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佳
(鄭州大學 法學院,鄭州 450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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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我國不方便法院原則的立法缺陷及完善
——《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532條解析
李佳佳
(鄭州大學 法學院,鄭州 450001)
最高人民法院在其公布并施行的《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中進一步確立了不方便法院原則的適用規(guī)范,然而無論是這一司法解釋本身還是司法解釋中關于不方便法院原則適用的條文,無不存在諸多爭議和缺陷。對此,只有不斷地從立法上加以構建和完善,才能最終確立不方便法院原則在我國的良好適用。
不方便法院原則;民事訴訟法;司法解釋;立法缺陷;完善建議
最高人民法院審判委員會于2014年12月18日通過了《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以下簡稱《民訴法解釋(二)》),并于2015年12月1日起施行。本次司法解釋從起草到施行,歷時兩年多,解釋共23章552條,全面修訂了1992年發(fā)布的《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若干問題的意見》。因此,《民訴法解釋(二)》歷時之長,條文之多,修訂之廣,堪稱我國司法解釋之最。本次司法解釋在民訴領域可謂亮點頻出,甚至不乏開創(chuàng)之舉,其中第532條關于不方便法院原則的解釋就是其一。雖然我國首次將這一原則列入司法解釋之中,但不方便法院原則在我國的立法仍有缺陷。
起源于英美法系的不方便法院原則在英美法系國家從誕生到現(xiàn)在已逾四百多年,在此期間,不方便法院原則從個案判例發(fā)展為法律適用原則,從蘇格蘭地方法院走到英國法的前臺,進而遠播歐美,融入世界法治發(fā)展的長河之中。我國同其他大陸法系國家一樣,對不方便法院原則的態(tài)度也經歷了由排斥到謹慎接觸再到接受適用的過程,相比英美法系國家對不方便法院原則深諳其道,運用嫻熟,我國理論界與司法實務界仍存在該原則的適用前提問題。
(一)大前提——不方便法院原則與司法主權
首先,國家主權與司法主權。國家主權與國家的人口、地理空間一起組成了一個國家存在的基本三要素,國家主權原則也是國際社會公認的基本法律原則。國家主權原則對外表現(xiàn)為一國的外交權、締約權甚至是國際法所賦予的武力自衛(wèi)權,而對內則體現(xiàn)為行政管理權及包含受理、審判及執(zhí)行案件的司法權。因此,國家主權與司法主權是整體與部分,包含與被包含的關系。司法主權隸屬于國家主權,國家主權喪失,司法主權將無所依附。[1]近現(xiàn)代史上的“領事裁判權”與“治外法權”,都是西方列強嚴重侵害我國司法主權的手段與例證,也正是由于歷史的原因,我國在有關涉及國家主權與領土完整的問題上,都持以異常堅定和強硬的態(tài)度。反觀不方便法院原則,在內容上強調本國法院管轄的不方便性因素,在形式上似乎是本國法院對本具有管轄權的案件怠于甚至放棄行使管轄權。這就使得不方便法院原則與國家主權原則存在了某種形式上的沖突與對立,也使得不方便法院原則在我國長期得不到立法者的肯定和司法機關的施行。因而,不方便法院原則與司法主權原則的關系問題,也自然成為了我國不方便法院原則立法活動所要面對和解決的大前提。
