土。沒有豐厚的土壤，沒有充沛的水分，也沒有可以立足的空間，可是它們憑著自己超強的意志硬是頑強地生存了下來，而且走過了生命的四季，完成了一場不平凡的生命之旅。它們讓生命長葉，開花，最終實現(xiàn)自己一生的夢想，創(chuàng)造出了一個個讓人無法想象的奇跡。

再次看到這些石縫間的生命，心中多了一層敬畏，一種對于生命的敬畏，一種對于強者的敬畏，一種不屈服于命運的敬畏。弱小不一定平凡，只要心中有夢，生命一樣可以絢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