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光平
阿廬大地的詩意呈現(xiàn)
——從《行走在阿廬大地上》看地域鄉(xiāng)土寫作
◎黃光平
貼近大地,和大地在一起,為大地歡喜和憂傷,是瀘西詩作者的寫作立場、寫作姿態(tài),也是他(她)們詩意行走在阿廬大地上的生命姿態(tài)。瀘西詩作者現(xiàn)代詩集《行走在阿廬大地上》,男男女女16位作者,青青蔥蔥60后到80后,林林總總近300首詩,仿佛用一朵朵小花,組合、幻化并呈現(xiàn)出了一片詩意盎然、風情萬種的“花花世界”,令人賞心悅目。在樸素中閃現(xiàn)靈動、豪邁中凸顯生機的傳統(tǒng)意趣與現(xiàn)代情韻,瀘西詩作者對花卉家園、高原美景的致敬,讓阿廬大地上的鄉(xiāng)土寫作,有一種內(nèi)心被“春風吹遍”的感覺。
“阿廬”是瀘西的古稱。東爨烏蠻三十七部之一的“阿廬部”曾經(jīng)稱雄滇東南,創(chuàng)造了悠久的歷史和燦爛的文化。相對一個縣而言,如紅河州瀘西縣寫詩的作者以這般繁盛而清新的“詩群”陣容集體亮相,并且安靜而執(zhí)著地把生身母土——阿廬大地作為抒懷背景,乃至用這片土地上的事物充盈詩歌的筋骨、氣脈,有著不可忽視、無法抹去的存在意義。列夫·托爾斯泰說過:“寫了你的村莊,你就寫了世界?!边@個世界上的瀘西,在生于斯長于斯的詩作者心里,就是村莊,就是母親,就是幸福俯拾皆是,可以安安靜靜地寫作的人世間。在瀘西詩作者洋洋灑灑,如春花雨露般紛披阿廬大地的詩行中,詩與鄉(xiāng)土,詩與愛情,詩與心靈,詩與人生,因濾盡了喧嘩與騷動而悄然超凡脫俗,因被古老的阿廬大地滋養(yǎng)、感染和觸動而破繭飛翔。
“大地”是一個沉穩(wěn)的詞。瀘西詩作者行走的阿廬大地,隱喻的是寬厚、闊大、質(zhì)樸和不盡生機,是愛恨情仇交織的大地,是人間煙火,是他(她)們用詩歌泣血歌唱與贊美、用心靈虔誠呵護與敬畏的生命場。瀘西16位詩作者在阿廬大地上的行走,雖然姿態(tài)各異,思緒有別,但情懷真誠,情感豐沛,詩意斐然,他(她)們的詩有的如青草上晶瑩的露珠,有的如三四月間爭妍的桃花梨花,有的則如秋風中療養(yǎng)心靈的氣息,彌漫著鄉(xiāng)土的芬芳,融匯了心靈的痕跡——
在阿廬大地上,陳云宏“愿意服從于任何一粒塵土的命令”,像如“風”的一匹駿馬,在“汗水滴落土地的瞬間/砸開的美,與破碎的疼/比谷物的金黃光亮”;“在玉皇閣的懷抱安睡,在她寧靜的臂彎/一陣風,便足以把心浸入水晶”(《玉皇閣的抒情》)。鄉(xiāng)村公路對于陳云宏而言,無論走出走進,連著希望,亦連著夢想,是走出群山,回歸鄉(xiāng)里的必由之路:“它像運送豐收的莊稼一樣/把我運往縣城,再運上遙遠的求學之路/它像堅強的父親,也像勤勞的母親/那時,它連著下半輩子的幸福生活/連著光宗耀祖的好日子”(《鄉(xiāng)村公路》)。