其次,不方便法院原則與司法主權的關系。雖然不方便法院原則與司法主權存在某些表象的沖突與對立,但依據當今國際法關于國家主權理論的認知與新發(fā)展,并結合不方便法院原則的深層內涵與價值,可以得出兩者的真正關系為:一是不方便法院原則是司法機關行使國家司法主權的體現(xiàn)。不方便法院原則的適用并非剝奪了適用國的司法審判權,更不存在一國司法審判權遭受其他國家侵犯之情形。一國適用不方便法院原則所作出的任何決定,無論是放棄管轄權還是拒絕管轄,都是依據本國國家意志的體現(xiàn),都體現(xiàn)了國家主權原則和對司法主權的行使。二是不方便法院原則的適用體現(xiàn)了國家主權限制理論的要求。隨著國際社會的進步與發(fā)展,國際經濟貿易關系的日益密切,人權保護與私力量的鞏固及法治公平正義的要求,曾處于壟斷地位的“絕對主權論”已逐漸被國際社會所擯棄,取而代之的是“主權相對論”或“主權限制理論”。不方便法院原則適用的主要價值就在于對熱衷于擴張國際民商事管轄權的各國的一種約束與制衡,從而消除因各國司法管轄權擴張導致的管轄權沖突致使當事人權益遭受侵害的可能。三是不方便法院原則體現(xiàn)了對國家司法主權的尊重。本國法院通過不方便法院原則的適用這一“禮讓”行為,使得對案件管轄更為便利的他國法院取得管轄權,既是維護了法律適用的公平正義和當事人的合法權益,也是對他國司法主權的充分尊重。
(二)小前提——不方便法院原則的立法模式
所謂不方便法院原則的立法模式,是指立法者對不方便法院原則的動議程序的設計。即不方便法院原則在案件起訴之初,是由原被告、法院或者訴訟第三人等哪一方提出。就目前不方便法院原則的各種理論學說,并結合英美法系國家對這一原則的完備立法及充分適用,不方便法院原則在立法模式上主要存在當事人主義說、職權主義說、當事人主義與職權主義兼采三種模式。
首先,當事人主義立法模式,是指在國際民商事案件確定訴訟管轄權過程中,被告認為在原告選擇的受訴法院提起訴訟,自己可能得不到公正待遇或訴訟利益將嚴重受損,從而以不方便法院為由要求變更為方便的法院管轄,或者直接向受訴法院提出管轄權異議。當事人主義深深植根于意思自治原則之中,以普通法系國家為例,這種模式是當事人訴訟模式在不方便法院原則適用過程中的體現(xiàn)。在普通法系國家的訴訟程序中,當事人主義又被稱為當事人訴訟模式,它是一種與法院的職權主義相對應的訴訟模式。即由當事人主導訴訟的證據收集,法庭辯論等全過程,而法官只是以中立者的身份,通過當事人的訴訟行為來裁量法律適用的結果。因此,在當事人主義模式下的不方便法院原則,實質上就是當事人意思自治在確定國際民商事管轄權過程中的能動作用。這也決定了不方便法院原則的最初啟動程序為被告的主動申請。
其次,職權主義立法模式,是立法者對法官的自由裁量權在適用不方便法院原則時的認可與支持。即在確立國際民商事案件管轄權過程中,對于原告提起的訴訟法院雖享有案件的管轄權,但考慮到受理并裁決案件可能嚴重侵害公平正義原則或給法院帶來極大不便或嚴重妨礙訴訟效率等因素,法官行使自由裁量權,放棄或拒絕行使對該案的管轄權,進而引導當事人選擇另一更為便利的法院進行訴訟。因此,這種模式的確立,離不開法院或者法官的自由裁量權的存在與行使。自由裁量權一般被定義為法院或法官在厘定法律原則或法律規(guī)則時,存在兩種可供適用的法律,而最終只選擇某一法律予以適用。[2]因此,職權主義說認為,不方便法院原則的靈活適用,取決于法官對個人自由裁量權的公正、合理、合法的行使。這也就很好地解釋了為什么在相對缺少自由裁量權行使空間的大陸法系國家,甚至在這些國家成文立法里都沒有不方便法院原則的條文規(guī)定,法官們仍可冒著于法無據的風險,行使著有限的自由裁量權來適用著不方便法院原則。
最后,當事人主義與職權主義兼采。這種模式主張,不方便法院原則的啟動程序,應先由當事人申請適用或者提出管轄權異議,在當事人未提出或怠于提出而客觀上又存在給受訴法院帶來管轄不便的情形時,法院或法官可依職權主動適用該原則。在不方便法院原則的適用中,當事人主義訴訟模式與職權主義訴訟模式的矛盾尤為突出,當事人主義要求該原則的適用須由當事人啟動,但當當事人疏于或怠于提出申請時,法院便不得主動予以適用,而依據案情卻又存在不便管轄的客觀情況時,將使受訴法院進退維谷。同樣,在職權主義模式中,是否適用該原則取決于法院的決定,而不賦予當事人提議或申訴的權利,在多數國家這很容易被認定為是對“不得拒絕訴訟”的憲法精神或憲法規(guī)則的違背。當事人主義與職權主義兼采模式有效地化解了其他兩種模式存在的弊端與適用風險,也更能調和當事人主義與職權主義的對立而使之協(xié)調配合。
