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浩峰

空軍是浪漫的軍種，但飛行是勇敢者的事業(yè)，而勇敢是人生最壯麗的色彩。余旭的犧牲，讓中國的天空又多了一顆星辰。這才是值得中國青少年追慕的明星。

長歌當哭！

11月12日晚間，中國空軍對外宣布，空軍殲-10女飛行員余旭，在飛行訓練中不幸犧牲。15日，余旭被批準為革命烈士。

余旭1986年出生于四川崇州，2005年9月入伍，空軍二級飛行員，犧牲時任八一飛行表演隊飛行中隊長。作為中國第八批女飛行學員，2012年7月29日余旭首次駕駛殲-10戰(zhàn)機飛行。這不僅是這位川妹子個人首次執(zhí)飛三代戰(zhàn)機，余旭還成為中國首位殲-10女飛行員，換言之，這是首位殲擊機女飛行員駕馭我國自主研發(fā)的三代戰(zhàn)機首次單飛。

11月12日下午，空軍的工作人員來到余旭父母家中，將老兩口接往北京。

“當時，怕老兩口承受不住，沒敢跟她的父母說余旭已經(jīng)犧牲了，只說在飛行訓練中發(fā)生了事故，讓他們到北京?！庇嘈竦囊晃挥H屬透露，“但她的父母其實已經(jīng)做了心理準備，他們知道在空中發(fā)生事故意味著什么?！?/p>

余旭的父母最后一次聞知女兒公開亮相，是在不久前舉辦的珠海航展上。俯沖、盤旋、開花、滾轉(zhuǎn)、筋斗……空軍八一飛行表演隊的“節(jié)目”在珠海航展一開場，就收獲全場驚呼。六架殲-10編隊動作整齊劃一，隊形渾然一體。其中，就有余旭駕駛的飛機。在珠海航展空軍記者會上，余旭對外表示，此次是她第二次參加珠海航展，她會發(fā)揮正常水平，在保證安全第一的情況下，駕駛雙座殲-10戰(zhàn)機給大家呈現(xiàn)精彩表演。

根據(jù)公開披露的信息，余旭是中國目前能飛行三代機的四名女飛行員之一。另外三位女飛行員是陶佳莉、何曉莉、盛懿緋，都是中國空軍的二級飛行員。

綽號“金孔雀”的余旭犧牲后，國防大學教授、知名軍事評論員梁芳如是說：“美麗而干練的三十歲巾幗飛行員余旭，因飛行事故跳傘失敗不幸犧牲。她是中國第一位殲-10戰(zhàn)斗機女飛行員，也是空軍八一飛行表演隊的中隊長，曾經(jīng)參加建國六十周年閱兵。相信你已融入藍天，化作空中最美的云，最亮的星，永遠璀璨生輝！余旭一路走好！”

最后的一飛

11月12日的唐山市玉田縣，立冬剛過，天氣并不很陰冷。上午9時45分，有目擊者看見天空中有飛機由西向東飛來。

唐山市玉田縣陳家鋪，這是標有中國空軍八一飛行表演隊標識的戰(zhàn)機最后墜毀的地點。在飛機墜毀前，有目擊者看見兩名飛行員跳傘。最終，機上前艙男飛行員跳傘成功，因身體受傷被送往當?shù)赜裉锟h醫(yī)院進行治療。而另一名飛行員在空中不幸犧牲——她在做出跳傘動作后彈射撞到正在飛行狀態(tài)的僚機副翼。

經(jīng)事后確認，墜毀的戰(zhàn)機隸屬于空軍殲擊航空兵第24師的八一飛行表演隊，是一架雙座殲-10飛機。犧牲者是年僅30歲的女飛行員余旭。

位于玉田縣不遠的天津武清附近，有一座楊村軍用機場，是八一飛行表演隊的駐地，平常經(jīng)常有飛機起降。作為世界四大第三代超音速飛行表演隊之一，中國空軍八一飛行表演隊的主要任務是對外迎賓和禮儀特技表演飛行，目前使用的機型是國產(chǎn)殲-10雙座戰(zhàn)斗機。在11月初的珠海航展上，余旭和她所在的八一飛行表演隊，還公開進行過飛行表演，駕駛著殲-10戰(zhàn)機翱翔藍天上演“空中芭蕾”。

