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建希
他心訣
□石建希
亂石。大大小小的石頭,奇形怪狀,半掩在平滑的黃沙里,再往遠處,石頭就越來越小越來越少了。
鷹伏在地上,嗅了嗅,從一堆亂石下刨出來幾根燃盡的胡楊樹根。這些在普通獵人看來無跡可尋的深埋掩飾,根本逃不過鷹的法眼。
錦衣衛(wèi)都退向四周數(shù)丈開外,屏息凝神,彌補連日追殺的疲憊。鷹手指撫在那胡楊樹根上,開始運功。雁過留聲,人過留影,憑著枯枝上留下的絲絲氣息,肉眼不見的氣息,他能夠感知那人手握枯枝時的思想,甚至當時的場景。
不錯,這就是雁昨日下午用過的。鷹很得意于自己的他心大法,雖然未至化境,可是掌握這些俗人的想法行蹤,早已綽綽有余。他無意追求師父當年說的“脫卻六通,已然成佛”的箴言。其實自己現(xiàn)在這樣,橫行人世不好嗎?現(xiàn)在除了九千歲,就連皇帝也未必在自己的眼中。九千歲嘛,倒是個奇人,一個閹人能位居萬萬人之上,鷹很欣賞。
也只有雁這樣的人,才會帶著東林余孽逃向這天邊。握著枯枝,鷹也能夠感受到雁的驚慌和惶惑,都已經到大漠邊上了,雁往西,難不成他想逃上天去?
從鯉魚背過來,穿過千里無人區(qū),想逃去大食國,只有鷹羌古道和冰大阪兩條道路可走。眼下已是寒冬,古道斷絕,只有冰大阪一條線路可走。上冰大阪之前有條胡楊搭建的便道,雁想毀了便道,可以爭取時間,但是他明白,想徹底甩掉鷹這樣的絕世高手那也是妄想。
隨手一扔手里的枯枝,鷹哼了一聲。雁的心已亂,該收網了。鷹心中涌起獵人瞄準的快感,他無法理解雁的舉動,為了幾個與自己沒有任何關聯(lián)的東林黨人的家眷,竟然要亡命天涯。反正萬里緝兇是大功一件,這次回去就是國師了。
他對著身邊的錦衣衛(wèi)吩咐幾句,就分頭攆了上去。
雪越來越大,寒冷的雪風里面除了一大股羊膻味,還有刺鼻的金創(chuàng)藥的味道。
冰大阪。遠遠地,雁在剛剛砍斷的便道盡頭來回踱步。
離得老遠,天寒地凍,腳下沒有著力之處,人飛躍在半空中,雁極易使出暗器,迎面仰攻,雁有地勢之利。
鷹一揮手,發(fā)出一道響箭,響箭在半空中炸出一道絢麗的火焰。不過半晌,前面分手的手下就趕著一大群綿羊到了。
雁看著鷹的舉動,茫然。
看見雁不知所以的神色,鷹笑了。鷹的他心神通雖然無法臨時用于應戰(zhàn),可是他知道雁的想法,早就想好了應對之策。
滴水成冰的時節(jié)。鷹一刀劃過,在綿羊凄厲的哀號中,隨手一揮將綿羊挑起扔向已經被毀掉的便道底部,鮮紅的血浸出來,很快便凍結在地上。
一只只綿羊在斷崖下摞了起來,漫天的大雪掩不住那鮮紅的血色,蜿蜒的血路像燃燒的火焰一樣順著斷崖爬了上來。
血路,真正的血路。
當朝陽升起,雁看見眼前這條羊群尸身鋪就的血路,內心被強烈地震撼,緊握的長劍不住地顫抖。
雪風刮過,濃烈的血腥味中,鷹感覺到了雁內心的震撼。
鷹怒喝一聲:“大膽逆臣,還不乖乖束手就擒?”
雁沒有出聲,在這群沒有人性的魔鬼面前,不可能還有任何僥幸,今天一切都必須了結。雁一搖手中長劍,卷起朵朵劍花,飛身殺下。眼看血路將要連通便道,一切已經回天無術了。
踩在污穢不堪的雪地里,鷹滿臉通紅,毛發(fā)盡張,手中長刀連連出手,筑起一堵刀墻,密不透風向雁逼了過去。
冰天雪地,兩人身影翻飛。刀墻越來越重,壓迫得雁喘不過氣來。
鷹一刀砍傷了雁的肩膀。心慈必然手軟,有短處就有破綻。鷹哈哈狂笑:“我要用你的身體搭這最后一段血路?!?/p>
雁搖搖頭,罷了,用盡全身的力氣一聲暴喝。一把將長劍刺向斷崖上的冰掛。
谷底傳來雁暴喝的回聲,轟隆隆的聲音連綿不絕,越來越大,開始是一絲絲的雪塊往下面滑動,雪塊變成雪球向溝底滾動,雪球越來越大,最后天地之間都是滾動的雪球,直到將雁和鷹,將血路,將整個溝底全部掩埋。
只留下一個潔白的世界,還有無聲的雪花漫天飛舞。
(原載《百花園》2016年第2期河南李雪霞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