在阿廬大地上,程永和的心始終眷戀著故鄉(xiāng)。即使離開,想念也是幸福的一種。正如程永和的《懷鄉(xiāng)》:“故鄉(xiāng)是岸/我是一葉輕舟/……異鄉(xiāng)是港/常留下我漂泊的身影/卻找不到我的泊位/……鄉(xiāng)音在酣眠中傳來/小河在鄉(xiāng)思中流淌?!痹谶@個世界上,有一種生活是那么自足、自在、自得、詩意、圓滿,條件只有一個,那就是故鄉(xiāng)。
在阿廬大地上,崔琳的詩,自是一派情思綿長的風景。崔琳的《夜雨情思》,乃至在“夜色中”的“傷”與“念”,要么“隨風而逝”,要么“唯只記住/當初水月鏡花的模樣”。愛的無奈,抑或無力,只落得回望時的一聲嘆息,比一把刀子插入更令人疼。誰說傷心傷肝的愛不是這樣,詩歌之外,誰也難逃人世的庸常。盡管如此,崔琳“喜歡在寂靜的夜晚想你”,虛擬“曾有一個城市在等待”,這是現(xiàn)實“無奈”,但理想“完美”的愛情,是行走著的愛之足跡的心語表達。崔琳的詩《母親》,“場景”直觀,但“背景”沉郁,母親在風雨中徐徐張開的傘,何止只是一把“傘”,于兒女言,母親本身就是時常遮擋住風雨卻“濡濕了雙眸”的一把傘,所以崔琳才有了那承恩于母愛的自?。骸澳赣H啊/從青絲到白發(fā)/你為我蒼老了容顏/從挺拔到駝背/你為我佝僂了身軀/多想讓你靜靜的坐進搖椅/讓我和女兒/愜意地輕搖”。
在阿廬大地上,耿遷虔誠執(zhí)著于詩寫老師、校園、火把節(jié)、春耕、父親母親,寫自己俯身感恩的阿廬大地上的事物,心貼得很近。如寫父親《春耕》和寫母親的組詩《母親的詩歌》,賦予了人和土地飽含熱淚的詩情畫意。任何一片土地上的莊稼,都是有詩意的,其本身就是人與土地默契合作而耕耘四季,并以莊稼感恩、鞠躬的方式發(fā)表溫暖生命的詩行。
在阿廬大地上,何微采擷的詩花,樸素,清雅,但不乏驚艷。何微面對平凡的田野,為世界悄然打開一扇詩意的窗子,來一次甚或一生“與鮮花美麗的約會”,這是令人艷羨的。因此,“一盤盤金黃/是一個個爆開的笑臉”(《向陽花》);“那一天/你陽春三月的白/讓我靈魂的白/盛開出一縷幽香”(《梨花白》);“我和春天來了一場賽跑/跑著,跑著/腳下已踏著粉粉白白的花絮”(《春天的尾巴》)……這樣美麗的詩句,是一個詩作者在大地上若有所思的淡淡的憂傷與哀愁。
在阿廬大地上,黃保仙的詩寫純粹,質(zhì)樸,自信,意象明朗,猶如山溪般潺潺歌吟的清澈,撫慰心靈,讓人舒暢?!敖衲晗奶?我又買了一條碎花花的裙子/穿在身上特別漂亮”(《媽媽,我想對您說》)?!耙粭l碎花花的裙子”,是一種“碎花花的情結(jié)”,正如盛開在阿廬大地上一朵朵千姿百態(tài)、爛漫無涯的“碎花花”,漂亮的不僅只是穿在女兒身上,還紛披于逶迤的大地,尤如泉流飛瀑、跳珠瀉玉般的詩行,讓瀘西的美以“告慰”的儀式豁然展開。黃保仙的詩,一開行就能抓住心眼,如《龍魚怨》首行:“你縱身一躍”,《我曾在春天遇見你》首段:“有一種愛/叫做不可理喻/把心靈撕開/說不出動人的話語?!睂ν鲇训耐聪ВS保仙的詰問像是淚水磨亮的刀鋒:“難道你的墳塋/能賽過你美麗的笑臉?”(《祭亡友》)。令人愴然,直抵心靈。這是詩的力量。