《民訴法解釋(二)》第532條首次專門規(guī)定了不方便法院原則,一方面說明了困擾不方便法院原則在我國適用的大前提——司法主權問題得到了圓滿解決,不方便法院原則與司法主權之間的辯證統(tǒng)一關系得到了立法者的認可;另一方面說明了司法解釋所確立的我國不方便法院原則的動議模式為當事人主義模式。這種模式雖然體現(xiàn)了立法者對當事人意思自治的尊重,維護被告方權益的考慮,但從法律效力上來看,這一司法解釋的規(guī)定有違我國民事訴訟法關于人民法院確立管轄權所遵循的“兩便原則”①的規(guī)定,其效力甚至合法性受到質疑。從司法實踐角度分析,這種不賦予法院自由裁量權的模式,可能使本應適用該原則的案件卻得不到適用,增加受訴法院或法官的工作壓力與訴訟成本,嚴重妨礙訴訟效率。
我國不方便法院原則的司法實踐要早于其立法活動,1989年趙碧琰確權案中,我國法院雖未在裁定書中明確提及不方便法院原則,但這卻是中國法院首度“放棄”管轄權,同時也是隱約且含蓄地流露出不方便法院原則精神的案件,因此堪稱我國不方便法院原則司法實踐第一案。[3]因此,在我國司法實踐和對外交往的推動與刺激下,最高人民法院于2005年在第二次全國涉外商事海事審判工作會議后,以會議紀要的形式第一次明確提出了不方便法院原則行使的七個條件,用以指導全國涉外商事海事案件審判工作;2014年12月18日又以司法解釋的形式進一步做出修正,作為指導全國各級法院處理涉外案件管轄權的適用依據。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印發(fā)<第二次全國涉外商事海事審判工作會議紀要>的通知》(法發(fā)〔2005〕26號)第11條:我國法院在行使“不方便法院原則”時應符合7個條件:(1)被告提出適用“不方便法院原則”的請求,或者提出管轄權異議而受訴法院認為可以考慮適用“不方便法院原則”;(2)受理案件的我國法院對案件享有管轄權;(3)當事人之間不存在選擇我國法院管轄的協(xié)議;(4)案件不屬于我國法院專屬管轄;(5)案件不涉及我國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組織的利益;(6)案件爭議發(fā)生的主要事實不在我國境內且不適用我國法律,我國法院若受理案件在認定事實和適用法律方面存在重大困難;(7)外國法院對案件享有管轄權且審理該案件更加方便?!蹲罡呷嗣穹ㄔ宏P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532條:涉外民事案件同時符合下列情形的,人民法院可以裁定駁回原告的起訴,告知其向更方便的外國法院提起訴訟:(1)被告提出案件應由更方便外國法院管轄的請求,或者提出管轄異議;(2)當事人之間不存在選擇中華人民共和國法院管轄的協(xié)議;(3)案件不屬于中華人民共和國法院專屬管轄;(4)案件不涉及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組織的利益;(5)案件爭議的主要事實不是發(fā)生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且案件不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法律,人民法院審理案件在認定事實和適用法律方面存在重大困難;(6)外國法院對案件享有管轄權,且審理該案件更加方便。
根據對比分析可以看出,從第一次以會議紀要形式提出不方便法院原則到新司法解釋出臺已歷經十年。在這十年間,雖然有全國多地法院的成功實踐,有各級法院司法審判的需要,有民訴法專家的修改意見稿,但2014年的司法解釋只是對2005年第二次全國涉外商事海事審判工作會議紀要的全盤繼承,僅僅是刻意刪除了“我國法院享有案件管轄權”的內容??偨Y分析本次司法解釋的內容,可以發(fā)現(xiàn)我國在這項法律適用制度立法方面缺陷頗多。
(一)司法解釋的效力與位階問題
根據目前我國社會主義法律體系基本構架,我國已初步形成了“憲法根本法—基本法—一般法”的法律體系,立法權屬于國家權力機關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全國人大常委會的法律解釋權又稱立法解釋權才是真正由憲法所確定的法律解釋權。②而對于諸如最高人民法院的司法解釋權,最高人民檢察院的檢察解釋權和行政機關的行政解釋權,不僅沒有具體憲法規(guī)定作為基本依據,而且在各自法律解釋的效力上仍各行其是,同時也遭到學界及社會的廣泛質疑。③而不方便法院原則這一廣為世界各國接受并使用的基本法律適用制度,在我國卻只規(guī)定于最高人民法院新修改的司法解釋中,其法律效力與位階之低,可見一斑。
