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邵 整理

漢學家眼中的中國文化

榮邵 整理

中國武術深受世界人民歡迎，圖為中國教師赴美國孔子學院教授武術

中國傳統(tǒng)文化可以給未來世界文化提供什么？

羅多弼：在日益全球化的世界里，文化交流越來越重要。文化傳統(tǒng)是人類遺留下來的寶庫，因此絕對要避免世界文化的融合導致傳統(tǒng)消失。未來世界文化應該追求多樣化，才能使我們的生活變得更加豐富多彩。

那么，中國傳統(tǒng)文化可以給未來世界文化提供什么？一個例子是飲食文化，中國的飲食文化在最近幾十年真正加入了世界文化。我自己于1967年從瑞典北方搬到斯德哥爾摩的時候，印象中斯德哥爾摩只有兩三家中餐館，而現(xiàn)在至少有200家。

此外，在文學、藝術、音樂、思想等各個方面，中國傳統(tǒng)文化也都有許多寶貴的成果應收錄入世界文化。中國文學中的傳統(tǒng)文化非常豐富，其中不少作品已經(jīng)被翻譯成外國語言，很多作品已經(jīng)在世界文化舞臺上大放光彩，比如說《詩經(jīng)》、唐詩宋詞、《紅樓夢》等。

值得收錄入世界文化的中國作品都有一些特點，有的特點可以說是中國文化獨有的特點，比如說水墨山水畫等；有的特點表現(xiàn)為藝術家們的特性，例如畫家“八大山人”最重要的特點恐怕就是其個性的特點。

羅多弼：瑞典著名漢學家，中國文化國際傳播研究院學術委員會委員，瑞典斯德哥爾摩大學中文系前主任。師承瑞典著名中國學家馬悅?cè)唬徽J為是瑞典第三代漢學家的代表。他研究中國哲學家戴震的哲學思想，并把戴震的哲學著作《孟子字義疏證》翻譯成英文。

在全球化趨勢日益強大的時代，我們面臨的一個重要的挑戰(zhàn)就是如何避免文化的單一性以及如何保留和發(fā)展其多樣性，從這個角度來看，各路文化傳承的特點極其寶貴，絕對不能失去。展望中國傳統(tǒng)文化在未來世界文化上的地位和角色的時候，我們應該意識到中國和西方傳統(tǒng)在本質(zhì)上表現(xiàn)出一種屬地性，換言之中國傳統(tǒng)文化和其他傳統(tǒng)文化截然不同。我想舉幾個例子，孔子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耶穌說“己所欲，施于人”，意思很像，都強調(diào)“愛”人?？鬃诱f“君子不器”，康德說“以人為目的，不以人為手段”，這兩句話的意思比較像，都是代表一種尊重個人的人生觀。莊子也尊重差異，他提出“先圣不一其能，不同其事”。莊子希望大家盡可能地擺脫限制他們的規(guī)定和想法，這種對自由的追求也貫穿著歐洲的傳統(tǒng)。

中國人和西方人的表達方式不一樣，但是在深層的意思上還是很像的。在孟子思想中，“同情”是一個核心的意思，對別人的痛苦有同情，他認為這是倫理的基石。西方的傳統(tǒng)里很早就有對“同情”的意義予以重視。在如何看待人欲方面，中國和歐洲的傳統(tǒng)討論也表現(xiàn)出了一些相似的態(tài)度。正如道教、佛教等都存在著一種“滅欲”的傾向，天主教和基督教也曾經(jīng)表現(xiàn)了類似的傾向。歷代都有不少人對欲望有一種比較肯定的態(tài)度。比如說中國，只要你允許別人滿足他們的欲望，就沒有什么不好。有一次齊宣王和孟子說：“寡人有疾，寡人好貨。”孟子回答說：“王如好貨，與百姓同之，于王何有？”齊宣王也說：“寡人有疾，寡人好色?！泵献右不卮鹫f：“王如好色，與百姓同之，于王何有？” 他極其反對把天理和人欲對立起來，認為這樣做完全違背了古人的思想。