11月12日晚22時58分，中國空軍發(fā)言人申進科正式對外證實余旭在飛行訓練中不幸犧牲。申進科表示，飛行是勇敢者的事業(yè)，確保飛行安全，是世界各國空軍的共同追求和良好愿望?！翱哲娕w行員余旭同志在飛行訓練中不幸犧牲，我們失去了一名好戰(zhàn)友?？哲姽俦鴮τ嘈裢镜牟恍覡奚?，深表痛惜，深表哀悼?！鄙赀M科進而還說，“空軍要繼續(xù)堅持從難從嚴訓練，忠實履行使命責任，不負祖國和人民對空軍的期望。”

幾乎在此消息公布的第一時間，許多軍內(nèi)軍外人士紛紛悼念這位素有“金孔雀”之稱的女飛行員。

中國軍網(wǎng)的孫偉帥曾經(jīng)采訪過余旭。孫偉帥說：“你曾說過，要想飛得更高，就該把地平線忘掉。這一次，你真的忘掉了地平線，只留下在地平線等待你歸來的我們。”

海洋安全與合作研究院院長、空軍大校戴旭說：“空軍是浪漫的軍種，但飛行是勇敢者的事業(yè)，而勇敢是人生最壯麗的色彩。余旭的犧牲，讓中國的天空又多了一顆星辰。這才是值得中國青少年追慕的明星?！?/p>

當?shù)弥嘈駹奚南⒑螅哲娫囷w專家、國際級功勛試飛員徐勇凌大校不禁長歌當哭賦詩一首《獻給每一個忘我的飛翔者》——

天空是永恒的主宰

而我們只是匆匆過客

翱翔抑或墜落

命運由時光去勾勒

做一只孤獨的飛鶴

無論大地崢嶸與蕭瑟

張開生命的翅膀

融入歲月的長河

引吭高歌

哪怕歌聲魯莽而羞澀

因為即使征程荊棘坎坷

終點都將如出一轍

軍中金孔雀

在余旭犧牲的消息公布以后，亦有不懷好意者指摘，稱女性飛行員飛三代機，本身“不科學”，其理由是三代機過載過大，女性身體負荷比男性低。有人還稱——“反對空軍培養(yǎng)女殲擊機飛行員，女性更適合開運輸機、直升機、預警機、加油機等過載不大的機型，這是由女性的生理特點決定的?！?/p>

但在國際試飛員徐勇凌看來，這些所謂的批駁，其實站不住腳?！坝嘈耧w殲-10，最少也有300小時了。”換言之，作為一名正在走入成熟期的三代機飛行員，本次彈射撞到正在飛行狀態(tài)的僚機副翼，是非常不幸，非常不巧，概率又非常低的事情。

一直以來，徐勇凌都持這樣的看法——女性在身體承受能力方面，包括飛行駕駛能力領悟方面其實一點都不亞于男性?！拔以囷w殲-10，從十幾年前到現(xiàn)在?？梢哉f在試飛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這款飛機有很好的性能和特別大的機動性，機動性的背后確實是強大的過載，對人身體要求是非常嚴格的。但我認為女性在身體承受能力方面，包括飛行駕駛能力領悟方面其實一點都不亞于男性?！毙煊铝枵f。

當然，女性的身體條件綜合來看確實有別有男性。女性要成為一名合格的飛行員特別是三代機飛行員，必須付出更多的努力?！拔覀冊陲w行訓練中有抗荷服，這樣就可以減輕一些壓力，在平時訓練中除了離心機訓練外，自己通常會有一些額外的體能訓練?！庇嘈裨?014年接受媒體采訪時曾透露，除了需要鍛煉出過硬的身體素質(zhì)，在呼吸方法上也有專業(yè)科學的訓練，“我們叫做HP呼吸方法。”余旭入伍之后的訓練，跟男飛行員的訓練是完全一樣的，包括長跑、短跑和力量練習，以及旋梯固滾、游泳、跳傘、拉練和固定滾輪等。