(二)“二次解釋”問題
根據1981年第五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19次會議通過的《關于加強法律解釋工作的決議》的規(guī)定,最高人民法院的司法解釋的目的在于解決各級法院審判工作中具體應用法律、法令的問題,即目的在于使法律、法令的司法適用更加具體化、明確化。在《民訴法解釋(二)》第532條第一項中規(guī)定:“被告提出案件應由更方便外國法院管轄的請求……”在第六項中規(guī)定:“外國法院對案件享有管轄權,且審理該案件更加方便?!钡螢椤案奖阃鈬ㄔ骸奔啊皩徖砀颖憷比蕴幱凇坝诜o據”的模糊狀態(tài),而如果將這一問題交由具體受訴法院作出裁量,則勢必會導致適用的差異性和不統(tǒng)一性,這也將使司法解釋的適用處于一種“各自為政”的混亂狀態(tài)。本是解決不方便法院原則適用問題的司法解釋卻制造了新的“問題”,本應對該原則做出明確解釋的司法解釋又需進一步解釋。
(三)我國法院管轄權要件存廢問題
2005年第二次全國涉外商事海事審判工作會議紀要規(guī)定了法院適用不方便法院原則的要件之一是我國法院對受訴案件享有管轄權。而在《民訴法解釋(二)》中卻將這一要件刪除,其立法目的讓人難以理解,由此所帶來的適用后果也讓人難以接受。一方面,受訴法院享有管轄權是不方便法院原則適用的普遍規(guī)定,目的在于甄別案件是否關乎本國司法管轄權,同時也為防止當事人挑選法院及限制平行訴訟的發(fā)生。雖然《民訴法解釋(二)》在532條第二、三、四、五項中列舉排除了協(xié)議管轄、專屬管轄及類似屬人管轄和屬地管轄,但這不能排除“我國法院享有受訴案件管轄權”的全部情況,因而存在重大疏漏。另一方面,刪除這一要件,可能導致在具體適用不方便法院原則過程中,我國法院可能在管轄權不明或不能確定或沒有管轄權的情形下,或者根本不考慮管轄權的情形下,只要存在某種不方便管轄的因素,我國法院就直接適用不方便法院原則來拒絕管轄。這種可能的存在增大了我國涉外民商事案件管轄權消極沖突的風險,即當事人無法獲得至少是在我國喪失了法律救濟的途徑。
(四)解釋條款相互沖突問題
《民訴法解釋(二)》第532條第二項規(guī)定:“當事人之間不存在選擇中華人民共和國法院管轄的協(xié)議”;第三項規(guī)定:“案件不屬于中華人民共和國法院專屬管轄”;第五項規(guī)定:“案件爭議的主要事實不是發(fā)生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且案件不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法律,人民法院審理案件在認定事實和適用法律方面存在重大困難”。這三項規(guī)定分別排除了我國法院的協(xié)議管轄、專屬管轄和屬地管轄,但在司法實踐中如果我國法院審理三種管轄的國際民商事案件過程中出現(xiàn)認定事實和法律適用方面存在重大困難又將如何應對?況且屬于法院地國協(xié)議管轄、專屬管轄及屬地管轄的案件是否就一律排除不方便法院原則的適用,仍存有較大爭議。同樣的問題也存在于第四項規(guī)定之中,如果第四項所列各方利益涉及到我國公共秩序或公共利益,則根據公共秩序保留將直接適用我國法律而排除不方便法院原則適用的可能,如果不涉及公共秩序保留問題,則亦不能據此排除不方便法院原則適用的可能性。
(五)承認與執(zhí)行要件缺失問題
《民訴法解釋(二)》第532條在規(guī)定適用不方便法院原則要件時并未考慮“我國法院的判決、裁定能否獲得外國承認與執(zhí)行”這一問題。雖然不方便法院原則所要解決的首要任務是確定案件管轄權或者更進一步是確定哪些案件本國法院應放棄管轄權,而承認與執(zhí)行則發(fā)生于管轄權確定之后,表面上看是兩個不同的法律問題,但如果一個國際民商事案件本國做出的判決、裁定失去在他國承認與執(zhí)行的效力或可能,那么之前的管轄權的確定以及整個訴訟過程對于當事人來說,都是沒有實際意義的。不得不說的是,我國法院的合法判決、裁定得不到外國司法機構的承認與執(zhí)行也是屢見不鮮的。