在阿廬大地上,蔣惠云才氣優(yōu)雅,才藝繽紛。書法繪畫攝影寫作聚于一身,并不沖突反而互惠的興趣愛好,蘊積了其個性明媚的風華氣韻。讀蔣惠云的詩,有一種讀心的感覺。也就是說,蔣惠云的詩是心語,她是一個被詩意縈繞著的女子。蔣惠云在瀘西大地上的行吟,對故鄉(xiāng)、對親人的愛,用情至真至誠,可謂詩花搖曳,異彩紛呈。她豐沛的心靈一旦打開,就有無邊的詩意呈現(xiàn)。當然,在蔣惠云的詩中,除了歡欣,亦有疼痛,這也是一個詩人所應有的真性情:“誰的心里流淌著一條小河/清靈的河水浸濕了心扉/多么歡喜啊/潮濕的心窩還能知道疼痛”(《心里流淌著一條小河》);“青春,原本是一首泣血的詩/痛著,也快樂著”(《青春,是一首泣血的詩》)。由此可見,詩是痛苦的產(chǎn)物,更是快樂的產(chǎn)物。
在阿廬大地上,李丁方的《語法課》視野獨到,詩意盎然。在別人看來也許抽象的名詞,經(jīng)過李丁方的“匠心”建構(gòu),就能觸及親切和柔軟。同樣格調(diào)的《關(guān)于黑白》《我和我的粉筆》,仿若把司空見慣的平淡無奇豎立成一道有節(jié)奏的風景,讓人能從黑白看見莊重和純潔,能從粉筆灰看見雪花飄。李丁方在《火》中寫道:“每個人/都有兩朵焰‘火’/一朵向外/照亮前途/一朵向內(nèi)/溫暖心靈”。這是充滿正能量的“燃燒”和“閃爍”,身為師者的李丁方,一定是懷著這兩朵“火”,詩意前行。
在阿廬大地上,李唯波對瀘西的熱戀,融匯了蕎酒的熱烈,老東山的峻拔,白水庫的深邃,黃草洲的斑斕,她“以詩為馬”,從堅硬的現(xiàn)實突圍出來,于閑暇時縱情馳騁于充滿詩意的理想世界。李唯波的心境是明麗的,從她的詩中可以洞見性情中人的開朗,直率,正如《戀歌》暢開心扉的堅守:“親愛的/今生今世/盡管道路阡陌縱橫/坦途坎坷/我若是被什么磕碰/不論摔倒多少次/倒下的方向/一定朝著你的大地!”
在阿廬大地上,唐貴仁作為一棵樹抑或一株草的生命形態(tài),一路風雨飄搖到這個季節(jié),所要遇見的世道人心一樣都不會少。難能可貴的是,唐貴仁尚葆有一份屬于自己的生活姿態(tài),雖然“從未在意花開花落”,但他的詩不僅有意,還有情,還有對生活的認知,對生身母土的詩意發(fā)現(xiàn)與張揚。比如:“沏一壺老茶/在梨樹下慢慢等你?!庇腥绱诵木车娜?,哪怕“那一抹念想/在微涼的指尖悄悄盛放/你那一眼回眸/注定我一生的守候”(《約你梨花開放,等你踏香而來》);比如:“而我站在詩邊緣/跟早霜對話”(《站在詩的邊緣》);比如:“寧愿守著一個草垛/默不作聲”(《在數(shù)九的日子里》)。發(fā)現(xiàn)詩意,在詩意中生活,也許是寂寞的,而寂寞中的幸福對詩人來說是多么稀奇。
在阿廬大地上,方國祥的詩誠如“隨手撿起的一個東西”,這個“東西”在手,要么是一塊石頭,要么是一塊金子,把這個“東西”扔出去,也許會在空氣中擦出好聽的聲音,會在落水時蕩起幸福的漣漪。如《光》:“在迷茫的世界/我看到一點光/遠遠地亮著/那是愛我的人/為我點亮的心燈”;再如《夜色》:“不一定要有光/更不一定要有彩色光/深沉的夜色同樣讓人回味/只要有愛”。這是方國祥詩歌的魅力。短小精悍,點到為止,只要以詩為翅,就有飛翔的天空。