徐勇凌回憶中國女飛行員的培養(yǎng)之路：“說到女飛行員培養(yǎng)，新中國成立以后可以追溯到1953年。從第一批女飛行員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多批了，這些女飛行員中間比較著名的，像當時我1989年到十一試飛團的時候，就親眼看到了我們中國第一代女試飛員張玉梅，她為我們中國民用和軍用戰(zhàn)略轟炸機包括運輸機的試飛做出了突出貢獻。大家可能還記得2010年的央視春節(jié)晚會有一個《我心飛翔》的小品，就是由我們這些真正的女飛行員在春晚的舞臺上參與表演的，那個時候她們還是非常稚嫩的，剛剛投入飛行，開始學飛行，但是大家沒有想到四年之后她們就成為我們珠海航展上，駕駛國產(chǎn)新型戰(zhàn)機殲-10亮相表演的主力團隊?！?/p>

徐勇凌所說的春晚的小品《我心飛翔》，其中一位表演者就是余旭！

和許多女孩子一樣，余旭喜愛文藝，也是一位頗有文藝天賦的女孩。許多人以為“金孔雀”這一綽號的由來是因為余旭的飛行技術過硬，或者因為孔雀本身是美麗的飛翔者。但其實，這個名字背后還有一個小故事。

2005年，19歲的余旭考入中國人民解放軍空軍航空大學，成為第八批女飛行學員。在入學第一年的中秋晚會上，余旭曾表演了一支孔雀舞，這應該是她第一次在同學們面前跳這個舞蹈。從此，同學們記住了她這只“金孔雀”。在此后，余旭在學校內(nèi)部多個演出中表演過孔雀舞，每次都受到好評，收獲掌聲。

在日前公布的一張余旭當年跳孔雀舞的照片上，可以看到她身穿白色舞鞋、孔雀裙。一個轉(zhuǎn)身，裙擺飄飄。

經(jīng)過多年的學習和訓練，余旭成長為一名中國空軍軍官、三代戰(zhàn)機飛行員，而作為八一飛行表演隊的一員，她的駕駛技術又必須是優(yōu)中選優(yōu)的。不過，余旭仍未擺脫女孩愛美、愛舞蹈的率真本性。在珠海航展期間，余旭曾向媒體表示：“在空中，我愿做一個女漢子;回到陸地后，我愿意做一個女孩子，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庇嘈駹奚H，有人公布了她的微信頭像。從中可見她口含著一朵白色梔子花，輕輕閉上眼睛，完全是成熟嫻靜的東方女性形象。在愛她的親友的回憶里，余旭永遠是個孩子，清秀，漂亮，落落大方。

最優(yōu)秀的女飛行員

但軍人與普通女孩畢竟不同。

俯沖、盤旋、開花、滾轉(zhuǎn)、筋斗……這是余旭在今年珠海航展首日表演的“節(jié)目”，充分展示了殲-10戰(zhàn)機的性能。

據(jù)余旭所在師的師長趙康平介紹，2014年珠海航展，余旭、陶佳莉、何曉莉、盛懿緋這四位二級飛行員就已經(jīng)開始參加公開的飛行表演。“別看她們很瘦小，她們的身體素質(zhì)比有些男飛行員還好！”趙康平曾經(jīng)對媒體如此評價他的巾幗下屬，他還寄予厚望：“據(jù)我所知，英國紅箭飛行表演隊的隊長是一名女性，我想未來八一飛行表演隊的女隊長也將在這里誕生?！?/p>

八一飛行表演隊隊長曹振忠本人也是資深的殲-10戰(zhàn)機飛行員。在曹振忠看來，這四位女飛行員的技術水平、心理素質(zhì)、配合意識，與男隊員相比也毫不遜色。

作為這四位女飛行員中身材最嬌小者，余旭2005年進入空軍航空大學， 2009年4月以全優(yōu)成績完成學業(yè)，正式編入作戰(zhàn)部隊。余旭在參加國慶60周年閱兵飛行時，已經(jīng)是一位飛行時間在800小時以上的女飛行員。那一次，她駕駛著右二僚機飛過了天安門廣場。