《民訴法解釋(二)》第532條對不方便法院原則雖具有首創(chuàng)性,也必將對我國法院在受理涉外民商事案件確定管轄時起到一定的指導作用,但是最高人民法院的司法解釋畢竟不是“法”,其效力與位階不足以顯現(xiàn)不方便法院原則這一司法制度的重要性和將其入法合規(guī)的緊迫性。因此,通過對《民訴法解釋(二)》及相關法律文件的解析,特提出以下立法建議:
第一,囿于最高人民法院司法解釋的效力與位階之低,與不方便法院原則適用所要求的普遍與廣泛適用的效力與層次不對稱,應盡早啟動不方便法院原則的立法程序,結合我國國內民事訴訟程序,進一步修訂我國《民事訴訟法》關于不方便法院原則在內的涉外民商事案件管轄受理程序。[4]我國于2014年通過并生效的《涉外民事關系法律適用法》開創(chuàng)了我國國際私法立法之先河,出于立法程序、技術和整體性的考慮,不方便法院原則如不能及時修訂于《民事訴訟法》之中,可以將這一司法適用制度規(guī)范于《涉外民事關系法律適用法》一般規(guī)定之中,進而也可進一步推動我國國際私法的立法,則可謂恰如其分。
第二,完善我國不方便法院原則的啟動模式。在不方便法院原則的三種動議模式中,當事人主義雖賦予當事人(被告方)完全的意思自治與選擇權,但可能出于某種原因當事人未能提出申請,這必將使法院處于不能主動適用的被動地位,并且將會對法院后續(xù)的訴訟程序造成極大不便。職權主義模式雖然解決了當事人主義所產生的問題,但其所具有的弊端也很明顯,其最大的弊端在于法院擁有過于寬泛和過度的自由裁量權,從而排擠了當事人意思自治應有的權利空間,極有可能導致不方便法院原則的濫用,并由此產生國際民商事案件的消極沖突。而第三種模式即當事人主義與職權主義兼采模式就很好地解決了前兩者的弊端,使之互補統(tǒng)一。從《民訴法解釋(二)》第532條的條款中可以看出,我國采用了當事人主義啟動模式,較之兼采模式多有不足,應充分考慮當事人與法院的權利與職權,建議我國不方便法院原則以兼采模式為優(yōu)。
第三,我國《民訴法解釋(二)》第532條中有關不方便法院原則適用所要考量的要件,仍存在“二次解釋”的問題,為此需要進一步明確和細化有關“方便”與“不方便”要素。在裁定我國法院不方便管轄及外國法院為更方便法院時,可以參考以下幾個法律聯(lián)結點:一是雙方當事人的住所地或經常居所地。如雙方當事人擁有共同住所地或居所地則應認定該共同住所地或居所地法院為本案管轄更為方便之法院。二是綜合考慮證據獲取的可能性及獲取證據所要承擔的時間及費用成本。三是各種訴訟期間的長短。四是送達訴訟文書的難易度。五是查明外國法的難易度。六是判決、裁定將來能否獲得充分、完全地承認與執(zhí)行。[5]
第四,《民訴法解釋(二)》第532條特別除去了2005年第二次全國涉外商事海事審判工作會議紀要中我國法院享有受訴案件管轄權的規(guī)定,而僅僅列舉式地保留了數項不適用不方便法院原則的管轄類別。由于所列舉的幾類管轄權類型未必涵蓋管轄權種類與內容的全部,因此剔除“受理案件的中國法院對案件享有管轄權”這一舉措未必周密妥當,應該增添或調整司法解釋中有關管轄權要件的內容。同時,我國立法部門及立法者應充分探討我國法院在享有協(xié)議管轄權、地域管轄權、屬人管轄權甚至是專屬管轄權和公共秩序保留中不方便法院原則適用可能性問題。
第五,完善與不方便法院原則適用相關的訴訟和法律制度,做到與其他法律適用制度相銜接、相配合。一是在確立我國不方便法院原則的當事人主義與職權主義兼采的啟動模式后,逐步賦予和健全我國法官的自由裁量權。因為不方便法院原則的靈活性特點,決定了其適用離不開法官自由裁量權的存在,并需要法官公正、適度、合法地行使自由裁量權。同時,綜合考慮我國司法隊伍整體素質、司法監(jiān)督體系與司法腐敗風險等因素,強調在適用不方便法院原則時,應遵從嚴格的適用程序與要件,從而杜絕該原則適用時法官自由裁量權濫用之可能。二是完善諸如調解、仲裁等其他可選擇性糾紛解決程序及司法渠道解決國際民商事糾紛,從而構建我國涉外案件管轄權和管轄機構的多元化框架。[6]例如某一國際民商事案件訴諸法院之初可以通過協(xié)商調解程序達成和解,或者引導爭端雙方達成仲裁意愿,通過仲裁程序解決糾紛。這樣既能減少適用不方便法院原則的案件數量,減輕法院訴訟工作量,節(jié)省司法運作成本,也能避免因不方便法院原則的適用所可能產生的當事人司法救濟的真空,進而維護當事人合法的訴訟權益。