在阿廬大地上,王玉芳的詩透徹著靈秀于心的意緒和氣質(zhì)。王玉芳長長短短的詩和詩句,意象凄美而不失純凈,語言凌厲而不失溫馨。花枝搖曳、草木臨風的表達方式,于蒼涼處讓人有柳暗花明的愉悅。她在以《失》為題的詩中寫道:“被春天所傷是遲早的事情/誰又能抵擋她們?nèi)绱藵馄G的召喚”;而另一首《秋天和秋天》,她的詩意發(fā)現(xiàn)正如人生不經(jīng)意的一次邂逅:“秋水哀艷著/寂寞的橋頭,枯葉像一串深長的嘆息/一地殘荷是天空寫下的疑問句”。王玉芳的詩意境空靈,自由奔放,耐人尋味。讀她的詩,有時如若驚鴻一瞥,已然生發(fā)回眸百媚的心境。
在阿廬大地上,楊俊的目光跟著詩心走,詩心牽著目光走。楊俊一路走來,性情依舊,文采飛揚。楊俊滿懷激情和真摯的詩歌,洋溢著泥土的芬芳,山花野草的氣息。楊俊數(shù)量不菲的作品,詩語深沉而又明快,情感豐沛而又內(nèi)斂,歷史在詩中鮮活,山水在詩中煥彩,母親在詩中永生,愛情在詩中眷戀。讀楊俊絢燦多姿,悸動心顫的一首首長歌短句,不僅有“笑相遇”的美好、溫暖,亦有邂逅報春花朵沁入心脾的好心情。
在阿廬大地上,楊喬芝的詩行意境清新,散發(fā)著別具一格的“芝蘭”之氣。楊喬芝詩歌的意蘊宛如一個人置身空曠的大地上或蒼茫的暮色中,看歸鳥投林,荒草搖曳,莫名的淚水慢慢會浸出一種淡淡的憂傷。但這樣的憂傷只是一些詩中的感覺。楊喬芝的詩亦不乏火一樣熱烈:“喧鬧的飛瀑/跌宕出一樹熱情/匯成濃烈的相思/讓綠葉醉成高粱的火紅/將滿心的失落/盛開成紫色的夢”(《三角梅》)。
在阿廬大地上,曾波亦是一位情懷故土的詩作者,曾波的詩不晦澀,不故作朦朧,清新自然、瀟灑流暢。有情懷的人、有情懷的作品,才會有筋骨、有溫度,有情懷的詩歌才會常吟常新。曾波對故土的熱戀,在其詩中得以快意揮灑。
在阿廬大地上,張興泰的詩意行走與呈現(xiàn),是一種“詩以言志、文以載道”的價值體認。張興泰的詩,始終與他生活的阿廬大地發(fā)生著親密關(guān)系,沉淀著對社會、對生存、對人性、對生命的個性思考。在張興泰綿延不絕的詩寫中,沒有哀婉的個人獨白,沒有欲春恨秋悲的小情調(diào),對故鄉(xiāng)的山水物事盡抒大情之愛。正是憑著對生活的熱愛,憑著幾十年歲月無情的浸染,張興泰才得以在阿廬大地上行走出一串又一串閃光的詩行。
瀘西詩歌作者在阿廬大地上的鄉(xiāng)土寫作,讓我確信,人是詩之本,詩是人之光,阿廬大地是詩意的作坊。也許,《行走在阿廬大地上》的詩行,只是瀘西16位現(xiàn)代詩作者在歲月和生活中掇菁擷華的一片眷愛,在他(她)們尋求突破的孜孜行走中,可能轉(zhuǎn)過一道山彎,翻過一個山丘,就會發(fā)現(xiàn)意料之外的風景,抵達陌生的意境,采擷到動人心弦的詩句,為阿廬大地呈現(xiàn)更具有“本土質(zhì)感”的詩情畫意。
阿廬大地是一片誠懇的大地,這片大地上的詩人是一群誠懇的人。一片有本土詩人熱愛和詩歌滋養(yǎng)的大地,同樣會縈繞無窮的詩意和魅力。愿阿廬大地不只是詩意呈現(xiàn)的大地,還是“詩意地棲居”的家園。
(作者單位:紅河州彌勒市文聯(lián) )
責任編輯:楊 林