2012年7月29日9時56分，華北某機場上，余旭身著新式飛行裝具，跨入殲-10戰(zhàn)機座艙。松剎車、加油門、拉桿……隨著殲-10戰(zhàn)斗機轟然飛起、翩然落地，余旭成為中國首位殲-10女飛行員，這也是首批殲擊機女飛行員駕馭我國自主研發(fā)的三代戰(zhàn)機首次單飛。

去年抗戰(zhàn)勝利70周年大閱兵，盡管余旭沒有親自駕機飛越天安門廣場，但她作為閱兵任務地面?zhèn)浞萑藛T，為左-3位置3號機備份。作為軍人，她很好地完成了此次閱兵任務。

除了參加珠海航展，余旭還代表中國空軍八一飛行表演隊參與海外航展。比如2015年3月17日，在馬來西亞蘭卡威國際海事與航空展上，余旭等四名中國殲擊機女飛行員駕駛殲-10戰(zhàn)機，在空中翩翩起舞。這是中國首批殲擊機女飛行員首次進行海外飛行表演，向世界展現(xiàn)中國軍人和中國女性的風采。

在余旭犧牲前一天——11月11日，在余旭名為“恬淡 悟”的微信中，發(fā)出了一條圖文帖：在殲-10戰(zhàn)機配圖下，是“人民空軍！67歲生日快樂”的文字。11月11日，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空軍建軍紀念日。而這一條微信圖文帖，也成了余旭此生最后一條微信。

美麗的川妹子

驚悉余旭犧牲，余旭在四川的親友師長們都深感痛惜。

余旭的媽媽2014年11月去珠?？戳撕秸埂Ｓ嘈癞敃r首次在珠海航展上表演。這是余旭的媽媽第一次看余旭的現(xiàn)場表演，很遺憾，這也是最后一次。

余旭的姐夫朱先生最為遺憾的是——今年10月，余旭曾經(jīng)通過微信邀約他們夫婦前往珠?？春秸?，后來，姐姐和姐夫因故沒去成珠海，留下了永遠的遺憾。

余旭的表叔馬文杰寫下這樣一段文字——“正如你的名字，留給我們的是你陽光般的笑臉，矯健的英姿，曼妙的身影，爽朗的笑聲。你本是藍天的女兒，留在白云間，清風當枕眠?！痹谟嘈駹奚南鞒龊芫靡院?，即使馬文杰寫下了這段文字，他都不能真的相信余旭已經(jīng)犧牲?！皩W學，讓我再呼喊你一次乳名。能夠?qū)⒛銌拘眩吭俣瓤吹侥愕男v。”馬文杰如此嘆息。

馬文杰最后一次和余旭通話是在11月6日，珠海航展的最后一天?！爱敃r她在電話里跟我說了參加航展的一些情況，說，飛得挺好的……”馬文杰此時已經(jīng)泣不成聲。在心緒平靜下來后，馬文杰透露，余旭和楊利偉等航天員的關系不錯?！坝嘈駴]有生過小孩，如果生了小孩她也許就會去參加航天員的選拔，也許還會成為一名航天員。”馬文杰說。

余旭犧牲后，她高中時的班主任蘭碧群的電話就連續(xù)不斷地響起。蘭老師的記憶中，余旭是個性格開朗的少女，一米六幾的身高，做人不張揚，很低調(diào)?！?/p>

據(jù)蘭老師回憶，余旭高三時空軍來學校招飛行員，余旭報名去參加時純粹抱著試一試的態(tài)度，“她的身體素質(zhì)很不錯，體檢時各項指標都很突出，沒想到一下子就被選拔上了。”蘭老師透露，自從余旭被選上后，她就成了學校的重點保護對象，“空軍政治部還特別到學校交待，要好好保護好余旭，比如她的雙眼視力不要下降，人不要絆倒摔倒了?！?/p>

提起最初為何會報考空軍航校，當年曾有報道稱——“莫名的欲望”讓余旭剪掉了長發(fā)，丟掉了毛絨娃娃，走上了從軍向飛之路。

余旭，無疑是這些女性中空中最美的云，最亮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