①“兩便原則”是我黨在抗日戰(zhàn)爭時期于陜甘寧邊區(qū)政府創(chuàng)立的司法審判原則。其內容是:“便于群眾訴訟,便于法院審判”,其代表司法實踐為“馬錫五審判方式”。
②2010年9月,中央政法委員會文件規(guī)定:“司法解釋是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制定的具有普遍效力的法律適用方面的文件”,“是審判機關、檢察機關統(tǒng)一適用的執(zhí)法辦案依據,具有法律效力”。
③1981年6月10日第五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19次會議通過《關于加強法律解釋工作的決議》,其第二條規(guī)定:“凡屬于法院審判工作中具體應用法律、法令的問題,由最高人民法院進行解釋。凡屬于檢察工作中具體應用法律、法令的問題,由最高人民檢察院進行解釋。最高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檢察院的解釋如果有原則性的分歧,報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解釋或決定?!敝螅蹲罡呷嗣穹ㄔ宏P于司法解釋工作的規(guī)定》規(guī)定:“最高人民法院發(fā)布的司法解釋,具有法律效力。”《最高人民檢察院司法解釋工作規(guī)定》也規(guī)定:“最高人民檢察院制定并發(fā)布的司法解釋具有法律效力?!庇纱藢τ谒痉ń忉尩男ЯΞa生了“本系統(tǒng)效力說”和“普遍效力說”的爭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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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劉成賀)
On the Legislative Defects and its Improvement of Forum Non Convenience in China——Analysis of the 532ndIteminInterpretationofCivilProcedureLawofthePRC
LI Jia-jia
(Law Sfchool, Zhengzhou University, Zhengzhou 450001, China)
Supreme People’s Court in itsInterpretationofCivilProcedureLawofthePRCfurther establishes the applicable rules of forum non convenience. However, the judicial interpretation itself or judicial interpretation about applicable provisions of forum non convenience, without exception, has many disputes and defects. In order to ensure the good use of forum non convenience in China, law should be continually constucted and improved.
forum non convenience; Civil Procedure Law; judicial interpretation; legislative defects; suggestions for improvement
2016-02-23
李佳佳(1986—),男,河南信陽人,鄭州大學法學院國際法專業(yè)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國際私法。
10.13783/j.cnki.cn41-1275/g4.2016.02.006
D977.3
A
1008-3715(2016)02-0027-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