而戴震認為正因為將天理和人欲截然分開，所以“理”成為了壓迫的工具，用戴震自己的一句話來說就是“以理殺人”。戴震自己覺得允許老百姓滿足他們的欲望，是王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說：“圣人治天下，體民之情，遂民之欲，而王道備?！彼囊馑嘉矣X得和18、19世紀英國工業(yè)的思想的代表邊沁很像，戴震認為只要自己人欲的滿足，不侵犯他人的人欲就可以了，在東西傳統(tǒng)文化的多層次下面確實有很多的相似之處和共識，認識到這一點就可以幫助我們理解孔子所說的“四海之內(nèi)，皆兄弟也”，是很有道理的。

這種共識無論是今天還是未來世界都是人類的重要資源，尤其是在價值觀方面。人類需要一種基本的共識，這個方面聯(lián)合國的《世界人權宣言》是一個很好的開端，要記住《世界人權宣言》就是一個跨文化的產(chǎn)物，該文件的起草者有西方人、阿拉伯人、印度人和中國人。帶著中國傳統(tǒng)文化去起草《世界人權宣言》的是張彭春先生，在參加編寫宣言的過程中，張彭春做出了非常重要的貢獻，他非常重視儒學，認為儒家傳統(tǒng)可以提供極其重要的資源，因此《世界人權宣言》可以追溯到不同文化傳統(tǒng)，其中也包括了中國的傳統(tǒng)。

吳漠汀：德國漢學家，維藤·海德克大學教授。他的研究方向涵蓋了明代晚期、清代早期的文學、中國近現(xiàn)代文學以及中國文學經(jīng)典化，《紅樓夢》德文全譯本譯者之一，歐洲紅樓夢研究協(xié)會會長。

海外傳播的中國文化

吳漠?。涸谇爻笠?guī)模的統(tǒng)一標準化以后的兩千多年里，中國文字塑造和定義了亞洲文化。四大發(fā)明和其他帶有濃厚中國文化的產(chǎn)品傳播到了全世界。這種影響與古埃及、古希臘、古羅馬文明及歐洲文化均有相似之處。而歐洲文化隨后又散播到美洲，通過貿(mào)易和半殖民化傳播到亞洲，再通過殖民地的形式傳播到非洲地區(qū)。

今天，中國的文化產(chǎn)品席卷全球，臺灣導演李安，大陸陳凱歌、張藝謀等導演的影片風靡全球；中國武術無論是在文學、電影中，還是作為體育活動，都深受世界歡迎；按照德國2013年的一項文學調(diào)查，中國小說《紅樓夢》在西方的小說暢銷榜中一度位列第四；在設計領域，中國方塊字是服裝乃至文身所常用的流行元素；豐富而有地域差別的中餐美食舉世聞名，其影響力不亞于法國大餐。

中國也成為海外人士認可的目的地之一，尤其是對囊中羞澀的非洲學者，更是留學首選。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作為資本主義之外的另一種發(fā)展可能，對新興國家的吸引力是不言而喻的。2007年以來，在中國政府的資助下，650多所孔子學院和孔子課堂在全球范圍內(nèi)提供中國文化課程，數(shù)萬名中國教師承擔著上億名外籍學生的漢語教學任務。

然而要像成為經(jīng)濟大國那樣，成為世界級的文化軟實力強國，中國還必須加強對外開放，像處于文化頂峰時的唐朝那樣。

2001年在紐約時代廣場上播放了一段有關中國的廣告，介紹中國的成就，其中也包括文化成就，但是這個最后被證實效果不好，因為在廣告中，外國民眾無法分辨出中國人的臉。

另外一種模式是講中國內(nèi)涵，包括例如“十三五”規(guī)劃，該規(guī)劃曾在一個以西方流行藝術風格拍攝的視頻里被提及宣傳。

而一種更成功的文化輸出模式是設定一個文化背景，通過易于接受的故事來傳達自身的文化，比如說迪士尼拍攝的動畫片《花木蘭》。

文化是一種喜人的東西，文化自然地散發(fā)其魅力，承載著人們來經(jīng)歷、探索、消費和習慣。人們被其生長的地區(qū)文化所決定，但會接受其他文化，并吸收到自身文化中去。人們不會接受強制性的文化輸出以及濃厚商業(yè)氣息的文化，所以應該以對方易于接受的形式進入，然后展現(xiàn)其魅力。最終，人們會按照文化的吸引力來挑選和接受異域文化，而最具吸引力的文化產(chǎn)品必定是來自具有自由和開放生活景象的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